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如果我再惹你生气呢?”

“我先耐心听你解释,哪怕你解释不通,我也不打你,你说的,夫妻没有隔夜仇,第二天总会和好的。”

沈琤满意的点头:“你可得记住了,你就这么一个相公,打坏了,还是你受苦。”

她轻抚他的脸颊,见并没有红印,和往常无二,稍稍放心,然后勾着他的脖子,脸贴伏在他胸口:“…我方才还想,我虽然闻了那些奇怪的药粉,其实并没有彻底失去神智…我当时说的话,也是真心的…所以就算你对我下药,我若是心里真的不愿意,你也占不到便宜。”

他听了,嘴角全是笑意:“我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把你带出清思殿了。不过,总是怕被太监宫女撞破,还是回我府里安全。”忽然,心头一动:“或者回你这儿也行。”

她抬眸瞭他,又迅速的害羞的将头低了下去,没有答话。

沈琤挑逗她:“在你这儿安不安全?在你熟悉的卧房里,你可以放下心里头的提防,也就不那么怕了。”

有了白天的一场“误会”,暮婵对自己内心的渴望有了新的认知,他渴求她,她又何尝不是。她望向里面的床榻,缓缓点了点头:“…我早晚是你的人,现在心里本就不怕。”

他打横抱起她,走到里面的床上,将她放下:“真行吗?”

根据数次失败的经验,他这一次也将铩羽而归,心里有期待,却不敢太期待,觉得这一次也不过是过过嘴瘾。

她坚定的点头。

“真的?”他还在试探,幸福来的太过,所以更加谨慎。

她再度点头,低声软语:“…如果你没把我带出清思殿,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在今晚继续吧。”

沈琤见她娇颜泛红,含羞带臊,他心里便一荡又一荡,荡漾个不停。

竟然可以了,真的就是今晚吗?

…小心啊,说不定是陷阱,再婚前再考验你一番,如果这时候鬼迷心窍的扑上去,说不定她又哭了,再次怪你了,都忍了这么久了,还差这几天吗?不要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要不然,再慎重一点,和她之间的矛盾全部化解了,太太平平的等新婚之夜也挺好。

…既然矛盾都化解了,她又何必考验你,你娘子是哪种没事戏弄人的人吗?她说可以,一定就可以。现在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发生了,你想那么多,不觉得玷污娘子的美意吗?今晚,就今晚!郎情妾意,何须多虑。

沈琤拿定了主意,为了不使得自己的行为显得太心急,轻声道:“你一会可别又哭了。”

她撩一缕发丝放在耳后,娇羞的道:“我愿意和琤郎在一起,怎么会哭呢?”

他得到了承诺,先是轻轻的吻她的唇,还带着一丝犹疑,像是随时都可以结束一样,不敢吻的太深。但当暮婵主动更激烈的回应他的时候,他知道,今晚上她彻底属于他了,便再无任何顾虑了。

皇帝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判断——注定要被节度使抢来抢去的傀儡。

可正因为有这份判断,当得知安逸郡主在清思殿门口打了沈琤一巴掌,两人不欢而散后,吓得几乎丢了魂。

这还了得?难怪之前劝不动沈琤退兵,根本是两个人之间出现了裂痕,郡主劝不动他。

郡主怎么如此没轻重,打了沈琤一巴掌,这还能成婚么?

就指着这联姻,让沈琤心慈手软,不至于对他们痛下杀手,现在倒好,郡主不仅没起到拉拢沈琤的作用,反倒闹崩了。

皇帝伤心难过,吃不下睡不着,突然明白了为何卢丞相日益消瘦了,替人操心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找来皇后商量,结论是这样下去不行,得想想办法,郡主不行了,找个人代替她,继续和沈琤维持好关系。

