元昶没急着走,哄骗着燕七留下,箍到小黑屋里黏乎了半个时辰,这才肯放人。

“以后不能这么着了。”燕七看着自己满是褶子的衣衫,怎么抚也抚不平。

“是啊,”元昶道,“我也觉得你衣服太碍事。”

燕七:“…”重点是这个吗?

“需要我帮你把衣服熨平吗?”元昶问她。

“你还会这个技能哪?这里有熨斗?”燕七天真烂漫。

“这不就是。”元昶伸出自己火热的大手掌,“方便得很,你连衣服都不用脱,我这手在上面放一会儿就好。”

燕七:[_]…

这货开车越来越油了,男人天生都是好司机。

“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别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元昶收回手去,“我还想早点回家吃饭呢。”

“…打死你啊信不信。”燕七无神脸。

元昶笑眯眯地低下肩来,脑门抵着燕七的脑门,两只大手兜住她的颊和颈,在她脸上吹着热喷喷的气:“小胖子你是不是有毒?”

“此话怎讲啊国舅爷?”燕七往上翻着眼睛,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尖和扬着唇角的嘴。

“我嗜你上了瘾,戒不了,怎么办?”嘴说。

“嗳呀,甜言蜜语什么的…”燕七环住他修长结实的腰身,顺着他微微向上托起的手,踮起了脚尖。

看老子不打断元昶那小王八羔子的腿!燕子忱冷着脸抱着怀,站在月光下的院子里,等着他那有了男友就不要老爹的破闺女回家。

五六七团伙顺利地从自个儿班的集体舞中解脱了出来,周一下午下了第二堂课,三个人去同综武队的家伙们汇合,结果几个兵担当来晚了,见面带着一脸的不爽:“娘的,武艺社那帮牲口也跳剑舞!比咱们的剑路子复杂多了,这样一比,还不得把咱们那一套给比得屁也不是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人武艺社那是专门练武的,哪里是他们这些半瓶子油能比的?

“那不行咱们改成枪舞?”燕七看向孔回桥。

“好。”孔回桥完全同意。

“太骚了。”大家纷纷反对,人手一根银枪的场面真的很风骚好嘛!

“干!”孔回桥怒。

“鞭舞?”武玥看向萧宸。

“太难了。”大家继续反对,以前图新鲜拿着萧宸的鞭子耍,目标没抽着先把自己抽得像被sm过一样。

“不难。”萧宸道。

大家假装没听见,齐齐望住武珽和元昶,等着这二位拿主意。

“若要比难度,我们只能是下风,”武珽笑着,望着面前这一帮平时总是不着调的家伙们,实则无论何时,这些家伙都有着一颗最为纯粹的胜负心,哪怕是比拼让大家避之不及的跳舞,“我想,我们能与之拼一拼的,大概只有观赏方面了。”

“怎么拼?”大家忙问。

“让场面更好看一点,”接话的是元昶,“云韶府几年前曾经编排过一支战舞,参演的人使用不同的兵器,中间变换各种的队形,活灵活现地表现了一场战争的场面,另还配着好几样器乐烘染气氛,最后还得了皇上的赏,我们不妨也效仿一回。”

“好主意。”燕七啪啪拍手。

众人侧目她:这么快就被元天初搞定了,七爷你还算不算爷们儿?!

“既这么着,我们便需好生编排一回了,”武珽笑道,“天初,云韶府当初编这支战舞的人可能请来?”

“我现在就往宫里走一趟。”元昶行动派,说动便动。

武珽又和众人道:“配乐也很重要,只是我们却不能再请云韶府的人来帮我们配乐,陆姑娘,不知可请得来乐艺社的人帮这个忙?”

陆藕道:“我这便去社里问一问,好些社员也正不想跳舞,若是能做为配乐者出场,也就不必跳了。”说着也自去行动。

“其余人,”武珽看着剩下的众人,“我看我们不妨就跳我们最擅长的,按大家在综武队中的角色,我们来编排一场‘综舞’!”

