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 热带的深秋与初冬,简直没有什么分别,只是阳光渐渐地没有那么烈了。清晨,太阳冒了一下头便被铅灰色的云层遮住了。清凉的风温柔地吹了一阵,接着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使人烦恼尽消的凉意静悄悄地游进房间,头痛了小半夜的叶玉书在沙发上翻个身,这才睡稳了。门却在这时候被敲响。他一惊,霍地站起身来:“谁?”

“小叶,是我。”申常青连忙在外面说。

叶玉书松口气,过去开了门。

申常青和郑彬、常蓝一起进来。“怎么样?”他问。

“在里面。”他示意着。

小黑从卧室里出来:“他已经醒了。”

申常青马上疾声说:“既然醒了就出来,我们该办正事了。”

接着便听到小白的呼喝声:“听到没有?赶快起来。”申常青看了看常蓝:“你下去卖些毛巾、牙刷上来,另外再买些早点。”小黑立刻从韦有福的钱夹里掏出100块递过去。常蓝接过出去了。叶玉书将沙发上的枕头、毛巾拿到卧室扔到椅子上,出来洗漱。夜里到了这里后,申常青要他把韦有福带到他的房间去,让他很是不高兴了一会儿。他说:“你们那边地方要大得多,我这里太小了。”申常青急忙压低嗓子解释:“早上就带他到我那里去,这样子常换地方不容易出事。如果现在带他到常蓝那里,明天在你那里不方便,你那儿没电话。”叶玉书这才明白,心悦诚服地让小黑小白带着韦有福到自己的房间。他疲倦至极,让他们呆在卧室,便对小黑说:“我想睡了。”小黑点头:“好,你睡吧,我和小白会在这里轮流看着他。”

韦有福倒也随遇而安,合衣倒在床上便闭上眼。小白与小黑商量着隔多少时间两人换班。卧室里的灯一直大亮着。叶玉书关掉客厅的灯,只觉头痛欲裂,枕着沙发扶手就像枕着石头一样。他强迫自己闭上眼,放松全身,可是脑子里就像走马灯似地乱。根据传说,所有的这类行动都是以追债者的胜利而告终,他并不担心这件事的结果。他是想家了。他想念遥远的家乡的绿水青山,想念那个小小的省会城市的狭窄潮湿,想念平静而自给自足的生活,想念从小一起长大的无邪的朋友、同学。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他想回家。

叶玉书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一壶水放上炉子,打开火,从厨房里出来。几个人已将桌子拖到了沙发前面,将所有的椅子也一起拉过去。韦有福坐在沙发上申常青和郑彬的中间,小黑和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常蓝坐在对面。桌上放着油条、油饼,有一小盆豆浆,还放了一副新的扑克牌。除了韦有福外,大家都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折腾了一夜,实在是饿了。申常青边大口吃着边对韦有福说:“你也吃吧,免得说我们虐待你。”他摇摇头。

郑彬正捧着豆浆在喝。此时看韦有福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他推推眼镜,温文尔雅地说:“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何必呢?我们又不是要把你怎么样,只不过是要你兑现你的承诺而已。”韦有福马上站起来:“那好,现在我们就去。”

申常青脸一沉:“去哪里?”

韦有福身子吓得一缩:“我说去银行。”

申常青紧皱着眉:“哪个银行?”

韦有福嗫嚅着,说不出来。

小黑对他喝道:“坐下。”

他腿一软,跌坐下来。

申常青喝完豆浆,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嘴,这才沉声说:“老韦,我现在还是对你客客气气的。我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过,你如果再这样虚虚实实的,大家难免面子上不好看。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事情详细说一遍。”

韦有福两手插在双腿之间,缩着肩,眼睛直盯着地下,一言不发。叶玉书静静地坐到常蓝身边,边吃着东西边看着这一切。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他觉得嘴里发苦。吃完,郑彬立起身来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老申,有什么事需要的话,叫我一声。”申常青应了一声,起身送他出去。两个人在楼梯口说了一会儿话,申常青才进来。常蓝与叶玉书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厨房。叶玉书拿着水壶进来给他们倒水。韦有福仍然不吭声。申常青也不催,拿起牌,悠闲地对其他人说:“来,我们来玩牌。”

叶玉书说:“我不会。”

