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铁山堂,戴庭安倒是醒了,魏鸣帮着擦脸漱口后,他用过早饭,又在闭门昏睡。

到晌午时分,又适时地清醒。

青姈觉得他这时辰掐得也真是准,每回都在饭点醒来,也不知闭门时究竟是在昏睡还是在养神。不过这念头她也只敢在心里琢磨琢磨,戴庭安跟前还是得规矩老实,毕竟病虎也是虎,初来乍到,怠慢疏忽不得。

待魏鸣将长桌放好,她一样样将饭食摆上去。

负伤重病,厨房给戴庭安准备的多是清淡软烂之物,也有药膳,味道算不上好。戴庭安吃得眉头微皱,看青姈的菜色不错,偶尔抢食。

青姈哪敢虎口夺食,只温声劝道:“将军伤势未愈,还是该忌口才是。”

“嗯。”戴庭安含糊应着,却仍虚弱地夹了块爆炒羊肉。

青姈看着他峻漠侧脸,没再多嘴。

仍是沉默的一顿饭,青姈饭量小,很快吃完。

戴庭安吃得不紧不慢,将碗里最后一滴汤喝完,才问道:“今日拜见长辈,顺利么?”

“都很顺利。夫人待我很好,侯爷也宽厚慈和,长房的几位也是。”青姈起身收拾碗筷。

戴庭安颔首,“没别的?”

“大夫人很关心将军的伤势,从静远堂出来后关怀了好半天,我记着将军的吩咐,并未透露。回来的路上,夫人叮嘱我说要守好铁山堂的院门,除了她跟侯爷,不许任何人放肆。将军——”她动作微顿,试探道:“我若真的狐假虎威,得罪长辈…”

“无妨。”戴庭安说得散漫,却笃定。

铁山堂既闭门谢客,强行探视的必是心存不轨,得罪谁都无所谓。

他担心的只是她年纪尚弱,娇滴滴的姑娘刚嫁进来,云髻高堆,轻匀胭脂,海棠色的锦绣春衫勾勒出窈窕身段,摆在屋里着实好看,却未必镇得住那些刁蛮老练的恶奴。遂好心指点她,“门神见过吧?学着点。”

青姈回想年画上那两位凶神恶煞的猛将。

若换成她手执钢鞭站在门口…

画面有点好笑,青姈莞尔,“行吧。我尽量凶悍些,不坠将军威名。”因屋里没有丫鬟伺候,她亲自捧罐递软巾,服侍他漱口擦嘴,而后道:“将军坐会儿还是躺着?”

“坐累了。”男人清隽的脸稍露疲惫。

青姈尽职尽责,挪开桌子后过来扶他。

她的身子很软,跪坐在拔步床边上,环在他肩头的手臂撑不住男人身体的重量,索性连肩膀也凑过来给他靠。才到及笄之年的少女,身上有很淡的香味,去岁腊月在马车同乘时戴庭安就曾闻到过,此刻腹背相贴,隔着半寸距离,那味道又幽幽窜入鼻端。

红酥手暖,美人香软。

戴庭安忽然发觉,其实他身侧贴着的胸脯似乎也很软。

心思差点跑歪,他赶紧转移注意力——

“魏鸣明天要出趟门,去三天。”他顿了下,又补充,“今晚起,你搬来次间睡。”

青姈正拿吃奶的力气扶他,怕触动伤口,也不敢用力太猛,绷得鼻尖都快冒汗了。听见这消息,手臂一软,怀里的男人便侧滑出去摔在床上,发出声闷响。

被摔的男人轻吸了口气,皱眉道:“谢青姈,你想摔死我?”

青姈吓得脸色微变“将、将军。”

她的声儿都结巴了,被吓懵了似的,戴庭安疲倦地阖上眼睛,“算了。回吧。”

青姈心有余悸,拎着食盒赶紧往外走。

直到柔白彩绣的裙角绕过长垂的帘帐,戴庭安才睁开眼,看向她后脑勺的目光清冷泓邃,脑海里仍是她惊慌的模样,忍不住便勾起了唇角。

他一个重伤卧床的病人,还能吃了她?

