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角的余光看着,喉结滚动,只是面上依然从容。
唐小诺拿着包,站了起来。
凯撒的脸上露出笑容,他甚至没忍住抬手抱住了她,微哑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去吃饭,想吃什么?”
她转身就走出了他的怀抱,“都好。”
唐小诺走在前面,生完孩子后那点丰腴都不见了,消瘦得很快,他走在她的身后,只觉得他一只手就能掐住她的腰。
别人家的女人生完孩子,不是都胖得要减肥吗?
她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电梯门打开,她也是率先走进去,凯撒在她的身边站定,才注意到她脚下踩着高跟鞋,顿时皱眉,略带不满的道,“怎么穿这么高的鞋?”
正说着,电梯像是感应他的话,猛然的晃动了一下,唐小诺正伸手去摁数字,这一动脚一歪整个人都往一边倒,倾在反应极快的男人身上。
凯撒低眸看她皱着的眉,低声温柔的问道,“有没有扭到?”
“没事。”她不动声色的站直了身体,轻轻的挣开了他的怀抱,然后很自然的伸手摁了数字1。
男人看着她的侧脸,长发打理得很整齐,美丽如海藻,他又重新问了一次,“想吃什么?我现在订餐。”
“写字楼这边不是有很多餐厅吗?随便找家吃的就好,就去你最常去的地方吧。”
凯撒沉默了十多秒,方嗯了一声。
坏境幽静的西式餐厅,唐小诺找了个最僻静的位置,深紫色的单人沙发柔软而舒适,虽然不是包厢,但是封闭性也不错。
男人穿了一件长款的黑色的西装,经典的意大利风格,纯手工打造,精致而熨帖,将原本就颀长的身形衬出一种衣架子的即视感,他眸光深深的看着低头点餐的女人,“给我点份一样的。”
唐小诺将菜单递给服务生,点了两份牛排,“好的,两位请稍等。”
服务生走后,女人动作很自然的拿起搁在一边的包,素净的手指拉开暗扣,从里面取了几张薄薄的纸。
凯撒淡淡的笑,“我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谈事情,小诺。”
“你太忙了,我只能在你吃饭的时候抽点时间出来。”唐小诺眉目不动,就那几张纸放在桌面,然后指尖按着拖了过去,“你配合我,上餐之前我们就谈完了。”
他依然笑,只是笑意有点冷,“我不在饭前谈离婚这么倒胃口的事。”
“离婚的事那我们吃完再谈,你先看这个吧。”她依然把那几张文件推了过去,只不过,把最下面的那张拿了回来,搁在一边。
也是,离婚协议一张纸就够了,用不到这么多。
凯撒面无表情的低头,神色淡然的扫了过去,随即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你之前送给我的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百分之八还给你,剩下的百分之七给安西,商业上的东西我不是很懂,你看过觉得没问题的话你全权解决吧,我不操心了。”
男人抬眸看着她,“我问你什么意思。”她之前不是霸着那百分之十五不肯撒手吗?
“给安西的是连女儿一起给她的,”唐小诺波澜不惊的陈述,“亚瑟虽然养得起孩子,但是总归是不一样的,给你的是还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亚瑟手里的股份太多会超过你。”
“然后呢?”凯撒怒极反笑,轻笑着开口,低低的声音黯哑得厉害,漆黑的眸沉沉的盯着她,“股份处理干净,就跟我离婚,股份你不要了,女儿你也不要了,唐小诺,我是犯了多大的错?”
他是犯了多大的错,她这样冷冷静静的抛夫弃女。
这是场鸿门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离婚这件事,她蓄谋太久了。
唐小诺看着他忍耐的沉怒,突兀的笑开,端着水杯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继续笑,她说,“凯撒,我要跟你离婚,你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她歪着脑袋,“怎么,你现在不认为我在跟你闹脾气了吗?”
“你气我把她送走?”凯撒盯着她的笑脸,这样笑着的模样比她过往寡白冷淡的模样更让看的人心慌,他沉下所有的气息,一字一顿的解释,“小诺,她不是我送走的。”
男人习惯性的冷静,哪怕是此时他仍旧是以一种无比锐利的眸光看着她,除去沙哑的声线显得有些狼狈,“亚瑟欠她恩情,所以他才那么做。”唐小诺言笑晏晏的打断她,“你知道吗?”
