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羽羽蓦地仰头,睁开眼睛。“萧缙?”她的声音在颤抖。

她好像很害怕,那模样好可怜,萧缙倏地一阵心痛,他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问:“害怕什么?”

“外面好黑!”羽羽头埋在他的胸膛,腿还是不住的抽动。

萧缙把她放开,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复又回床上把她抱在怀里。“现在不黑了!”

羽羽怯怯地看了一眼窗户,长排的浅白色丝绒窗帘像是清晨天空的颜色,她紧绷的神经放松,全身一软,头重重地垂下…

“还怕吗?”萧缙抬起她的下巴问。

羽羽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心里一阵激动,泪盈于眶。“不怕,萧缙,你在我就不怕!”

萧缙疼惜地为她拭去眼泪,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固然动人,然而,他却不待见。“别哭了,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怕黑!怕为什么不叫我?”

“我怕打扰你复习!”羽羽的手揪住他的衣袖,细声细气地说。“而且,我以为你不会理我!”

水晶吊灯的光照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一汪秋水翦瞳泛着晶莹的星芒,萧缙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复杂地看着她,那双深黑的眸子此时蕴含了太多的情绪,心疼,自责,挣扎,还有苦苦的压抑…

羽羽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明眸一眨不眨。“萧缙!”终于,她轻唤了一声。

他没回应,只是用拇指按住她的额头,随即又沿着鼻梁滑到她的唇,轻柔地摩挲着,羽羽浑身一颤…

“厉羽羽,还有半个月,如果,你给我的答案注定会伤害我,那就让我们做半个月真正的夫妻!”话落,他已吻上她的唇…

她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责任…他反复热烈地吮吸着她的唇,拇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舌长躯直入,寻到她的与之缠绵,大手解开她胸前的扣子,唇上的火热游移到脖颈…

羽羽心里猛地一抽,眼里氤氲出一层蒙蒙水雾,他终于愿意把她当成妻子了!

炽热的亲吻容不得她再多想,小手攀上他宽阔的背,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任他在她身体的每处点燃火焰…

已过三更,灯火全灭,黑暗中,他们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萧缙温柔地怀抱着娇躯,亲吻着她的头发。“羽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怀中的身子动了动,手抚上他的胸膛。“因为,我就想对你好。缙,让我一直对你好,行吗?”

萧缙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揽紧了她。一直,好奢移的想法,他不敢答应,更怕一答应就会失去。

翌日,天已放晴,天边金黄色的曙光乍现,空中盘旋的鸟儿鸣声啾啾,声声催促着赖床不起的懒人…

“萧缙,萧缙,起床了!”羽羽蹲在床沿,轻轻地推着萧缙的手臂。

萧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呓语般地问羽羽。“几点了?”

“七点半了,快起床!”小手捏成拳开始捶打。

萧缙一把抓住那只小手,稍一使力把她扯上床,箍得她不能动弹。“别吵,我好累,让我再睡会儿!”

羽羽当真听话地一动不动,半晌后,萧缙又睁开眼睛。“你怎么不吵啦?”

“是你叫我不要吵你的啊。”

“你怎么总是这么听话?”

“那你起床!我做好早餐了。”

萧缙抱着她坐起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早起来了,快去洗脸,我在餐厅等你。”羽羽挣脱出他的怀抱,又拽着他的手臂往床下拖,要上班的人怎么可以比她这个全职主妇还懒。

餐桌上又摆着琳琅满目的小餐点,棕香排骨,奶香小面包,鸡丝粥,香芋丸…萧缙的剑眉微皱,转头对厉羽羽说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多!”

羽羽又是一阵失望,乖巧地点点头。“好!”

萧缙见她小脑袋耷拉下来的样子,嘴角稍弯。“做这么多东西你不嫌麻烦?”

羽羽眸子一亮,仔细看他一眼后,确认他不是在生气,方才说道:“你愿意吃,做再多我也感到开心!”

萧缙舀起一勺粥盛到碗里,递给她。“你做一种我会吃,做很多种我也会吃,同样都是开心,以后就不要这么麻烦了!”

原来他是关心她,羽羽温顺地一笑。“嗯!”

