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难过那是假的,母亲在世的时候,曾说女儿长得如此娇美可爱,将来必得嫁给懂得疼惜她,会把她捧在心尖上珍重呵护的人。青姈幼时看别的新娘子出嫁,偶尔也会羡慕,想她穿着亲手绣的嫁衣,戴上精心打造的凤冠,拜别爹娘后十嫁给心上人,会是何等情形。

可惜这一切她都没有。

父亲战死沙场,娘亲被害丧命,连继父都死在流放途中。婚事仓促,嫁衣是从商铺买来的,略有些宽大,凤冠颇为简素,遮着盖头也无妨。

没有娘亲送她出阁,而给戴庭安冲喜后…

她也不知道前路会如何。

青姈悄悄捏紧手帕,听着周围喜庆的鼓乐从泰和巷吹起,在靖远候府外稍顿。

周氏为人和善,既是儿子亲自托付,婚事办得也颇正式,该有的一样不缺,只是戴庭安病重,拜天地时由堂妹戴柔嘉代为行礼,礼毕后便送往洞房。

初春的京城料峭微寒,才吐嫩芽的花树被红绸裹得喜庆。

周氏亲自陪青姈到洞房里。

二十余年的边塞生涯,早已将周氏磨砺得坚强柔韧,当着来贺喜成群女眷,虽红着眼眶,却也没落半滴眼泪。

将青姈送到喜榻上坐好,她才缓声道:“庭安病着,撒帐合卺之礼往后再补,护卫守在院外,起居或许有些不便,等他好些会调回书房去。徐嬷嬷——”她看着陪在青姈身边的奶娘,面露歉然,“这里交给你了。”

“夫人放心。”徐嬷嬷端然施礼。

周氏没再逗留,招呼着同行来的侄媳妇和几位夫人,叹气走了。

周遭安静后,屋里便只剩青姈和徐嬷嬷,外加躺在花梨精雕的拔步床上昏睡的戴庭安。

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锦被里鸳鸯戏水,案台上龙凤烛高烧。青姈叹了口气,自将盖头揭了,摘下凤冠,请徐嬷嬷放在桌上。才想脱了嫁衣,去做少夫人该做的事,余光却瞥见床榻上的人动了动。

她诧然回首,看到戴庭安不知是何时醒了。

他的目光仍涣散虚弱,却径直落在她的身上,逡巡打量。

“原来你穿了嫁衣,竟如此好看。”

他看着身披霞衣的新娘,声音虚弱低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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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撑腰

他醒得突然,青姈有点无所适从。

若戴庭安还跟前世似的新婚夜昏睡着,她默默脱去嫁衣,换上寻常衣裳,眼睛一闭一睁便是夫妻。可他偏偏在此时醒过来,半点都不收敛打量的目光,将打算偷换衣裳的她捉个正着,还有闲心品评她穿着嫁衣的妆容…

青姈清了清嗓子,没好意思回应他那句话,只温声道:“将军是要喝水吗?”

说着,不等他回答,径直去桌边斟茶。

壶里茶水温热,旁边一方天青色的瓷碟,里面放着梨肉、桃肉、龙眼、山楂四样蜜饯。她左手捏着茶杯,右手端着蜜饯,放到床头矮柜上,宽大的嫁衣袖口垂落,行动间摇曳生姿。

戴庭安瞳如墨玉,已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峻漠。

“扶我起来。”他吩咐。

青姈便单膝跪在床边,先摆好靠枕,而后扶着他肩膀坐起。也不知他伤的是哪里,单薄的喜红衣裳穿得严严实实,除了浓重的药味,跟常人无异,只是仿佛行动不便,腰以下纹丝不动,她挪得颇为吃力。

半坐着喝了茶,戴庭安的目光又瞥向蜜饯。

青姈迟疑,“将军受了伤,能吃这东西吗?”