其余的人便打起升级来。就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4个人打得兴高采烈,互相攻击,妙语连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雨声也越来越大。韦有福坐着,身子越缩越小,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耐不住了。“申总。”他清清嘶哑的嗓子。“什么?”申常青仍看着手中的牌。

韦有福低着头小心地说:“其实,其实,这笔款不是我的,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他们公司有2000万要放出来,问我有没有人要?我随口就把数字报大了一些。”申常青放下了牌,正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这笔款是真有?”韦有福马上抬头,拍胸脯保证:“绝对是真的。”

申常青凝神注视了他半晌。韦有福一双血红的眼睛很是勇敢地与他对视着。其他4个人皆停下动作,专注地看他们斗法。

申常青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们到常蓝那里去。你打电话给你的朋友。”韦有福立刻抖擞起精神站起来,抖了抖揉得皱巴巴的西服,就往外走。小黑他们也不怕他跑。大家像朋友散步一般,一起到了常蓝家。

这里要大了很多。小黑指令韦有福坐在墙角,问他:“电话是多少?”韦有福说:“我只知道他的扣机。”

小黑自恃艺高人胆大,也不怕他弄鬼,又问:“那扣机号是多少?”他拿出电话本,说了个号码。小黑拿起电话,打了出去。不一会儿,有个男人回了扣机。申常青接到,和蔼地问:“请问你是韦有福的朋友吗?”

那边答应着:“我是认识他。”声音很小心翼翼,不过听上去还是有些气派。申常青拿开电话示意了一下,小黑一把揪过韦有福,把他推到电话那边:“说话当心点。”

韦有福拿起电话,马上扯着嗓子叫:“老秦,他们把我绑了来,硬要我把款子给他们,你…”小黑已果断地按下了叉簧,反手一掌抽在他脸上。他一个踉跄,直撞向墙边。小白扑上去将他抓住。两人猛地将他推到卧室里,关上了门。只听到里面蓬蓬的击打声,韦有福的痛叫声,小黑的大骂声。叶玉书和常蓝互相看了一眼,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申常青沉着脸坐在电话旁边,若无其事,只是在努力想着什么。电话又响了起来。申常青估计就是刚才那个老秦,所以只是看着电话,却并不接。

电话铃声一直回荡在空旷的厅里。叶玉书和常蓝沉默地坐着,觉得那铃声越来越响,十分刺耳。申常青起身过去敲敲卧室的门。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小黑打开门,只见韦有福蹲在地下,双手抱着肚子,大声叫着痛。申常青看了一下,做个眼色,小黑一把将他拎起来,做势挥拳:“闭嘴,你再出声,就揍死你!”韦有福本能地抱住脑袋,不敢再哼。

申常青沉住了气:“老韦,你说这笔款是真的,我相信了你。可是,你在电话里这么讲,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怕值得怀疑。”韦有福抢上前来,连连乞求似的肯定着:“真的真的,绝对是真的。我那么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心慌了。”申常青温和地给他整理一下被撕扯得零乱不堪的衣服,安慰地拍拍他:“那就安静一会儿。现在知道该怎么说了吧?”“知道知道。”韦有福忙不迭地说。“我知道了。”

“好。”申常青将他带到电话旁边。

电话铃一直在响了一阵又停,停了一下马上又响。韦有福看了看守在旁边威风凛凛的小黑,小心地拿起电话。“喂,老秦…不是,不是,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老秦,你手上不是有笔款吗?我这里有个朋友想要。…对,一切条件都符合。…是,他们用…农行做。…对,你来一趟怎么样?…我现在在…”他迟疑地看一看申常青。申常青轻声说:“约他到海角大厦等。”

韦有福听话地说:“你到海角大厦来怎么样?…对,我们在那里等你。…哎,好,20分钟以后见。”

他放下电话,讨好地看着申常青。申常青面色稍霁,满意地点点头:“很好,20分钟是不是?那你就等一会儿吧。”小黑立刻把他拖到墙角,按他坐下。

申常青起身对叶玉书说:“小叶,你先到海角大厦那里等。等到人以后,你就通知我们。我们再带老韦去。”

叶玉书十分不满意地瞪着他。他看出来了,过来搂着他的肩,将他带出门,轻声说:“小叶,你比小常要聪明多了。我不放心他去,怕他把事情搞砸了。你懂吗?”叶玉书笑着点点头:“好吧,我去。”