“今天有什么事要做?”萧缙又问道。

“暂时没有!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羽羽喝了口粥后用餐巾抹抹嘴,又把纸巾递给他。

“如果你没事,吃完早餐后回房补睡一觉!”昨晚应该累坏了,萧缙看看表,站起身。“我该走了,晚餐就让厨房做吧!”说完,他往门外走去,羽羽也跟着起身。“我送你!”

初春的早上,嫩绿的青草芽散发淡淡的清香,石柱上花盆里三色堇密密麻麻地盛开,羽羽穿着白色家居服站在缤纷的三色堇旁,把黑色的皮革公文包和便服递给萧缙。“晚上我等你吃饭!”

“如果回来得太晚就别傻等!我走了!”接过公文包和衣服,萧缙坐进车里。

看着驶离的车子,羽羽脸上首次绽放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正要进大厅,却见车又倒回来,她站定,车停在她面前,萧缙放下车窗,拿出手机递给她:“把房里的电话号码输进去!”

羽羽飞快地按了几下,又歪着脑袋想了想后,再低头继续按键,输好后把手机还给萧缙,看着车驶出大门,不见踪影后才调皮地吐吐舌…

溢满幸福的清晨,萧缙悠闲地开着车,手机响起,翻开手机盖贴到耳边:“喂!喂!喂?”

拿下手机来看,不是来电,而是记事本的闹铃,他猛地踩下刹车,眼睛喷火地盯着手机屏幕:“笨老公,你被耍了,哈哈哈!”

真是给她几分颜色就开想染坊!蓦地,他脸上又浮起一抹淡笑…

或许,开染房也不错!

故事第九辑

阳光透过云层的间隙洒下道道金芒,犹似绚烂的纽带在空中飘浮,树下稀疏的剪影落在厉羽羽身上,点点金斑在浅白色的丝织轻衫上炫目逼人,送丈夫上班,坐在露台上晒太阳,多简单,多悠闲,多幸福的生活…

她轻笑出声。

“羽羽,笑什么呢?”厉羽乔走到门边,正好看到兀自傻笑的小妹。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羽羽脸上的笑意未减,转念又想到萧缙,颊边一红。“我只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情。”

“看来你跟萧缙还算顺利!”厉羽乔见小妹脸红微笑的样子,放下心。

“也不是,萧缙问我,你要他跟我结婚的原因,半个月后,我得告诉他答案!”她的笑意敛住,忧心忡忡。

“羽羽!”厉羽乔面容激动,担心地叫道。

她垂头。“我想先告诉他一部份!”

“那剩下的一部份呢?你也打算告诉他吗?”厉羽乔的心悬了起来,很久前的隐患好像又要开始作祟了。

“不,不能让他知道!”她猛摇头。“他会不要我的!”

“你要对他撒谎?羽羽,你要知道他是警察,如果有天他知道了怎么办?”厉羽乔的声音提高了些,这场婚姻,这段感情,他从来不就看好,只是拗不过小妹的固执。

她骇然怔住,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几乎能瞧见颊边细细的血管,她用力地绞着手指。“你们当时不是都处理好了吗?你们不是说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吗?…”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树下的阴影扩大逼近她,翦瞳里满是惊惧的瑟缩。“你们骗我!你和爸妈都骗我…”她歇斯底里。“你们骗我那么辛苦地活着,好不容易缙来到我身边了,我不许,不许被破坏,不许…哥,你知道,萧缙跟你还有爸妈一样,我不能失去的…”她瘫软地滑下椅子,跪坐在地上,颊上的泪珠似透明的水晶,成串滚落。

厉羽乔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明明知道她是不能被刺激的,明明就知道她有多害怕那段往事,明明就知道没有生存意志的她是因为萧缙才活了下来,他竟然…

心痛地蹲在小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如往常一样哄她。“羽羽,不哭,萧缙今年又拿到奖学金了,所以,他不用辛苦地去打工了,我让人拍了一组他运动时候的照片,你不哭了,我就拿给你看,还有,萧缙上课的时候…”

哭声慢慢地变成了抽泣,她缓缓地从心里的阴影中抽出身来…

“…你看,你们都结婚了,没有人破坏,哥也不许人破坏,羽羽,不哭了,萧缙一会儿就回来了…”

羽羽抬起头,泪痕狼籍的脸上,一双晶莹的大眼不住地闪动。“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萧缙都不会分开,是不是?”

