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珠翠环绕,绮罗锦绣,两人挑有趣的灯谜猜,在冯家管事的护送下挤进酒楼。一路过关斩将地到了阁楼顶层,游人渐少,敞厅悬挂灯谜,雅间里则是高门贵户女眷赏花灯的雅间。

青姈原没在意,直到听见里面断续隐约的议论——

“听说是从徐国公府的宴上回来遇了刺,这可是天子脚下,听着真是吓人。”

“那位可是沙场上练出来的,戴将军的名声谁不知道,如今受着重伤昏迷不醒,枉费老侯爷那样疼爱。”

“靖远侯爷没找皇上?敢在京畿地界下黑手…”

话没说完,便被一道严厉威仪的声音打断,听着是位老夫人的,“不许在外面议论!”

里面归于寂静,女眷们鸦雀无声。

重帘之外,青姈靠墙站着,被这闲谈惊得手心冒汗,紧紧捂住胸口。

虽然周遭嘈杂,里面的声音断续隐约,但留神时,仍能听清大致内容。靖远侯府里出自沙场的男人,除了戴庭安还能是谁?遇刺重伤、昏迷不醒,前世刚嫁进侯府冲喜时,男人那张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的脸浮现在眼前,青姈想着彼时种种艰难,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可能?

她已提醒过戴庭安留意肃王和侯府的暗箭,以他的周密和谨慎,不可能没有防备。为何还是会重伤?难道一切都已注定,她的提醒与挣扎徒劳无功?

青姈只觉心惊肉跳,哪还有兴致看花灯,跟冯元娥道了声抱歉,先回住处。

整夜辗转反侧,翌日清晨辰时过半,她便急匆匆地去了靖远侯府。

松柏掩映的朱漆大门外,靖远侯府门口那两座风雨斑驳的石狮子熟悉无比。

青姈望着熟悉雄伟的匾额,强压心头的担忧忐忑,才走近寻常出入的角门,便有护卫迎面拦住,要查验身份。她赶紧将那玉佩拿出,说要见戴庭安,护卫认得上面的徽记,看过后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忙吩咐门房,“快去通禀,问问魏管事的意思。”

很快魏鸣就出来了,身姿笔挺,神色微肃。

到门口打量一圈,没见到预想中的贵客,他迟疑着看向青姈,“谢姑娘,是你?”

“是我想见戴将军,有急事。”

青姈说着,便将那枚玉佩托在掌心。

魏鸣面露惊愕,显然是没料到像是不过两月,这姑娘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主子的贴身之物,这般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想起屋里昏睡的主子,魏鸣朝青姈递个眼色,几步走到僻静处,低声道:“主子受伤了不便见客。你若有事告诉我,我必定帮忙。”

“他伤得重吗?”青姈焦急。

魏鸣目光冷沉,“重,很重,昏迷不醒那种。”

青姈那颗心几乎跌到冰窖里,焦急之下眼圈差点就红了,“我想看看他。”

“呃——这会儿就进去?”

“对,就这会儿!”青姈将那玉佩往他面前晃了晃,“他说的,有事找他。”

魏鸣很无奈,但这姑娘既然拿着戴庭安的贴身玉佩,便无异于手持皇帝的尚方宝剑,他还真不能拦着,只好道:“随我来。”

靖远侯府占地颇广,进门先是威仪轩昂的正厅与厢房,再往里则分成三片。

北边有一方湖,百年前就挖出来了,绕湖有假山亭台、曲廊水榭,靖远候侯爷年岁渐长爱清净,住在临湖的阁楼里。东边则住着长房戴儒和陈氏夫妇,围绕正院,另有长子戴予诚一家三口,尚未婚配的次子戴予鸿和独女戴柔嘉,人丁兴旺。