申常青转回来,关上门。站在门口的常蓝满面不悦地瞪他一眼,他笑着挽起他,带他进了卧室,悄声说:“别生气,我是要哄着让他去,才那么说的。这样子你就不用出面了。一旦这里出了什么事,都与你没有关系。你懂了没有?”常蓝立刻转怒为喜,一把抱住他,踮起脚在他颊上亲了一下。

海角大厦不高,但占地十分广阔。它的门极不显眼,倒像是个牌坊。叶玉书站在门边,看着外面密集的雨丝。他在这里呆了一年多,除了两次台风外,很少看到下雨,而且是如此温柔的雨。雨丝绵绵密密,洗刷着一切。椰子树更显青绿,建筑物也显得干净了许多。他将伞靠在墙边,抱着臂,心情一点也不紧张,只是稍稍有点急躁。事情的发展仿佛已逸出了轨道。对于最后的结局,他感到茫然。一部出租开到门口停下,下来一个大胖子男人,一手拿着大哥大,一手提一个大皮包。下车后,他快步跑进门,然后东张西望。叶玉书走过去,微笑着温和地问:“请问您是秦总吗?”那胖子十分客气地对他躬躬腰:“是我。你是…”

“我是来等你的。韦先生他们马上到。”

那位秦胖子更加客气,连连称是。

叶玉书走到一边去打电话:“申总,他到了。”

只几分钟,小黑小白和韦有福一部车,申常青和常蓝一部车,一齐到了这里。

申常青抢先上前去与秦胖子握手:“秦总吗?你好你好。”秦胖子赶紧点头哈腰:“你好你好。”

韦有福见他只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敢造次,上前去强笑着说:“秦总,这是申总,就是我在电话里给你说的那个要款方。”“哦。是是。”秦胖子赶忙要打开皮包。

申常青忙说:“这样吧,秦总,我们进去再说好吗?”“好好。”

进去大门后是一片十分广大的池塘,水面上有不少残了的荷叶,水里游着通红的大鱼。千万点雨溅起无数小水花,润润的极富江南情调。此时,外面没有一个人,都被雨留在了房间里。他们上了一座小木桥,进了池塘中间的凉亭。

申常青和秦胖子坐到栏杆上,韦有福赶紧坐到另一边。叶玉书和常蓝关心地站在他们面前,听他们讲话。小黑和小白悠闲地各自站在凉亭的两边出口上。韦有福急急地说:“秦总,你那笔款,是不是就放给申总?他们有实力,而且用农行做。这是专业银行,肯定行的。”“当然当然,当然可以。”秦总连连点头,极善良诚恳的的样子。他打开皮包,拿出名片来,递给申常青。“申总,这是我的名片,我本身也是搞房地产的。”申常青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什么集团、什么公司的,好像实业很多。这个秦总是这一大堆公司集团的总经理。他客气了许多。毕竟这人拿得出名片来,比韦有福好多了,也显得真实多了。“那这笔款是你们公司的了?”他问。“不。是这样的。本来我们公司想要这笔款,可是对方要求一定要专业银行。我们搞了很久,也没办法弄到专业银行去,所以只好通过我们再放出来。我们也吃几个过路钱,好过个年嘛。”秦总掏出手帕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申常青顿时心平气和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好说。那么,秦总的意思是,这款也不是你们公司的?”

秦总急忙表态:“虽然不是,不过我可以立刻打电话给那个有款方,让他马上过来。”申常青微微皱起了眉。韦有福忙在一旁说:“秦总,那你就快打呀。”秦总拿起手机,开始打传呼。他刚报出传呼号,申常青便猛地打断了他:“你在打给谁?”

秦总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打给那个有款方。”

申常青脸色泛青:“有款方叫什么名字?”

“陈泓。”

“什么?”申常青不怒反笑。“你是说陈泓?”

秦总脸上的汗又密密麻麻地渗出来。他结结巴巴地问:“申总,你认识他?”申常青反问:“他说那笔款是从哪里来的?”

“他说是从西安过来的。”

“总额是多少?”