青姈倒不怕戴庭安吃人,只是消息来得太快,措手不及而已。再说了,他的身子那么重,她的胳膊都快酸了,不慎失手也不能全怪她。

谁叫他非在那节骨眼上说话来着。

默默腹诽完,回到厢房,徐嬷嬷正在铺被褥。

“先前姑娘当的首饰,窦姨妈已赎了几样在侯府能用的,刚托门房送进来。还说秋白和冬青得知姑娘嫁入侯府,欢喜又担心,仍想陪着姑娘。”她揽着青姈坐在下,拿娟帕擦去鼻尖的汗,“吃个饭,怎么热成这样。”

青姈无奈地笑,“咱们如今是泥人儿过河,不着急添人。倒是有件事该打听。”

“什么?”

“白巧兰从前的心腹之人,可知都去了哪里?”

“这倒没打听。”徐嬷嬷诧异,“管她们做什么?”

“请姨妈留心问问吧,别惊动白家,回头用得上。”青姈说着,听浴房里传来刘嫂倒水的声音,便暂时按下这话题。

母亲的事她确实想早点解决,却也不能操之过急,眼前最要紧的仍是戴庭安。

婚礼已毕,阖府亲眷都见了面,铁山堂内外是何等情形,她也瞧了大概。

是时候想想往后的路了。

等里面水都备好,青姈便拿了寝衣,先去沐浴。浴房很宽敞,初春料峭,火盆还没撤,熏得香暖舒适。她贴着浴桶坐下去,掺了香汤的温水漫过肌肤,打湿头发散落在肩上,驱散疲惫。

阖上眼,脑海里渐渐就只剩下戴庭安。

他的伤势显然比她想象的轻。

前世她嫁进来时,戴庭安整夜昏睡,直至次日清晨才醒来,面色亦苍白虚弱。这回似乎好一点,虽下不得床榻、挪不动腿脚,却醒了好几回,那目光虽涣散,却不是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虚弱。

甚至每次用饭的时候,他还能拎着筷箸吃饭抢食,不像前世,喝汤药还得她去喂。

但也有相似的,譬如他仍不许人触碰。

贴身换药的事都是郎中做,就连沐浴擦身都是在他精神不错时,由魏鸣抬到浴房里,拧好毛巾后他自己擦洗。她最初真的只是冲喜,除了偶尔搀扶喂药,戴庭安连衣裳都不许她碰,直到两月后渐渐熟悉,才一点点放松戒备,再后来连换药的事也交给了她。

如今,一切又得从头再来。

这次她得比从前做得更好。

旧事一幕幕掠过,短暂的婚后光阴流转到最末,是被休前换药那晚,戴庭安脱去中衣的宽肩瘦腰,烛光下紧致贲张。彼时她如履薄冰,被戴庭安的冷酷手腕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杂念。此刻身在浴桶,忌惮之余不免觉得那身材真是无可挑剔,不负军营里多年历练。

也不知他那晚发的什么疯。

是朝夕相处后有了些许情分,或者只是不甘心白送走媳妇,吓唬吓唬她?那男人的心思藏得太深,青姈摸不清,漫无边际地想了半天回过神,才察觉脸颊被热水蒸得微红。

她默默刹住杂念,出浴擦身。

徐嬷嬷已铺好了被褥,瞧清冷浴后脸颊粉嫩,眸带水光,两日下来,眉间并无愁苦悲伤,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她原本还以为,斩断了跟顾藏舟的缘分,委屈给人冲喜,青姈会难过呢。

而今看来,这孩子还算心宽。

搬到正屋睡的头一个夜晚,安稳无事。

换药的事有郎中在,无需青姈插手。如今春夜微寒,戴庭安受伤后身子虚,更不必日日沐浴,昨晚被魏鸣抬进去擦身后,这两日都能省事。而青姈睡在次间,只需夜里警醒些,帮他端茶倒水而已,除了扶他坐起外,连衣领都不用碰。

这事儿轻松得很,不算难事。

翌日后晌,真正的麻烦才来了。

铁山堂闭门谢客,旁人多不敢打扰,即便是陈氏那样的身份,也只旁敲侧击,不好明目张胆地查探底细。但这禁令却拦不住关心则乱的人,譬如陈未霜。

陈未霜对戴庭安其实倾慕已久。

京城里才俊辈出,像顾藏舟那般温润如玉、惊才绝艳的人物,是许多贵女深藏在心底的春闺梦里人。陈未霜却不喜欢那样的,她喜欢戴庭安这种——

在沙场上历练着长大,磨砺出铮铮铁骨,能提枪纵马驰骋沙场,也敢傲然恣意离经叛道,比中规中矩、摧眉折腰于权贵的男人有气概多了。更何况戴庭安心似铁石,冷厉如万古冰封的雪山。

这样的男人,倘能令他折腰裙下,只对一人怜香惜玉,该是何等幸运?

