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存汝有些怅然,方轶楷落井下石地说:“谁叫你不抓紧。”见她不反驳,又说,“不过也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孟存汝直觉他话里有话,看神情却又不像。

再次上路,他们选了平整的公路,路上停停歇歇,足足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下车的地方。

小季早知道孟存汝摔跤的事情了,面上装得挺吃惊的:“Boss,这是怎么了?!”

孟存汝瞥到她的通讯器,心里猜到戴静带了人来,心想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冉冉的,冷淡道:“他们没告诉你?”

“…”小季装傻去拿早就准备好的毛巾。

方轶楷冲她竖起大拇指,在冷风扇边坐下。

小阿姨带来的那些东西总算派上了用处,小季啃着凉丝丝的桃子,心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要是搁古代,自己就是成天卖命还被嫌弃的小侍卫,小阿姨则是能吹耳边风的老嬷嬷,至于方轶楷…小季沉思半晌,给了个媚上惑主的“妖妃”头衔。

这个事情要是给程远琮知道,肯定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无奈当事人丝毫没有自觉,一个吃一个喝,惬意到不行。

小阿姨准备的这些东西,让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午饭问题。孟存汝在树下躺了一会,瞥到靠近溪岸长了几丛蓬蘽,随手扣了顶帽子,把装面包的篮子清空,要去摘果子。

小季连忙跟上:“Boss,摘那个干吗,没准有毒的!”

方轶楷远远听着,靠着树干露出淡淡的笑容。

孟存汝一边蹲下,一边当着她的面吃下去一颗:“这叫蓬蘽,能吃的野果。”

小季叹气,违心夸奖道:“你懂好多啊,好厉害。”

孟存汝飞快地塞了一颗进她嘴里,小季苦着脸咽下去:“要是真有毒,Boss你记得给我爸妈付抚恤金啊。”

孟存汝被她逗笑,慢吞吞地把剩下已经红透的果子都摘进篮子里,没几分钟,枝头就只剩下一簇簇青黄色的小果子了——在她的印象里,这才是采摘野果的正确办法。

小季见她又拨了不少带穗子的草茎,以为她是要拿来遮盖,不想她回到树荫底下,就开始串珠子似的把果子串成一串一串。

末了,往闭着眼睛休息的方轶楷怀里一放:“送给你了,小姑娘。”

方轶楷睁开眼睛看了看胸前的果子,忽然抓住正欲离去的孟存汝,扑抱住人滚倒在草地上。小季下意识想要上前,方轶楷已经吻了上去,孟存汝脸涨得通红,却没躲开。

小季尴尬地站了片刻,抓抓头,转身走远了几步。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方轶楷说:“脸这么红,到底谁是小姑娘啊。”

小季也觉得脸上烧得慌,龇牙咧嘴地看着地平线的方向,心想在你这么厚脸皮的人面前谁特么不是小姑娘啊!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十分明显,小季猜测他们已经爬起来了,又担心再看到什么太过暧昧的画面,只好蹲下来盯着地上的草叶发呆。

太阳晒得她脑袋都快冒汗了。

孟存汝坐回到原位,身上全是压扁的蓬蘽和汁水,拿纸巾擦了半天都没擦干净。方轶楷就跟没事人一样,随手把身上的果汁果渣抹掉,小声道:“别跟那种人结婚了,你又不缺钱。”

蹲得腿发麻的小季立马把耳朵竖了起来,她没听到孟存汝的回答,片刻之后,孟存汝从她身边经过,走向越野车的方向。

这么着就闹翻了?

小季紧跟上两步:“Boss!”

孟存汝回头笑了一下,不知是跟她说,还是向她身后的方轶楷解释:“我去换件衣服。”

小季扭头去看方轶楷,他阴着脸,冷笑了一声,一脚把篮子踢翻,拿起头盔和防风眼镜,单手扶着车往反方向走去。

小季节愣住了,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

孟存汝换完衣服下来,没看到方轶楷,问小季:“他呢?”

小季指指方轶楷消失的方向:“走了。”

孟存汝叹气,又看了他还停在道旁的车子一眼,说:“应该要回来的,我们等等吧。”

小季听完眼睛就直了:“Boss,明天…”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小季无精打采地坐下来,刻意离他们刚才滚过草地的地方远了几分。孟存汝坐了一会,拿出手机拨号,对方显然没有接听的打算,她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好半天,又把手机收回了外套口袋里。

日斜西落,方轶楷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小季打了个哈欠:“咱们回去吧,他又不是小姑娘,还能出什么事啊。”

等到孟存汝表情怪异地涨红了脸,小季才想起来“小姑娘”这词还是他们下午滚草地时候说过的。

孟存汝不肯走,她当然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倒是几个随行的保镖受不了了,悄悄给她信息:“到底走不走?你催催老板啊,那小子肯定直接回家了!”