“他说暂时这笔只有1000万。”

申常青气得大口大口吸气,一时说不出话来。韦有福会错了意,急忙劝说:“1000万也可以嘛,先做了再说。”申常青不能置信地抬头对常蓝说:“这个陈泓,消息完全都是从郑彬那里来的。你知道他们还在谈什么款吗?”常蓝脑袋里已是一盆浆糊,茫然地摇头。秦胖子和韦有福都询问地看着他。申常青失去了全部希望,冷冷一笑:“他们还在谈张小安带过来的那笔款。”常蓝一听,也是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心顿时凉了。

“怎么?”秦总急急地问,显然他是一直认为真有这笔款的。

“那笔钱几个月前就放出去了。”申常青不耐烦地站起身。“那还是我从西安搞过来的。你们现在还在谈,纯粹他妈的扯淡。”韦有福吓得一把拉住了秦总。秦总老实地说:“我还一直在跑银行…”申常青冷淡地说:“算了,秦总,你回去吧,麻烦你跑了这一趟。”他们准备走,韦有福恳求地看着秦总。到底大家都是津海人,而且他的确是他们家的朋友。

秦总对申常青说:“我带老韦走吧。”

申常青冷冷地说:“那我的损失怎么办?”

秦总直瞪着韦有福,厉声说:“你是不是跟申总借了钱?”

韦有福急急辩白:“没有,没有,我没有向他们借过钱。”

秦总疑惑地看向申常青:“申总,那这损失…”

“他一直说他手上有款,而且一定要专业银行做。秦总,你也知道要联络到专业银行做是多么困难。我花了那么多钱请客,才让他们同意做。他一声是假的,就算了吗?”

秦总愣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问:“那…申总你花了多少钱?”“10万。”申常青脱口而出。

秦总又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吧,我来想办法。老韦肯定也要赔偿的。这样子,我先带老韦回去,他家里太太也很担心他。过几天我们筹到了钱就给你送过来。”申常青犹豫起来。他没想到韦有福还有老婆在这里。他一直对常蓝说他老婆在广西,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他才大胆扣人的。如果他家里有人在这里,事情倒是麻烦了。常蓝却越想越气,这时站出来大声说:“不行。”

她想着,这一阵忍受了他那么久臭哄哄中人欲呕的玩弄,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凭什么?她愤怒地过去一把拖过韦有福,没头没脑地打过去。韦有福不敢还手,只一个劲地躲闪。秦总急道:“干什么?干什么?”要过去拉开她。

叶玉书在一边说:“干什么?他骗了人家的情,你说该不该揍?”话语里满是解恨的快意。他想邱钧怎么不学常蓝,也揪住那个骗子男人一顿暴打。秦总一听就止住了步子。男女间事,他也觉得不便插手。韦有福在外面玩出祸来,这也是报应。他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仍然跟申常青商量:“你看行不行?我就先带老韦走。申总,你放心,你有我的名片。我这里正在做的项目都有好几个,总不会跑。”

申常青思前想后,也觉得惹上津海本地人风险太大,便点头:“好吧,你先带他走。那钱他什么时候给?”

秦总想了想:“三天之内一定给。”

申常青想也只有这样了。他叫住常蓝:“小常,放他走吧。”常蓝使劲抓扯着韦有福,大声道:“不。他不拿钱来赔偿我的损失,我绝不会放他走。”

“秦总答应三天之内给钱,你还是放这个人走吧。”

常蓝气咻咻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到小黑旁边。小黑伸出有力的手抓牢了他。他看他们说:“秦总,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他。这个混蛋杂种,把我骗苦了。”秦总忙说:“是是是,是他对不起你。我担保他给这笔钱好不好?”常蓝想了想,忽然急中生智:“好,秦总,我相信你。这样,你给我打个借条,说明借了我这么多钱,三天内还,我就放他走。”申常青眼前一亮,赞赏地看着他。

秦总当然不敢写这个条子。有了实际证据在手,他哪里还躲得掉?韦有福急于脱身,在一边一个劲地说:“好,秦总,你写给他们,这钱我来还。”秦总犹豫着。韦有福急得摆手蹬腿,语带哭腔。小黑紧紧抓住他,喝道:“老实点,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闹什么?”其他几个人都定定地看着秦总,等他表态。秦总想了半天,觉得事情太大,他犯不着背上身,便和气地对韦有福说:“我看这样也好,你就在这里再等一阵。我会回去先筹钱,通知你家里不用急。等筹到了钱,我就过来接你。”韦有福都快要哭出来了:“不,秦总,你带我走。申总,你放了我,我一定把钱给你拿来。小常,我不是骗你,我对你是真心的…”常蓝尖叫起来:“我操你妈!”

