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一惊,“多多出事了?”

“她突然向我提出分手,就不要结婚了。”许飞直白地说出这句话来。

苏薇愣住,“我都不知道!多多没有对我说。我已经两个多星期没见过她了,上一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医院里,她来看我……”苏薇吃惊之下说了许多,自己也意识到全无逻辑性,遂停下来,想了一想才武器,“多多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她有没有说理由?”

许飞眼色黯了下去,“她说她觉得我们不适合,又带着黎东来见我。”

“怎么可能?”苏薇哑然。

“我也不信,苏薇,多多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但她不愿告诉我,我来找你是想你帮忙,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没有对我说过,就连你们分手都是你告诉我的。”

“那她最近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苏薇皱眉思索,半晌之后才道:“我确实觉得她最近不太对劲,上次在医院,她不停地问我孩子的事情,不,那回她陪我去妇产科医院做完检查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我和她说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问她怎么了又不肯说,难道那次检查有什么问题?”苏薇说到这里,脸色就变了,再抬头去看坐在她对面的许飞,他已经站了起身,只急切地问了问:“是哪家医院?”

3

离开咖啡馆之后许飞直奔苏薇所说的那家妇产科医院。大厅里一如既往地拥挤,他在窗口前与面无表情的医院员工交涉,得到的结果当然是严词拒绝。

没有任何一家医院会轻易地让人查阅病人的病历,更何况他还拿不出任何证明可以解释他与钱多多之间的关系。

他想了一下,拿出电话拨了自己母亲的号码,将这里的情况对她简单地说了。父母来得很快,三个人在医院门口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迎出来了,许飞的母亲走过去与她拉住手,简单介绍了自己的丈夫儿子两句,医生就笑了,看着许飞啧啧,对他妈道:“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你可是生了个不得了的帅哥啊。”

许飞母亲答:“帅什么?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时候那样。老同学,我今天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麻烦你了。”

“什么事?”

“想查一份病历。”

“谁的病历啊?让你们全家都出动了。”

“进去再说,老许,你们俩在这儿等我一下。”许飞母亲与医生进去了,留下许飞父子俩站在大门外,许爸爸叹口气,拍了拍儿子肩膀安慰了一句:“没事的,让你妈看看再说。”

两人就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了,许飞不时望向大门外,明显的焦虑,等待的时间并不久,二十分钟后妈妈就出来了,但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几个世纪,整个人都紧张得绷紧了。

“好,怎么样?”许飞大步迎上去。

许妈妈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仍是镇定的,看了一眼儿子与丈夫,只挥了挥手,说了句:“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去说。”

当天晚上,许家开了一次气氛严肃的家庭会议。

一家三品在客厅里坐了,没有人打开电视,只有说话的声音。

“事情就是这样,检查结果很明白,她不孕的几率很高。”

许飞点了点头。

许妈妈继续说下去:“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有孩子。”

许飞看了自己的妈妈一眼,想一想,说:“你们不能接受?”

许爸爸难得叹了口气,握住妻子的手开口:“儿子,如果你要听实话,我和你妈当然是希望看到你的孩子的,谁家不想要天伦之乐?不瞒你说,你妈连孙子孙女的名字都想过了,就等着你生呢。”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妈妈瞪了老伴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儿子。

许飞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正面迎上母亲的目光,“妈,你想说什么?”

“儿子,你紧张什么?我们又没说不让你娶人家,现在是人家不愿意嫁给你好不好?”

“我知道多多在想些什么,我会和她谈,告诉她我不在乎这件事,我想要的是她,是否有孩子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你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件事是她的心绪,没那么容易解开,还有,就算你真的告诉她你现在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可是将来呢?将来你想过没有?”

许飞皱眉,“好,你这么说,就是不愿意接受多多了?”

“别这么跟你妈说话。”老爸见势不妙在旁边开口。

“爸!我是个成年人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许妈妈也叹气,“都别说了,我们知道你是个成年人,放心,我和你爸不会干涉你的决定,那是你的人生,只要你真正想明白了,能够接受就行。但解决这件事的源头不在你这儿,你现在说这些话,能保证多多听得进去?能保证她改变主意,没有一芥蒂地和你结婚吗?”

这番话说完,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许飞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站了起来,“爸,妈,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的,请你们放心。”

Chapter20 亲爱的孩子

我需要你,就像你需要我一样,这世上有这么多女人,可只有一个是钱多多,你改变了我的生命,我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放弃你,你也不能。

1

夜里的酒吧,两个男人面对面坐了,许飞看着黎东的脸,后者耸了耸肩,并不避让地。

“怎么?还想再给我一拳?”

许飞那一拳打得委实是重,都已经过去快一周了,黎东脸上仍旧是青紫一片,看上去极是狼狈。

“对不起。”许飞开口道歉。

黎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答他:“算了。”歇一歇又道,“找我干吗?不会就是为了道歉吧?”