他的神色微微一变,他知道。
“你知道的吧,又或者,你哥那么做你是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样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也不用再为了这个跟我吵架了,毕竟我身为你的妻子,也不是一点分量都没有,可能还比她重了那么一点。”
这话倒不是她有感而发,纯属根据他的表现逻辑推理出来的。
毕竟柳嫣然快死的时候,他顾及的还是她。
凯撒看着她的脸色好半响,“我不知道,你真的想让她死。”
“哦?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想让她死了?”她失笑,像是并不在意的道,“不过也正常,陪着我长大的狗我都爱,何况是陪着你长大的人呢。”
“小诺,”男人阴柔俊美的眉目隐隐的浮现出暴躁的情绪,他的十指扣着女人放下水杯就要收回去的手,紧紧的捏着,忽然之间面无表情的开口,“是不是她真的死了,你就真的能放下这件事情?”
他看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眸深沉而不见底,薄削的唇畔意味寒冷,“好,你点头,我这么做。”
男人的手劲将她的手捏痛了,俊美得如同雕塑般的五官和轮廓荡漾着最深的无情,“你介意的柳嫣然的事情,介意我跟她的过去,介意这段时间我为了治好她给你的伤害跟委屈,我亲自动手,你跟女儿回到我的身边。”
无情,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最深处果然是最无情的。
他永远都可以为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而毫不眨眼的铲除障碍的那个男人。
至于柳嫣然,她该不该死,不重要。
舍不舍得,他都能舍得。
唐小诺看着自己被握在他手里的手,慢慢的蜷缩着,她眉目笑开,精致而妖娆,“你真的这么想跟我和好?”“小诺,” 男人始终握着她的手,胸膛里翻滚躁动的阴鸷沉淀下来,全都变成了平静的笃定,“你是我的。”
这半个月,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什么时候会砸出一份离婚协议。
如今她终于拿了出来,他却松了口气。
他其实不知道,他可以说出,为了跟她和好,亲手去杀了嫣然这样的话。
“我可以跟你和好,”唐小诺眉梢眼角带着点笑意,只是那笑意半点温度都没有,抹了淡色唇蜜的唇瓣一张一合,一字一顿,“除非唐雪它死而复生。”
男人俊美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唐小诺,死而复生不可能…”
语气徒然顿住,他竟才反应过来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她跟他和好,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竟然这么斩钉截铁。
这个认知彻底的粉碎了他脑海中紧紧绷住的那根弦,自她受了刺激难产以来压制的脾性和温和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起了身长腿几步绕过桌子走到她的身前俯身就以双臂禁锢住她的身体,灼热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视线亦是像一张灰网密不透风的包裹着她,男人的语气狂乱而带着点急促,彻底的撕裂了冷静这张面具,声音低沉而粗哑,“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你怀孕我没有好好照顾,让你早产难产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是我的错,可是唐小诺,唐雪的事情我不知情,你到底为什么要把这条命也算在我的身上?”
他极致的愤怒,女人的眉目都不曾动弹。
她轻轻的笑着,“不是你宠着她,她敢这么做?”
凯撒一震,一股凉意从心底最深的地方蹿了出来。
细白的齿轻轻咬着唇瓣,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轻,“不是你给她的宠爱和自信,我的阿雪怎么会死呢?”
男人低头看着她,低沉的声音沙哑得更加的厉害了,“你怪我?”
唐小诺眼睛不眨,一句话没有任何的平仄,“是,我怪你,我不会原谅你。”
如果是外人看上去,他们此时维持的姿势实在是亲昵。
上菜的服务生倒是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没有表现出任何大惊小怪,尽量将动作压到最低,“用餐愉快。”
唐小诺也没有动手去推他,“吃饭吧,吃完这餐我们就能散场了。”
虽然依然美丽得光芒四射,但是近看的话她显然憔悴了很多,只是化了淡妆掩盖,男人喉结滚动,“我们似乎曾经说过这件事。”
三个月后她回国,两年后离婚。
只不过,孩子提前出生,只不过唐雪死了,她已经等不了两年那么久。
凯撒反扣住女人要推开他准备拿刀叉的手,低沉的声音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响起,“过去的几个月你想离婚没有成功,你应该清楚,我不想离你依然不能成功。”
[正文 坑深727米:你没必要讨厌我跟我过不去为难自己]
“凯撒,”唐小诺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低笑着道,“我连女儿都不要了,你觉得还有什么能困住我吗?”