连秦总也看不下去他的丑态,摇摇头:“那我先走了。申总,我晚上再和你联系。”说着急急走了出去。

韦有福眼巴巴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颓丧地低下了头。小黑一推他:“走吧,别妄想了,乖乖地把钱拿出来,我们也不为难你。”他们带着韦有福回到华侨新村。申常青的心情与垂头丧气的韦有福一样坏。他坐在客厅的办公桌后面,看着桌上的电话发呆。

第36章

耽美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常蓝出去买了些菜回来,给他们一人下了碗面。大家默默地吃着,连韦有福也经不起饿,也捧着碗吃起来。过了一会儿,有电话响起,大家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想去接。最后申常青只得说:“小叶,你去接吧。”

叶玉书只好放下碗,过去拿起电话:“喂。”

对方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喂,请问韦有福先生是不是在你们那里?”叶玉书温和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凶狠:“喂喂,先生,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要钱?”叶玉书客气地说:“你误会了。我们是客客气气地请韦总过来谈点事情的。”“喂,先生,到底是什么事?”对方马上又变得和气起来。

“他欺骗我们,害我们损失很大。我们只想让他讲清楚。”

“先生,是不是给了钱,你们就会放他?”

叶玉书仍然说:“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要钱,是要他讲清楚事情。他明明不是有款方,自己又为什么说是?”

对方耐心地说:“先生,那你们怎么样才愿意放韦先生离开。”叶玉书到底是读过书的,立刻澄清:“先生,这个放字用得不妥。我们并没有使用暴力,是很客气地请他过来谈事的。以前他也来过多次。我甚至还把房间让给了他住,而且请他吃饭。”

电话静止了半晌,对方才道:“那么,先生,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叶玉书慢吞吞地说:“我们只想问韦总,我们的损失他究竟打算怎么处理?”那边又静了片刻,才问:“先生,你是不是与韦先生有什么关系?韦先生是不是答应过你什么?”叶玉书一呆,不由笑起来:“你更是误会了,我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他既然让我们在金钱和名誉上都有很大的损失,我们应不应该要他说说清楚呢?”申常青过来听到这里,用笔在纸上写道:告诉他们我们晚上12点让他回去。对方锲而不舍:“先生,那么请你说说清楚,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让韦先生回来呢?”叶玉书笑道:“晚上吧。晚上12点以前,韦先生一定会回家的。我们又不是要把他怎么样。只不过以前他一直避而不见,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当然是想多和他说说话。”“真的?如果他没有钱给你们,你们会怎么样?”对方再接再厉,探明真伪。叶玉书豁达地笑:“那还不就算了,谁叫我们当初信任了他呢?”他温和的笑声完全不容置疑。对方迟疑了一下,终于无话可说了:“好吧,我们信你。先生贵姓?”叶玉书哈哈笑道:“免贵,我姓李。”

“哦?李先生再见。”

“再见。”叶玉书放下电话,深觉好笑。

申常青却使个眼色,将他带到阳台上,半上门,压低了声音说:“小叶,你要想办法让他写个借条,然后就把他放了。法律上规定,如果扣留人质不到24小时,就不算绑架。所以今天晚上12点以前一定要放他回去。这样我们在法律上也不会有大问题。”叶玉书点点头。他现在是身不由己,深深地陷进这件事了。不过想到申常青说过,在海州的公检法和军队里他有许多身居高位的朋友,他还是很放心。申常青加重语气:“你一定要记住,让他写张借条,务必要他把日期和借这个字写清楚,数目是人民币拾万元整,不要写错了。有了这张条子,以后我就可以找人正大光明地上门去要钱。等要到钱,你我不是可以好好过个年了吗?”叶玉书听到可以回家,不由得开心地点了点头。

申常青看看表:“好,我回公司有点事。反正你把借条拿到手,就放他走。不会有事的,不过你还是收拾一下出去避避风头。”叶玉书没听出什么来,只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可以到哪里去。可是他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投奔的,也许去符伟海那里。申常青急急地说:“你也可以搬到郑彬那里先住几天。”叶玉书便放下了心。