翌日,皇帝派了个顺眼的太监去请沈琤来蓬莱殿赴宴,怕沈琤不来,特意嘱咐太监告诉沈琤,说是有要事商议,请他务必前来。

在皇帝的期盼中,沈琤在午后终于进宫了,好在看起来心情不错,不时还会莫名低笑两声。

皇帝让身边的太监给沈琤斟酒,这太监是沈琤进宫后安排给他的,严格来说,应该算是沈琤的人。

沈琤入京后,将弄权的太监全清理了个干净,困扰王朝上百年的阉党问题,一日得到了解决,效率了得。

沈琤并没有喝酒,倒不是怕有鸿门宴,毕竟借皇帝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只是他现在没心思跟皇帝饮酒:“皇上,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特意来见你一趟,你最好真的说出一个要事来,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哼哼。

既然沈琤开门见山,也就不多寒暄了,皇帝吩咐左右道:“叫锦阳出来吧。”接着,便有一容貌与暮婵几分相像的女子,施施然从曳地的帐幔后走出来,低眉顺眼的施礼道:“锦阳见过燕王殿下。”

“…朕…认为宗室郡主无论是脾气容貌都比不得真正的公主,这是朕的胞妹锦阳公主。只比暮婵大一岁,配与将军年纪正合适。郡主言谈举止多不妥之处,若…”

郡主让你不满意了,那么公主一定能够令你满意。

令沈琤满意的女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出自皇族,如果锦阳不行,再换别人也一样。

沈琤自看到锦阳的那一刻,就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不禁失笑,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想不到皇上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昨天发生的事,今日连应对的法子都想出来。看来,你身边颇有几个得力的眼线啊。”

此话一出,吓的方才给沈琤斟酒的太监跪地求饶道:“…王爷恕罪,不关奴才的事。”其他宫婢也都跪了下去。

“是谁传递的消息,一定会查出来。”沈琤又对呼吸几乎窒住的皇帝道:“皇上若是还想能够打马球玩蹴鞠,便请尽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多事!”

临走前,嫌恶的瞟了眼锦阳公主,他若是只想娶个公主,早就动手了,还轮到皇帝多事?!他的暮婵,是随便拿个她的亲戚就能比得上吗?

想到这里,转身拂袖而去,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天才挨了打,今天就传遍了。

那天之后,他几乎天天晚上往她这儿跑,于是暮婵几乎每晚都不消停,第二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但就是这样,白天也打不起精神。

这一日,她晌午起身后,懒坐在荷花池边的凉亭中,逗弄幼猫。

小猫带刺的舌头轻轻舔着她的指尖,她觉得又痛又痒,不由得恍然出神。

托着双腮,眼睛放空的看着前方,微张着樱唇,整个人恍恍惚惚,魂不守舍。

她穿着薄纱罗衫,本就十分清凉,又坐的靠近水畔,享受着习习微风,可就这样,她仍觉得浑身燥热,尤其是一想到沈琤,咚咚的心跳如鼓。

…我的琤郎真厉害啊…他虽然满嘴谎话,骗过她不少次,但他说的十个她都能应付,却是真的。

突然猛地想到自己浑然无知的时候,说过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厉害的话,羞的忙用手背反复试着脸颊温度,但这热度除了将手也捂热后,并不消退,虽然周围是自己的丫鬟,还是羞的将脸埋在了臂弯间。

却不知她这番举动看在不远处注视她的父王和母妃眼里却是另一种景象。

王妃一边看着女儿,一边拿手肘碰王爷:“看到没,看到没,她埋首在双臂间,一定是哭去了。跟我舅家那个为情自尽的表姐一样,被未婚夫抛弃后,茶饭不思,整日嗜睡,神思迟钝,时常发呆,长长没来由的情绪低沉,最爱将脸埋在臂弯间继续发呆。”

嵘王被王妃的话说的心里也发慌:“后来呢?你那个表姐呢?”

