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个好人!”羽羽看着遗相,如果不是他,萧缙会变成什么样?

“刚开始,我相信母亲只是把我弄丢了,总有一天会把我找回去,因为他一直这样跟我说,于是,我每天都期盼他下班回来告诉我,有人来寻我了,日复一日,只有一次次地失望,他给我办好入学手续那天,我明白了,从今以后没有了母亲,从今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有天放学后回到这里,他在阳台搭建的小厨房里很笨拙地切菜,我饿着肚子等了两个小时,他才把饭做好,我问他为什么不去食堂吃饭,他说:‘总不能两父子天天吃食堂吧!’他常把我们说成两父子,可我从来不承认他是我父亲,那天开始我叫他爸爸!”

“我极少地去想起狠心扔掉我的妈妈,因为那时候的我过得很幸福,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三年,我还是被遗弃了,有时候我想,如果他觉得我是负累而遗弃我更好,但事实上,他是那样残忍地遗弃我,一个每天带着我跑步锻炼身体,给我做饭吃,接送我上下学的人,就那样地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再也看不到了…”他用力地揉紧坐在他腿上的身体,清洌的声音微微颤抖。

“下葬那天我没去,就坐在这张床上,总觉得到了时间他就会开门进屋,然后跟我说:‘儿子,我们晚上炖排骨?’天黑了,第一次,这张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睡,我醒了好多次,每次都好像听到了开门声,直到天亮,门也没开…他的同事提出收养我,被我拒绝了,我不想搬出这间有着许多快乐回忆的房子!”

“萧缙…”羽羽转过身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泪珠成串滚到他的脖子里。

他的手臂收紧,亲吻着她的耳侧。“羽羽,你跟他很像,无缘无故地对我那么好,让我没办法拒绝,沉陷在美梦里,可是多年前的心碎欲裂又让我惶恐,我想疏离你,想抽身出来,你却越靠越近,你说我们要一起努力把路走完,如果中途你放弃了怎么办?”

“我不会放弃的,萧缙,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要陪你一辈子!”羽羽松开手,泪眼迷蒙地看着一脸哀伤的萧缙,她重复。“我不会放弃的!”

“羽羽,记住你说的!”他的声音暗哑。“如果你放弃了,我会恨你!”说罢,他吻住她。

她或许是在欺骗他,但他何尝不是在欺骗自己,欺骗自己她说的是真的。

光线昏暗的小房间,阳光透过小窗户照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光芒中飞舞,书桌上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连续剧…

“厉羽羽,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坐到旁边去!”萧缙眉毛拧成结,厉羽羽正握着拖把往水桶里猛捣,污水飞溅出来,洒到床单上。

那个家伙终于住手,小手叉腰,眼睛生气地瞪着拖把。“烂拖把,谁让你把水溅到床单上的?”教训完,她又讨好地望着萧缙。“我教训过它了!你原谅它好不好?”

萧缙扔掉手中的抹布,扯着她走到桌边,指着桌上的积水。“你刚刚才教训过抹布。”又指着白墙上的一个窟窿。“铁铲也被你教训过了!”再牵她走到一堆衣服前。“十分钟前你才教训过衣柜。”他用脏兮兮的双手捧着厉羽羽的脸,用力地挤压到变形。“还有什么是你没教训过的?”

“还有…扫把…”厉羽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萧缙挫败,双手放开,饶过她的小脸。“我再也不相信你会做家事这种鬼话了!乖,听话,到阳台上等我!”

“可是…”

“没有可是,去阳台!”

厉羽羽委屈地看了一眼狼籍的房间,她是真的会做家事啊!萧缙凌厉地投去一瞥,她缩缩脖子,乖乖地站到阳台上。

没有了她的“热心”,萧缙三下五除二地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坐在重新铺好床单的床上,看着整洁的房间,厉羽羽身体往后一倒。“终于收拾好了,真累啊!”扯扯萧缙的衣袖,她又说道。“不过好有成就感哦!”

“好像都是我收拾的。”萧缙两指掐住她的脸。“你从哪来的成就感?”

“你是我老公嘛,你收拾不就等于我收拾,你有成就感,我也与有荣焉啊!”厉羽羽拍打掐住她脸的手。“好痛!”

萧缙的手指松开,白嫩的脸上果然红了一大片,他用手揉揉。“知道痛就好!饿了没?”

“饿了!”

“带你去吃东西!”

“嗯!”