“好主意!”大家纷纷赞同,“谁都喜欢看综武,把综武变成综舞,想必一样吸引人!”

“我去把队里的人都找来,看看谁能加入!”有好几个队友都参加了自己班里的集体舞,没有同这一伙人凑堆。

大家分头行动,片刻功夫人就齐了,里头还夹着燕四少爷:“诶呀你们是不知道我们班跳的是什么——《百兽率舞》!一群人跟那儿扮野兽,什么狮子老虎猴子毫猪,简直惨不忍睹!”

“四哥,你扮的是什么?”燕七就问。

燕四少爷:“菜青虫。”

燕七:…那特么是兽吗?!

陆藕这厢也带了七八个男男女女过来,各自抱着自己的乐器,见有筝有琵琶,有鼓有唢呐,凑齐一支交响乐队没有问题。

因着编舞的师父怎么也得明天才能到位,大家今儿也就先各自散了,五六七团伙却没急着走,临时起意要去逛街。

“配舞的曲子也得好生编一编,”一边逛一边聊的还是舞,陆藕琢磨着,“可以将曲速再加快一些,如此听着也许就有了力道。”

“如果能配上唱词,说不定会更好。比如什么‘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啥的。”燕七说着哼了两句。

“呀,这个很不错呢!”陆藕眼睛一亮,“小七,你再唱一遍。”

燕七嗓子本就好,当下把《男儿当自强》就给从头到尾唱了一遍。

“不如就用这个曲子啊!”武玥爱听,连忙建议。

“可我不知道谱。”燕七摊手。

“我可以翻成谱。”陆藕道。听曲译谱什么的对于音乐科学霸来说简直不能更轻松。

仨人街也顾不得逛了,就站在路边,燕七唱一句陆藕译一句,全部译完后陆藕又心里默默记一回,正跟旁边全神贯注地记呢,就见一队衙差打扮的人从街上匆匆跑过去,中间夹着一颗上下跳动的大头。

“乔大人又出动了!”武玥一扯陆藕袖子给她指。

陆藕抬眸看了一眼,毫无反应地在嘴里继续念念有辞。

武玥:…真投入啊…连自家未来老头都顾不得理了。

“听说古舞大会的时候书院会请一些官家及其家眷前来做嘉宾,”武玥和燕七道,“不知道会不会请乔大人。”

“现在看来我们退出班里的集体舞简直太明智了。”燕七道,今儿中午的时候她爹都收到书院递的请柬了。

陆藕记下了谱子,便要回去赶紧写下来,琢磨一下怎么配乐器,三个人各自回家,燕七进了坐夏居门,先去和燕二太太请了安,同小十一玩了一会儿瞎子摸人,而后才回了后头自个儿的院子。

迈进正房,不见几个丫头相迎,却听得书房里隐隐有响动,推开门进去,见自己的书案旁坐着个人,穿着件沧色的袍子,悠闲地搭着两条长腿,手里正捏着她从书斋借来的一本少女读物细看。

“我的天爷。”燕七说。

“客气了。”人特别谦虚地回应她。

“…”燕七走过去,“您老人家几时回的京啊?”

“你正与武家丫头和陆家丫头逛街时。”她的天爷答道。

“…”在街上看见她了都不打个招呼,先跑回家里等着吓她一跳,太淘气了。

“打算死而复生了吗?”燕七坐到旁边,见这位已经洗过了脸,手上飘着她的香胰子味。

“回来看看二老,过完年再走。这段时间我住在水府。”

这是不打算让家里知道,看爹妈也是偷偷摸摸在暗处。

“那我明儿叫上爹和小九一起去看你,咱们晚上涮锅啊?”燕七道。

“哦,不练舞了?”