陈未霜觉得她能成为那个人。

满京城美人无数,即便是顾四姑娘、梁娇那样盛名的美人,戴庭安也不曾和颜悦色过。他只对两个姑娘流露过温和,一位是堂妹戴柔嘉,另一位就是她。即便偶尔行事不慎被戴庭安责备,曾有过的那点温和亦如心尖藏着的霜白月光,值得回味沉溺。

在戴庭安出事前,她其实曾跟母亲透露,也曾向陈氏暗示过心思,想请姑姑居中牵线撮合。陈氏当时的神情颇为作难,说戴庭安的性情离经叛道,她不便插手,得请旁人做主。

那个人自然是宫里的陈贵妃,可惜贵妃也态度含糊。

陈未霜就那么等着,等来戴庭安重伤的消息。

她满心焦灼地去探望,却被拦在院门外。

再然后,她便等来了戴庭安娶妻冲喜的消息,而冲喜之人,竟是谢青姈!

得知噩耗的时候,陈未霜当时就红了眼圈,想去侯府问个明白,却被父亲关在屋里,不得踏出半步。直到婚礼既成,西院少夫人见过阖府长辈,陈家二老才肯放女儿出门,又千叮万嘱,叫她决不可胡闹。

陈未霜哪里甘心。

当面含泪答应,趁着陈夫人不察,却仍带着贴身丫鬟溜了出来。

到了靖远候府后直奔东院,陈氏正靠在美人榻上,指点仆妇们熏衣裳。见她眼圈红红的走进来,陈氏猜得缘故,递个眼色屏退丫鬟仆妇,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姑姑!”陈未霜满脸委屈,坐在她身旁,轻轻抽噎起来。

陈氏低声安抚,等她停了抽噎才问缘故。

帘帐长垂,窗扇紧掩,屋里没半个外人。陈未霜捏着锦帕,伏在她肩上泪眼朦胧:“我的心事姑姑早就知道,原指望贵妃娘娘做主,谁知却被谢青姈捡了便宜。她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进这侯府?”

“这事是二夫人做主,我也不知情。”陈氏温声宽慰,“事已至此,你就别再…”

“可我不甘心!”陈未霜含泪咬牙。

陈氏暗暗皱眉。

不甘心又能怎样?倘若她能像陈未晞似的懂事周全,或许还有半分希望,可惜她幼时养歪了。在外祖家仗势骄纵,回京后陈家夫妇因心疼她幼时孱弱,又颇娇宠,养得陈未霜跟个草包似的,遇事从不会深思熟虑,便是贵妃真的赐婚,周氏怕也会设法回绝。

但这话陈氏没法说。

毕竟她只是堂姑姑,陈未霜也不是能听进去良言的人。

陈氏碍着陈贵妃的面子,温声宽慰。

好半晌,陈未霜才稍稍平复心绪,道:“表哥的伤势呢,还没好么?”

这话却是戳到陈氏痛处了。

铁山堂闭门谢客,她除了新婚那日瞧了眼昏睡虚弱的戴庭安外,便没再进去过。偏巧周氏嘴巴紧,遮遮掩掩地不肯透露消息,陈氏拧眉,瞧见陈未霜那殷切目光,心思微动——有老侯爷镇着,她当然不能公然违令,但陈未霜向来鲁莽…

陈氏眸光微紧,叹气道:“许是还昏睡着,那边闭门谢客,谢氏亲自守着不叫人探视。可惜你一番痴心,若他当真有点岔子,终是见不着的。”

这叹息着实令陈未霜心惊。

从东院辞别出来,她行到岔路口时,终是没忍住,扭脸直奔铁山堂。

陈氏听见,也没派人阻拦,只远远跟着看动静。

外面闹哄哄地传来争执声时,青姈正在庭院里浇花。

几株贺客送来的茶梅,娇小清雅,临风初绽。

青姈落难后很久没侍弄花草,听整理新婚贺礼的常嫂说有几盆花,当即搬到廊下。

水浇到一半,外面传来争执的动静。

青姈不由蹙眉,问内院的护卫,“是谁这么吵?”