“无妨。”他要了梨肉条嚼着,“让魏鸣带人进来。”

青姈应命,到门外跑腿传话,带人进屋。

戴庭安的目光仍黏在她身上。

两人相识之初,青姈总是寒素打扮,有意收敛神采,此刻嫁为人妇才没了顾忌。

她本就生得好看,何况今日盛装。

凤冠摘去后,满头青丝分股堆叠,或结鬟于顶,或松松挽着,只拿银白丝缎装点,两鬓婵娟。宛转双蛾下明眸如波,胭脂在两颊晕染得极淡,双唇稍加点染,娇艳柔旖。底下嫁衣嫣红,精致的滚边蜿蜒,金色丝线绣出的牡丹国色天香,勾勒出曼妙的胸脯和修长的身姿。

那两只手敛在身前,嫩如春笋,腕间珠串依稀可见。

如同新月初霁,晕出柔和光芒,亦如含苞的海棠沐春光而盛放,娇艳动人。

戴庭安喉结动了动,见青姈回屋后坐在床边的绣凳,不满地拍了拍床边沿。

青姈于是顺从地挪过去,敛袖端坐,身姿挺秀而规矩。

魏鸣退后半步,抱拳躬身,“拜见少夫人。卑职魏鸣,是将军的长随,这是常嫂,管着此处灯火箱柜等杂物,这位是管厨房吃食的夏嫂,这位是管洒扫抬水等事的刘嫂,少夫人若有吩咐,尽可安排她们。”

青姈颔首,瞥向这院子的主人。

戴庭安目光清冷虚弱,并没看她,只缓声道:“她嫁进戴家,便是我的妻子。旁的我不过问,只有一条,铁山堂的少夫人谁都不许轻慢。”

“奴婢明白。”仆妇们齐声应着,又朝青姈施礼,“拜见少夫人!”

“免礼。”青姈抬手,面露微笑。

这笑却是发自内心的。

她幼时身份平平,在尚书府的时候,既跟冯元娥这般普通官员家里的姑娘玩,也会出入高门贵户长见识,期间听过一些闲话秘闻,都是姑娘们磨牙瞎聊的。

闲话里无非是说哪位姑娘嫁到婆家,被婆母立规矩教导,管得极严格;说哪位姑娘嫁入高门,外头看着风光,实则高嫁高攀,连府里的丫鬟仆妇都镇不住,多的是婚后鸡零狗碎的不如意。像她这样冲喜进门的女子,更容易成为阖府暗里轻视的对象。

这些事上,戴家倒省心得很。

周氏为人宽柔识大体,前世婆媳相处时甚至还偶尔维护指点于她,绝非严苛难缠之人。戴庭安虽阴鸷狠厉,令人敬惧,却也是非分明,撑着病体给了她名分与底气。方才那番话,明摆着是撑腰。

不管东院如何,至少西院里不用为琐事烦心。

往后只需谨慎照顾起居、应付访客,别触动他阴鸷的脾气,日子想来不会太差。

而爹娘的事,也终会有眉目。

端丽的嫁衣宽袖下,青姈默默攥紧了手指。

整日热闹后,外面的宾客陆续散去。

铁山堂像是与世隔绝,除了满目喜红,并没多少新婚喜庆的氛围。跟平常唯一的不同,便是院里多了两个人,厢房里多了许多箱笼——都是青姈拿聘礼充的陪嫁,由常嫂她们帮忙,青姈脱了嫁衣后和徐嬷嬷一起出些力,归置到厢房里。

陈家落难前,青姈其实也有丫鬟伺候。

外围的不算,贴身亲近的有两个,年岁大的是秋白,小点的叫冬青,一个伶俐一个稳重,主仆感情很好。后来陈家被罚抄家产,两个丫鬟都成了官奴,好在彼时有顾藏舟打点,她俩都留在京城里做杂役,没卖到京城外流离受苦。

青姈很想赎她们出来,此刻却有心无力。

戴庭安身边不会轻易添人,她和徐嬷嬷都还没站稳脚跟,不便多带人手。

好在仆妇们手脚麻利,做事极快。

忙活了半个后晌,聘礼里的东西归置完,最后两个箱子里是窦姨妈、冯夫人添的东西,和青姈搁在姨妈那里的旧物。顶头放着衣裳锦缎,有些是她穿过的,有些是窦姨妈新添的。最底下是个坚固的铁力木匣子,是她真正的嫁妆。

