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琮当然知道他意有所指,笑着朝台下的孟家父女招了招手:“当然希望是我女朋友公司的艺人获奖。”

嘉盛入围最佳女配的只有苏黎黎一人,现场登时哄笑成一团。

主持人还要再说,程远琮直接告饶:“主持人小姐,我未来岳父和太太都在下面坐着呢。”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程远琮总算逃过一劫,打开小信封看了一眼,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主持人故作好奇道:“是谁?苏黎黎吗?”

大家又是一阵爆笑,方轶楷扭头去看孟存汝,她坐在父亲身边,也是一脸盈盈的笑意。

台上方轶楷在笑声中念出名字:“汪琪,《小季节》方然心。”

台下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汪琪就直接抱住了在她身侧坐着的导演。音乐声响起,汪琪拖着曳地长裙朝台上走去。

程远琮将奖杯递过去,又客气拥抱庆祝,终于得以脱身下场。

他在孟存汝身侧坐下,见她神色如常,心里安定了一些,悄悄伸手握住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

孟存汝僵了一下,并没有缩手,程远琮小声道:“周末有空吗?”

孟存汝轻轻摇头:“有安排了。”

“那下周呢”

“也排满了。”

“喂!”

“下周一吧。”

程远琮安静下来,孟嘉山把两人的话听得一字不差,在女儿另一只手上轻捏了一下,欣慰地笑了。

最后的压轴大奖之前,就是最受人瞩目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奖了。

播完一轮剪辑之后,主持人笑容依旧,台下不少人已经紧张得笑不出来了。孟嘉山多年老江湖,只看了名单一眼,就笑道:“今年的影帝很特别,一点儿都不孤单啊。”

孟存汝早已经知道结果,只淡淡地含着点笑,付杰却紧张地暗暗握紧了拳。

“获奖者是《辨色》的严歌——郑炎,以及,”孟嘉山停顿了一下,接着道:“《铁锈牢笼》的祝晴天,方轶楷。”

爱丽猛地扭头抱住方轶楷晃了两下,后者显得平静很多,在付杰失魂落魄的注视下平静与导演拥抱,然后走向舞台。

孟嘉山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厉害啊。”

方轶楷笑着答谢,到了获奖感言这里,也与他人一样感谢了一大堆,最后道:“我还想感谢一个人,我不能将她的名字说出口,但是我知道,她现在一定正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

付杰下意识去看孟存汝,她正认真地看着台上的孟嘉山,倒是坐在身侧的程远琮扭头看她——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他探究的视线。

程远琮狠狠地瞪了付杰一眼。

付杰郁闷地收回视线,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真正跟你老婆搞暧昧的那个在台上好不好,一直盯着她看好吧!

孟嘉山和方轶楷前后下场,方轶楷却没直接回到自己位子上,兜了一圈走到程远琮那边,跟他握了次手。

自从那几次新闻之后,程远琮跟他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了,见他过来,也只是普通的祝贺而已。方轶楷却很自然熟,跟前后一圈的人都打了招呼,孟存汝也不得不开口:“恭喜你,Alex。”

程远琮心里不舒服,也不好明说,只好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怎么样,我交朋友眼光很好吧,随随便便介绍一个给你认识就是影帝。”

孟存汝笑笑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投雷的妹子,用平板不方便看是谁投,下次补上名单~

第三十八章 错过

颁完奖,当天晚上照例是要搞庆功宴的,孟嘉山经验老道,泥鳅一样早早溜了,孟存汝这个“现管”却不能不负责任地跑路。

说是收买人心也好,体贴下属也好,鼓舞士气也罢,这毕竟是孟嘉山当年留下来的传统。孟存汝不但本人到场,还专门让司机把家里酒窖的藏酒运了好几箱过来。

程远琮今天难得地体贴,陪着她把几个场子都走遍了,回到车上时,两人交握着的手掌几乎沁出汗来。

老吴发动车子,孟存汝侧头去看他,他也正看过来,额头有些细密的汗珠,身上的酒气不算强烈,却也并不好闻。

她的沉默给了程远琮错误的暗示,他侧身朝着她靠过来,孟存汝想到的却是刚才他目不斜视地经过苏黎黎身边的自然模样。

他的爱还真是伸缩自如,随心所欲。

母亲缠绵病榻的模样在眼前晃了一下,程远琮那满脸的柔情霎时就有些让人难以忍受了。孟存汝转头避开,窗外华灯未歇,不时有车子从身侧呼啸而过。

程远琮愣了一下,轻声问:“怎么了?”