小季也很苦恼,小阿姨准备的实在太充分了——热了有冷风扇,冷了有外套毯子,饿了有各种点心食材小烤炉,渴了有水果、饮料、纯净水…现在天快黑了,蓄电池和备用的照明灯又派上用场了。

太阳终于消失在地平线,小季不堪蚊子的侵袭,终于强硬了一回,悄悄跟其中一个保镖道:“你们分几个人去看看,姓方的到底去哪儿了!”

保镖先是回了一个省略号,隔了一会儿,发了个感叹号,最后才是一句完整的话:“回来了。”

小季从地上跳起来,把正瞅着炉火发呆的孟存汝也吓了一跳:“怎么了?”

小季四下看了一圈,一个鬼影也没有,讪讪地坐下来:“有蚊子咬我屁股。”

“…”

保镖大哥确实是没有撒谎的,大约是离得比较远,方轶楷一直过了半小时才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孟存汝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他动作倒是快,几分钟就拆好车子装进后座了。

小季忍不住冲他喊:“喂,我们等你半天了!”

已经拉开车门的方轶楷停顿了一下,反手摔上车门,大步走过来。小季下意识走到孟存汝边上,要打架她是不怕的,而且他们有这么多人。

方轶楷果然是识时务的人,两米开外就站住了,盯着孟存汝问:“既然不肯跟程远琮分手,你还招惹我干什么?”

小季心想怎么看也是你主动来招惹的吧,孟存汝也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责问,躲闪着他的视线,说出来的话却更叫人崩溃:“你不是说你是礼物?”

小季心里简直万马奔腾:礼物,礼物是什么意思!Boss你终于决定要仗势欺人、消费男色了吗?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孟嘉水那张一看就纵欲过度的脸,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有其叔必有其侄。

方轶楷也愣了一下,随即讥讽地问:“那你问过我价钱了没有?”

孟存汝抿着嘴唇不答,小季觉得自己又有点多余了,金主和供货方谈条件呢,自己一大灯泡站着干嘛!

方轶楷那眼神几乎能在孟存汝身上烧出洞来,隔了半天说:“行,那咱们先把今天的帐算一算,早上八点到现在七点零九分,算你10个小时不亏吧——你看我一小时值多少钱?”

小季十分想抢白一句“你消失了好几小时怎么不减啊”,孟存汝先开口了:“你报价吧。”

方轶楷咬牙切齿地反击:“可我只卖(和谐)身不卖(和谐)笑,只包年不零卖,怎么办?”

孟存汝于是点头:“那你就报包年的价吧。”

方轶楷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小季犹豫了半天才问:“Boss,你真想买他啊?”方轶楷漂亮是漂亮,却也远没有到独一无二的程度,小季心里是有点不以为然的。

孟存汝瞥了她一眼,露出个有些落寞的笑容:“我开玩笑的。”

这种事情也能开玩笑?!

人都给你气跑了啊!

小季犹豫再犹豫,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是…真喜欢上了吧?”

孟存汝悄悄椅垫:“注意看路。”

车子重新驶入繁华的市内,车流逐渐增多,天上的星子也愈加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爱未央妹子、i姐的地雷~╭(╯3╰)╮

昨天没有更新,今天粗长了一点,晚上要有时间会双更(不过我对自己没信心啦)…

第四十章 黑锅

孟存汝回来之后,陪着安冉冉坐了一会儿,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凌晨下起雷雨,闪电划破夜空,把雨丝照得银亮如光刃。孟存汝本来就没睡着,翻来覆去半天,披了衣服起来。

小阿姨最近刚找人整修过花园,暴雨一下,空气里全是泥土的气息,围墙边新栽上的那一溜紫薇花才刚开出些紫色的小花,登时就给淋得落了一地。

孟存汝拧亮台灯,拉开抽屉想要翻找前几天刚拿到的几张碟片。

入目就是那张写着“Youstillaremyinmostpain”的卡片,又一阵雷声响起,这话就跟诅咒一样如影随形。

她突然就有些期望落地窗能再一次被敲响,可窗外只有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的暴雨。