匣子里面有银票也有地契,都是母亲临终前请窦姨妈照看的,青姈给姨妈留了傍身的之后,手头剩的仍不少。即便没法跟侯府的阔绰豪贵比,拿着置办家当,也能是个殷实的小富户。

隔了近两年,匣子成色仍是新的。

青姈抚摸打磨得光滑的木纹,想念母亲,却也不敢放任情绪。只默然将匣子藏在床底下,瞧了瞧空荡的箱柜和梳妆台,决定抽空去置办点衣裳首饰。

毕竟是侯府少夫人,太寒酸了丢戴庭安的脸。

做完这些,已是日倾西山暮色四合。

魏鸣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剩另外两个长随守在门外。今日府里的宴席是大厨房操办,戴庭安有单独的小厨房,夏嫂只叫人递了个话,很快便有饭食送来。丫鬟们鱼贯而入,放下食盒后迅速退出院外。

夏嫂照应外头众人的饮食,青姈则专门照顾戴庭安。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戴庭安伤势虽重,倒是拎得动筷箸,只是侧脸冷峻淡漠,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末尾,他才开口叮嘱,“院中所闻所见,不许跟任何人提及。”

“记住了。”

“若泄露半个字——”他懒散地瞥向床头摆着的那把随身短剑。

剑鞘漆黑缂丝,剑柄握得次数太多,纹饰处有暗沉寒光,那剑刃上必定饮过无数人的血,触目森寒。见青姈缩了缩脑袋,乖巧点头,他才阖眼躺回靠枕,疲惫道:“出去带上门,我想睡会儿。”

这就是不许打搅的意思。

青姈收拾了碗筷,不敢在他跟前多待,尽职尽责地照办。

饭后散步消食,耗到戌时将尽,魏鸣总算踏着夜色归来。

她到正屋露个面,询问戴庭安换药安寝的事,果然魏鸣在门边拱手道:“给主子换药的事郎中安排即可。主子不喜旁人打扰,晚上我值夜,少夫人若没别的事,请回屋歇息吧。”

说完行个礼,进屋掩上门扇,只剩廊下灯笼高照,光芒昏黄。

不用伺候换药,不用夫妻同住一屋,甚好。

青姈微绷的心弦松懈,知道今日份的任务完成了,自回她的厢房沐浴。

西院里就只周氏和戴庭安两位主子,这铁山堂修得也轩昂贵丽、雕梁画栋。门板上多有浮雕镂刻,门扇窗户都描了金,屋中陈设器物也皆是上品。厢房原本空置,成婚前周氏刚从库房添了些东西进来,案上水仙葱茏,帐边瑞兽吐香,临墙还添了紫檀雕花的梳妆台。

仓促之间,这院里准备得竟十分周全。

青姈暗里打量,才进次间,迎面正碰上刘嫂出来。

这是周氏身边跟了半辈子的,从丫鬟到仆妇,年深日久,是侯府里的老人。有戴庭安的吩咐在,对她也颇恭敬,施礼道:“少夫人,浴房里已备了热水,请少夫人更衣沐浴。”

“有劳。”青姈微笑颔首。

而后取了寝衣香膏,自往浴房去盥洗沐浴。

这一夜,躺在侯府宽敞舒适的锦绣堆里,虽说婚事不算如意,青姈睡得倒是安稳。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青姈被徐嬷嬷摇醒。

成婚的头一日,新人照例得拜见长辈,敬茶行礼。戴庭安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她却不能失了礼数,于是起身净面,准备梳妆。

快正月末了,春光渐暖,铁山堂北边墙根晒得暖和,两丛迎春已零星绽了花苞,只是清晨的空气依然料峭萧寒,推开窗扇时,清冷之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振作。廊下灯笼已熄,窗花和挂在廊柱间的红绸却仍喜庆。

魏鸣抱臂站在屋门外,像是幼时在塞北见过的笔挺白杨。

刘嫂拎着两桶水,毫不费力似的,步履又稳又快,从侧门送入两处浴房。

偌大的里院就只两人打点,伺候的人手比陈文毅那座尚书府还少。

青姈却知道,两重院墙外藏着多少护卫,而铁山堂外又有多少丫鬟仆妇,没资格踏进这道院门,却每日为这里精心备水备菜洗衣裳,才能仅凭三个仆妇便让院里有条不紊,让魏鸣等长随和护院都不必为起居费心。

