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越靠近大夏,我愈发食不知味,后来干脆只喝稀粥,吃什么都没胃口。

锦儿说,这叫近情情怯。

这个姑娘从大覃跟到大夏,是我的陪嫁宫女。嘴巴很甜,一口一个‘公主’。我听了很不习惯,但她又不肯改口。然而我喜欢她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和红中有七成像,举手投足顶像。

尽管我前头未雨绸缪了各种衰事,但其实抵达大夏之后,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我被隆重的迎进了皇宫,住在景哥哥紫宸宫的偏殿,仅是一院一墙之隔。我摩拳擦掌要去找他,宫人却禀报说,大夏的规矩是,新婚男女婚前不得相见。于是这天夜里,我只能蹲在院子里看着隔壁墙内斜插出来的栀子花,芬芳传袭,染香雕栏玉砌,重楼飞檐。

大夏不同于覃,没有各种繁文缛节,婚礼可以用简单而隆重来形容。吉时一到,钟鼎鸣击,奏乐声中他从另一侧步上天坛祭祀,长身玉立,腰间的流苏一如当年,拂动着我心头鼓噪的想念,撩拨着想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然这庄重的仪式,一生仅此一次。皇恩浩荡,天地作证,我百般按捺,将宫里嬷嬷教的淑女高贵**‘莲步轻移’发挥到底。

皇帝陛下上座,算是我们二人拜的高堂。等到夫妻对拜之时,我弯下身子,他却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背脊挺的老直,神色肃穆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

皇帝轻轻咳嗽一声,从他身后冒出来一个宫人,挥着拂尘到我耳边轻声细语。“万望公主见谅,睿王刚从大覃回来,背部受伤甚重,本不便行礼,但倘若婚事压后,恐对公主不敬,影响两国邦交。方才睿王都以上香行礼,现下这腰背实在是…”

我恍然大悟。难怪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说,一般情况下,哪个男人要是腰不行,背又不行,在甜水乡估计是取不到老婆了。曾听人家说,这种毛病叫做‘不能人道’。取字面意思,大概是骂人的话,等同于‘不是人,或者不能算人’,细想想实在是很可怜的。

于是,我压低了声音和那宫人说道。“没关系,我不嫌弃他。”

宫人尴尬地笑笑退开,我则透过红盖头看到他眼睛蓦地眨了下,跟着颇为探究地将我上下打量,尔后细蹙着眉头继续站着不动,任人摆布。

初初行礼时,我就纳闷,为何他上香我却在叩首,想说大夏男尊女卑竟如此严重!眼下明白了,这是他腰背不好,‘不能人道’。于是最后夫妻对拜礼成最关键的地方,他干脆香也不上,宫人直接在他手里塞个绣球花,再把红缎绕到我手里,牵着回宫就算成事了。

这些小事如过眼云烟,我也没放在心上,只因深谋远虑的本人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他腰背不能动弹,以后我们剧烈运动的时候,究竟是我在上他在下呢,还是他在上我在下呢?

要是我在下,他动也动不了,反之若是他在下,我要是心情好剧烈了,那会不会把他的背和腰给折断了?

唉。

我扶额。

独自坐在婚房的床榻上,心头的这个症结令人反复思量。

桌子上红烛火苗蓬蓬,映衬着四周大红的喜色仿佛被镀上一层金。都说**一刻值千金,我等到三更,他还没来,已经不知道浪费了多少金。

按说新娘呆在房里不能拉开红盖头,但那些金步摇和珠钗插地我头痛欲裂,连守在门外的锦儿都忍不住进来探视过六回,于是三更一过,我发狂似的扯掉红盖头大发雷霆。

沿路那些宫人对我来说不过是摆设,随便揪住一个人的领子恐吓两下便得知他人在书房,等我冲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其中一个宫人还试图阻拦,被我狠狠踢飞了。踢飞之前,死命抱住我的腿。“公主啊——!”

我半回头瞪了眼,听他们改口道。“王妃啊——!”

最后,这个忠心耿耿不愿让我打扰睿王秉烛办公的宫人,被我一步一拖给拽到了他的床前。

窗外月亮躲在云层之后,无法照进半点亮光,床上的他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我伸手放在他鼻翼之下,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王爷…王爷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重伤,是中了奇怪的毒,御医想破脑袋解了十九味药材,还差最后一种,本来将养着好些了,哪知道…哪知道后来绝食,绝食就…”

我大惑不解,“他绝食做什么?”