“好,记住一定要他先写借条。”申常青再次叮咛一句,便拉开门出去。他交代了常蓝几句,又告诉小黑他不在的时候,一切都听叶玉书的,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叶玉书只觉千斤重担压在了自己身上,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自豪感和责任感。小黑并不反对被这个明眸皓齿的男孩子领导。他问他:“小叶,你看现在怎么办?”叶玉书过去坐到韦有福对面:“韦先生,我老实对你说,你最好还是乖乖地写下借条。你写好了,我们马上就放了你。”韦有福觉得小孩子到底好对付,便振作起精神来,诚恳地说:“我是要给小常钱的。小叶,既然大家认识了,我同样也会给你钱的。”叶玉书也不揭穿他,只点头说:“好,但是我相信你眼前也拿不出来。这样吧,你就与张借条,写我的名字或者常蓝的名字都可以,好不好?”韦有福仍然不肯写:“小叶,你放我走,我保证会拿钱过来给你们。”叶玉书叹口气,觉得有点累。他抬起身,欲离开。小黑小白两边朝着韦有福一逼,准备动手。韦有福杀猪般叫起来:“好,我写我写。”叶玉书摇摇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桌上就有笔有信笺,他让他坐到桌边去写。

韦有福坐下开始冥思苦想,其他的人便很无聊地在屋里打转。时间飞逝,已快接近午夜。叶玉书过去看,韦有福只写了一篇,却是满纸狗屁不通,什么“委托我做贷款,若做成,答应给常蓝中介费10万元”云云。叶玉书一把揉了,扔到一边,斥道:“借条是这样写的吗?重写。”韦有福看看他,低声下气地说:“我没写过借条,不会写。”

叶玉书啐了一口:“这么笨,骗起人来怎么又那么精?”小白说:“小叶,不如你写一个,让他照抄一遍。”

叶玉书一想也对,扯过纸来草草写了个样子,推到他面前:“你照抄一遍,签上你的名就行了。”韦有福也不违抗,仔细地对着草稿,一笔一笔就像绣花一样,描到信笺上。谁也没有注意他,只觉得时间消失得飞快。马上就到12点了,叶玉书过去看韦有福,见他已抄完。他拿过来看了看,很满意,便递给小黑:“你保管吧,到时候还得你们去收这笔帐。”韦有福说:“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叶玉书和小黑、小白一起送他出去。他们想确定他离开,然后自己才好立刻走。

出了门,天空仍然被霓虹灯染成暗红色,似乎与往常一般热闹。一走出大门,情形就不对了。银龙影城门前一个人也没有,完全不像往日一样站满了女人。这边大门周围全停着警车。车门开着,三三两两的穿着便衣的人在来回逡巡。他们以为这些人又是来抓银龙影城门前的小姐的,没有在意。忽然,韦有福叫起来:“阿莉,我在这里。”

叶玉书呆住了,一时完全反应不过来。

顿时有一大群人围过来,其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却是白亚莉与符金。韦有福如逃出生天,激动得泪流满面。有几个男人已抓着小黑小白,要他们拿出证件来。另外一个年轻小伙子守住了叶玉书。叶玉书觉得就像做梦一样,看着如迅雷不及掩耳一般发生的这一切。小黑小白言词激烈,看上去几乎要与他们厮打起来,那小伙子冲过去要帮忙。白亚莉搀着韦有福,与符金一起逼近叶玉书。符金阴沉着脸,眼里射出狠毒的光。白亚莉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现在还来勾引我老公,还要害死他。”叶玉书勉强镇定自己,大声说:“你们放尊重一点。”“尊重你?你是鸭子,专门勾引男人,还要谁尊重你?你这个贱人。”这时,小黑缠住了那群人,小白不知怎么溜到他身边,悄声说:“你快跑吧,这里我们顶着。我们跟他们到局子里去,你和申总想法弄我们出来。”在这刹那间,叶玉书已迅速想清楚整件的发生发展结果。他当机立断:“我跑不快,肯定跑不掉。你们赶快跑吧。”小白顿时肃然起敬:“你行吗?”

叶玉书坚定地一点头:“行。”

时间已不能耽误了,小白立刻说:“好,你跟他们回去。不要怕,我们一定弄你出来。”

叶玉书沉静地点了点头。小白跑过去,和小黑翻翻滚滚地且战且退,突然退入黑巷里,撒退狂奔。

叶玉书听到参差不齐的“站住,站住”,接着听到几声清脆的枪声。声音渐远,然后又渐近,显然没有抓住他们。他冷静地站在路边,绷紧的心弦松了一点。白亚莉还在破口大骂:“叫几个黑社会的人来轮奸你,操你三天三夜!操死你!然后把你砍成十八块,扔到海里去!”