这样算来,戴庭安在府里的地位其实挺高的。

哪怕是身为侯府嫡出的戴予诚兄弟,虽同样锦衣玉食,却不及袭着封号的养子风光。

所以长房夫人陈氏才会不满吧。

她的丈夫是府里的嫡长子,也是老侯爷膝下的独苗,将来必定能袭侯位。夫妻俩膝下两子一女,长子成婚后已生了孙子,祖孙三代却都在东院盘桓。

虽说济济一堂更热闹,也都住着独门小院,比起西院却难免显得逼仄——

偌大的西院,除了周氏就只有戴庭安,连底下的仆妇都能住整间屋子。

更何况,陈氏膝下的长子将来还能指望袭爵,次子却还没有着落。忠武将军的封号虽不及公侯贵重,那也是块肉,有这块肉垫脚,走仕途都能轻省许多。

青姈的目光越过重檐院墙,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深吸了口气。

清冽的晨风一路灌入胸腔,令肺腑为之畅快,她瞥了眼戴庭安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转身去梳洗打扮——不管外面多少妖魔鬼怪,有戴庭安在,她不用害怕。

早饭是夏嫂送来的。

香甜软糯的粥,配上四样爽脆可口的小菜,诱人食欲。

青姈没急着动筷子,先到正屋去,听魏鸣说戴庭安还睡着没起,便没再打搅。用完饭,由常嫂在前引路,匆匆往周氏的住处去拜见婆母。

周氏住的猗竹居离铁山堂不算远,走多久就到了。

新妇进门,周氏坐在铺着锦罽的短榻里,笑得宽柔。

她年已四十,温婉风韵犹存,梳着数年如一日的燕尾髻,身上是泥金团花锦衣,能当贡品的上等锦缎,质地不必说,花纹却颇暗,瞧着稳重不张扬。只是年轻时跟着戴毅守在边塞,又历丧夫之痛,眉眼间隐有风霜痕迹。

瞧见青姈踏着晨光而来,明珠美玉般的品貌,从容婉转,动静皆宜,周氏不自觉便勾出笑意,亲手将她扶起来,柔声道:“委屈你了。”

“能照顾戴将军是我的福气。”

声音柔和,姿态却韧而不软。

周氏颇为满意,握住她手拍了拍,问戴庭安情形如何。

青姈只说他尚未醒来,留了魏鸣在外照应,请婆母不必担心。

周氏颔首叹了口气,婆媳遂往老侯爷住的静远堂走。

靖远侯府离皇宫有点远,避开了寸土寸金的街市,由两座府邸合并而成,占地颇广。而老侯爷为颐养天年,独居在后院湖畔的楼阁里,离前院颇有点距离,青姈跟在周氏身后,走了半天才到。

轩峻巍峨的楼阁临水而居,春光下波纹跃金。

老侯爷用完早饭散步还没回来,婆媳俩先在偏厅等。

没多久,长房众人也呼啦啦拥过来,散步的老侯爷中途碰见他们,走在最前面。

年近古稀的老人家满头银发,拄着拐杖脊背微微佝偻,精神头倒是很好,一袭麝香褐的夹袄光鲜整齐,见青姈婆媳站在偏厅外,脚步微驻,含笑道:“都进去吧。”

仆妇打起帘子,戴儒扶着老侯爷入内。

周氏跟陈氏并肩,后面是戴予诚一家三口,身后跟着正当顽劣年纪的混世魔王戴予鸿。

末尾的姑娘身姿娴静,容貌俏丽,是长房的独女戴柔嘉。俩人从前见过几次,却没说过话,见青姈一袭新婚少妇的打扮,她似有些不适应,目光相触时迅速避开,进门前却又主动驻足,让身为新嫂的青姈先进门。

青姈侧身,朝她微微一笑。

进屋后各自落座,因戴毅惨烈战死的原因,靖远候爷对戴庭安格外偏疼,爱屋及乌,待青姈也颇宽厚。戴儒身担尚书之职,接替的正是原先陈文毅的位子,生得端方魁伟,虽曾在同僚家见过青姈,却没多说半个字。

陈氏则惹眼得多。

她是陈贵妃的堂姐,奉召入宫的次数不少,又主掌侯府中馈,通身上下皆是贵重气派,头顶金钗、耳畔明珠、腕间珊瑚、身上一匹价值千金的锦缎,随便拿出哪个,都够小户人家吃一年半载。