许飞把手放在面前的酒杯上,说话时直视着黎东的眼睛,“我去过医院了。”

黎东愣了一下,然后便不作声了。

许飞并没有停下,继续道:“我知道多多突然提出分手是有隐情的,黎东,我想你帮我。”

黎东失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想听你确定地告诉我,事情和我所想的是一样的。”

黎东收起笑容,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要帮你?”

许飞毫不避让他的目光,“因为你不会相看着她这么痛苦下去。”

黎东沉默了,那日钱多多噙满了泪水的双目又出现在他眼前,她挣脱许飞的手走到他身边来,肩膀僵硬地面对他立着,抓住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发抖。她选择背对他面前的男人,只是因为不想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他知道,她是很苦的。

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他也明白——她是很爱他的。

黎东的眼色暗了下来。

许飞仍旧在等待,就在他以为自己等不到黎东的回答的时候,黎东开口了。

“是,她很痛苦。”

“……”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所以才和你分手的。”

“……”

“她与我一起去见你,不过是想让你死心。”

“……”

“她说不希望你因为同情而娶她,不想你为难,背对你的时候,她哭了。”

“……”

“她真是,很爱你的。”黎东叹了一声。

许飞低声:“我知道,她真傻,我既然选择了她,当然会和她共同面对一切,无论好与坏。”

黎东直视他,像是要将自己的目光看到他的心里去,“这是你说的,你能保证这一辈子都能做到?”

“当然。”许飞毫不迟疑。

“你知道,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放过你。”

许飞终于笑了一下,这么长时间的阴霾之后,这短暂的笑容像是一线阳光。

“放心,如果我做不到,你随时可以来加倍讨还我那一拳。”

2

庄涛走进地下车库,两侧感觉车灯在他走近时缓缓亮起,安静的车库里出现醒目的两团光晕。

晚上的饭局就在这栋楼的顶层,吃的是日本菜,穿着和服的年轻女人全种跪式服务,学的是祗园艺妓的做派,但学得有些过分了,和服后领开得快到低到后腰那样,三条白粉画的线条张牙舞爪地刺入最隐秘的阴影中,伴着丝丝冷气。让他有点不寒而粟的感觉。倒是最后进来收拾残局的那个白衣黑裤的小妹,脂粉不施的一张脸,最多十六七的模样,擦桌子的时候弄翻了一个酒杯就吓白了脸,手指哆哆嗦嗦的,益发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妈妈桑看出些端倪来,一脸堆笑地过来殷殷低声,说可以安排,他想一想,最后还是说算了,这段日子他突然飞到上海的妻子搞得焦头烂额,就算她现在已经被他哄得平静下来,但他刚伤过元气,难免做什么都有些意兴阑珊。

到了夜深,包厢里便有些东倒西歪的样子出来了,有两个客人是要紧的人物,庄涛便安排了司机开着他们的车将他们送去酒店,司机临走的时候问他是否就在这里等他回转过来,庄涛说不用了,他没喝几杯,自己开车回去就行。

其实是妻子在,不能不早回去一点,酒都不敢多喝,怕稀里糊涂的时候又被她拿住什么把柄。

等他再走近一点车子,就有一道人影从车后突然走了出来。

吓了他一跳。

定定神再看,原来是苏玲。

喉咙有点干,庄涛咳嗽了一声才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苏玲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短短一周竟像是老了数十岁,说话声音里打着战,“你骗我。”

她在这一周里满世界地寻找面前的这个男人,但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世界可以很小,但一个城市却可以是无限大的,尤其是当一个人在刻意回避你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里,迈出去的每一步都狠狠地撞在黑暗中的石壁上,头破备流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她只记得他曾经提过这个地方,说他在这里约了饭局,她已经连着三天在这个地下车库等待,看到他的车出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她看着他走出车门,与其他人握手,拥抱,笑得很大声。他一点都没变,应该是刚修剪过头发,鬓角清爽,前额整个地露出来,看上去更精神了。雪白衬衫配着黑宝石的袖口,抬手间亮晶晶的两点光。

而她却已经憔悴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镜中的那个人就是她。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庄涛骗了她,他是个已婚的有孩子的男人,而她所认为的她耗尽心血争取来的“爱情”,只是一个荒诞的黑色笑话。

这个在她眼中曾经一切完美的男人,就这样在妻子出现的同时突然消失,留下她独自面对肮脏而耻辱的一切真相,他不告而别,一句话都没有,而她疯狂地找寻他,从一开始的想从他嘴里听到“这不是真的”到现在只想看到他。当着他的面说出她一直都没有说出口的那几个字。

你骗我!

庄涛心虚地皱起眉头,立定脚步不再靠近苏玲,他明显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他显然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生出许多复杂的感觉来,其中自然也包括愧疚和怜悯,但在一个半疯狂的女人面前,无论他对她有或者有过什么样的感觉甚至感情,他都不愿冒险。

“玲子,你别这样,我在你的账号里打了一笔款子,银行应该有消息给你,你没去查吗?”