“…这你都知道啊?”燕七觉得这位已经有通天彻地之能了,“练不了多晚,而且就在咱们家对门练。”

“要跳什么?”这位关心地问。

“说是战舞,请了几年前宫里编战舞的那位师父。”燕七道。

“呵呵,大会那日我也去看吧。”

“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乔装改扮一下就好。”

结果古舞大会当天,这位直接乔装成了评委坐到了位置最好的评委席上去…

这神通广大得也是没谁了,燕七在他脸上瞅了半天,确信不会有人认出他来才放了心。

也是忒胆大,那位子几乎就在正中央,所有人都能一眼看见他,人硬是敢往那儿坐,还一本正经地招呼茶奴给倒茶呢,都不知道怎么混进评委队伍里的。

古舞大会是比赛性质的大会,专门请了宫里的和民间的舞艺大家来做评委,因此彼此间不认识也是有的。

冗长的院领导讲话致辞过后,大会方才正式开始,每个节目的名称和参演人都是提前三天报备上去的,然后排了节目单发到团体的负责人手里,记住自己的演出位序,轮到自己表演了就提前到台下准备。

综武社的同志们排在倒数第四个出场,因而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组团抢占了观众席上的好位置欣赏演出,燕七的位置正对着对面的那位假评委先生,假评委先生后头的不远处是她老爹,百忙之中拨冗亲临,给足了院方面子。

在燕子忱的周围是其它或闲得蛋疼或喜凑热闹的大人们,乔乐梓坐在角落里,旁边是乔老娘和陆夫人。

先上台的几个节目看上去还中规中矩,有以班为单位的,也有组散团的,合着音乐翩翩起舞,动作倒也不算浮夸,都是些仪态端方的简单动作,整整齐齐地做下来,没有可圈可点之处,也没有出什么纰漏。

而随着大会进入中段,场上的节目也开始渐渐走向妖魔化…首先上台散播魔性的是燕四少爷他们那一班,演出的节目是《百兽率舞》,人家还特别敬业地制作了动物头套和服装,一时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泥里爬的瞬间制霸舞台,可能是由于紧张,亦或在全校学生的狂笑声中感到不好意思了,油葫芦慌乱间跳错了舞步和黑寡妇撞在一起,黑寡妇的一根假肢拌了大象一个趔趄,正踩在爬在地上代替燕四少爷扮演菜青虫的人身上,菜青虫套在用绿色布袋子做的虫躯里一阵痛苦蠕动,耳朵里还能听见下头观众拍手叫好:“那蛆演的真像!”…

梅花班和那个男生班的同学们是在百般不情愿的情绪下上场的,好在后来想了个办法,人人脸上都带了个miàn jù,穿着一样的衣服,跳好跳坏的反正分不清谁是谁。

到了台上合着奔放的乐曲声跳起来,那情形简直惨不忍睹,有豁出去就是不肯放开了演的,也有豁出去不管不顾让怎么演就怎么演的,舞台上顿有进了精神病院的即视感,怎么抽的病人都有。

五六七三个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死里逃生后的庆幸。

再后头有跳狩猎舞的,有跳通神舞的,有跳镇妖舞的,看得台上台下大人学生个个觉得脑仁儿疼,直到蹴鞠队上去献技,这才骤然扭转了画风。

蹴鞠队的大小伙子们个个穿着精干,带着鞠上得台去,合着乐曲颠球、停球、头球、挑射、转身接球,又整齐又漂亮,技艺高超得不住引来叫好,并在全场喝彩声中结束了表演。

**出现在武艺社的表演,一群白衣少年衣袂飘飘,手中银剑闪亮,动作整齐得像是一个人做出来的,腾挪跳转,俯仰穿插,利落时瞬息万变,绵柔时气劲周圆,直使得剑光如网,白衣胜雪,齐刷刷好比风吹竹,亮闪闪恰似星遍野。

一舞落幕,喝彩声经久不息,本次古舞大会的头名已然在评委和观众们的心目中产生。

综武队的队员们彼此对视了一阵,暗暗捏了捏拳。

燕九少爷所属的集体舞团伙在燕七他们前面上场,就见一群人围着他又跳又扭又是行弟子礼,而他只管双手揣袖地端然立在当中,从头到尾装塑像。

貌似演的是拜祭圣人的段子。

怪不得那货不肯和综武队的一起跳,人演圣人不费丝毫力气还能受人跪拜,这么好的事哪儿找去。

瞅他那胖瘦小弟跪得欢的,在家跪自个儿祖宗怕都没这么卖力…

这一伙跪完,便轮到了综武队。

当众人身着寒闪闪的甲衣由后台登上舞台时,全场观众的热情与热血都瞬间沸腾了!