男人的瞳眸破碎开,颜色也跟着越来越深。
她又笑,“你不离婚是吗?那就不离呗,反正离不离我都再也不是你的女人,只不过到时候如果我有了新欢,凯撒公子你会很难堪,我只要离开你就行了,只要我不愿意,你就留不住我。”
“还有,你捏痛我的手了。”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拽了起来,扯离了沙发。
唐小诺甚至以为这个男人要对她动粗,因为他的动作过于粗鲁,她甚至猝不及防的撞上他的胸膛。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被他搂在怀里往外面走了。
时间还早,所以餐厅的人也不是特别的多,凯撒强制性的抱着她,在经过前台的时候从身上拿出钱夹将里面所有的现金全都抽了出来扔在柜台上,然后就面无表情的将她拽上了车。
唐小诺拗不过他的力气,被男人塞进了车。
冷眼看着自己上了驾驶座的男人,“你干什么?”
上车,关上车门,将车门落锁,发动引擎,见她的安全带没有扣上他凑过来帮她系上,然后直接一脚踩下了油门。
“去医院。”
他握着方向盘,不断的提速,俊美的脸阴沉而冷静。
唐小诺蓦然的转过自己的脸,“去医院干什么?”
“你不是打算今天把我处理干净,明天就离开罗马,然后再也不出现吗?”男人的语调已经从狂乱和愤怒恢复到了极致的冷静,“走之前,去见见我们的女儿。”
“我不去,停车。”
男人充耳不闻,“你知道早产儿天生就比正常的孩子要弱吗?”
他没有看她,条理清晰的陈述,“无论是身体素质,甚至是智商,都会存在一定程度的虚弱。”
“我说了我不去,凯撒你给我停车。”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可能活不下来。”
“够了,”她睁着眸,有些空茫。
“做错事的是我,你惩罚我一个人就行了,女儿是无辜的,她一出生就要被抛弃。”
“我说够了!”唐小诺抱住自己的脑袋,“停车,停车,我叫你停车,我不去!”
“昨晚顾安西打电话给我,她发烧了。”
“凯撒,你给我闭嘴!”
“早产儿更需要母乳喂养,提高免疫能力,抗感染,顾安西没有怀孕,她没有母乳,两岁前如果没办法调理好,早产的后遗症就会一直伴随着她…”
唐小诺没有再说话,一张脸色又变成了惨白的模样,连画着的淡妆都无法掩饰。凯撒一言不发的继续提高车速,直到黑色的兰博在医院的门口停下。
又是消毒药水的味道,唐小诺踉踉跄跄的被他拉着,好几次差点摔倒。
最后,凯撒觉得她可能真的会摔倒,索性转身回头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育婴室里有很多的保温箱,全都是刚刚出生的小婴儿。
站在透明的玻璃面前,他才将她放下来,“她睡着了。”
唐小诺的脚刚刚落地,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就要走,还没走出一步就被男人重新拽了回来。
身子被抱着无法动弹,手指贴在玻璃上被压扁,他的声音淡淡的沙哑,“不看看吗?虽然她像我的地方比较多,但是眼睛很像你。”
“只是看看而已,小诺,你有个太有权有势的爸爸,你要走我也留不住。”
那一头打理得整齐的头发因为挣扎变得凌乱了,她睁着眼睛,那一团眯着眼睛的粉粉嫩嫩的一团避无可避的落入她的眸底。
很小,看着便觉得很软,戴着小帽子,小鼻子小嘴巴小眼睛,眉目很浅很淡。
她咬着唇,眼泪便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全都砸在他的手背上。
她并没有哭,就只是掉着眼泪,大滴大滴的直接落下。
站在她的身后以胸膛贴着她的背脊的男人缓缓的收紧落在她腰侧的手,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小诺,”他看着那一团,声音低得只有她能看见,“这是我们的女儿,她需要你,嗯?你才是她最需要的人,不是顾安西。”
唐小诺忽然大力的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扬手就一个巴掌狠狠的砸在他的脸上。“啪”的异常响亮的一声,脆生生的突兀。
男人一动不动的承受了下来。
她的眼圈异常的红,呼吸紊乱着,“她没生出来之前,你怎么不记得她是你女儿了?”女人站在那里,不顾周围零散的护士投来的异样的视线,踩着高跟鞋在徘徊好似随时又会再昏倒,“我多恨你,你大概真的一点不知道。”
凯撒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抱住了她。
她太激动,踩着那么高的高跟鞋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会晕倒。
“我没有不记得。”她此时被他碰一下就觉得反感,何况是被死死的抱着,凯撒不理会她拼命的甚至像个失去理智的泼妇那般在他怀里闹腾,“那时我向你示好你半点好脸色都不肯给,所以我才没有回家。”
“我没有不关心你和女儿,”她挣扎得越厉害,他手臂上的力气就越是大。
“我现在也没给你好脸色看,你凑上来干什么?”始终被男人抱在怀里无法挣开,那些沉淀的压抑的情绪像是什么东西彻底的戳破全都爆发了出来,“我一开始就给了你时间给了你机会选择了,是我非逼着你要我的?是我非要结婚非要怀孕的?他妈的放开我!”
