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姈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戴庭安耳根上多长了双眼睛似的,看她眼馋,脚步一拐径直进了铺子。

零食来得猝不及防,青姈诧异过后挑了两样喜欢的。

戴庭安大概是碍着青姈在场,只克制地选了糖腌金桔。见有小男孩眼巴巴望着他的金桔犯馋,又不敢搭讪,他微微躬身,将盛蜜饯的盘子递到跟前。那张脸生得威冷峻漠,小男孩迟疑着伸手,见他是真的送蜜饯,飞速捏了两枚金桔紧紧攥在手里,拿舌尖舔了舔。

甜滋滋的。

他仰起胖乎乎的脸蛋,笑得开心又腼腆,“多谢叔叔!”

戴庭安唇角微挑,随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青姈忍不住莞尔。

前世当了数月夫妻,哪怕朝夕相处,她也没能摸清这个男人的脾气。长于沙场、染血无数的皇太孙,行走在宫廷高门时,端着冷厉散漫的脾气和狠辣果决的手段,叫人退避三舍不敢招惹。到了蜜饯铺子却又亲和许多,在孩子跟前添些许宽容亲和。

也不知道被磨砺出冷硬心肠之前,童年的他是什么样子。

青姈有点走神,结了银钱后拎着包蜜饯的油纸往店外走。

才掀起帘子,抬头瞥见街对面的一道身影,她脚尖踩到了火炭似的,下意识退回店里。不提防戴庭安就走在她身后,被她踩着脚尖撞个满怀。

男人如山岳岿然,身体微微绷紧,指尖探向随身短剑,那是常年行军后下意识的反应。

青姈吓得脸色微变,赶紧退开,“将军恕罪!”

戴庭安面沉如水,“无妨。”说着稍退半步,让她先走。

青姈却不肯出去,站在墙边上左顾右盼,佯装贪恋蜜饯。

这神态一瞧就是有鬼,戴庭安睨她一眼,扬眉而出,很快就明白了缘由——蜜饯铺的对面是家成衣铺,里头卖披风大氅之类的厚衣,门面装饰得极好,出入其中的也多是小官富户家的千金,被丫鬟仆妇簇拥着添置新衣。

满目绮罗珠翠之间,却站着个男人。

是镇国公府那位惊才绝艳的嫡长孙顾藏舟,他的身后站着长随,手里拎了几个锦缎包裹,显然是刚买了衣裳出来。镇国公府的姑娘有成堆的绣娘伺候,锦缎皮毛更是名贵,等闲不会从外面卖。顾藏舟这东西买了给谁,不言而喻。

戴庭安饶有兴致地挑眉。

先前让魏鸣查青姈底细时,他便听说,青姈落难后顾藏舟时常登门,没能把她拐到自家别苑,只能送东西照拂。贵重的多被婉拒,这两月里所送的更是原封不动,尽数物归原主。

顾藏舟却没气馁,扛着府里的重担忙成陀螺,但凡人在京城,总抽空往染坊街跑。

这回亲自来挑衣裳,显然也是为博美人欢心。

戴庭安暗自摇头。

追女人而已,有那么难吗?

他昂然站在门口,等顾藏舟转身进了旁边那家胭脂铺,才隔帘道:“他走了。”

青姈这才敢垂着脑袋出来,低声道:“多谢。”

戴庭安带着青姈溜了五条街。

最初的烦闷心绪被满街的热闹驱散,青姈走得脚腕泛酸,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眼瞧着这位爷兴致浓厚,大有一副还能甩开长腿走七八条街的架势,青姈赶紧小跑着追上去,拽住他的披风,“戴将军,我们这是去哪里?”

戴庭安回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生气了?”他问。

青姈微愕,随即不好意思地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那行。”戴庭安总算停下脚步,看了眼周遭,下巴微抬,示意到街对面的茶楼说话。

茶楼一层是说书人和凑热闹喝茶吃零嘴的闲人,二层却都是雅间,上等茶具桌椅,京城人常喝的茶叶俱备,竟还有不错的明前茶,只是卖得极贵。

戴庭安请她喝最好的,外加几样精致茶点。

等伙计应命退出掩上屋门,戴庭安抬手,将细巧的瓷杯推到她跟前。

青姈双手接了,热乎乎捧着,问道:“将军特意过来,是有事要说?”