孟存汝借着抬手揉太阳穴的动作将手缩了回来,随口瞎编:“有点头疼。”

程远琮帮着把车窗关紧,关心地问:“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这样温柔的话语,到底跟多少人说过呢?

孟存汝心里觉得讥讽,嘴里却说:“不要紧,安琪人还在南园,我晚上回去那边就好。”

程远琮“嗯”了一声,隔了半晌,忽然问:“晚上…你不生气吗?”孟存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应该要生什么气?”

程远琮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端倪,忽明忽暗的车灯照耀下,她的脸上有疲惫、有疑惑、有防备,唯独没有嫉妒和愤怒。

程远琮曾经幻想自己所有的女伴都能和平相处,最多就无伤大雅地吃点小醋,自己的结婚对象尤其要有这方面的胸襟。

可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却茫然了,那股无处安放的空虚感不轻不重地在心底骚动。

孟存汝在这方面的胸襟太广阔了,广阔到他看不到边界,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压根没在自己身上放一点儿心思。

简明受伤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反应。

甚至和方轶楷一起在真人秀中露面时,表情也比现在丰富多了。

程远琮侧头去看窗户,黝黑的车窗上倒影着自己的脸,隐约还有孟存汝闭目养神的轮廓。他们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的手机已经放回手包里了,那只小玉兔自然也被一起装了进去了。

这样深的夜里,他忽然觉得和她这样两人一起并肩进退,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想象。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渐渐成型,他试着在心里将这些话说了一遍,奇异地觉得脸上有些烧灼。

车子驶入南山路,道旁的树荫一下子浓密起来。程远琮握紧了手心,话到了舌头尖上,又犹豫了。

那份协议,并不单纯只是霸道而已,也是他对自己未来生活掌控权的争取。

好不容易才搞定的事情,有必要再折腾一次吗?

程远琮对孟存汝这样的性格的女孩的忠诚度是有信心的——简明就是再重要,一旦结了婚,她一定是能够谨守本分的…吧?

他又扭头去看她,孟存汝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路灯的残影划过鼻梁,只一瞬间又消失了,她的脸也再一次隐入黑暗里。

那份协议是他与律师花了大半天时间敲定的,各种可能都想到了,唯独没料到他程远琮本人可能心软。

程远琮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左手,唤了一声:“存汝。”

孟存汝果然没有睡醒,甫一接触,就睁开了眼睛。

“我…”程远琮头一次觉得说话是这样艰难,喉头干涩,充满犹疑,“我想同你商量件事情,我们…”

车子突然停下,程远琮一震,手心沁出大量冷汗。

原来是到南园了。

他用力甩了下脑袋,醍醐灌顶一般霍然清醒,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居然想要取消协议!

孟存汝一边抽回手,一边神色怪异地看他:“商量什么?”

程远琮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摇头:“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

孟存汝于是拿着包下车,关好车门后,绕到另一边向老吴道:“程先生喝了酒,麻烦您送一送他吧。”

那声音温柔而亲昵,比同他说话还好和颜悦色。

程远琮心里又有些愤然,犹豫着想:假如刚才说了取消协议的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能拉近很多呢?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程少爷也没有真正的悔意,车子转了个玩,重新向着山下开去。

.

小季对孟存汝不带司机这个事情,内心其实是稍有微词的。

去的又是郊外,还带了这么多东西,万一遇上什么情况,自己顾不过来怎么办?

孟存汝的兴致却很高,不顾小阿姨的阻拦自己动手将午餐篮、纯净水抱上车,还认真地跟着修理师傅学了一遍山地车的拆卸和组装。

千金难买人高兴,这样大的太阳…小季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爬上底盘较普通车子高出很多的越野车驾驶座。

孟存汝今天穿的是专业的骑行服,手在车座上一按就轻轻松松爬了上来。

她还不肯坐后座,非得要到副驾驶座来挤。

小季劝阻:“Boss,你还是坐后面去吧,前面太危险了。”

孟存汝把棒球帽调整了一下,重新戴好,又试了试防风眼镜:“有什么好危险的,走路还可能被陨石砸中呢。”