这样激烈的争吵,已经引起越来越多人的围观了。
尤其当事人都是赫赫有名。
她激动,男人却冷静,体型和体力的差异让他可以轻易的把她抱在怀里,“我选择你从来没有变过,是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决定结婚的事情,是我强迫你怀孕的,我不该因为你不给我好脸色看就不回家,小诺,小诺,你冷静点,你太虚弱了,我只是扶着你而已。”
唐小诺觉得她病态了,他这样低声下气又温柔的模样总让她觉得,他之前在哄柳嫣然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么温柔有耐心的。
手指紧紧的攥着他的西装里的衬衫,声音从唇齿中挤出,透着一种无力的绝望,“放开我,别抱着我。”
“小诺,你先冷静点。”
唐小诺怒到极致,扬手又甩了他一个巴掌,她冷笑着嘲弄着,“你关心我?你关心我女儿会早产?你关心我我会差点死了?你关心我会逼得我连面对我亲生骨肉的勇气都没有?!”
抱着她贴着她的高大身躯又是一震。
他不知道,原来她冷冷静静的找他离婚,连股份都拿出来了,不只是想跟他断而已,她的心里藏着这么深的讽刺跟恨意。
她不说,他便不曾去想这伤害究竟有多大。
她不说,只是不想像个满身怨恨的怨妇一般,可他逼得太紧,逼得她不得不再品味和回忆一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没有觉得彻底失控不在他预算范围之内的事情。
凯撒薄唇抿得愈发的紧,但是手里的力道仍旧没有松懈。
半响,唐小诺吵闹得累了,“行了,松手好吗?”她不想说这些的,只是被刺激了。
这段时间,她受了太多的刺激,已经太累了。
凯撒低头看着她疲倦无力的脸,低声道,“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这些缓会儿再说,你刚刚生产完本来就身体不好,先吃点东西?”
点的那两份牛排,他们谁都没吃一口。
唐小诺无力的看着他,情绪的过度消耗让她几乎虚脱,她闭了闭眼,“随你。”
转移话题也好,拖延时间也好,她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抬手就下意识的要抱起她,眉头一皱想起她刚刚歇斯底里的排斥,抿了下唇,低低问道,“我抱你去吃饭,你穿着高跟鞋随时会晕倒。”
唐小诺无声的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他一只手落在她的腰身,“你不想让我抱我知道了,”男人淡淡低笑的语调带着自嘲,“但是你没必要讨厌我跟我过不去为难自己,是不是?”
说完,见她没有露出什么拒绝的姿势,凯撒还是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转身的刹那,唐小诺下意识的看向保温箱的方向,那粉粉嫩嫩的一团仍然安然的睡着,反光的不知道是玻璃还是流出来的口水。
心脏一下就剧痛袭来蜷缩成了一团。
透过男人的肩膀,那小小的眉眼鼻嘴逐渐的远离并且消失在她的视线。
只不过转了个角,还没有真的离开,凯撒的脚步就忽然停住了,被抱着的唐小诺只听见他语气冷得肃杀,“你在这里干什么?”
“闲着没事,来看看你的女儿。”女声微微一顿,“听说她在这里。”
唐小诺听到这声音才从漫天的发呆中缓过神来,转过脑袋,果然看见一身蓝白相间病房的女人。
柳嫣然的血色并不好,但是面容看上去比她平和上许多,她甚至开玩笑般的问了句,“温蒂,你扎了我一刀,又开枪差点杀了我,我还是活着,你是不是还要再动一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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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唐小诺回答,柳嫣然再度道,“我觉得如果你还要再补刀的话不用再自己动手了,叫你的手下会更有效直接干脆。”
“放我下来。”唐小诺吐出四个字。
凯撒的视线从柳嫣然的身上收回,瞬间变了内容,低低的很温柔,“小诺,你想怎么样跟我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