戴庭安颔首,“薛玉下狱了。”

“这么快?”青姈微讶。虽然对薛玉的下场早有预料,但苏染冬行事如此干脆利落,也是她没想到的,这算是她近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不由笑意漾开,“那该恭喜将军!”

袅袅茶香氤氲,煮沸的水热气蒸腾,似笼了层薄雾,她落难后难得露笑,如寒冬冰雪消融后春光乍泄,神情明媚照人。

戴庭安唇角动了动,“你的功劳。”

顿了下,他又问:“想要什么奖赏?”

“家父的案子,我想知道隐情。”青姈答得没半点犹豫,“能将三品大员送进牢狱里,背后必定有高人。说查明翻案那是奢望,我只求将军稍稍留意,让我知道真凶是谁,就已感激不尽。”

戴庭安微诧,挑眉打量她。

陈文毅的案子牵扯到肃王,牵扯到大将军廖通,亦有皇帝跟前的得宠内监,他纵想查明,要费的力气也不少。她倒是分得清轻重,没异想天开地哭着讨清白。

遂颔首挪开目光,“好。”

青姈甚喜,慢慢啜饮香茶,却仍有心事回旋。

薛玉下狱后很快就会问罪,再往后,被触到痛处的人恐怕就会怒起杀心。

照前世的活法,戴庭安重伤后东山再起,仍能得遂夙愿,但这中间付出的代价着实太重,老侯爷和周氏先后离世,战死者更不计其数。若强行扭转踏上另外一条路,她也不知结局会否如戴庭安所愿。

事关旁人的命运前程,她有些犹豫。

戴庭安难得有闲心,看她默默盘算,屈指扣了扣桌面。

“有话就说。”

“我——”青姈稍作迟疑,很快拿了主意,“有件事想请教将军。”

戴庭安扬眉,幽深的眼睛盯住她,饶有兴味。

青姈便道:“倘若将军要带人渡河,若乘舟而过,水流湍急,不知能否到对岸。几十里外有座桥,定能到对岸,但途中极为凶险苦累,必定会死很多很多人,包括至亲和挚友。将军会选哪条?”

这问题着实古怪。

换在平常,戴庭安才懒得回答这种鬼问题,不过今日忙里偷闲,且有点怜惜她的处境,并未拒绝。他当真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若是我独自走,必走桥,因其稳妥。但若有很多人必死——还是淌河吧。”

青姈闻言,暗自舒了口气。

她其实也盼着戴庭安能淌河而过,别跟前世似的至亲丧命,真成为孤家寡人。遂鼓着勇气,缓声道:“因家父的事,我近来总做噩梦,甚至梦到…”她觑了眼戴庭安的神色,谨慎道:“梦到有人刺杀将军,比宿州回来的那次凶残得多,差点伤到性命。”

对面的男人眸色微凝。

青姈被他看得脊背有点发毛,不自觉捏紧手指。

“我知道这话唐突。只是蔡家若真的牵涉机密,肃王盛怒之下未必不会起歹心。而且梦里除了肃王,好像还有侯府的人合谋。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捅上致命一刀的往往是意想不到的人,还是小心为上。”

一口气说完,青姈不敢再看戴庭安的神情,垂着脑袋抱紧茶杯。

无端提及侯府,那是把手伸向他的铜墙铁壁。

青姈自知提醒得唐突甚至僭越,硬着头皮,心跳有点不稳。对面始终沉默,无端让她想起那日在河阳村时,戴庭安将她困在马车里审视,回想起来都觉得口干舌燥,鼻尖冒汗。

好半天,她才听见戴庭安的声音。

“多谢提醒,我会留意。”

声音清冷,不是她想象中的疑虑。

青姈这才敢抬起脑袋,有点不安地喝完那壶茶,赶紧告辞溜之大吉。

茶楼里,戴庭安推开半扇窗户,看着那道徐徐走远的背影。

肃王狗急跳墙派人刺杀,他信。但靖远侯府里有人对他起杀心…虽是做梦的胡话,但仍令人心惊。照常理来说,靖远侯府的人跟肃王府不可能联手,但事情最怕的就是常理之外,俗称意外。

他拧眉沉思,许久后回过神,继而想起细枝末节——

她刚才的意思是说,最近总梦到他?