西边则冷清得多。

戴毅与周氏成婚三十年,膝下一无所出,唯有养子戴庭安。如今戴毅战死,就只剩寡居的周氏和戴庭安居住,格外宽敞。

青姈跟着魏鸣绕过正厅,直奔戴庭安住的铁山堂。

经过岔路时远远瞥见陈未霜从东院过来,怕撞见后又生事,沿甬道小跑着便往前走。

魏鸣见状回头,见陈未霜似是往铁山堂去,不由也加快脚步。

两人前后脚冲到外院门,魏鸣立马吩咐守卫,“关上院门,除了夫人谁都不见,就说主子还没醒,不许任何人打搅。”而后朝青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走到内院,叫青姈在廊下等着,他先进屋逗留片刻,才开了屋门让她进去。

屋里门窗紧闭,有股很浓的药味。

那股药味熟悉之极,青姈乍然闻见,鼻头忍不住泛酸。

前世,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她照顾戴庭安无数个日夜。也是在这里,戴庭安给了她休书,在强压欲念后拿冷水浇遍全身。

屋里的陈设与记忆吻合,桌椅床榻、浴房衣柜,乃至茶杯软巾,她闭着眼都能摸到。

青姈竭力摒弃杂念,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看到垂落的帘帐里戴庭安仰面躺着,双眼紧阖,面色微微泛白。床榻旁有换下来还没洗的纱布,暗红的血色触目惊心。

魏鸣站在她身侧,轻声道:“看过了吧?主子伤得重,没法帮你办事,你若有难处,告诉我也一样。”

“我没难处。”青姈低声说。

魏鸣讶然,“那你还急吼吼地要见将军。”

“就是想看看他!”

青姈低声说完,眼圈就红了。

不是她软弱爱哭,是这情形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得让她害怕。前世她冲喜嫁进来时,也是相似的情形,铁山堂内外防守严密,戴庭安重伤后虚弱昏睡,哪怕在元和帝对侯府动手前保全了几条性命,最终也落得至亲尽去,孤家寡人。

她以为这局面可以改变。

却原来绕了一圈,竟又回到原地。

如果那天她别太顾虑他的冷厉防备,提醒得更直白清楚,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不会有如果了。

老天爷给了一次机会,她却没把握好,没能真的敲醒戴庭安。

后悔、挫败、担忧、恐惧、心疼…种种情绪席卷而来,青姈回头瞥了眼昏迷不醒的男人,泪水不期然就滚了出来。她强压哽咽,抱着最后一点希冀,低声道:“凶手查到了吗?”

声音低柔,带着明显的哭音。

魏鸣看着那蒙了雾气的桃花眼,瞥了眼戴庭安,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帘帐长垂的床榻内,却忽然传来虚弱的声音。

“谢姑娘,你倒是很关心我。”

这声音如春雷炸响,青姈心神剧震,顾不得魏鸣在侧,掀开帘帐便闯了进去。

锦帐遮得光线昏暗,戴庭安不知是何时睁开了眼,那张冷峻如削的脸上微微泛白,寻常清冷泓邃的目光有些涣散,脑袋微偏,正打量着她。

青姈没想到戴庭安竟会在此时苏醒过来。

她冲到床榻前,猛然醒悟方才的失态,赶紧退了半步屈膝为礼,“见过戴将军。”声音虽稳住了,两只眼睛仍还湿漉漉的泛红。

她有点不好意思,偷偷转过脑袋,拿衣袖轻擦了擦,站得离他远一点。

戴庭安没想到她竟会哭,反而愣住了。

还是魏鸣打破了尴尬。

他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道:“主子,谢姑娘非要进来,属下拦不住。”

“无妨。”戴庭安瞥了魏鸣一眼,“你先退下。”

魏鸣应声而退,顺便掩上屋门。

那安静的几息里,青姈隐约听见外院门口传来女子的声音,大概是被拦住的陈未霜。她也无暇管闲人,见戴庭安两道目光意味深长地瞧她,心中自觉尴尬,低声解释道:“将军莫怪,我是一时情急,怕将军真出了岔子,前功尽弃,才会失礼。不知将军的伤势…”

“很重。”戴庭安觑着她,“怕我死了,没人帮你查案?”