“是丰乐巷的陈姑娘,嚷着要见将军。”护卫拱手回禀。

丰乐巷里唯有一座金堆玉砌的府邸,便是陈贵妃的娘家。那府里两位姑娘,陈未晞从不闹这样的动静,拍门的是谁,脚指头都猜得到。

青姈没想到,头一个送上门让她开刀的访客,竟是这位老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呀~

第25章 立威

铁山堂外,春光朗照。

青姈命人开了院门,才抬步出去,便险些被陈未霜撞个满怀。那位被府里关了好几天,想着谢青姈从前跟表哥素未谋面,却趁着这机会嫁进靖远候府,必定是在来回宿州的途中耍了手段,又是嫉妒又是气恼,又担心戴庭安的伤情,心急火燎。

听见门扇动静,她抬脚便往里冲。

青姈被撞得身子晃了晃,好在有徐嬷嬷扶着,很快站稳。

随即吩咐身后的常嫂和夏嫂,“扶着陈姑娘,别摔着了。”

“是。”两位仆妇应命。

她们都是妇人,不像护卫有诸多顾忌,左右架住胳膊,仗着身强力健又有点功夫在身上,拎小鸡似的走了七八步才放下人。这举动突如其来,陈未霜生来便没被人这般粗鲁地对待,众目睽睽下涨红了脸,急道:“谢青姈,你做什么!”

青姈命人从内关门,缓步走上前。

“将军重伤卧病,院里谁都不敢喧哗打搅他养伤,陈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来看望表哥。”

“原来如此。实在对不住,将军昏睡着不宜见客,我代将军谢过陈姑娘关怀。”

青姈说得语气温和,穿着家常的海棠红堆绣春衫,是新婚少妇的打扮,发髻峨峨高挽,衬得身材纤秀修长,珠钗垂落在鬓边轻晃,那张脸沉静端丽,俨然一副少夫人的做派。

这个身份陈未霜渴慕已久,如今却被凭空夺走。

而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甚至都不让她看看戴庭安。

陈未霜又恨又恼,眼见院门关紧,她却被人扶着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眼圈儿就红了,“我只想看看表哥,他受了重伤,谁都担心。谢青姈,你是不是没长良心?我只进去看一眼也不行!”

“将军说了,不见任何人。”

青姈瞧着那泛红的眼圈,看得出这是真心担忧,又放软语气,“侯爷已请了郎中照料,夫人也每日过来照顾,姑娘若真担心将军,就请遵从他的意思,等日后病情好转再来吧。像方才那般吵闹,于养病无益。”

“你胡说。”陈未霜不甘心,“松手,我要进去。”

她挣扎得厉害,堂堂贵妃的侄女,侯府的客人,被这么捉着也不是事。

青姈朝常嫂递个眼色,面色微沉,“我是好言相劝,陈姑娘,适可而止!”

陈未霜哪会把冲喜的人放在眼里。

她绕过青姈,怒哼了声往门口走,谁知还没靠近,“呛啷”一声,两把寒光闪闪的刀锋骤然出鞘,叠成个十字,拦在门前。站在门两侧的护卫手执刀刃,面无表情。

陈未霜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戴庭安是受封的武将,按例可豢养几名随身护卫,但多是震慑所用,极少拔刀。对待客人更不会如此无礼,也因此她有恃无恐。

谁知此刻竟会摆出这等架势。

陈未霜面色骤变,遽然看向青姈,“你什么意思!”