雨天,应该不会有壁虎四处游荡吧。

那些碟片是通过内部渠道拿到的,包装简陋,内容倒是一刀未剪。孟存汝翻到标着“《铁锈牢笼》”的那张,塞进机器里。

影片开头就是一段轻快的长镜头:红裙石榴花一样在青灰色的天空下怒放,群下是一双穿着白色短袜和黑色皮鞋的秀气小脚。

黑皮鞋调皮地在青灰色的地砖上跳跃,不时溅起一些不大干净的水花。

一下、两下、三下…好运并不时刻伴随着红裙主人,她踩中一块明显凸起的地砖之后,污水不但溅湿了裙子和皮鞋,还飞溅到了另一双脏兮兮的球鞋上面。

特写完成的瞬间,整个画面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仿佛也和女孩一样受到了惊吓。

镜头慢吞吞地顺着球鞋、松垮的裤管、破旧的T恤往上爬,最后落在一张漂亮却又有些凶狠的年轻脸庞上。

这样的神情,孟存汝早在四年前就见过了。

青涩得像没成熟的桃子,又尖锐得像还没有枯黄的荆棘。

在脏破衣服的衬托下,男孩精致出色的干净脸庞显得异常的违和,孟存汝不由自主想起了“稻草裹珍珠”这样的形容来。

可惜屏幕上的方轶楷饰演的显然不是什么珍珠,女孩畏畏缩缩道歉之后,他直接抢过她递过来的手帕,扔进脚下的脏水坑,然后拎起来摔在她雪白的短袖衬衫上。

女孩尖锐地叫了一声,哭着跑远了,男孩拎着破书包懒洋洋地沿着女孩刚刚走过的路线懒洋洋地挪动。

孟存汝皱着眉头笑出了声——这确实像是方轶楷会做的事情。

片中的他姓祝名晴天,孟存汝一点看不出男孩跟晴天到底有什么关系,逃课、打架、捉弄老师,无论是谁,一有让他觉得被“侮辱”感觉的人,他一定霸道地报复回来。

一直到酒鬼父亲再一次冲进家门,不顾瘫痪在床的母亲的阻拦拿走最后一点积蓄,晴天拎着随手抓到的水果刀风一样追了出去。

他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找,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找,父亲和钱就像空气一样蒸发了。

脏兮兮的高大男孩回到昏暗的老屋,隔着门回答母亲的话:“钱找回来了…嗯,他没有打我。”

孟存汝明知这是导演刻意安排的苦情镜头,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

她也是这样安慰母亲的:

你爸爸怎么不过来?

马上就来了,刚在客厅和人通电话…不是和什么陌生女人,是和简叔叔。

他昨晚在家睡的?

是啊,白天喝了点酒,怕酒气熏到你,很早就睡了,早上起来时你还没醒,就先去开会了。

类似谎话她能编出几百个不重样的,死去的母亲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关怀。

片子里的男孩晴天开始没日没夜的打工,渐渐地就从老实的搬运、快递员发展为勒索、盗窃。

黑色的道路无声地在他面前铺展开来,孟存汝眼睁睁看着他越滑越深,所谓的父亲终于再一次出现镜头里的时候,她的心猛然揪紧了。

男孩没有辜负之前的大串铺垫情节,他背手持刀的样子走向父亲时,倒影犹如狰狞的死神。

镜头再次亮起时,他已经穿上了灰色的囚衣。

孟存汝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囚衣的样子,原来那张脸配上囚衣是这个样子的,格格不入,但也并不是完全不相衬。

就跟他曾经穿过的旧球鞋、旧T恤一样,漂亮的人穿什么都漂亮,只是无端沾染尘土和寒霜。

不知是尘土先被吹散,还是凝霜先被融化。

男孩没能等到冰融日现,狱中的他依旧是那样尖锐而凛然不可侵犯,直至接到母亲的病危报告,他也没落下一滴眼泪。

孟存汝突然明白为什么嘉盛花了这么大力气,他还能和郑炎一起拿到大奖。

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他演得就是他自己。

片中的男孩没能活过二十岁生日,阴沉的雨天几乎贯穿整部电影,一直到结尾处墓地的镜头,天才终于彻底放晴。

红衣女孩嫁为人妇,被勒索过的孩子也成功升学…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方向走去,死去的少年却再也不能醒来。

或许是两个人太过相像,或许是题材涉及到了重病的母亲,孟存汝看得心口窒息,忍不住拿起手机来拨号,直到电话里传来含糊的声音,才猛然惊醒,心脏也再一次跳动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快速地切断了通讯。

方轶楷却很快回拨,孟存汝正要接电话,房门突然被猛力地敲响。

“Miriam,开门!”