“这…这…”

追进来的宫人,宫女跪了一屋子。“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

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何以要绝食,歪着头楞了半晌,再看看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宫人,大约明白过来一些。“因为,他不想娶我?”

四下里一片寂静,无人敢作答,却在此时响起他的声音,戚戚低回。“小汝…小汝…”

宫人们瞬时脸色发白,齐刷刷磕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王爷他回来后只晓得念叨这个名字…”

我侧过身来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体内真气紊乱,经脉拧成一团,异常凶险。

手指从他的眉间,顺着到眼角,发鬓,唇际,他清减了很多,像被人抽去了所有血气。趴在他心口,听到心跳不似以前那样稳健有力,相反时而一鼓作气,时而凝滞久长。是毒发之前的征兆,倘若三日内找不出最后一味药破解,势必归西。

他在我耳边呢喃。“小汝,小汝…”

一声一声,比情话甜蜜,比刀子更伤。

以前在家的时候,我时常想,不知道他梦里会不会有我呢…可事实是一次都没有听到他叫我的名字。眼下他昏迷而不自知,失去意识,嘴里却不断呼唤着我。

“景哥哥,我来了。”我轻轻握住他手臂晃了晃,得不到任何反应。

“景哥哥…景哥哥…”

我嗅了嗅鼻子,“你再不醒,我就改嫁。”

“景哥哥,我千里迢迢从那么大老远跑来找你,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在我面前,否则我会活不下去的…呜呜呜。”我趴在他的颈窝处,开始胡言乱语。嘤嘤呜咽引得身旁的宫人跟着我一起哭哭啼啼。

半晌,伴随着熟悉的,暗哑的声音,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腰。“唔…怎么这么瘦…我不在家你没好好吃饭吗?”

“呜呜呜,我吃不下去。”

“啊!”我猛地直起身子,看到他对我微微一笑,虽是虚弱,眼里却是久别重逢的光芒。“啊——!快找御医来啊——!”

宫人被我一吼,作鸟兽散集体去找大夫。

大色狼半支起身子,伸出手来拂去我脸上的泪水。“妆化的这样浓,你一哭就成了大花猫。”

于是大花猫二话不说,冲上去勾住他脖子,良久不肯松开。

他淡淡拍着我的后背,“找什么御医啊,你不就是现成的大夫嘛!该不会连自己不相信吧?”

我颓丧地垂着脑袋,“半桶水哪能成天晃啊晃的,还是老头子们稳妥些,要是吃死你….呜呜呜…”

他轻轻拍我的手背哄着,“别哭了,我死不了,你就是我的解药…”

我身上的大红嫁衣还未脱,袖子抹了把脸。“真的吗?”

“真的,灵丹妙药。”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放司徒梦走,现在他带着老婆游山玩水,天大地大,我们该去哪儿找呢…”

这当口,陆陆续续进来了三个老头儿,白胡须的,头上没毛的,和说话牙齿漏风的。此三名高级御用大夫向我展示了他们破解的十九味药材,分别是‘当归,白芍,夏枯草…’

我拿着药方,“这些都是清肝散瘀的。”

白胡须老爷爷说,“的确,其实此种毒并非特别暴戾,属于制毒者就地取材。但属下几人苦于无法获悉制毒之人究竟是在何时取于何地,是以只凑齐十九种,独独还缺一剂最关键的,怎么都破解不了。唉,老朽等实在无能。”

我记得当时黑风寨上,林夕吹笛引蛇,蛇是毒物,自然是林夕制毒时随手必取,然而这十九味药材中偏偏没有当时我给自己在脚上抹的七叶一枝花。

仔细斟酌半晌,我开口问道。“敢问几位大人,若是始终找不到最后一剂解药,睿王能拖到几时?”

三人眼角偷偷抬起看了眼萝卜,吞了吞口水答道。“至多七日。”

比我能做到的多争取了四日,可即便如此,三日阳寿和七日其实没有差别。

我叹了口气,将药方还给他们。“七叶一枝花。”

他们不敢置信的抬头,“王妃确定要用七叶一枝花?”