戴庭安的目光落在她坐过的位置,渐渐地,清冷眼底浮起笑意,掺几许怜惜。

常说美人多娇,应养在金屋玉阙,尽享荣宠。她却跟他一样命苦,本该待字闺中的韶华之年,却要应付门口的妖魔鬼怪,从宿州到薛玉,以柔弱之身独自谋划,挑起她这年纪不应有的重担。

顾藏舟瞻前顾后只会搞些没用的,她门口的乱摊子,也只能他帮着收拾了。

作者有话要说:戴将军呀,追女人难不难,以后你就知道啦=w=

第20章 就计

青姈不知戴庭安得了提醒后如何应对,她这边却是喜忧参半。

所喜的是,不知从哪天起,她的门口忽然清净起来,别说打歪主意的,就是正经来提亲的人都绝了迹,再也没人来添乱。某天她出门去窦姨妈那里,有个从前在巷口贼兮兮徘徊的人见了她掉头就跑,见到煞神似的,不知是被谁狠狠教训过。

唯有顾藏舟抽空来了两回,她都避而不见,送的东西也原样退回。

所忧的是她的出路。

戴庭安若不受重伤,于他算是躲过了场劫难,她却也失去了冲喜嫁给他的机会。几番往来后,她显然已让他有了不浅的印象,想长久躲到他的羽翼下求庇护,却得再想想法子。

好在手里有他那枚玉佩,真碰见事儿也用得上。

青姈忍不住翻出怀里藏的锦袋。

那锦袋是戴庭安装蜜饯用的,她一直没还,洗干净后正好装他的玉佩,因怕弄丢了,始终贴身带着,就连睡觉时都压在枕下。

该怎么办呢?总不可能拿着玉佩去自荐枕席吧,那估计得被戴庭安踹出去。

腊月转瞬到了尽头,除夕夜过得平淡无奇。

陈绍夫妇耐不住清贫寒冷,借着过节的由头,厚脸皮去了白香云家。青姈跟徐嬷嬷则结伴去窦姨妈那里,听着外面爆竹声里吃饭闲聊,也算是团聚了。

初四那天是立春,日头渐渐暖和。

陈绍夫妇出门闲游,徐嬷嬷在窦姨妈那里当帮手,青姈打算跟冯元娥凑热闹去寺里进香,外面人多眼杂,为免这张招眼的脸惹来麻烦,她还特地戴上帷帽,穿了件不甚起眼的木兰色缎面披风。

谁知才推开院门,迎面竟撞上了顾藏舟。

春光渐盛,明媚照人,他孤身站在门前,穿了件太师青的团花锦袍,不知来了多久。

年才弱冠的公府嫡长孙沉稳端方,眉如刀裁,身似山岳。

青姈才跨出门槛的脚又缩了回去,“顾公子?”

“柔柔。”顾藏舟的声音有点哑,脸上似乎憔悴了很多,只眼神依然温和。他抬脚跨进门槛里,就势虚掩上院门,并未过分靠近,只将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缓声道:“很久没见你了。”

上回见面还是腊月初,她毫无征兆地说了一番绝情的话,之后数次登门,她要么避而不见,要么不在家,连他送的东西都尽数推拒。顾藏舟原以为是府里用了阴私手段胁迫,没来搅扰她,只命亲信暗里去查,结果并没任何蛛丝马迹。

他愈发不明白她的心思,明明两人情投意合交情很深,她却忽然如此坚决。

除夕那晚万家灯火,他祭祖后借口有事偷偷策马过来,院里却空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

顾藏舟终于按捺不住。

他站在门口,拦住她的去路,“究竟为何避而不见?”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不宜再见面。”青姈说。

顾藏舟忍不住欺身近前,“不宜再见面,就该一刀两断?你知道我的心思,也知道我有多担心。陈家出事,我没能救下陈伯父,是我无能。但是柔柔,我发过誓会尽全力照顾你,你究竟在顾忌什么?”

