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玲年轻,漂亮,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她可算是水乳交融,鱼水之欢在谁身上都可以享受,但是要找到一个特别有感觉的,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几日他也尝试找人代替她,但习惯了苏玲的身体,他发觉自己竟对其他人提不起欲望。

当然,还有很大的愿意是时间不够久,新欢不够好,但既然他在她身上也花了这么多的时间与精力了,也对她仍有感觉,何必浪费?

“放心,我会给你保证的。”他终于开口,又将车头一转,往高桥上疾驰而去。

车子开入江边的小区,大楼高耸,四下花团锦簇,庄涛拉着苏玲下车,她从车子驶入小区大门之后就露出梦幻与茫然之色。庄涛将她带上楼,没开处便是欧式的宽敞客厅,一看便是布置过了,桌上水晶花瓶中大捧百合,幽香阵阵。

“庄涛……”苏玲声音颤抖。

他笑着拉她走进去,一手拉开垂着锦绣长穗的落地窗帘,二百七十度弧形露台正对江景,一切美得不可思议。

“宝贝,回来吧,我知道你已经辞职了,以后有我照顾你,这一切都是你的,这就是我的保证,够不够?”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纵身投入男人张开的双臂中,这晚苏玲关掉了自己的手机,在那张能够尽赏夜景的大床上与庄涛整夜交欢,高潮来临的时候,她竟幸福得流泪了。

苏薇错了,他们都错了,庄涛爱她,他给了她所要的一切,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只要能与庄涛在一起,她已经被无所求。

钱多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天阴下来了,苏薇在路上问她怎么了,她什么都没说,还勉强自己对她露出笑容。

她刚才听到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和接受的一切,在她还没反反复复证实之前,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在同一天去任何地方再做一次证实了,就连上楼这短短的三十多级台阶对她来说都像是一次艰苦的长征,四肢灌了铅那样重。打开门之后她几乎是摸到床边倒在那上面的,耳朵里有持续的嗡嗡响声,那份报告就躺在她手边的暴戾,她对自己说了无数遍那不是真的,却连拿出来再看一遍的勇气都没有。

天已经暗了,钱多多没有站起来开灯,慢慢有了动作,却只是将手肘横过自己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

电话铃声响起,她被惊醒过来,接起电话时看到屏幕上的时间,原来已经是半夜了。

电话是许飞打来的,家里没有任何人,爸妈去苏州短途旅游,钱妈妈说了,要在那儿买些刺绣丝绸给许家二老做见面礼,而许飞昨晚飞去新加坡开会了,落地就已经是半夜了,今早的电话是会议安排了一整天,这个时候大概刚刚结束工作回到酒店。

“多多?”

她尝试开口回答他,但喉咙干涩,声音都哑了。

“你怎么了?”他在电话线路那头问。

钱多多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没什么,刚才睡着了,突然被你吵醒。”

“我刚回酒店,还有两天才能回来,想你了。”他躺在床上说话,落地窗帘没有拉,新加坡著名的夜景入远似近,璀璨夺目,但他却视若无睹。

他想念她,有些男人可能会在婚约既定之后降低对身边女人的热情,但他觉得自己正相反,他每日入睡前都想要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把脸贴在她的脖颈后,他喜欢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入睡,更喜欢早起睁开第一眼看到她睡在自己身边。他也喜欢与她一起在厨房忙碌,她起油锅他当下手,还有她坐在他对面两人一人一台电脑打报告的时候,她把头发清爽地炸起来,遇到问题习惯性地咬住嘴唇,白色的牙齿粉色的嘴唇,总让他有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把她扔到床上去。

太煎熬了,他已经等不及他们结婚的那一天了。

她半响以后才回答了他的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半梦半醒那样。

他以为她是睡迷糊了,怜惜心顿起,温柔地说了句:“快睡吧,吵醒你了,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然后率先挂了电话。