海边一溜蜿蜒绵长的食街,灯火通明,食客熙熙攘攘,喧闹异常,厉羽羽挽紧萧缙的手臂,跟他行过一个又一个摊铺,风吹散烧烤摊冒出的青烟,烤肉的辣香味钻进鼻子,引得她口水涟涟。

“萧缙,我想吃烤肉!”

“不许!”他头也不回地直接否定。

厉羽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香喷喷的烤肉后,又乖乖地跟他在人流中穿梭。行到一个相对冷清的摊位前,萧缙牵着她的手找到一张矮桌坐下,拿出纸巾,把桌子擦干净。

“两位吃点什么?”穿着蓝色围裙的男服务生走过来问道。

“鸭血粉丝汤,小笼包,再加一份蛋卷!”萧缙熟门熟路地说道。

不多会儿,点的食物都上齐了,萧缙把鸭血粉丝汤放在厉羽羽面前,切碎的鸭血丁沉淀在碗底,晶莹透亮的粉丝缠绕在汤里,黄澄澄的油果子和细碎香菜浮在汤面上,白雾袅袅上升,香味扑鼻…

羽羽把烤肉抛到脑后,垂涎地盯着美味鲜汤,萧缙好笑,把一次性竹筷掰开,磨去筷子上的毛刺后才递给她。

“你不吃吗?”羽羽夹起粉丝喂到嘴里后,才想起汤只有一份。

“我吃其他的!”

“可是,小笼包我也想吃,还有蛋卷,可能不够耶!”羽羽眼睛扫向桌上细白的小笼包。

萧缙敲敲她的头。“都给你吃,待会儿你吃不完试试看!”

果然,羽羽把粉丝吃了三分之一,吞下三颗小笼包和两个蛋卷后,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不是不够吗?”萧缙睨她一眼,手拿起筷子,作势要把小笼包夹给她。

“够了够了!”羽羽把筷子扔掉地上,双手一摊。“我没筷子了。”

“没筷子我喂你就好了!”萧缙把小笼包送到她嘴边。

“不吃不吃!”羽羽连连后退,小笼包还在逼近,迫于无奈,只好小小地咬了一口。

萧缙没再为难她,收回手喂到嘴里,擦擦手起身。“走吧!”

夜风清凉如水,萧缙停车关上车窗,脱下外套盖在熟睡的羽羽身上,拇指按住她的额头,昏暗的路灯灯光映在她脸上,他俯首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故事第十一辑

风在空气中一波波荡漾开来,阳光被竹叶筛过,地面铺得金影斑斑,丝竹嫩枝摇拽,悉悉簌簌。萧缙坐在书房落地窗前,背对着门,手支着头,深邃的眼眸暗藏着一抹阴影。

今天是约定的最后期限,半个月,他从未想过半个月竟然如此之快,那个答案,那个让他心神不宁,忐忑不安的答案,究竟…

“萧缙!”门柄转动,厉羽羽的小脑袋伸出门外。“一大早的怎么躲到书房来了?”她走到萧缙身后,隔着椅背揽住他的脖子 。

“是你贪睡,再说,我哪有躲?!”萧缙没有回头,手往后轻轻抚着她的脸。“睡醒了?”

“醒了!我想出去逛逛,你陪我好不好?”厉羽羽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把他拽起来。

萧缙站起身点点头。“想去哪里?”

“先去公司!”厉羽羽拉着他往门外走。“我们先吃早餐!”

气势恢宏的厉氏企业大楼楼下,萧缙曾无数开车经过这里,也曾…

奇怪的是厉羽羽并没有带他上楼,而是拉着他绕过大楼往厉氏投资修建的小公园走去。十年前,厉氏高价在市中心买下这块地,轰动整个A城,因为三年前,厉氏才在公路边买下另一块地建造办公大楼,而三年后,又花大手笔买下后方的地,业界都纷纷猜测这家百年外企是不是要把纽约的总部牵到A城,当众人得知厉氏是要用那块地建造公园,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区建造开放式公园时,跌破眼球的不在少数。

然后,业界又开始猜测是炒作行为,因为厉氏并未承诺公园是永久性的,不出五年,厉氏一定会收回这块地改建成写字楼,但是十年都过去了,厉氏非但没有改建,除了开放游人参观那天聚众瞩目以外,之后再没有以公园做过文章,最让众人不敢置信的是,公园内的任何设施居然都没有打上有关厉氏的广告。

萧缙也曾关注这个公园,对这一切早有所闻,但厉氏有什么目的,他并不好奇,他好奇的是这个公园只有两个数字,一个是9,一个是12,每个路标指示牌上都只有两个路标,用9和12分别代替左右,所有的设施包括游船和游览车也只有这两个数字,以9和12为开头,若1号船就用9A表示,2号船用12A表示,依此内推,3、4就是9B,12B,这对游人并无影响,只是公园管理起来就会很麻烦。

“萧缙,你来过这里吗?”厉羽羽和他散步到湖边驻足。

“来过!”