孟存汝手一顿,又把电话挂断了。

既然肯回电话,肯定是消气了,解释一下,应该…

安冉冉又开始敲门,力道又大又凶。孟存汝叹了口气,起身来开门,门打开的瞬间,身后的电话又响了。

孟存汝正要转身,被安冉冉一把拉住手:“孟伯伯他…小季和Mary他们都被换走了。”孟存汝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安冉冉推她回房间,拉着人往阳台上走,“我说你的人都被换走了!”

暴雨没有停歇的迹象,路灯下依稀可见一些打着伞的人影。安冉冉朝下一指:“你自己看。”

这样从上往下看去,只见黑伞不见人面,大罗神仙也猜不到是什么人。

安冉冉掏出手机给她看:“Mary他们是1点多走的,你自己看看你搞得的那些破事!”安冉冉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找到电脑,便把床头的平板拿了起来。

床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安冉冉一边开网页,一边不耐烦地拿余光瞥了一眼,看到“方轶楷”几个字,眼睛眯了一下,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孟存汝本想开口阻拦的,看到刷出来的网页,却蓦然住口了。

“新料影帝”、“情歌王子”、“中润少东家”几个字以不同的排列组合出现在自己的名字旁边。

安冉冉随手点开一张,入眼就是她跟方轶楷在草地上、赛车内亲吻的暧昧照片。

孟存汝愣愣地看着,再往下,她低着头被抱入车内的照片,简明和方轶楷打架的照片,自己和程远琮比邻而坐看向台上举着奖杯的方轶楷的照片…甚至还有郑炎之前被八卦过的睡衣照和她办公室的照片。

连那天车祸现场照,都有人用红圈把简明的跑车牌照圈了出来,附上了简明的相关信息。

“包个小明星算什么能耐,从天娱总助睡到中润少主才是真有本事!看程大少表演得那么卖力,没准其实就是他吃醋找人撞得公主老婆呢!”

另一个小论坛则放了郑炎和方轶楷同台领奖的合照,配上的标题是:“左拥右抱,雨露均沾,傍上女大款,大家都当影帝了!”

孟存汝揉了揉太阳穴,对面安冉冉咄咄逼人的视线刺得她抬不起头来。

“郑炎你说是误会,方小满的事情你怎么解释——玩地下赛车,骑车去摘草莓,你以为你是十六岁高中生啊!”

“我…”

“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了,各家平媒的新闻几乎都压下来了,网上孟伯伯肯定也会尽量降低影响,不过你还是做好最坏打算吧。”

最坏打算——

孟存汝盯着网页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最坏也就是和程远琮解除协议吧——按照合同,我连违约金都不用付。”

“喂!”安冉冉吃了一惊。

孟存汝却冷静下来了:“我们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他的花边新闻比这些夸张得多都有…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就得谨慎言行?我想不至于这样不讲道理,买卖不成仁义在…”

“Miriam!”

“对嘉盛来说,我看不出太大的损失——郑炎的情况完全是可以解释的。”

安冉冉几次都没能打断她自顾自的分析,吃惊的表情冻了一会儿,嘴角渐渐向上弯起,最后干脆笑得仰倒在床上。

“孟存汝,你的叛逆期原来也这么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是,你那都什么眼光啊?程远琮,会走路的播种机一只,方轶楷,禽兽一个。哦对,新闻里还提了阿简和那个小歌星,一个拿女人当衣服,一个脑筋有问题。”

孟存汝反驳:“你不也一样?”

安冉冉捏着枕头看了一会儿,摇头:“不,我不是,我可不是你。我之前说的话…你就当气话听吧。我已经和医生约好时间了,明天去做手术把孩子拿掉。不过,现在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可以考虑推迟几天。”

孟存汝呆了呆,安冉冉接着又说:“我不是什么大英雄,我其实还是害怕吧。昨晚和妈妈通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哭的我心也软了,我潜意识里,还是想要一个丈夫吧。我不知道这对孩子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对我,应该是个比较稳妥的选择——Miriam,我这几天在你书房看你们球队那位梁队长的访谈新闻,真羡慕啊,为什么她就完全不在乎别人呢?她又没有钱,又没有一个厉害的老爸,爆出替赛丑闻、被人追着泼油漆时候,怎么熬过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