“不——”青姈才想否认,转念一想,比起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仿佛这个看似没良心的原因更合适,便只低声道:“也不全然为此。家父也是战死沙场,想着将军当初为百姓浴血奋战,沙场上九死一生,没交代在敌军手里,回京却要遭人暗算重伤至此,有些感伤。”

她说完垂眸,白皙的脸颊犹有泪痕。

戴庭安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

谢冬阳的底细他也曾查过,从大头兵一路摸爬滚打上去的将领,有本事也有战功,看他跟同袍冯震的交情,便可窥见他的为人。而青姈幼时长于军营外,后来出入京城的高门府邸,见识其实与养在深闺的姑娘稍有不同。

且她与他非亲非故,却能做近乎预示的梦,令他极为诧异。

这两日里,他也没少琢磨这事。

戴庭安打量着她,直到青姈抬眸时才挪开视线。

“伤势不轻,却也死不了。”他悄无声息地改了说辞,“你在这节骨眼闯进来添乱,就只为看一眼?”

声音平缓无波,眼眸涣散却幽深,看不出是喜是怒。

青姈稍作思忖,壮着胆子摇头,“将军为查案而冒险受伤,我不愿坐享其成。或许有我能帮忙的,必定竭力为将军分忧。”

“任何事都能做?”

“但凭吩咐!”青姈答得乖巧而坚决。

戴庭安默然打量她,懒散的目光从她头顶挪到脚跟,又一寸寸挪上去,连手指尖都没放过。如是逡巡两遍,才仿佛满意似的动了动脑袋,“还真有。”

“过来。”他从锦被里探出手,轻拍了拍床沿。

青姈不敢坐在身旁,只蹲在地上。

戴庭安压低声音,“我身边缺个应付琐事的人,她得名正言顺,做事牢靠可信。否则——”他盯着青姈,涣散的目光微凝,透出瘆人冷意,“我想拧断她的脖子,轻而易举。”隔得那么近,他的目光有点阴森。

青姈心里颤了颤,颔首低声,“我知道。”

“嘴巴要紧,不乱看乱问,得听我分派。”

“我明白。”青姈明白他这番话的深意后,柔白细嫩的指尖悄然蜷缩起来,肃容道:“青姈既投靠将军,绝无二心。”她说得真诚,漂亮的桃花眼里雾气未散,微微泛红,不闪不避地望着她,目光清澈如春泉,却也坚定。

戴庭安换成了侧卧的姿势。

“我重伤卧病,便娶你进来冲喜,聘礼名分都不亏待。事毕后我还陈文毅清白,赠你金银田产,送你和窦氏去北地安稳度日。”他的眼睛幽深如潭,神情语气皆很认真,像是在谈一桩要紧交易。

青姈呼吸微顿。

峰回路转,心绪起伏,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来到这个路口。

时下女子虽重名节,却也没到重如生死的地步,譬如母亲丧夫后改嫁陈文毅,苏染冬两度和离再嫁,都不算稀奇。戴庭安行事靠得住,哪怕事成后真的送她出府,他说了给她安稳照拂,定会做得到。而她一心所求的,也正是求得他的庇护,为枉死的爹娘讨回公道。

至于旁的,明媒正娶、风光大嫁和两情相悦的厮守谁都想要,却不是谁都有资格得到。

她如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想进侯门只能是冲喜,往后的路也得靠自己走。

戴庭安给的条件其实已颇为优厚。

青姈心底甚至掠过一丝喜悦。

但她不能表露,怕吓着戴庭安。

这种事关乎终身,她当然得深思熟虑才能点头,否则答得轻率,有备而来似的,容易让人多心。青姈咬了咬唇,迟疑着低垂眉眼,有点走神地想,她可能是世间少有的被拉去冲喜还能暗自窃喜的人。

片刻沉默,戴庭安收回目光。

“明晚之前给我答复。”

青姈没好意思抬眼看他,只低声道:“嗯。将军先安心养伤吧。”

作者有话要说:画面外的魏鸣:??不是说不添女主人吗??