“公园建成以前呢?”

“也来过!”

“那以前是什么样子,你能跟我讲讲吗?”

萧缙望着蓝蓝的湖水,有游人在湖上泛舟,岸边杨柳风吹面不寒,身旁是大面积的花圃,种着白色的爱丽丝,家里的露台也有这种花,听羽羽说好像是法国的国花,十多年了,曾经的一片荒地现在竟然是如此地美不胜收。

“没什么好讲的,只是一片荒地,长满了草的荒地!”萧缙眼睛黯沉,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

“整片荒地都长满了草吗?”厉羽羽却不放弃,她挽紧萧缙的手臂追问。

“不是,只有一小块地方长满了草。”萧缙迈动步子,沿着湖岸行走。

“哪块地方长满了草?”

“那个地方就是公园唯一的游人禁步区。”萧缙随意答道。

厉羽羽点点头。“萧缙,我们去其他的地方逛逛吧!”

A城中心区,循着街道,两人逛到人挤人的步行街,厉羽羽拖着萧缙在各个店铺里逛来逛去,买了一堆有用无用的东西。

“这是最后一件了,你再买就自己拿!”萧缙对正在选镜子的厉羽羽警告道。

“好吧!”厉羽羽立刻放下手中的镜子,对店员抱歉地笑笑,挽着萧缙走出店铺。“这里一直是步行街吗?”

“不是,以前是食街!”萧缙把所有的东西转到一只手里拎着,然后牵住厉羽羽的手。“很脏很乱的食街!”

“有些什么吃的?”

“大部份是烧烤摊,卖烤肉之类的!”行人太过密集,萧缙握紧了掌心里的手。

“这里面好挤,我们出去吧!”

“是你要来的!”

“我现在不想逛了,走吧!”

出了步行街到停车场,萧缙把东西放到车的后座,正要打开前门上车,厉羽羽拉住他。“我们走走吧!”

“你不累吗?”萧缙皱眉,她的体质太弱,若是过于劳累都要睡很久才能补回精神。

厉羽羽摇摇头。“现在还不累!”

关上车门,萧缙锁好车。“不能走太久!”

已近正午,阳光遍洒。

商店的橱窗反出强烈的白光,路旁九重葛招展着枝头的嫣红,萧缙若有所思地拧紧眉头,再往前走,就是他的宿舍。“我们要逛到哪里?”

“前面不就是你的宿舍吗?我累了,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会儿吧!”厉羽羽克制住身体的疲累,一步不停。

许多的疑问飘浮在萧缙心头,他瞥了一眼已经很累的厉羽羽,她是真的想休息!

到了楼下,厉羽羽坚持要到超市买菜,萧缙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等她累了,正好可以到楼上睡一觉。

厉羽羽没有睡,进了宿舍后,她便直奔阳台的厨房做饭。

“累不累?”萧缙站在旁边,帮她摘菜。

“不累!”厉羽羽轻笑。“萧缙,你今天好奇怪耶,一直问我累不累!”

萧缙用沾着水的手捏捏她的粉颊。“那是因为你的脸都红了!你哪次累了不是脸红红的?”

“如果我累了,你是不是做饭给我吃?”厉羽羽擦擦脸上的水,揪住他的手咬了一下指头又放开。

“睡吧!”萧缙把她推进房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待会儿我叫你吃饭!”

“嗯,那我先睡了!”厉羽羽爬上床,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萧缙眼眸深沉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回阳台。

一个小时后。

“羽羽,吃饭了!”萧缙拍拍她的脸颊。

“我还想睡!”厉羽羽呓语一声,拉起被子蒙住头,大有再睡下去的势头。

“快起来,再赖床菜都凉了!”萧缙揭开被子,抱着她坐在腿上摇晃。“听见没,快醒醒!”

厉羽羽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继续耍赖。“让我再睡五分钟!”