而她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卧室里,在手机渐渐按下去的微光中浑身发冷,最后伤心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许飞两天后便飞回上海。休息日,两人载着一车的玩具食物去儿童福利院。许飞大学时便在这里坐义工,回国后又重新开始,之前也带钱多多来过几次,小孩子天真可爱,很快就与她熟了,看到他们就欢呼着围上来,许飞是老鹰钱多多是母鸡。许飞身长腿长的一只大老鹰,追得小鸡们满场乱跑,快要抓到的时候又被钱多多拉住,老鹰就抗议了,母鸡怎么可以拉住老鹰?钱多多耍赖就是不放手,最后队伍末尾的小鸡自己跑过来了,还是个小女孩没头发稀稀疏疏地扎着两个小辫子,许飞笑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举得老高,小女孩兴奋地满脸通红,旁边的小鸡就不干了,一个个扑上来要老鹰抱,尖叫声和笑声把屋顶都要掀翻了。

小孩子都是最记得玩的,这次不等钱多多和许飞开口就要老鹰捉小鸡了,两人当然是奉陪的,玩到午饭时间才作罢,院长过来叫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许飞坐下就有小女孩跑过去,还是上次那个被他一把抱起来的小鸡妹妹,非要坐在他的腿上吃饭。

这要是换了平时,钱多多半要撑着下巴调侃一句你这个花花公子,但今天的钱多多却连维持一个平常的笑容都很困难。持续的失望乃至绝望已经冲垮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她在过去的两天里瞒着所有人跑了数家上海最权威的妇产科医院,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

她,钱多多,很有可能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她知道许飞喜欢孩子,否则也不可能大学开始就跑到这里来做义工,过去她总是用愉快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情景,但今天这一切都让她心碎。

饭后孩子们午睡,许飞与钱多多在福利院的草坪上坐了一会儿。

“多多,你看那棵树。”

“什么?”阳光很好,钱多多将手打成檐往他指的方向看。

“那棵批把树,我出国的时候它才这么高。”他用手比了个高度,“一颗枇杷都不结,有个叫于小豆的男孩跟我说它是他用一颗枇杷籽种出来的,老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果,那时他也就这么高,跟枇杷树一样。”许飞说道这里,两只手比了个齐平的高度。

“你怎么说的?”

“我说等你长到和我一样高了,枇杷树就结果了,你就能吃上果子了。”

钱多多拧着眉毛看他,“那要等多少年?”

许飞笑了,“也没有很久啊,你看这棵树现在长多高了?院长说千年就结果了,【枇杷还挺甜。”

“那小豆一定很高兴吧?”

“他?现在都十五六了吧。小豆特别可爱,老喜欢和我一起打篮球,就那么一点点大还上篮呢。我出国以后一直都挺想他的,不过他 第二年就被人领养了,听说去了美国,在外头喝牛奶吃牛排的,现在说不定还真的和我差不多高了,起码是颗大豆了吧?”

他看着是树回忆那个孩子,声音温柔,钱多多心里却一阵一阵地发酸,根本说不出话来。

许飞躺下,一只手枕在颈后,另一只手把钱多多也拉了下来,“对对,孩子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你看他们小小的,抱在手里那么一点点,突然就长大了,树一样,长到你想想不到的高度,可惜,等我回来只能看到枇杷树,看不到于小豆了。”

“……”钱多多持续沉默,一个星期前她可能会与他兴高采烈地聊很久,但现在任何关于孩子的话题都令她感到无法承受的沉重。

他并没有等她回答,眯着眼看着天空,声音里都是期待,

“多多,我们也要个孩子吧,不。几个,我喜欢孩子,这次我要看着他们长高,长大,一天都不错过。”

突然刺痛的眼眶让钱多多猛地闭上了眼睛,她仓惶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许飞的肩膀上,很久都没有抬头。他却会错意,还抬手替她挡了挡阳光,在她耳边柔声道:“很刺眼是吗?没事,一会儿我们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许飞拉着钱多多去看房了,售楼小姐将许飞与钱多多引入样板房,走出电梯的时候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走在后头的年轻男人一眼。

许飞正对钱多多笑着说话,因为笑得太好,雪白的牙齿都露出来了,说不出的光芒四射,可怜的售楼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不自禁想跺脚的感觉了,克制这种冲动让她情不自禁地涨红了脸。