萝卜挥挥手,“听我老婆的,去吧。”

正文60头号女流氓——温泉过洞房

天亮的时候,送来了第一帖药。

萝卜正靠在窗台上养精蓄锐,日光透过窗棂缓缓爬上来,我以手作扇,对着瓷碗轻轻挥动,药味扑鼻,的确是加了七叶一枝花没错,跟着舀了一羹匙吹冷了送到他嘴边。

他抿了一口,皱起眉冲我吐舌头。“太苦了。”

“良药苦口嘛,都这么大人了,也不是第一次喝。”

“可这次特别苦,一定要加些糖才行。”

“这样啊,好。”我将瓷碗搁在窗台上就要去拿蜜饯,却被他拉住,手指轻点我的嘴唇,同一时间,我的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了。

“别闹了。”

“谁跟你闹,我不管,你喂我。”他双手环胸,一副耍无赖誓不罢休的模样。“你再不喂我,我就要死了啊。”

无奈之下,我只好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刚完成这个动作,他已迫不及待的抢先凑过来同我接上一口气。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只是我们刚结束小别,又适逢新婚,于是我被亲的几乎渣都不剩,好不容易松开我,大色狼强词夺理道。“你看,一口一口喂很麻烦,要不然我一鼓作气喝完,但是你的甜头可要给足整碗的量!。”

说完,端起药盏仰天一饮而尽,继而将我迅猛扑倒。

宫人识相的跑到外头候着,怕且正掩嘴窃窃偷笑。

大色狼喜上眉梢,啃地分外投入,不知过去多久,宫人在门外禀报。“主子,史官求见。”

“唔…他来干什么?不见。”

公主和亲与两国缔结盟约这样的大事,史官自然是要记上一笔的。我神魂颠倒之下,还算存着一分半分的理智,轻轻推了推他。“要不见见?”

“没空。”

又过了一个时辰,宫人门外禀报。“主子,万岁爷…看您来了。”

“唔,就说我昏睡。”

“你大哥来了…”我好不容易从窒息之中缓过一口气来,却还是被他无情打断。

“你也知道是我大哥,没关系的,继续。”复又低头猛啃。

日光照着纱帐上的一双影子缠绵,只觉得彼此呵护的温暖令人目眩神迷。

熏香消隐在瓷盘底,又一个时辰过去。

门外宫人的声音夹了几分踌躇忐忑,“主子…这个…”

他猛抬头,额上青筋忍不住抖三抖。“干-什-么!谁来了我都不见,没空!”

“主子,新的药煎好了。”

“哦,这样啊。”他半支起身子,不怀好意的望着我。“来来,赶紧送进来。”

药仍是滚烫,他不由分说一口喝光,眼角笑意浓浓。“你看,下午的量,嘿嘿…”

“嗷——!”我捂住肿起来的嘴巴滚到床角落。

三日之后,他脉象已渐趋平稳,吵着嚷着要出去打两只山鸡回来,被我阻止了。

就这么边吃药边吃糖,将养歇息。短短半月余,他的内伤外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为了实现他毕生都要龙精虎猛的理想,我严禁他外出参与任何暴力活动,源头上杜绝发生危险的可能。并且交待清扫的侍婢,睿王哪怕掉在地上一根头发也要捡起来让我瞧一瞧,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毫发无伤’。

白天,要跟着皇帝陛下派来的人,学习各种宫廷礼仪。盛情难却。夜里,要照顾夫君大人,负责安抚和提供甜言蜜语,没得商量。我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恨不能将自己劈开两半使。

待到五月中旬,史官再度上门,我不得不出去与之应酬一番。说穿了,史官也为是为了混口饭吃,给别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我尽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我心匪石,什么磐石无转移,将毕生所学的肉麻情诗通通念了一遍。史官感动到几欲掉泪。

可就在这当口,某人吃饱了,体力恢复无处发泄黑着一张脸出来寻我。

“你天天就忙这些?”口气哀怨如同深宫弃妇。

“嗳。”我一边看着史官呈上来的记录,一边答道。

大色狼收起獠牙,用一双饱含冤屈的双眼,愤愤地向史官阐释对我的指控。“她还没和我洞房!!!”

我双颊如火烧,正筹措着如何辩解,史官却显然已不受控制,双眼放出异常光彩,在一旁奋笔疾书,嘴里嘟哝着。“挖掘真相,挖掘真相!”