初春料峭,他只穿了夹袍,声音克制自持,神情里却分明有疼惜深究。

看来这阵子他已明白她不是闹脾气,而是认真的。

青姈舒了口气,抬眉看向他,“你能娶我吗?”

这话从闺中少女嘴里说出来,着实过于直白,却也戳中要害,顾藏舟的眸光在那一瞬凝聚,“我当然能!”

“什么时候?”她微微偏头,仍是从前的娇憨姿态,“明年、后年,还是十年八年?”

“我在说服祖父,不会等太久。”

这句话青姈前世曾听过很多遍了,可惜到头来,终是自欺欺人。

青姈微微笑了下,退后半步,竭力让声音平稳,“其实你很清楚,镇国公府不会给嫡长孙娶罪臣之女,皇后娘娘更不会让顾家门楣蒙羞。我等不到那么久,你更不必为此触怒长辈,一意孤行。从前多谢照拂,相识一场我很高兴,是我自私懦弱对不住你。”

她敛手屈膝,端端正正地朝他行礼,“顾藏舟,我们后会无期。”

说完,低垂着眉目,绕过他缓步出门。

走在巷中抬头望远,云翳飘动,日光渐渐惨淡。

院里不知何时起了风,刮在脸上冰凉透骨。顾藏舟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被回来拿东西的白氏撞见,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正月十三日,京城外的梅园里是徐国公府的宴席。

徐国公德高望重,在府里颐养天年,甚少过问朝政,在京城高门贵户的口碑很不错。他们家设宴,多半人都肯来凑热闹,加之梅园里风光旖旎,男女宾客都来了不少。

贵女们聚在一处,走在花园里,难免聊些女儿家关心的事。

“来时在门外碰见顾藏舟了,看着魂不守舍的,是怎么了?”相府千金梁娇手染红梅,一袭孔雀织金的披风在日头下金晃晃的耀人眼目。旁边是她的手帕交,看周围没旁人,低声道:“我听顾六姑娘说,是被国公爷罚跪祠堂了,为了婚事。”

“哦?”同行的陈未霜挑眉,“他不是心心念念地追着…”

“就是为她。听说顾公子执意恳求,惹得国公爷大怒,年都没过好。”

“啧,红颜祸水。”陈未霜感叹,转了一圈,便找表妹戴柔嘉,将此事说给她听。

戴柔嘉是靖远候府的长房千金,跟京城里许多贵女一样,暗里对端方如玉的顾藏舟好感颇深。

陈未霜将此事告诉她,原是想引得表妹唾弃那祸水,谁知戴柔嘉听完,也只叹道:“有时候我挺羡慕她的,虽然出身不高,却能得他青睐。不管最后能不能成,被他这样真心相待,已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不像她,生在靖远候府,跟恭王成了表兄妹,无论如何都沾不到顾家的边。

陈未霜见她如此,大失所望,“没出息!”转念想起一事,又问:“刚才听梁娇说,她家丫鬟曾见过表哥带着谢青姈走在街上,是过年前那会儿,真有此事?表哥跟她已熟悉到这个地步了?”

“不可能。”戴柔嘉摇了摇头,“堂哥那脾气,我在府里都忌惮着呢,谁敢去他跟前放肆?那天还听祖父抱怨,说他快弱冠了也不肯花心思娶亲,他又那么傲,谢青姈跟顾公子的事无人不知,他才不会去碰。”

说完,瞅着表姐低声打趣,“你啊,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等贵妃娘娘发话吧!”

陈未霜面上微红,“胡说什么!”

换来戴柔嘉一串轻快的笑声。

表妹俩各藏心事,躲在僻静处说私房话,外间的男人堆里,不少人亦偷偷打量宴上的稀客戴庭安——他浴血回京后,虽得圣眷封号,在侯府的地位也跟嫡出之子无异,性情却离经叛道,喜怒无常,前一刻还散漫淡笑,后一瞬便能阴鸷狠厉,交的朋友不多。