综武队!这是我们的综武队!全京综武大赛的头魁!锦绣书院的骄傲!代表了无限荣耀、jī qíng与热血的综武队!全民最挚爱的竞技huó dòng的掌控者——综武队!

震天的欢呼声让每一个对本次古舞大会抱有野望的参赛者再一次明白了一件事:不论是谁,不管是什么技艺,永远,永远也取代不了综武在国民心中的至高地位。

一声雄壮有力地鼓响让全场归于静寂,每一个人屏声凝气地注视着场中。

分作两队的综武队员们相向而立,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鼓响,双方队员“唰”地一声,齐齐亮出手中的wǔ qì,摆开攻击的架势,凛冽的杀气瞬间炸裂,像四射的焰火一般,点燃了场边观众早已聚满的热情——“嗷嗷嗷嗷——”

“——杀!”队员们发出简短干脆的喝声。

鼓声一连串地由小到大,形同滚雷,直至最后一声骤停,片刻后,不知何处沉郁地响起一道男子的歌声:“傲气面对万重浪——”

观众还在惊讶:这还带唱曲儿的?

便听得数人忽而和声:“热血像那红日光——”

骤然间,曲乐声,歌唱声,喊杀声,四面八方汇聚于一处,雄浑奏响,场上队员列阵出招,两两厮杀,攻防有序,动作虽不似蹴鞠队奇巧,也不似武艺队飘逸,却是充满着力量与杀气,朴素有力,强悍阳刚,将一出战场拼杀几近真实地展现在了观众的眼前。

许是受背景乐和唱词的感染,观众们直看得群情激昂,忍不住跟着场上队员声声喊杀,当看到战场上的兵士一个个战死倒下的场景时,好些女孩子甚至红了眼圈酸了鼻子。

队长武珽最后一个“战死”,身上中了七八支假箭,“挣扎”着将天朝的大旗插在了敌军的阵营前,萧然倒下时,歌唱声倏然放大,仿佛有个百人合唱团,将苍劲雄厚的热血歌声送向了天地乾坤…

“七爷你死错了。”众尸体倒在台上私聊,“被我砍完一刀你就该吐血死了的,怎么你还继续活了老半天?!”

“拜托,是宸哥死错位置了,那本来是我死的地方,你砍完我,我要是当即倒下,非得坐宸哥脸上。”燕七仰面死成个“古”字道。

萧宸:“我错了。”

“你们觉不觉得队长死得特别浪?”兵甲道。

“觉得觉得!”众人连连附和。

“我看五哥骨子里其实是深深爱着舞蹈艺术的,入错行了。”燕七道。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

“你们说咱们能得头魁不?”兵乙问。

“必须能啊,你没见好些姑娘哭得鼻涕都下来了吗!”大家道。

“主要是咱们这个舞蹈故事编得太好了,感谢元天初先生tí gòng真实的事件素材。”燕七道。

“七爷你够了啊!现在除了元天初,你眼里还有谁!”

“什么?!七妹!你和元昶——”燕四少爷趴在地上大惊。

众人:…这位是有多迟钝…

“为什么歌儿还没有唱完?孔队的银枪硌我尾巴骨了,我能挪挪地儿吗?”

“再撑会儿吧,你没听见观众席上还群情激昂呢?”

“好吧好吧,那就再撑会儿。”

“嗯嗯,再死会儿,再死会儿。”

柳先生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位评委,这首奇怪的曲子他竟然也会唱,想了想,认为综武队的这支战舞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教的,不由有些嫉妒,人教的这支战舞最后得了头名,自个儿教的《丰年》却被那帮破学生演成了那副样子,真是砸他的招牌啊!