那个年轻小伙子率先过来,闻言皱眉道:“好了,别骂得那么难听。”白亚莉这才噤声。韦有福恨恨地看着叶玉书,符金也是满眼恨意。另一个年纪稍大,手里挽一个小皮包的男人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威严地说:“跟我们走吧。”

叶玉书镇定地说:“我想看看你们的证件。”

这是一个公民的合法权利,那人立刻将证件拿出来递给他。他接过,草草看了看,原来是什么刑警队的队长。他一言不发,交还给对方。

守在他旁边的小伙子说:“走吧。”

他跟着他到一辆丰田十二座面包车前,上了车,循着他的指引坐到窗边。他坐到他身旁。接着白亚莉、韦有福、符金相继上来,坐到另一边。叶玉书听见有人在下边说:“队长,他们两个人跑了。这里地形太复杂,我们没有追到。”

“那就回去吧。”那位队长拉开车门坐上前座,犹自气恨恨地说:“他们跑不了。我一定会逮住他们。”只听到一连串的汽车关门声,随即车子驶上海秀大道,往海州市区驶去。叶玉书沉默地望着窗外。白亚莉与韦有福看着他如此沉静无所畏惧,大是不忿,又开始不停地谩骂他。

他不吭声,其他的警察也都不开口。只听着白亚莉鸡鸭猪狗地乱骂,韦有福也是骂得肮脏不堪,符金更是不停地威胁要找黑社会的人来奸他淫他砍他杀他。他面不改色地坐着,根本不理会。

最后连那个年轻的警官都似乎觉得听不下去了,出声喝止他们:“好了,这是警车,你们在说些什么?”

他们这才止住。

那队长回头问韦有福:“一共有几个人绑架你?”

“有5、6个。”韦有福答道。

叶玉书立刻辩白:“我们没有绑架你,是你自己愿意来的。”

队长厉声说:“没有问你。”

叶玉书不敢与他争,只好闭口。队长瞪他一眼,又去韦有福:“为首的是谁?”“是申常青。”他一指叶玉书。“还有他。”

队长嗯了一声,接着问:“他们打你了没有?”

“打了。”韦有福说着哽咽起来。

叶玉书一听,这问题性质不同,连忙说:“我们没有。”韦有福抽泣着说:“打了的,他们打我耳光,还打我肚子。”他边说边在身上摸索。白亚莉觉得很心疼,连忙伸手过去帮他揉着,忍不住又朝着叶玉书破口大骂:“烂货,竟敢打我老公,看我找人来打死你!”

“反正我没碰过他。”叶玉书清楚地说完这一句,又转头看车窗外。他极力忍住笑意。

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被吓哭,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他心里有种异样的快意。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很快进入海州市区。无数盏各色各样的彩色霓虹映红了半边天。叶玉书打开车窗,沐浴着夜风,看着海州的万家灯火以极快的速度,直朝他扑了过来。

第37章

耽美 公安局在一般平民的眼里,一向是有些阴森诡秘之感的。古代就有“屈死不告状”一说。因此当车子停在公安局门口,叶玉书下来,看向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的陈旧的四层小楼时,心里还是起了一阵颤栗。随即他想到,只要坚持一天,申常青一定会把他弄出去的,虽然以前也听过很多黑暗传说,但仍然镇定自若。

雨还在下,他一头一脸淋得透湿。

一行人上到二楼,还在走廊上,刑警队长就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叶玉书努力以平和的声音说:“叶玉书。”

“多大了?”