“我都说了,后来自尽了。我的舅舅和舅母原本也没放在心上,觉得她过一阵子就好了,结果没想到,一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王妃急道:“王爷,咱们的暮婵会不会也走我表姐的路呀?别愣着,拿个主意啊。”

“这…我想想…”

暮婵前几日一回府中就和沈琤吵了一架,将他撵了出去,之后两人又在清思殿外起争执,她还当众打了个他一巴掌。

从那之后,沈琤再没来出现在嵘王府。

他的掌上明珠就变成现在这个痴痴傻傻的样子了。

都怪沈琤那个混账东西,不就是打一巴掌吗,至于大动肝火,抛弃她的女儿吗?!之前喜欢的时候把人抢走,等自己的女儿对他倾心了,又弃之不顾。听说前几天,皇帝将锦阳公主介绍给他相识,看来是真的打算移情于他人了。

混账,登徒子,始乱终弃的恶贼。

王妃忍不住掉泪:“痴男怨女最难解,要不然我派人去求沈琤来见她罢,好歹他真心喜欢过她,总不至于真就弃之不顾了。”

“他?他什么事做不出来?乱臣贼子,心狠手辣,自然不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骂完沈琤,嵘王鼻子一酸:“可怜我的暮婵,怎么就喜欢那个混账东西了,若是她也能放下,就好了。”说到这里,突然冷光一现:“对啊,让暮婵对他死心,也就不难过了。”

“她若能死心自然好了,但哪有那么容易。”

“…其实也不难。”嵘王一狠心:“是时候说真话了,我这脸面在这个时候也算不得什么了。”

王妃正一头雾水,就被嵘王使了个眼色,叫她一起去女儿面前。

两人走近女儿跟前的时候,故意咳嗽了一声,将暮婵从神游中唤回来。

“父王,母妃。”暮婵赶紧拽了拽罗衫,遮盖住前胸和脖子的一部分,免得露出吻痕。她心虚,眼光不敢看父母,言辞也闪烁:“您二位怎么来了?”

嵘王和王妃交换了个眼神,看看,女儿整个人都迟钝了,必须得救一把了。

两人坐下后,嵘王语重心长的道:“…我听说皇帝前几天将锦阳公主引见给沈琤,看出来你们之间出了罅隙,想另找人将你取代之。”

她听了毫无反应,沈琤早跟她说了,她还在他面前骂了皇帝几句呢。皇帝能想找人取代她,她何必再管他死活。

她不能说夜夜跟沈琤相见,早就知道了:“哦…这样啊…引见就引见吧。”

嵘王和王妃再次互换眼色,都心惊的想,女儿如此淡定,应该是对未来彻底失去希望和信心了,否则怎么对这样惊人的消息都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不行,一定要救她。

“你不过打了他一个耳光,他就翻脸了,这样的人,你不必再想他了。”嵘王哀求道:“看你这个样子,父王真是心如刀割。”

暮婵有点不好意思:“他没翻脸,下个月我们就要成婚了,我等他来接我。”

王妃一惊,痴念如此,竟然出现幻觉了,你在宫里公然打了沈琤一巴掌,他再没理过你,你们怎么会成婚:“他写信给你了?还是你写信给他了?在信里你们说通了。”

“没写过信…”暮婵又紧了紧罗衫:“您二位就别担心我了,我肯定是非他不嫁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嵘王见女儿如此痴情,想到就算成婚,受到沈琤的冷言冷语,心里不知何等伤痛。不动情就不会受伤,趁早断了对他的痴念,才是破解之法。

“女儿啊,为父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其实早该说的,但之前看他待你不错,父王才没有告诉你。现在…他既然弃你于不顾,父王干脆告诉你,你死心了,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他没弃我于不顾啊…”暮婵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愣:“您要说什么事?”

其实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琤郎都跟她坦白了,包括伪造圣旨,想跟她圆房的事,再大的事,能大过这件?

没想到就听父王道:“其实一开始,你们便是错误,我与他从没有订过婚约,我也是到了柘州才知道这件事的。”

暮婵怔了怔,的确超乎她的预想:“可是,您在那时承认了的…从没见您否定过啊。”

嵘王哭丧着脸:“所以一切都是父王软弱造成的…”他鼻子一酸,几乎掉泪:“当时在宴席上,滦临娄家和原平胡家发生了械斗,杀的人头滚滚,我被吓了一跳,偏这个时候,沈琤叫我岳父,我如何反驳得了?”