结婚后,萧缙一直都庆幸厉羽羽家里有钱,她可以不用工作,否则,每天叫她起床上班都会被气死,累死!

五分钟后。

“羽羽,五分钟到了!”萧缙又开始摇晃靠在他肩上睡着的人。

“哪有这么快,我才刚刚睡着不到一分钟!再睡四分钟!”说完,头一沉,又要进入睡眠当中。

再将就她,他就不叫萧缙!

气冲冲地把她扔回床上走到卫生间,拿起毛巾用凉水冲过后拧干,再回到房间,给赖床的人脸上一顿乱抹…

终于清醒了!

萧缙好笑地看着低头吃饭的厉羽羽。“一顿饭都快吃完了,你还要生多久的气?”

厉羽羽嚼着茄子。不理,绝对不理这个坏蛋!

“真的不跟我说话了?”

夹起土豆丝。不说,坚决不跟他说话。

“好吧,那你以后都别跟我说话!”萧缙的耐性到此为止。

“不说就不说!哼!”厉羽羽别过头,用力地咽下雪菜末。

“你还有理了!哪次叫你起床都要乱发一顿脾气!”萧缙放下筷子,两指捏住她下巴,轻轻一转,小脸又面向他。

“你哪次叫我起床不是又捏又掐地弄疼我,这次居然用那么冰的毛巾,还能不生气!”厉羽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不怕,就是不怕,不讲道理的是他!”

“难道还是我的错了?我辛苦地做好饭叫你起床,又哄又劝你都不理,是你睡觉重要还是我重要?”萧缙说完觉察到失口,眼光正好对上厉羽羽瞪他的眼睛,火气一上来,“啪”的把筷子扔到桌上。“你要睡觉就再去睡,饭也不要吃了,反正对你来说睡觉最重要!”

他不理会垂着头的羽羽,穿好外套就要往外走,却听到她细细的声音。“你重要!”

厉羽羽揪住他的袖子。“一直以来,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她抬起头望着他。“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萧缙僵直,他静静地听着胸腔里发出不规律的心跳声,眸子深敛似海…

“羽羽…”他的声音凝滞在喉咙,转而低头吻住她…

永远都是这样,看似认错的是她,其实,真正丢盔弃甲又投降的是他!

从宿舍出来,厉羽羽居然还要逛街,萧缙已经有些不耐,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惯她了,当初真不该给她点颜色,现在倒好,染房越开越大,以前她从不违逆他的,今天竟然三番四次地试探他的耐性…

“萧缙,你不想陪我逛街吗?”厉羽羽吊着他的手臂,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晕。

“没有,只是你到底想去哪里?都走这么久…”

“到了!”厉羽羽打断他的话,在一家面包店门口停下。“就是这里!”

萧缙蓦地怔住,随即…

“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给我买面包!”她答。

“小锦!”厉羽羽踮起脚尖,用拇指按住他的额头。“你忘记小羽了吗?”

斜阳下沉,风卷起灰尘漫天风扬,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证实,萧缙如雷亟般定住久久…

故事第十二辑

十三年前的A城,一个较为荒芜的滨海城市,一个每天都在高速发展的城市。

城中风沙漫天的施工地,蔓草疯狂滋生,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背着一个大编织袋,在工地四周寻找废弃的施工材料,身上的廉价蓝色运动衫被沾上一层厚厚的泥灰,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他捡起最后一根铁管装进编织袋里,脏手抹了抹额头的汗,黑瞳闪亮。

把这些送去回收站就可以回家了,他想着,两手将编织袋的提手合拢捏紧,蹲下身反手吃力地背起,然后艰难地往公路走去。

沉重的编织袋压弯瘦弱的脊背,粗糙的提手带子勒得脖子火辣辣的疼,铁管隔着袋子戳刺着他的皮肤,咬紧牙,他硬生生地忍着…

经过草地,前面传来一阵哭声,过膝的荒草丛中一个小脑袋在不停的晃动,他走近一看,是个小女孩,年纪八九岁左右,梳着公主头,白嫩的脸上泪痕斑斑,穿着粉红色昵绒套裙,领子和袖口都有一圈可爱的白毛毛。

哭得还真厉害,娇气!男孩心想,正要无视路过,眼角瞟到小女孩红肿的中指,他脸色一变,放下编织袋,从袋子上抽剥出一根塑料线,抓住女孩的中指,在红肿处下方缠紧,然后用力地挤压她的指头,血水从伤口里流出来,痛得女孩哭声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