第22章 嫁衣

翌日清晨,青姈找出副笔墨,写了张纸条折严实后拿出去,给巷口卖炊饼的人。

纸条很快送到了靖远侯府。

戴庭安拆开,上面墨迹清秀,就一个字——“可”。答复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他靠着软枕半躺在榻上,目光落在她昨日蹲过的地方,想起她在床榻之侧低眉咬唇,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红,本该娇养的韶华之龄,却过得那样坎坷。

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疼。

戴庭安沉默着坐了会儿,叫魏鸣进来,“去请夫人来一趟,有要事跟她商议。再叫人腾出厢房,过几日会有人搬进来住。”见魏鸣面露诧异,补充道:“是谢青姈。”

“谢姑娘?她为何搬进来?”

“嫁给我,冲喜。”

极简单的五个字,惊得魏鸣手里才剥开的香橙差点掉地上,见戴庭安不像说笑,忙上前几步,低声道:“主子这是何意?在铁山堂伺候的人都是亲信,谢姑娘与主子相识不过两月,又跟顾家那位…”他点到即止,没敢说儿女私情的事。

戴庭安却颔首,“我知道。”

“那还娶她?”

“母亲精力有限,你更不能绑死在院里。我受伤后想探视的人不少,得有人帮我赶苍蝇。”他说得面无表情,见魏鸣嘴角似抽搐了下,又改口,“帮我应付访客。且陈文毅的事越查越深,她在外面容易招鬼。”

魏鸣不甚确信,垂死挣扎,“也未必要当少夫人,给个别的身份也成。”

他很少这般僭越地深问私事,戴庭安微微皱眉,“她的生父谢冬阳曾战死沙场。”

连着找了三条理由,显然是心意已决。

魏鸣满心诧异。

他分明记得,前阵子戴庭安还斩钉截铁说这两年不娶亲,让老侯爷着实伤心了几日。且戴庭安身旁除了养母周氏和几个牢靠仆妇,其他都是走在刀尖的铁汉,从不留娇弱女子。没想到受个伤的事,竟平白改了主意。

他心里暗自感慨,又小声嘀咕着给他再添一条,“她还长得很漂亮。”

声音虽低,却落入了戴庭安耳中,那位眉目微沉,瞪了过来。

魏鸣赶紧往后躲,“是属下多嘴,这就去办。”说完快步出了屋门,回头扫了眼紧闭的窗扇,想起昨日带青姈进门探视的情形,一时间竟没能回过味来。

他昨天究竟做了什么?

比起魏鸣的震惊,周氏听到这决定时虽觉意外,倒还稳得住。

亲手教养长大的儿子,她相信戴庭安的眼光。

他既要娶,她也不会阻拦。

陈家获罪落难,门第悬殊,以侯府之尊娶罪臣之女太招眼,若是冲喜倒还说得过去。娶过来后善待人家姑娘,有她和戴庭安护着,必不会受委屈。且消息传出去,旁人见戴庭安伤势沉重到这等地步,其实是好事,或许还能帮个大忙。

周氏斟酌后答应了,安排人洒扫庭院厢房,准备聘礼婚事。

分派妥当,又到老侯爷和长房跟前提了此事。

先前阖府上下眼见戴庭安重伤归来,昏迷不醒,这两日铁山堂闭门谢客,郎中时刻守在院里寸步不离,显然伤势极重。

虽说此事仓促,但老侯爷原就盼戴庭安能娶妻成家,长房对侄儿的婚事不好置喙,有周氏主持大事,倒也无话可说。至于冲喜人选,青姈的相貌没得挑,陈文毅虽是罪臣,因为人清正,老侯爷对他的印象却不错,加之青姈生父是为国捐躯的武将,更增好感。

既是戴庭安亲自选定,也只能由着他。

要不然,给人冲喜这种事,有点身份的人家谁会愿意?