然后她就把目光转向被许飞拉住手往前走的钱多多身上,眼里清清楚楚地浮现出几个字来。

要是照平时,钱多多闭着眼睛都能替售楼小姐把那几个字念出来,不外乎是“凭什么”“为什么”又或者是“没天理了,怎么会轮到她”,然后一笑了之,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跟许飞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是需要健康良好的心理素质以及坚强完备的心理建设的,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她以及习惯成自然。

但今天的钱多多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里是景观最好的一栋楼,可以看到小区中心的人工湖,游泳池就在边上,我们还配有娃娃池。”

“多多你看。”许飞饶有兴趣地指着那个方向,“以后我可以教你游泳。”

“你们?”

“你和孩子啊。”他笑,“我知道你是旱鸭子,难道以后家里还要有一串旱鸭子。”

“哦。”钱多多勉强对他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售楼小姐一直殷勤地对许飞介绍这,但许飞却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与钱多多交流房子将来的用途上,售楼小姐一颗粉红少女心最终严重破裂,介绍到最后时手机响,她便走到外头走廊里起听,很久都没有回来。

“多多,这间房做儿童房怎么样?我看过了,这儿可以看到儿童游乐场,虽然有点吵,可宝宝一定会很喜欢每天看到那么多小朋友,我们可以装双层窗,隔音,也安全。”

“是吗?”钱多多觉得自己快要笑不出来了,但她怎么能不笑呢,他那么高兴,对他啊说话的时候两眼亮着光,让她觉得自己所隐瞒的秘密是把锋利的刀,而她就是那个侩子手,下一秒就会将他的快乐屠杀殆尽。

“还有这里。”许飞拉着她转到主卧,站在大床边对她说话,“这里可以放婴儿床,晚上我来哄他睡觉,我妈说我从小就有孩子缘,我侄子三岁多的时候,谁抱都哭,到我手里就睡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床边虚虚地画了婴儿床的轮廓,说到最后一句便低下头去笑了,眉眼都折出温柔的角度来,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柔道小心翼翼的笑容,他这样笑,仿佛眼前已经有一个粉嫩柔软的小孩,而他张开双手随时都会把它抱起来。

钱多多如遭重击,竟是无法自制地后退了一步。

“许飞,现在讨论这个还太早了吧?”她听见自己的回答,声音低弱。

他放下手走过来,“多多,你怎么了?”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她慌乱地摇头,许飞面露不解之色,张口再要问,售楼小姐的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许先生,您看的还满意吗?”

许飞转头回答,钱多多则立在他身边,苦涩地松了一口气。

苏薇扶着腰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到见门前时只觉身心俱疲,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玲走了。

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行李衣物,只留下一封信,告诉她她与庄涛和好了,庄涛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与他的关系,她现在一切都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苏薇如遭如雷轰顶,电话打给苏玲,她却坚决的表示自己不会后悔,庄涛就是她认定的男人,他们一定会修成正果。电话结尾,苏玲说姐,我爱他,我现在非常幸福。

苏薇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苏玲走后那个晚上,她半夜惊醒,面对空空荡荡的家突然间泪流满面。

她竟然谁都没有留着,这诺大的家,强子走了,就连苏玲都走了,她究竟哪里做错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将心掏给了他们。而他们也曾经让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孤独一人。

苏薇推门,门里传来炖汤的味道,还有炒菜的香味,灯是开着的,厨房里有人影晃动,她被这突然的意外惊住了,站在门口一时没能动弹。

厨房里的人听到声音探头出来,居然是强子,他穿着格子衬衫运动裤,最家常的打扮,袖子卷起来还穿着围兜,明显正在厨房里大干一场的样子,看到她就笑了,说了声:“回来吧,累了吧?休息一会儿,菜马上上桌。”

苏薇张口结舌,甚至忍不住偷偷咬了一下舌尖,只以为自己正在梦里。

但舌尖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终于回过神来,这不是梦,强子回来了,还在厨房里做饭,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她仍觉得这是梦,她已经多久没有一回家就闻到饭菜香了?有多久没有看到他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了,有多久没有觉得,她还是有一个家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走到厨房去质问他为什么回来,与他谈他们的分居与离婚。但她正是软弱到极点的时候,大脑与身体都不听自己的使唤,抽搐半响,最后竟在桌边缓缓坐下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强子将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慢慢地摆了一桌子,最后端出来的是汤,装在砂锅里,很慢,还很烫,他用最快的动作将沉重的砂锅在桌上早已放好的砂锅垫上放下,又跳着脚用两只手去捏耳朵,烫得倒吸气。