相公大人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扛起来,挂在肩头,大步朝外走去。

我战战兢兢,“干嘛,放我下来。”

“洞房。”

“洞洞洞,洞在哪儿…”

他狠狠朝我屁股一记,“废话少说!”

就这样,我被人像扛大包似的给扛到了紫宸宫后山的温泉谷,山林清脆绿竹,鸟鸣山间,谷内烟雾缭绕,蒸腾出滚滚热浪。

石榴树下,相公大人的色狼本质再次暴/露,毫无顾忌脱光光。

我捂住眼睛,还被他掰开。“干嘛,你又不是没看过…”

“天黑了不行吗?”我求饶。

“行军打仗讲求速度。”说着,他一把将我抱起,跳入温泉池中。

我想起初次见面不过八岁,被他一脚踹到湖里,绿波荡漾,可曾心湖汹涌?忍不住双手捧住他的脸。“我当年还很小,你亲我做什么。”

对于此番指控他有恋/童/癖的说法,大色狼如此辩驳。“那时候老婆的小红桃已经初露端倪,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下流。”我泼了他一脸水,水汽之中,可见眼底深处脉脉温情。

他将我环在心口,额头相抵,世间的距离仿佛消匿,我被吸附在黑色的眸子里,定神不可动弹。

湿润的感觉划过我的唇畔,一路蜿蜒直至耳垂。“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真的。”

说着,握住我的手,手指摩挲着腕间的疤痕。“傻瓜,当时一定疼极了吧。为什么不等等我呢,我总会回去找你的。”

“不能每次都是你回来找我,而我却什么都不做。”这道理正如同月老爷爷在小指上绑的红线,总要缠上两端,方能打成一个结。

他亲吻着我的手腕,舌尖湿濡滑过伤口,在疤痕上打转。“我的心在你身上,哪儿也去不了。总会回来找你的。”

“可我却把你忘了…”说到这个,我还有些委屈。“你当时为什么不理我呢,害得人家脑子也摔坏了。”

他将我揽得更紧些,“二哥与我并不太亲厚,当时却差人来寻我回宫,我大抵也知道会出事,却不想将你与这些事情扯上关系,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活着。再回来时,才发现除了知道你的名字,我连你家在何处也不知晓,想去寻你,又不知道七年后你是否已经嫁人。我在珞珈山等了你三天三夜……后来,二哥派来的杀手将我逼到你家房顶上。”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笑笑,“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难料。”

十指紧扣,是我们掌心对着掌心,当时在他手心里写的四个字是‘我喜欢你’。感情正如同双手捧一掬水,捉的太紧,水自缝隙滑落,反之亦然。而他环住我的动作,小心翼翼,视若珍宝,令我知道,他所说的句句属实。他说,你是我的彼岸,我哪儿也去不了。一次,两次,无论多少次,我总会回来找你。

倦鸟归巢,只因千里之外心有所系。他问我可愿做他的鸟笼,只因我是他的心之所往。而他的胸怀则是我的归处,世间也只有此人可容纳。

身上湿透的衣裳被褪去,心里只剩下融合在一起的念头和躁动,他抱我坐在水中暗凸的石凳上,轻声哄道。“别紧张。”

我趴在他肩头,双腿微微分开。“这个…控制不住。”

事已至此,我就算再笨也总该明白的。春宫画上那些被遮掩的,隐晦表达的东西,此时在脑中一幕幕闪过,自然也明白令内丹降温的办法,只有一个。

他浅笑无声,“其实我也有一些…不过听说水里没那么疼。”

“是吗…”我存疑的当口,只觉得火热滚烫袭来,他的大掌握住我的腰肢,一个挺身轻而易举就破除了屏障。

“嘶——”我压低声音,咬住嘴唇。

关于在水里疼不疼的这个说法很快就得到本人验证,是真的。

水雾蒸腾之间,我觉得他的面目渐渐不那么清晰,像裹上薄纱,继而叠影憧憧的瞬间,便两眼一黑,扑嗵闷头进了水里。

最后落入眼帘的是夫君大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混乱,夫君大人准备的摸抽刺掏捣吸撕捏搓揉蹭十八般武艺最后只化为一个动作,就是:拔。

唉。我的人生,包括与夫君初次练武都这样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