王妃也是一惊:“什么?有这等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叫我怎么说,沈琤将你们哄的团团转。”嵘王小声道:“再说当时在柘州…遍地是他的人。后来回到京城,暮婵说沈琤是救驾功臣,你也看重这个女婿,我不待见他,你们反倒都怪我,叫我如何开口?”

你有理你有理!王妃道:“我不懂,可是他跟暮婵说有她的画像,才在乱民中将她认出来的,你既然没送他画像,他怎么做到一眼认出暮婵的?”

“我哪知道,无碍乎探子罢。”嵘王道:“所以,他就是这么个骗子,你就别为他掉泪了。他一开始目的便不纯粹,算不得好人,你就别对他有盼望了。”

暮婵心里发堵:“您说的是真的?”但其实自己也有答案,父亲断不会骗她的,肯义正言辞的说出来,必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就别为他茶饭不思了,他真不值得。”

她扶着额头,我的琤郎果然厉害啊,这皮揭掉一层还有一层。

难怪在定北没见到画像,什么烧掉了,根本就是没有。

如果当初没有所谓的父母之命,她会愿意亲近他吗?或许会,但绝没有那么快。

这家伙说这么多谎话,半夜睡得着吗?如果连缘起之处,都能骗她,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如果父王没和他订过婚约,她是如何知道自己被鹅追着咬过的?

细细一品,恐怖如斯。

真想打这臭家伙一顿,叫他说实话。

可自己刚承诺过,再不打人的…唉…

暮婵在心里盘算了下距离晚上相见还剩的时辰数,沈琤,你今晚上不解释清楚了,别想睡觉!

第42章

嵘王虽然揭发了沈琤, 但也暴露了自己软弱怕事的事实。面对手握兵权的节度使,别人还没拿刀子搁到脖子上, 不过是目睹两方相杀,就吓的失去了分寸, 任由对方叫他女婿,强行变成了他的女婿。

嵘王说出去脸上无光,但为了能让女儿及时清醒, 也顾不得许多。

让女儿彻底认识沈琤骗婚的本来面目才是当务之急。

他牺牲了自己的颜面, 揭发了沈琤, 很期待女儿的反应,只要女儿清醒,不再痴情沈琤,自己也值得了。

见女儿一直没有说话,沉默良久,他很高兴, 意味着她内心动摇了。

这时王妃打破沉默:“暮婵, 你想通点了没?你父王之前隐瞒不说, 是为了你好,现在说出来,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怪你父王瞒着你。”

“我怎么会怪父王呢。”应该找祸魁算账才对。

嵘王松了一口气:“你想开点了吧,别再因为他茶饭不思了。他这种人,你犯不着为他劳神。”

“我会好好想想的…”

王妃朝丈夫使了个眼色,既然女儿动摇了, 这个时候应该给她时间叫她自己静一静,旁人不必再唠叨。拽着丈夫就要离开,嵘王不愿意走,但最终不敌妻子凌厉的眼神,撂下一句:“暮婵,你千万要想通啊。”就被王妃拉了下去。

暮婵再次托着腮帮,双目望向远方,但这一次,不再放空,而是晶亮有神,盘算着如何在不暴露父王的前提下,揭去某人的伪装。

晚些时候,沈琤如约而至。自从那天之后,他没每天晚上都往嵘王府跑,越墙越来越有经验,从门口到暮婵房间的时间不断缩短,路也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摸进来了。

每天这个时候,暮婵都会将丫鬟们遣散了,所以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见他来了,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笑意中饱含了许多内容。

沈琤这几日和她浓情蜜意,哪会料到其中有诈,一点没识破,笑着走过去先亲了她脸蛋一下:“想我了吧?”

暮婵挑眼看他,也跟着他笑,心说沈琤啊沈琤,你真是厉害,装作跟没事人一样。

“天气越来越热了,你这一路走进来也热了罢,来喝口茶。”暮婵给他斟茶,敬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