他昨晚这一连串动作再去看苏薇,苏薇仍旧没有说话,但目光一动,明显是在看他的手。

强子将围裙解开,坐下前还给苏薇盛了一碗饭,拿起筷子就给她夹菜。

“你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吧?怎么瘦成这样?来尝尝这个鱼,我很久没下厨了,不知道退步没有。”

苏薇看了他一眼,终于结束长久的沉默,开口道:“强子,你怎么回来了。”

强子见她不吃,也放下筷子说话,语速很慢,“小威,你怀孕了 。”

苏薇又是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说完就有些后悔,但话又收不回来了,只好换了一句再问,“是谁告诉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略有些紧张地直了直身子,准备迎接男人的愤怒。

但强子只是苦笑,看着她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的,不过小薇,我是孩子的爸爸,应该好好地照顾你们,所以我回来了。”

强子的反应出乎苏薇的意料,她一直都没有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他,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她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会愤怒不已,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反应,但现在他在她面前苦笑,又说他回来了——为了照顾她。

苏薇说不出话来了,而强子则安静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事实上,那天接到苏玲的电话之后他也疯狂过,他冲出公司,几乎要当场冲到苏薇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事都隐瞒下来,质问她为什么有了他的孩子都还要与他离婚,坚持不原谅他所犯的愚蠢的错误。

但他的脚步停顿在半途中,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想起过去的甜蜜与每一次的争执。

究竟是什么让他与苏薇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的过于能干,还是他的一意孤行。当年他选择她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她是苏薇吗?他曾经义无反顾,曾经确信无疑,觉得她是这世上他唯一爱的女人,甜蜜会携手走过一生一世。

后来呢。

他的愤怒早已过去了,烦躁焦虑惶恐都像是决堤毁城的洪水,无论怎样肆虐过,最终还是平息下来。这两天他每晚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如果他不想失去苏薇和他们的孩子,他该怎么做。

残酷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过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所起的都是反作用,他越是抱怨愤怒,越是用冷漠和不快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苏薇就离他越是遥远,他们已经背对背在浓雾弥漫的独木桥上奏了很久,离对方越来越远,远到彼此回身都快要看不到对方,他和她都成了影影绰绰迷雾中的一个影,虚幻得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们有了孩子,这孩子是老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是拴在他们身上的一根线,他觉得如果他能够循着这根线努力奔跑,或许能够闯过浓雾找到她,这一次他会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她。

“吃饭吧,这汤是我用老母鸡炖的,我看了书,孕妇多喝点鸡汤好。”他开口,像是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个话题那样,又笑着将勺子放到她手里。

“强子,我们还在分居。”苏薇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行,她怎么能就这样在他面前软弱下来?他让她失望太久了,她已经绝望,已经想好了要离开他开始新生活,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在一碗鸡汤面前推翻自己决定的一切。

强子一愣,想一想,点头站了起来,“好,那我先回去,你安安心心慢慢吃,记得多喝点汤,冰箱里有我买的水果,对吃点水果对孩子好。”

他这么说着,脚下也不停留,一路就走到了门口,他打开门,默默地看了她几秒钟,苏薇背对门坐着,一直都没有回头,然后门“咔哒”一声轻响,是强子和上门,走了。

苏薇独自坐在桌前,对着这满桌的饭菜沉默,鸡汤是金黄色的,炖得香味四溢,表面泛出一层薄薄的油花,在灯光下诱人无比。

她看了许久,最后生出手盛了一碗鸡汤,一个人一个勺,慢慢地将它喝光了。

Chapter17 孩子的意义

说出来的爱算什么?孩子才是血肉做成的纽带,将一对夫妻真正联系在一起

苏薇从来都不知道怀孕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当然她过去也没有机会值得。晨吐,晕眩,每天晚上身体莫名的胀痛感,还有永远都感觉快要折断的腰让她成了一个连独自开车都有些困难的类残障人士。