戴庭安也甚少闲游,这般宴饮场合更是鲜少露面。

今日他却来了,甚至还去拜见了赏脸赴宴的肃王殿下。

肃王咬着牙,含笑让他免礼。

薛玉被前妻踩得下狱之后,蔡隐的事便无从隐瞒,露出了肃王暗里笼络大将军廖通的一点马脚。元和帝盛怒之下重罚肃王,若非皇后和顾家求情,差点令他闭府思过。饶是如此,除夕那晚的宫宴上,元和帝又忍不住出言斥责,令肃王颜面扫地、诚惶诚恐。

初八开朝后,元和帝又让戴庭安带着李时深查。

据戴庭安探到的消息,此事若查实,肃王的夺嫡之路怕是得曲折很多。

肃王闻讯坐立难安,看出这刑部郎中比皇城司的鹰犬还难缠,恨不得杀了他以绝后患。

戴庭安很懂事,那位既有杀心,他便主动凑了过来。

徐国公府的宴席热闹了整日,到傍晚才陆续散了。

陈未霜自上次因青姈的事而被戴庭安斥责后,已有许久没碰着他,难得见戴庭安有闲心赴宴,当即找了个由头,撇开自家车驾不用,而是钻进了戴柔嘉的那辆,打算跟戴家女眷一道回城。

因满园梅花开的正盛,她还特地折了枝新绽的拿在手里,衬着锦绣披风,暗含期待。

谁知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临行时却四顾不见戴庭安的影子。

问了问,才知道他是被人绊住了。

绊住戴庭安的人是个小将,武举出身,祖上也有人征战沙场,立过不少功劳,难得碰见战功赫赫的戴家人,机不可失,想请教些兵法韬略。戴庭安没藏私,跟他找个安静角落,从后晌说到深夜,借着徐国公府别苑的梅花喝光了两壶酒才起身辞别。

临近元夕,夜深处月明星稀。

戴庭安似乎喝了不少,翻身上马时身子微晃,徐国公府的管事不放心,想派人护送他回城,被戴庭安哂笑着驳回。

“沙场上醉酒狂歌,闯敌军老巢都不怕,京畿地界能有什么事,魏鸣,回府!”

他夹动马腹,利箭破弓般疾驰而出。

魏鸣甚少见他在京城放浪形骸,有点尴尬地解释,“我家主子喝多了,见谅。”说完翻身上马,跟同行的三名护卫一道疾驰追赶上去。

那管事瞧见,只能无奈失笑。

别苑离京城有点远,戴庭安酒后兴致高昂,骑着那匹踩敌无数的黑马肆意驰骋,还不慎绕到了偏远僻静的山林。魏鸣一路跟随,左手执缰右手按着剑柄,在呼呼夜风里分辨周围的动静,直到不远处响起铮然破空之声,当即拔剑去挡。

数步之外,戴庭安的剑也在那一瞬脱鞘而出。

眼底佯装的醉意与张狂早已收敛殆尽,他沉眉肃容,眼底深若寒潭。

破空声接连响起,冷箭在暗夜里乱飞,直到那一阵暴雨般的疾袭稍停,与他并辔疾驰的魏鸣才沉声道:“主子,还不反击吗?”

“不用,往咱们的别苑逃。”

戴庭安吩咐完,回视月光下树影交错的山林,心思微动,“分两人先到别苑查探埋伏。”

背后敌情未明,魏鸣有点担心,“别苑那边都是府里的人,让他俩护在这边更稳妥。”

“府里的就一定会忠心于我?”

戴庭安的声音冷沉,转瞬融于夜风,却惊得魏鸣背后几乎冒出冷汗。

他想起前阵子戴庭安让他探查的事,瞬间明白了用意,当即道:“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白鹿的地雷~

第21章 冲喜

青姈得知戴庭安受袭重伤的消息时,已是元夕之夜。

京城的元夕夜自然很热闹。

皇宫外堆了三层阁楼高的彩灯,沿着朱雀长街往城门走,两侧皆是各地官府进献的精巧花灯。而别处的长街、河道两侧也有高门贵户和商家悬挂的花灯,竹骨琉璃糊着薄纱,如亭台楼阁、如草虫飞禽、如山河美人,流光溢彩,缤纷夺目。

月上柳梢时,青姈跟冯元娥出门看灯。

越靠近朱雀大街,人潮也越来越拥挤,路口堵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