“陈姑娘若不听劝阻,就只能无礼。将军重病,恕我不能任人打搅,再有不逊,只能命人强闯的罪名拿下。侯爷和大伯母怪罪下来,我自会去领。”青姈的神色不知是何时冰寒起来,双目清冷,缓步走到她跟前,目光暗藏锋芒,“陈姑娘,请回。”

陈未霜未料她竟如此决绝,愣住了。

百余步外的松风亭里,原本闲坐看戏的陈氏也是面色微变。

她也没想到青姈竟如此强硬。

陈未霜却是侯府的客人,又是贵妃的内侄女,真闹起来,她这个侯府主母都得给三分薄面。今日周氏出门会客,只有个冲喜来的摆设在院里,原以为能凭陈未霜的鲁莽撕开条缝隙,让她探个究竟,谁知对方竟会亮出刀锋。

陈氏脸上笑容缓缓僵住。

一个冲喜而来的落难孤女,哪有本事使得动仆妇护卫?定是得了戴庭安的默许撑腰。

亦可见对方严防死守的决心。

到这般地步,若闹得更大,可就没法收场了。

陈氏终于起身,扶着丫鬟的手缓缓朝铁山堂走过来。

春光明媚的院门前,青姈薄衫垂落,面色微寒,瞧见远处走来的贵妇,唇边浮起讽笑。

她没理会陈未霜,只瞥向远处。那位察觉后随她看过去,见到陈氏的身影,胆气更壮,只等陈氏走近跟前,便红着眼圈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原想去那边沉香榭散心,瞧见这动静就过来看看,是怎么了?”

“我想看看表哥,她不让,还让人拔刀吓唬我。”陈未霜忿忿指着青姈,积攒许久的不满涌起来,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姑姑你评评理,世上哪有这样待客的。”

陈氏扶着她肩膀微笑,缓声道:“谢氏,这可有失待客之道。”

“伯母恕罪。”青姈屈膝为礼。

陈氏便劝和,“霜儿也是关心情切,她诚心来探望,看一眼都不成?这样拔刀相向,叫人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多霸道呢。都到门前了,你便请她进去坐坐又何妨,以怨报德可不是好事。先把刀兵收了。”

她说得温和,华贵锦衣之上,那张脸神情却颇严厉,暗藏责备。

青姈迎视她目光,也摆出委屈的姿态来。

“京城里关心将军伤情的总能有百来人,若谁都以此为由在门前胡闹,还如何养病?开门于将军无益,不开门则难免得罪亲友,不如咱们以身作则,旁人便无话可说。倘若将军日后好转,再探视也不迟,何必在此关头吵嚷添乱。您说是不是?”

她说得客气,却丝毫没有命人收刀的意思,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陈氏半信半疑,却也只强闯无用,稍作权衡后,勉强扯出宽慰的笑容,“是这个道理。你也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多谢伯母体谅。”

陈未霜还欲再说,被陈氏轻扯了扯衣袖,扭头就见姑母目光严厉,似有警告。她毕竟害怕长辈,就算满脸的不高兴,也只好悻悻地闭嘴,被陈氏扯着,不情不愿地走远,一步三回头。

姑侄俩走得老远,青姈仍站在门前。

正月将尽,这两日天气暖和,柔媚春光下有木棉渐放,迎春吐蕊。她在院里闷了待个前晌,想着戴庭安那屋里药气太重,闷坐对养病无益,便叫人取了剪子来,到附近折早开的花枝,给他床头添点颜色。

木棉太高,她够不着,得让护卫出手。

迎春倒是好办,她往假山旁走,隐约瞧见交错横斜的花枝后面有一角檀色的衣裳,混在纸条间几乎看不出来,不由低声道:“是谁在那里?”

花枝晃了晃,探出个小脑袋。

“婶婶。”四岁的小男孩长得白净清秀,手里攥着枝条,笑得腼腆。

是长房的嫡长孙戴谦。

这孩子生得清秀,性情却顽皮,混熟后捣蛋起来,能给人气得头秃。他却也很暖人,青姈前世有次怀念爹娘,背着人默默垂泪,小家伙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捏着快化黏了的糖给她,跟温暖的小太阳似的。

青姈不由跟着笑了,上前蹲在他身旁,伸开手臂。

小家伙有点迟疑,瞧着漂亮柔婉的脸蛋,却仍靠了过来,任由青姈圈在怀里。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青姈问。

戴谦看她胸口绣着蝴蝶,伸手摸了摸,“真好看,婶婶也好看。”

这小嘴儿甜得,青姈微露笑意,“跟你的嬷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