忍不住问这人:“这位大家看起来有些眼生,敢问在何处高就?”

“乡野散人罢了。”这人呵呵一笑。

“这支战舞可是你所教?”柳先生问。

“非也。”他道。

原来不是,柳先生暗暗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又问他:“我看你也会这支曲子,敢问此曲曲名为何?出自何处?何人所作?”

这人微微偏过头来,挑起半边唇角,慢悠悠地答他:“此曲名为《男儿当自强》,演化自《将军令》的曲子,一位叫做黄沾的先生填词,出自…千年以后。”

千年以后?疯癫了吧你!柳先生嘟哝,不肯再理这人。

疯癫?谁说不是呢。这人兀自笑着,垂眸望向自己手里茶水面上的倒影。

“多谢,听见乡曲很开心。”他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本番结束~番五已上生产线…但预计继续难产…不过我会克服万难把燕大蛇精病这块骨头啃下来的!

大家七夕快乐!下回见,么么哒!

第488章 番外五(1)魂梦与君同

撕裂

当我从这个男人的身体里睁开眼睛的时候, 我绝计未曾料到,等待着我的是怎样一段比穿越还要离奇的人生。

视角里的雕梁画栋,意味着我重生在了一个远自千年的时代。然而令人意外的是, 重获新生的这一刻,“我”, 是站立着的。

有人在掌控着这具**,但这个人不是我, 我想,应该是这具肉身的本尊。

我无法理解这离奇的境况,我不知道我该算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是一个独立的灵魂?还是除了意识之外什么都没有的非物质?

不,很快我就知道,我不仅拥有意识,也拥有一套正常的感官系统, 我甚至还能感到难受,难以承受的难受, 这不是**上的感触, 而是精神上,心理上, 情绪上——是的, 我好像能共情到这个本尊的情绪,他很悲伤,我感受得到,可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够悲伤到这样的程度, 言辞无法表述,但我体会到了更直观的,来自于这个男人的悲伤——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去,从天到地,从屋檐梁角到满地狼藉,全是灰色,一片灰色的世界。

最初的一刻,我以为他是个全色盲,可很快,他的视线所及就推翻了我的推断。他看到了血,满地的血殷红刺目,我这才发现这里死了人,不止一个,是几十,上百,死了一地,每个人都被砍下了脑袋,每一具尸体都是灰色的,可每具尸体上流涌出来的血,都是殷红的。

眼前的情形让猝不及防的我震骇到忘记了一切,我想闭上眼,我想狂吼,可我发现我根本操纵不了这具肉身。

这个男人笔直地站在尸体堆里,站在一个只有灰色和血色的世界里,他悲伤痛苦到让我无法承受,可我却分明地知道,那时那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挺立着,双手负在身后,像是一个冷酷的行刑官,毫无怜悯地审视着脚下的刑场。

然后他动了,迈开腿,一步一步走得稳当,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一个男人的坚强?还是自虐式的承当?

这个男人穿过堆尸如山的院子,他似乎很熟悉这个地方,七转八绕,他找到了他想找的。

之所以知道那是他想找的,是因为在他视线下灰色的世界里,只有那个人是有颜色的。

那个人穿着件颜色湛蓝如晴空的袍子,远远地立着,就好像心有所感一般,忽然转过头来看向这边,相貌英俊,笑起来阳光灿烂——是的,他竟然还能笑出来,然后冲着这边摆了摆手,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我看不懂唇语,但我所附身的这个男人看得懂,所以我莫名其妙地也就懂了,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把那蓝衣人的话解读了出来。

他说:别难过,不怪你,好好儿的,下辈子你还来找我玩儿。

而后他就死了。

被人一指头戳在身上,一声不响地倒在地上。

那一刻,怎么说呢,我从来不知道悲痛是这么有质感的东西,就像是有两只巨大的手,分别抓住了你的左半边身子和右半边身子,然后这么一用力,活生生地把你的血肉筋骨撕成了两半。