“你骗我。”她逼近他一步,仍是这三个字,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斑,目眦欲裂。

庄涛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有些恼羞成怒地停住脚步,声音冷了下来:“我骗你什么了?”

“你结过婚,有孩子,你是个已婚的男人!”

他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是个已婚男人?是你没问。”

苏玲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冷酷的声音是从她曾经的爱人嘴里发出来的?他们曾经在床上抵死缠绵,他温柔地叫她的小名,他在她离开之后又不顾路人侧目地开车来找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但现在他在她面前冷笑,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应付一个纠缠不休的乞讨者。

苏玲无法承受这样的转变,最后支撑她的力量碎了,身体出现了短暂的意识脱离状态,她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前已经向他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几近疯狂地嘶吼,泪水狰狞地爬满了整张脸。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爱你,你也应该是爱我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样激烈而疯狂的反应,一时间乱了阵脚,竟忘了推开她,凌晨的地上车库空空荡荡,安静一片,人并不多,她的哭叫声引起阵阵可怕的回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反复碰撞。

“苏玲,你冷静一点,别这样。”他慌了,开始转为安抚她,“我知道你爱我,知道你想跟我在一起,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只要你再等等,她不会在中国待很久,孩子还在国外等着呢。”

她在她所说的这些句子前头彻底地绝望了,她觉得自己已经从心脏部分开始整个地碎裂了开来,然后分成无数细碎的小块飞溅出去,再不可能完整地收回来。

一辆车开过来,就在他们身边停下,一个女人推门下车,走过来冷声道:“庄涛,放开我妹妹。”

这声音让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静止了一下,苏玲转头,恍惚间看到了苏薇,她的眼泪流得太厉害了,近在咫尺的苏薇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只是这样的一个影子都让她突然间感到温暖,她呜咽了一声,终于放开庄涛,转身扑到了苏薇的怀里,断续地叫了一声。

“姐……他骗我,他是结婚的,他骗我!”

开车的强子从车上下来了,走到妻子身后揽住她的肩膀,用冷冷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自从苏玲的母亲心急火燎打电话到上海来说联系不上女儿之后,这几天他都和苏薇一起到处寻找苏玲。苏薇怀着身孕,他实在是不放心她到处去,但苏薇担忧得整夜不能睡,她觉得自己对整件事情都是有责任的,她应该看好苏玲,应该用更有效的手段防止她回到庄涛身边去。

现在苏玲不见了,她没有来找她,这个城市这么大,而她又是苏玲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她能去哪里?

苏薇知道要打到苏玲唯一的线索就在庄涛身上,但她与庄涛只是认识而已,根本没有交集,就连他究竟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她试图联系他,但一切电话与邮件都石沉大海,就在苏薇急到快要报警的时候,终于有相熟的朋友给了她庄涛的消息,说看到他在这里出现,让她赶紧过来。

她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赶过来的,居然被她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她从小顾惜的小妹妹,在车库中歇斯底里地抓着男人尖叫哭泣,声音传遍了整个空间。

苏玲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扑到她怀里,苏薇觉得自己的妹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整个人憔悴得仿佛一根手指头就能够被推倒在地上,扑进她怀里浑身发抖,哭得像个彻底崩溃的孩子。

她心疼得胸口都拧了起来,庄涛在这对夫妻的目光中心虚起来,勉强开口道:“苏薇,你听我解释。”

“不用说了。”苏薇举起一只手,打断庄涛的话,“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到此为止,你以后永远都不要来骚扰我的妹妹,她跟你没关系了。”

苏薇说完这段话,抱住苏玲轻轻地嘘了一声,安抚孩子那样,“别哭了玲子,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说完,带着苏玲往车上去,没有多看庄涛一眼,就好像他只是一堆被人随便丢在地上的垃圾。

钱多多在办公室接到儿童福利院打来的电话,那头传来福利院院长的声音,邀她去看孩子们的夏季联欢表演。

孩子们准备表演的时候钱多多是去过的,还带去了许多道具用品,那时候许飞仍和她在一起,走在她身边轻轻松松地一手提着个巨大的袋子,另一只手还与她牵在一起,他每次去看孩子们都很心急,快进门的时候步子迈得稍大了一点,她差点跟不上,他就回头对她笑了,略带一点抱歉的,让她不由得回报一笑。

她最近情绪一直低落,有了这样被突然勾起的回忆就更是撑不住了,眼睛一热就要拿手去遮,全忘了自己正在电话这头,根本就没人看得到。

“我……”她正在想是否要推辞,那头就有稚嫩的孩子的声音传过来,甜甜地叫她:“姐姐,你一定要来啊,我们好想你。”

她听到孩子的声音就没办法了,张了张嘴还是应了,不忍心他们失望,但又怕遇见许飞,想了想只说她会在下午早些去看他们,晚上的表演大概不能看了,因为要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