“24。”

“24?这么小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学人家绑架。”队长瞪着他。

这种眼光几乎让叶玉书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的罪犯。他平静地立在那里。队长又问:“那两个男人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队长遇多了拒不交代的犯人,这不过又是其中之一罢了。他怒道:“你和他们一起绑架人,你还会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叶玉书解释。“我只知道他们两个一个叫小黑,一个叫小白。”“不知道你就敢和人一起作案。”队长质问他。

叶玉书呆了一会儿,才说:“所以说我年少无知嘛。”队长怒极反笑:“好,好,你无知。你无知的胆子也太大了。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以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叶玉书心里一跳,难道他们要揍他?不过,无论他心里怎么想,他脸上都不做出任何表情。外人看去,也就是镇定如恒。他们把他带到一间空的办公室里,有人给了韦有福一张报案的表格让他填写。韦有福伏案疾书。白亚莉与符金站在门口,恨着他。他坐在桌旁,研究着桌上的木纹。看着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符金忍不住,进来指着他骂道:“你看着,等你出来,我一定叫黑道的人把你砍成十八块,装进麻袋,扔到海里去。”叶玉书不信在公安局里居然还会听到这种威胁,不由疑惑地向旁边的警官看去。年轻的警察也觉得他太放肆,立刻呵斥:“这是公安局,你有没有搞错?”白亚莉一拉他,示意他不必再与他说那么多。反正在公安局,他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年轻的警官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孩子气质极是光明,对他颇有好感,于是温和地说:“你知道吗?你这样做是犯了绑架罪,很严重的。有什么事,都应该通过正当渠道解决嘛。”

叶玉书只倔犟地说:“我知道要扣留人24小时才能算绑架。”“你们昨天是几点钟带他走的?”

“夜里3点,茶坊的人可以作证。”

“那现在几点?”那年轻警官态度平和地问。

叶玉书看着他的表,反问:“现在几点?”

那警官看看表,才1点半。他笑一笑,不吭声了。

韦有福写好了报案材料,递给那警官。叶玉书眼尖,晃眼间即看到“被申常青、叶玉书等人带走”几个字。

接着,他们便都出去了,大概在和队长商量什么。叶玉书一个人坐着,百无聊赖之下,只好打量四周。四壁白墙,并没有像电影电视上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等字样。这房间就像那种极普通的没有什么实力的小公司的办公室。他靠着椅子,心如止水。此时此刻,他的命运是百分之百地掌握在别人手里了。

过了一会儿,年轻警官叫他出去,对他说:“你去上个厕所,这下就要忍到早上了。”他默默地上了厕所。出来时,听到嘤嘤嗡嗡的声音,几个警官七嘴八舌地好像在讨论什么。“就关在小会议室吧?”那年轻警官态度和蔼。“那边已经满了。”队长黑着脸,一口否定:“不行,铐在门上。”

年轻警官顿时不说什么了,只怜悯地看了叶玉书一眼。叶玉书一直沉默。那位警官过来,轻轻说:“跟我来。”

叶玉书便跟着他穿过韦有福、白亚莉、符金和队长愤怒的眼光,以及另外几个警察好奇的眼光,跟着他走到走廊尽头。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空地,旁边是一间小小的监房,强烈的白炽灯下,坐着躺着的挤满了男人,其情状就是“社会渣滓”之真实写照。此时,里面所有的人都醒了,十分兴奋地看着他。他已变得有些麻木,知道将要到来的一切都是必须默默承受的,一切的哀求与抗拒都是无用的。这时,里里外外所有的人都暗暗夸赞他的勇气。这样一个清秀的男孩,在漆黑的深夜,独自面对这一切,居然没有像以前的那些小孩子一般哭闹嚎叫。进了这里,一些软骨头的男人也会吓得哭天抹泪,他却白着脸,紧抿着嘴,双眼亮晶晶地闪着镇定平静的光芒。另外一个警官拿了一个小方凳过来,放在小监房的铁门边。年轻警官温和地说:“坐在这儿。”叶玉书过去坐下。

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不少人带着淫邪的笑意,如一群野兽。接着听到咣啷咣啷的声音,像是金属的碰撞声。那警官提着一副巨大的脚镣走过来,将他的双踝紧紧铐在了门上。他的双膝不得不紧贴着门。然后那警官将他的双手拉进铁门的栅栏之间,拿着一副手铐从外面铐住。铐的时候,警官本来想把他的手拉高一些,队长立刻说:“再铐下一点。”年轻警官顺从地把他的手拉低了。这样一铐,他只得躬着身子了。队长这才满意了,白亚莉、韦有福和符金脸上也显出了满意的神色。队长挥挥手:“好,明天再说。”于是一个值班警官进了旁边的房间睡觉。其余的人全都走了。过了一会儿,那年轻的警官过来,将他的毛衣袖子拉上一点,将手铐重新铐在毛衣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