就是这么疼。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没心没肺,可在那一刻,我却疼得撕心裂肺,恨不能立刻就死,而我所附身的这个男人,竟然还能立得稳,稳得纹丝不动。

他盯着那个蓝衣人的尸体看,看了很久很久,看得仔仔细细,从头发丝到鞋底沾的土,每一厘每一毫都不放过,就好像想要把这个人牢牢地刻在脑子里,过上一万辈子都不会模糊掉关于他的任何一个细节。

我不知道精神上的痛楚竟可以是**之痛的千倍万倍,我痛到拼着命地想要逃离这具**,哪怕离开它的那一瞬便会灰飞烟灭。我想逃,可那痛楚紧紧地攫住我,就好像连这**也已无法承担这痛,必须要找一个载体来替它分流和分担,必须要有另外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我万般挣扎,苦苦求脱。直到这个男人转身离开,把那蓝衣人的尸体抛在了远远的身后,我感觉到他的悲痛到达了顶点,然后那两只巨大的手终于狠狠地撕开了他,撕开了他的血肉,筋骨,甚至精神。

事隔多年,我仍然不愿再回忆那活生生被撕裂的感受。

用人类的语言乃至宇宙的语言都无法用来形容。

然而不会有人知道,痛到撕裂,还不是这段悲剧的华彩之章,痛到一撕为二,为自己衍生出另一个人格,用来日以继夜地重复这段撕痛来惩罚自己,才是这个男人一生中最悲哀的地方。

共存

来自那个脑洞漫天飞的时代的我,对于自己穿越后附身的这件离奇事,接受度还算高。

唯一令我觉得特别的是,我没能像diàn yǐng或小说中那样独霸这具**,这**本尊的灵魂竟然也在,我是在他活得健健康康的时候穿上身的,他也始终占据着这具**的主导地位,而我就像一个突然多出来的附属品,和他的灵魂一起挤在这个肉身里。

比较郁闷的是,虽然我也是一个正经的、完好无损的灵魂,却没有任何支配这**行为的权力,我只能被迫看他所看,触他所触,感知他一切的感官感受,通达他一切的情绪和想法,以及做为一个旁观客,被动地被他操控,听凭他的指挥。

这种感觉十分不爽,让我觉得自己像特么一个受。

所以更多时候我愿意这样劝慰自己:能强“上”一个健康活着的大老爷们儿[的身],老子绝壁是个强攻。

至于为什么我能“上”一个活人,我很花了一段时间来琢磨这原由,而结论似乎比我上了一个活人还要离奇——如果把灵魂的栖息之所称为“魂器”的话,那么一个人的肉躯通常只能匹配唯一的一个魂器、唯一的一个灵魂,而这个人,在经历那场极致的悲痛时,他的精神遭受重创,他的魂器被一撕为二,于是**里就多出来一个可以容纳灵魂的所在。

心理学上来讲,人在遭受巨大的精神刺激后,或长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时,往往会于自身裂变或衍生出多重的、各自独立的人格和相互分开的思维方式来,用俗话说就是精神分裂,玄学意义上是一个身体里拥有两个或多个灵魂。

总而言之就是一种精神病,但这个家伙比较xìng yùn,在他撕裂了魂器却没有来得及分裂灵魂之前,遇到了我的灵魂,于是我找到了栖息之地,他避免了变成一个真正的精神病,所以我们两个都是完整的——以及,他神经是因为天生神经,绝壁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附身初期,有诸多不适。

每天早上醒来看着镜子里的那张陌生的脸,长得再帅也不如看自己的脸来得舒心,更别提洗澡和方便的时候,手里摸到的都是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体——这简直就特么像在跟这人搞基。

不幸中的大幸是这个男人没有什么不良癖好和手头运动,否则我真能哕他一魂器。

也幸亏,他一切的身体感官感受都是我的感受,就算吃我从前并不喜欢吃的东西,肠胃和味蕾也不会生出反感,往往也能产生愉悦的大脑反馈。

虽然在感官感受方面不会给我造成困扰,但在行为方式和习惯方面,还是会时常让我感到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