周氏拧着眉间愁苦说清楚缘由,事情很快敲定。

戴家办事很快,不过两日便备齐了礼,遣人登门提亲。

提亲的那天风和日暖。

几样登门礼摆在院中,媒人说明白来意,陈绍夫妻俩险些惊掉下巴。原以为青姈招的只是镇国公府的顾藏舟,哪知顾家还没信儿,靖远候府却登门提亲来了?那红绸裹着的礼惹人眼馋,但冲喜的名声毕竟不吉利,陈绍夫妇犹豫间,青姈推门而出。

她仍是家常打扮,珠钗挽发,春衫清丽。

那双妙丽眉眼沉静如水,不见半分波澜。

她越过陈绍夫妇,亲自接了庚帖。

屋里没地方坐,只在破败鄙陋的院里摆两张凳子,请人喝茶。媒人说戴庭安伤势极重,不好拖得太久,一概成婚礼仪皆从简,当早日抬进门冲喜为宜。

青姈皆答应了,眉间不露悲喜。

这情形与前世何其相似,只是彼时戴家是长房受撺掇后撮合此事,她嫁得尴尬,这回是戴庭安亲自提议,许她安稳,由周氏亲自操持。彼时她对声名冷厉的戴庭安忐忑畏惧,心底抗拒却不得不顺从,这回她是心甘情愿寻求庇护,戴庭安亦不似从前阴鸷冷漠。

一切都谈得顺利,青姈自作主张,陈绍夫妇在旁插不上嘴。

直到戴家提亲的人走了,陈绍捏着那张聘礼单子,才如梦初醒。

“这就算是说定了?”

“要不然呢?”旁边白氏掐了他一把,喜滋滋地拿过那礼单,“果真是侯府高门,出手阔绰。瞧瞧里头写的,哪个不是价值千金的贵重之物?随便挑一样出去,都够咱们换个宽敞住处。青姈啊,果真是懂事了,往后在靖远候府可就有福享了。”

青姈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夫妻俩高兴得整个晚上都没睡着,盘算着该换哪里的宅子,往后如何重振家门。

谁知等了整日也没见侯府送来聘礼。

强忍着熬过一夜,次日晌午仍没动静,白氏不免着急。见青姈挽着徐嬷嬷要出门,白氏连忙拉住,“明儿就该成婚了,你这是去哪里?”

“泰和巷。”

“去那里做什么?你若想见窦姨妈,我去请过来就是。”白氏陪着笑。

青姈微笑了笑,“不必劳动嫂嫂,我明早从泰和巷出阁即可。那边毕竟敞亮整齐,窦姨妈拿我当女儿般疼爱,我从她那儿出阁,也能高兴些。”

白氏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

既是从泰和巷送嫁…她一把拽住青姈,“聘礼也放那边了?”

“对啊。”青姈面露无辜,看着那位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掰开她攥得死紧的手,“姨妈说不放心我孤身嫁入侯府,聘礼全都添到嫁妆里,她还凑了些,这会儿应该已抬回靖远侯府去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白氏那张脸却几乎青白交加。

这两日她时刻盯着青姈,就怕她耍心眼,青姈除了到巷口散心,跟前来探望的冯元娥母女坐了会儿外,也没跟谁说过话。

明明当初说得清楚,聘礼要送到这里,怎么就改到泰和巷去了?

煮熟的肥美鸭子不翼而飞,白氏当即变了脸。

但她此刻不敢动怒翻脸。

青姈心底哂笑,又道:“戴将军性情冷厉,不像顾公子好脾气,最恨人为非作歹。嫂嫂,我暂且不好照拂家里,你们先将就一阵。”

白氏陪着笑,表情有些僵硬,“姑娘放心。”

等青姈走远,她才扭过脸狠狠踢在门扇。脚尖被撞得生疼,她嘶的一声抱着脚跳了两步,才气急败坏地瘫坐在地。金玉锦绣的美梦在一夕间破碎,她连聘礼的影子都没见着,更别说留几样为己所用。

但她没法子。

善良温和的软柿子有了刺,再也没法拿捏。更何况戴庭安狠厉阴鸷,白氏当尚书府少夫人时早有耳闻,哪敢触其逆鳞?

往后夫妻俩还是得指望青姈,也只能先忍着。

白氏闷头坐在破旧的院里,又怂又气,眼睛都快直了。

泰和巷里,青姈在姨妈住处沐浴梳洗,一整夜没怎么睡好。

翌日清晨被喜娘精心打扮,登轿送嫁。

窦姨妈跟送嫁的冯家母女都偷偷抹泪,青姈没敢看,直到坐进花轿,她才敢掀起侧帘,偷偷瞧向门口红着眼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