小季无语地看着她,孟存汝只顾翻行程表看时间,完全忽略了她的怨念和不安。

这件事件她当然跟戴静和安冉冉汇报过了,安冉冉现在专心养胎,心性较之前平和很多——最主要的是她自己的行为已经很出格了,孟存汝这样无伤大雅的一点小放纵,实在没什么好指责的。

戴静更不好管雇主,只表示自己会加派人手,不让孟存汝觉察。

小季嘟嘟囔囔地将车开出南园,沿着山道往下,再朝着更远的郊区开去。

孟存汝心情很好地靠着座椅,还把车窗摇下来不少。

热风熏面,车里那点靠空调带来的凉意完全被遮盖了,小季内心咆哮:我不喜欢这样滚烫的大自然!我是现代人,我要空调啊!

终于到了目的地时,小季热得脖子都有点发红。

孟存汝利落地下车,开了后备箱开始搬东西。小季连忙跟上,主动把纯净水、果篮这些比较重的东西搬下来。

孟存汝自己收拾了不少东西,出门前,小阿姨又塞了一堆自己认为用得上的,小季搬起来才发现小阿姨完全理解错了野营的意思——她连冰淇淋机、便携蓄电池、冷风扇、小冰箱都带来了!

孟存汝也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很快接受了小阿姨的好意,指挥着小季把蓄电池和冷风扇搬到选好的大树脚下。

树下停着台轮胎上有红色火焰的山地车,不远处就是方轶楷那台通身漆黑的车子,他人却不见踪影。

小季帮着她把山地车搬下来,看着她熟练地组装车子,调试速度,没多久就热出一身汗来。

好不容易装完,孟存汝从小冰箱里拎出瓶矿泉水,小季有些发愣地把其中一罐包装晃眼的功能饮料拿出来——小阿姨,你到底以为我们要去干嘛啊!

她摇着头拉开罐子,随手拿了只小牛角面包塞进嘴里:“Boss,今天不该让我来的,你该带小阿姨来。”

小阿姨确实很想来,早在昨天孟存汝提到要野营时,她就反复唠叨儿时偷地瓜捉野鸡的回忆了。

小季四下望了望,确信这个地方是不会有什么野鸡的。

孟存汝冲着溪流的方向招了招手,站了起来。

小季探头去看,就见方轶楷一样全副武装,脑袋上戴着头盔,大半张脸都被防风眼镜遮住了。

看到孟存汝带来的这些东西,方轶楷也愣了半晌,然后笑着说:“带得够齐全的。”

小季心想确实够全的,就差个厨师了。

方轶楷帮着孟存汝把车子检查了一遍,拍拍坐垫:“你腿才刚好,咱们就随便骑骑,十公里吧。”

说完又问:“吃流食了吗?”

孟存汝下意识点头,方轶楷呆了一下,改口说:“那算了,就五公里吧。”

小季趁着孟存汝戴头盔的时候悄悄联系了戴静,戴静显然也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很快有了回应。

“不要紧,五公里左右哪个方向都有人。”

方轶楷和她一起朝着碎石小路骑去的瞬间,小季感觉到了不远处有人影晃动了一下——戴静做事果然是靠谱的,说安排了人,果然这么近就有人在盯着。

不过,这个距离这个密度,得排好多少个小组啊?

就算孟家有钱,这好像也稍微奢侈了那么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阿阿阿阿_卢 、纸盒里的千纸鹤、王小明妹子的地雷~~~╭(╯3╰)╮

第三十九章 买卖

方轶楷对这段路显然熟悉之极,他挑的地方乍看之下完全没法通行,进入之后才觉察确实还留有一线生机,一人一车穿过去正好。

孟存汝曾和朋友一起自驾横穿大峡谷,却没有试过在凹凸不平的田埂上骑行。夏末的稻子正待收割,满目都是金灿灿的稻浪。

驶过一处木桥时,终于没把握好方向,连人带车一起摔进了稻田里。

稻子已经成熟,稻田里的蓄水也都排进了,稻穗戳在脸上又痒又刺,好半天也没能挣扎起来。方轶楷也停车跳了下来,帮着把车子搬开。

孟存汝尴尬地坐起来,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巴,头盔上还插着一根被她压断的稻穗。

方轶楷一边伸手来拉她,一边撑不住笑起来。

孟存汝警惕地摸了摸脸,又去拍衣服,果然落下不少稻杆稻叶,脑袋上那根稻穗却依旧顽固地迎风挺立。

方轶楷也不提醒,转身去搬自行车。

孟存汝自觉已经收拾干净,悄悄揉了揉摔得有些疼的后腰,跟在他身后爬上田埂。

方轶楷把车上的运动水壶接下来递给她,扶着车问:“咱们先找地方休息下?”