厉羽乔果断的点头,心里却在犹豫,他不了解萧缙啊,如果他伤害到羽羽,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暮晚,残霞给万物披上一件柔软的彩衣,白色的爱丽丝花朵在霞光中摇拽,紫色的蕊心诱惑着蝶虫飞扑而入,厉羽羽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萧缙站在窗户前的背影。

“萧缙,你下班了?”她赤足跳下床。

“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萧缙眼光移到她的赤足,皱眉厉声道:“给我躺回床上去!”

羽羽乖乖地躺上床,像小猫一样可爱地缩着,小声嘀咕:“这么凶!”

萧缙坐到床边,警告地睨她一眼。“到底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叫家庭医生?”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累,贪睡而已。”猫爪爬上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拍拍。

萧缙用手背探探她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他的眉头舒展开。“你的鞋呢?”

“应该在露台,你不会要我给提鞋吧?”羽羽的眼睛睁大,然后很期待地看着萧缙。

“你想有可能吗?”萧缙说完横抱起她走向露台,没找到她的鞋子。“你们家露台建这么大干什么?找个东西都这么麻烦。”

“不是‘你们’家,而是‘我们’家。”羽羽抱着他脖子,头靠在他怀里,嘴咬住他的衣服撕扯。

“找不到!你确定是放在露台的?”

“不知道,有可能是Lisa给我收起来了。没办法,你抱我下楼吃饭吧。”羽羽松口,萧缙的胸前湿湿的一片。

这家伙怎么跟小狗一样?不对,应该说她是只小动物,一会儿是猫,一会儿是狗,一会儿又是可怜虫,萧缙无奈,只好抱着她走到餐厅,刚刚把她放到椅子上,就听见她问:“萧缙,你累不累?”

“你说呢?重死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其它的鞋放哪儿的?”

“其他的鞋?”

“当然,我很多鞋都放在衣物间里。”

“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你的意思就是,活该我抱着一个重物走这么远是吧?”萧缙眉头拧紧,凶狠地看着她。

羽羽耸耸肩。“我没说,但事实如此。”

“厉羽羽!别太…”

他的嘴被塞进一块蟹肉,羽羽收回筷子。“老公辛苦了,多吃点补充体力!”

一声又轻又细的老公,萧缙的怒火霎时间荡然无存,他合嘴咀嚼细腻的蟹肉,好像自己的火发得莫名其妙,本来他就应该想到她还有其他的鞋,只是一抱住她,大脑就停止了运转。

“晚上干什么?”他问。

“看电影吧!”羽羽夹起一块东坡肉送到嘴里,入口即化。“问这干嘛?”

“问问而已!”他硬梆梆地扔回一句。

萧缙吃完饭后如常回到书房复习,翻开书,那些字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一张小脸不停地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终于,他不再别扭,自己的合法老婆想见还不能见啊。

穿过游泳池,走到另一栋楼的录影厅,那个小小的身影蜷在沙发上,屏幕上刚换成宫崎峻的《侧耳倾听》,柔和的蓝光圈住她,小手抓着一块点心边啃边笑,萧缙心头又掠过一阵熟悉的感觉。

“这么大了还看卡通?”他坐到她旁边,拈起一块粟子糕送到嘴里。

羽羽偏头,身体倏地往后一挪。“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萧缙淡笑。“你下午才说这是‘我们’家。”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在复习吗?”

“复习完了。”谎话说得可真溜。

“哦!”羽羽点头。“你要看什么电影?”