重金堆衬之下,整个人珠光宝气,容光焕发。

见老侯爷和周氏都善待青姈,陈氏从善如流。比起戴儒的惜字如金,她端着伯母的身份,笑得倒端庄和气。

“庭安性子倔,好容易点头肯娶亲,往后身边有人照料,咱们也放心。弟妹精力有限,若有顾不到的,”她笑着瞥了周氏一眼,目光和善,继而看向身侧的少妇,“找你大嫂也是一样。她帮着料理家事,比我还心细。”

青姈含笑应着,又给大嫂敬茶。

大嫂姓董,为人精明强干,帮着陈氏打理家事时果决得很。

妯娌初次见面,既有长辈定的和气氛围,董氏亦露了笑脸。

余下的则是戴柔嘉和稚气未脱的小戴谦,挺好相处。

一圈茶敬完,人也都认熟,喝着茶坐了会儿,戴儒衙署有事先走,妇人们跟老侯爷没得闲聊,各回住处。临分别前,陈氏趁着老侯爷有话叮嘱周氏的功夫,拉着侄媳妇的手,关怀戴庭安的病情。

她常年养尊处优,身材丰满两手微胖,关怀时满脸笑意,亲近得很。

那份亲近却让青姈脊背有点僵硬。

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这话虽武断了点,但搁在陈氏身上,却十分合适。青姈若猜得没错,前世戴庭安那场几乎送命的重伤,里面就有此人的身影。

她强忍着没挣开手,听对方絮絮关怀。

脑海里却浮起戴庭安冷厉阴鸷的眼睛和悬在床头的短剑,令她不自觉打个激灵。

守口如瓶,是婚后生存的第一要诀。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后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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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贴身

陈氏沐着柔暖春光,站在靖远堂外的甬道上,弯弯绕绕地关怀了半天,说她怕打搅养伤,不便常登门,但心里实在记挂侄儿的病情。末尾亮明用意,问戴庭安伤情究竟是轻是重,有没有醒来,精神如何。

青姈敛袖垂眉,温软的声音里语气歉然。

“侄媳妇刚进来,昨日只照料汤药,倒还不曾细问伤情。多谢伯母关怀,往后我定会尽心照顾,伯母不必担心。”

这话说不说没差别。

陈氏一噎,旁边董氏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也不知这新妇是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氏却已听完老侯爷的嘱咐出来了,见陈氏强拽着青姈的手,神情没半点波动,只隔着几步温声道:“谢氏生得好,性子又温柔可亲,看来也合大嫂的脾气。”

陈氏的手在那一瞬悄然松开。

她笑着回头,道:“还是弟妹好福气。早就听说谢氏貌美多姿,果真从头到脚都没得挑,这双手我捏着都喜欢。庭安就算性子再冷,碰见这般美人,怕是也难过美人关。”

周氏笑着颔首,“要不怎么说冲喜呢。”

“新媳妇带着喜气进门,庭安总该精神些了吧?”陈氏的笑容适时收敛。

周氏叹口气,“但愿吧。”

话题就此结束,青姈趁着空暇不动声色地挪到自家婆母身边,待周氏抬步回院时,便朝伯母长嫂盈盈施礼,而后紧跟在身侧。她没带随身丫鬟,周氏身旁也只跟着用了半辈子的素娘,不像陈氏婆媳众星拱月、仆妇成群。

三人走到分岔路口,周氏才顿住脚步,“庭安既选了你,想必是知分寸的,有句话我得叮嘱。”她站在垂花门下,语气温和,神情凝重。

青姈神色稍肃。

她知道周氏在戴庭安身边的地位。

这座侯府里,知道戴庭安真实身份的人数得过来,恐怕连靖远侯爷都是蒙在鼓里的。而周氏自幼教养于他,在塞北时隐瞒身份蒙混过关,回京后借内宅妇人的身份探摸底细,又是戴毅遗孀,分量举足轻重。

她不敢怠慢,盈盈施礼,眉目沉静,“母亲请吩咐,青姈必当铭记在心。”

“咱们娶妻冲喜,自然是因伤势极重,不得已而为之。既如此,旁人若问起病情,说得沉重些有益无害。若还有人执意探视病情,你是铁山堂的少夫人,该替他守好门。”周氏顿了下,给她交个底,“这府里除了侯爷和我,谁都不能在西院放肆。”

这就意味着,长房的夫妇都在戴庭安母子的防备对象里。

青姈心底竟有些欣慰,认真道:“媳妇记住了。”

周氏微笑颔首,在她肩上按了按,让青姈自回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