苏薇独立惯了,对这样的生活很不适应,婶婶倒是来过一次上海——在她电话里将苏玲的近况如实告知之后,但只是匆匆来去的一个周末,其中大部分时间还是陪着苏玲的,与她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短得她没机会说说自己。

苏玲带妈妈去了她现在所住的江边豪宅,庄涛与他们一起吃了顿饭,餐厅选在国金五十六层,每一道菜都是用骨瓷盘子送上来的。苏玲母亲出生于小家小户,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只笑得春风吹上脸那样,也不管女儿还没结婚就与人及爱住在一起了,耳提面命地咬苏玲牢牢把握这个机会,千万要珍惜。后来知道苏薇与庄涛是同学,又特地嘱咐苏薇,一定要帮妹妹的忙。

苏薇苦笑,心想说她并不赞成苏玲与庄涛在一起,但婶婶都点头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话,遂闭口不谈,再也不提此事。

婶婶唠唠叨叨说了许久苏玲,最后才想起要问她:“小薇,听玲玲说你和强子闹矛盾了,是不是?夫妻夫妻,没有夫哪来的妻?女人终究要有个归宿,你这样好强有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份人家不要随随便便就拆掉了,知道没有?”

苏薇点头诺诺,她亲生父母在她十岁的时候意外去世的,而她十二岁便开始上寄宿中学,之后除了寒暑假基本都在学校生活,毕业之后又去了北京与强子结婚,是以真正在叔叔家生活的时间不过两三年。叔叔婶婶对她并没有苛待之处,该给的都给了,但她则表示出应该的感恩与感谢,一切仅止于此,她和它们都知道,它们永远都代替不了她的父母。

苏薇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眉眼乌黑头发柔软,很温柔的一个妇人,每天回家一定要搂着她亲两下,叫她我的乖宝。她发烧的时候在被窝里替她揉脚底心,冬天里怕冻着女儿,总要先搓热了手掌心。

都那么多年了,苏薇还记得那双手的温度。她将婶婶送走的时候默默地想,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她虽然早就知道她是不会回来的,但她很想念她,很想再看她一眼,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想到让她觉得就算是做梦也是好的。

苏薇回到家,门里亮着灯,桌上已经放好碗筷了,这些日子强子几乎每天都出现,她已经没有了表示意外与吃惊的心情。

她现在很少加班,一是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她怀孕了,对她多了些照顾,二是她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哪个客户愿意与一个动不动就要跑出去吐一场的女人谈生意,扫兴也不是这么扫发的。

“你回来了?菜都是热的,那我先走了。”强子将围裙从自己身上解下来,虽然这么说,但却没有移动脚步,眼神期待地看着她。

苏薇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眼前浮现的却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边喝下最后一口汤的画面。屋子里还有厨房中传出来的油锅炒菜与炖汤的味道,一切都是暖洋洋的,带着热气,胆这一切都会随着强子的关门声消失。她觉得自己因为怀孕而虚弱了,身体日渐臃肿却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实在感,当她一个人被留在摆满饭菜的桌边的时候,这屋子与屋里的一切都变得空旷而寒冷,她和她的身体呼吸声音都无法将它填满,她觉得自己需要除自己需要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气息,如果一个示弱可以让他留下来,如果这一次他永远都不会再走开……

强子的脚步动了一下,苏薇突然开口:“你……”

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热烈地回应她:“什么?”

苏薇别过头,“你最近都不需要工作吗?整天过来。”

他是我了,慢慢的“哦”了一声,道:“公司里暂时没什么生意,我也想多照顾照顾你,这不你都快三个月了,最容易累的时候。”

苏薇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强子等了半响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再也没有呆下去的理由,只得勉强地笑了笑:“那……我走了。”说完,拖着脚步向外部走去,门被打开又阖上了,“咔哒”一声轻响。

苏薇如梦初醒,转身走到门口,手才放到门把手上动作就停了,她把额头抵在坚硬的门板上,万分矛盾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