孟存汝点头,方轶楷四下看了看,指指不远处有些树荫的小溪边:“去那吧!”说完,不等她同意,直接把车子扛了起来。

孟存汝翻遍了腰包,只翻到几百块钱,找了块石头将钱垫在被押毁的稻田旁,这才跟着往前走。

方轶楷想说钱这么放着要给路人拿走了,看她那神色,又闭嘴了。

溪水又凉又急,方轶楷蹬掉鞋子直接涉水过去,孟存汝也学着他的样子,踩上光滑的卵石和柔软泥沙时,那触感异常的鲜明。

水中倒影出自己的模样,孟存汝直觉有什么东西在头盔上晃动,把头盔摘下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插了一根折断的稻穗。

方轶楷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孟存汝扔了稻穗,拎着鞋和头盔狠瞪了他背影一眼。

方轶楷把车子扔在树荫下的草地上,孟存汝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湿润的脚丫晾在热乎乎的微风里。他脱了头盔和眼镜,又重新涉水过去,将自己的车子扛过来。

孟存汝看着他赤着脚挽着裤腿坐下来,汗湿的短发乱糟糟地翘起,怎么看都觉得还是个没长大的男孩。

他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往后挪了挪,和她一起靠在粗糙的树干上:“饿不饿?”

孟存汝摇头,方轶楷指指不远处的小山坡:“看到那些红色的小果子没有,那是覆盆子和茅莓。”

“能吃吗?”

“能啊,”方轶楷说着爬起来,顺便也把她扯了起来:“去看看。”

小山坡真就是只有一人多高,被大雨冲刷掉了一部分凸起的棱角,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长得十分相像的两种果子。

方轶楷似乎完全不怕刺,直接把整株覆盆子折断,拿了下来,茅莓也依法炮制,一下子折下来七八株。

孟存汝料不到还有这么暴力的采摘方式,童话故事里拎着篮子采摘树莓的小姑娘要是学会了这种办法,是不是就不怕后母的刁难了?余光瞥到地上还有一些长得十分相似的草本植物果实,正要伸手,被方轶楷喝止:“那个不能吃。”

孟存汝“啊”了一声,方轶楷道:“那个是蛇莓,你摘旁边那两棵,那些也能吃,叫蓬蘽。”

所谓的蓬蘽长得和茅莓十分相似,孟存汝伸手摘下一颗,才发现蓬蘽和果蒂更容易分离,果实中央还有很大一块中空的区域。

方轶楷拎着连枝带叶的果子正要走,见她慢腾腾地摘了几颗在手里把玩,随手扯了几根草茎,把她手上的蓬蘽串成糖葫芦似的一串,递给她。

孟存汝接过来,直觉自己被当成了孩子,方轶楷却说:“小姑娘都喜欢这么玩——好玩吗?”

孟存汝咕哝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姑娘”,方轶楷只作不闻,拖着那几大株野果回到树荫下,随手扔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下一颗扔进嘴里。

孟存汝每样都尝了几颗,不得不承认,长得再相似,也确实是不同的东西。

方轶楷见她手里还拿着一颗带茎叶的蛇莓,忍不住问:“你把这个摘来干嘛?”

孟存汝笑笑:“好看。”

方轶楷抢过来看了一会儿,又还给她:“有钱人的浪漫哦。”

孟存汝干脆默认,从腰包里翻出手机,认认真真地给几个果子都照了相。方轶楷坐边上看了一会儿,突然挨近了一些,孟存汝下意识要往边上避,被他按住肩膀:“别动啊,有虫子。”

孟存汝果然僵住,方轶楷凑到她身侧,手在她头上忙活半天,才抓下来一只翠绿色的蚱蜢。

孟存汝接过来,手没笼紧,蚱蜢奋力登了下后腿,自她掌心逃脱。

蚱蜢跳到草地上,和绿草融为一体,很快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