“就这个好了。”

一阵小提琴音响起,羽羽不再说话专心看着屏幕,萧缙没有童年,所以,他并没有看过这部经典的卡通片,但是,一开始,他就被吸引住了,“穿过故乡的路,带我走向世界的永远,我虽然孤独,但是心中却装着故乡的一切,流浪流浪…”影片在一首《故乡的路》中开始讲述两个少男少女平凡而又美好的爱情。

一个站在高处离群独立的孤独女孩,偶然间在图书馆的书里翻到一个男孩的名字,她隐隐觉得这个男孩和她相似,于是,她开始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寻找并证实。没有等太久,他们见面了,朦胧的感情在心里滋生,男孩为了成为提琴师而去了意大利。

女孩开始思念,思念他制小提琴时的每个动作,很久之后,男孩回来了,清晨,浅白色的天空,他站在女孩楼下,用石块敲窗叫醒女孩,骑着单车载女孩去看日出。

影片的最后,男孩载着女孩骑上一段很陡的坡路,女孩毅然跳下车帮着男孩推车,女孩说:“不想成为圣司的负累,而是要和圣司君一起努力把路走完!”

萧缙为之震憾,屏幕开始放映第二遍…

羽羽睫毛濡湿。“少年情怀真好!”

音乐扬起,影片又开始,萧缙的手伸到旁边,把她拉到怀里,第一次,他那么温柔地给她拭泪。屏幕上持续上演着青涩,屏幕下温馨地拥抱…

萧缙无声听着她的抽泣,这部影片,为何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好似也有人曾经那样寻找过他,蓦地,一个模糊的身影闪现在脑海,来不及捕捉就已消逝…

羽羽停止了抽泣,像猫一样窝在他的怀里,曾经,她寻到他以后,她也想对他说那样一句话,只是,还没有真正地遇见,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

她抓紧了他的衣服,幸好,那么多年后,她终于挣脱出来,回国找到他了!

“缙!”

“嗯?”

“我想和你一起努力把路走完!”

沉默,很久很久…

“好!”

深蓝的天空,皓月被浮云层层掩住,月光冲破阻档给地上覆上一层淡白的光,蝉鸣凄切。没有开灯的卧室,只有床前淡白月光亮起的银辉照明。

男人与女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子外一大一小的手十指交握,大手的五指曲起抓紧,小手的五指却只是关节无力地微微弯曲,…

“小羽,是你说的,我们要一起努力把路走完!”

但是,你成了我的负累,心上的负累!永远都割舍不下的负累!

故事第十辑

这个早晨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远处的山谷中白雾迷漫,缕缕阳光如利剑穿透玻璃,床上的人也如往常一样的沉睡,沉睡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镜子前的男人打好领带后走到床边,心疼地看着专护给床上的人打针,血倒流进针管,随即又被营养液冲回血管…

他握紧她的手,拨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低语:“我去上班了,晚上陪你!”

周末,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微风带着凉意卷帘而入,拂醒床上熟睡的人,萧缙轻轻地把厉羽羽的头挪到枕上,右手揉捏着被枕了整晚,已经麻痹的手臂。

起床,洗漱…平凡的夫妻生活,共枕到天亮,一人先起,一人赖床,萧缙在这个雨声滴滴的早上,心里感觉到了充实。

细雨姿意挥洒,他记得养父离开那天也下着雨,从医院回到单身宿舍的路上,无数次,蓝色的闪电直劈向他的头顶,稚嫩的身体没有恐惧,没有躲避,脸上被冰冷的雨水反复冲刷,流不出来眼泪,直直地仰望天空的赤闪,绝望地等待它毁天灭地,也毁了他…

一双细手从身后环住他,萧缙惊觉抬头,才发现镜子里人不知何时滚下了一滴眼泪,他敛起情绪。“睡醒了?”

“嗯,睡醒了。” 羽羽的脸贴着他的后背,声音轻轻柔柔。

萧缙转过身,把她的头按在胸前。“待会儿我要回宿舍打扫卫生。”

“我跟你一起去!”羽羽仰头。“我会做家事!”

萧缙想了一下,应了声:“好!”

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只有一张红漆剥落的床,一个组合衣柜,书桌上摆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墙壁上挂着一张黑白遗相,遗相里的男人英气勃发,眉宇间透着刚毅。

“他死的时候只有26岁,却有一个8岁的儿子!”萧缙坐在床上,抱着羽羽,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3岁的时候,我被人送到警局,那时候他才23岁,刚参加工作。把我领回家后,我的亲人一直没有来认领,我也就在这间房子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