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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兰珠点头笑道:“公主果然眼光长远,只是,我倒见我那妹妹却比公主回来得早了不少,脸色也不大好,公主可知为甚?”

洛妍淡淡的道:“喔?我倒没注意,兰亭历来胆怯,莫不是被上官小姐吓到了?”

宇文兰珠半响不语,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公主比过去风趣多了。”

洛妍笑着摇头:“哪里比得过太子妃。太子妃之从容态度、风趣言辞,洛妍真是望尘其及。”突然看见慕容澜睁着大研究,看看自己,又看看自己母亲,眼神明明很好奇,却依然端着庄严的架子!完全不像才七岁的小人儿,洛妍不由恶作剧心起,笑道:“澜儿,你母亲可是我们这里最大方又风趣的人,不像姑姑这么笨笨的,你说对不对?”

慕容澜顿时呆住了:说对,那不是说姑姑笨么?说不对,别人会不会以为自己的意思是母亲不大方不风趣,母亲千叮万嘱自己在这等场合一定要说话谨慎得体不能失了颜面的……那么现在应该说对,还是说不对?

宇文兰珠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冷冷道:“发什么楞?姑姑跟你开玩笑呢!”

慕容澜身子一颤,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姑姑说笑了。”

宇文兰珠脸色更寒,冷冷的看了洛妍一眼。

洛妍不由愣住了她只是开个玩笑,想逗逗这个一脸小大人样的孩子,太子妃那么城府深沉的人,怎么会为这钟小事失态?虽然说太子妃对自己多又憎恨也不奇怪,但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真情流露?

好不容易到了冬宴结束的时辰,太子妃虽然也转过脸色与洛妍说了几句闲话,但笑容却浅了些,更多的是与德妃谈笑,德妃却始终都显得淡淡的。倒是慕容澜多少有些受了打击的样子,端庄的小脸有点耷拉了下来,洛妍心里叹气,发誓再也不招惹这个可怜的小盆友。

待回到自己屋中,洛妍只觉得腰酸背疼,望着镜子里卸妆后略显倦色的自己出神,突然问从镜子里看到青青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颇有喜色,随口便问:“青青,你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高兴?”

青青微微笑道:“我是高兴今儿公主终于没让那个宇文小姐如了意!”

洛妍不由一楞,回头看了青青一眼:“你不喜欢宇文兰亭?”

青青点了点头:“一直不喜欢。”

洛妍奇道:“为什么?”

青青想了一想才答:“宇文小姐看着公主的时候,当面和背后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洛妍怔了一怔,不由苦笑道:“是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青青撇了撇嘴角:“以前告诉公主,您信么?”

洛妍楞了半响,只能长叹一声,给她梳头的谷雨却笑道:“我看这宇文小姐,原是宫里最常见的那种美人儿,十分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公主如今知道了,却也不迟。”——她和韵儿三个原来也严守着女婢的规矩,但在洛妍身边呆的日子久了,渐渐就和青青、小蒙似的放开了!私下里“我”来“我”去的。这句大实话落入洛妍耳中,她也惟有无悟望苍天:以前那个自己是什么眼神啊!挑丈夫挑不对,挑朋友居然也挑不对。

按说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毕竟记忆里的那段友情曾是沉甸甸压在她心上的一块石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石头虽然搬开了,那沉重的感觉似乎不曾减少多少……却听见青青又道:“依我看,宇文小姐还不如上官小姐,上官小姐至少人前人后是一个模样。不过今儿上官小姐的确太过分,公主教训得好!以前公主可从来没把她气成这样……”

洛妍淡淡的一笑,突然心里微微奇怪:自己并不轻易跟人死磕,尤其不爱跟小女生计较,今天对上官月泠的火气的确是大了一些,不期然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她的声音“朝三暮四、不知廉耻”,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她想起来了,这正是那一世里父亲骂母亲的话,母亲她想到这里,不由深吸一口气,断然掐灭心头突然涌上的纷乱情绪,又忍不住自嘲:自己从来都坚信自己绝对不是母亲那种人,没想到偶然重合的两个词,居然还是能把你激得怒火中烧!

谷雨似乎觉得她面色不好,忙停手问道:“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洛妍笑了笑,淡淡的道:“你觉得,我今日对那个上官小姐!是不是有些过了?”

谷雨立刻笑了起来:“公主也太心慈,上官小姐那样的人,你若不一次把她真正教训疼了,教训怕了,她总会觉得自己应该踩在别人头上才对,甚至踩了还会觉得,这是她的恩赐。总得让她也尝尝被人恩赐两脚的滋味,算是教她个乖。”

洛妍不由哑然失笑。

年前的宫里原本就是分外的忙碌,冬宴之前是打扫、挂门神、贴窗花,满宫都是一片红灯笼,每日又是各地的贡品流水般分入各宫;到了冬宴之后,便是除夕之夜的家宴。

洛妍自然知道,这家宴,对于后宫那些不得宠的嫔妃来说,是难得的让皇帝看见自己的机会,得宠的更是挖空心思的要力压群芳,和冬宴时人人按品大妆面目相似不同,这场家宴简直就是后宫最盛大的时装晚会,连洛妍都记不清曾经在家宴上看见过多少华丽得令人膛目的衣裙。

在这样的刺激下,原来洛妍自己也是提前无数天就开始琢磨当天该穿什么,虽然她不必争什么宠,总是不肯输了别人。如今的她,自然早没了这个心思,恨不得随便套件衣服就好,但谷雨却不肯马虎,一早便开始折腾她。最后跳来跳去却是给她穿了件鹅黄色隐花的缂丝袄,下面一条紫包竹叶对襟齐胸襦裙,外面只搭了一条白狐皮的披肩,看上去淡雅而不失贵气,让洛妍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飘逸了许多。

刚刚收拾停当,敬妃已带着人过来,两人一见面,不由都笑了起来——敬妃今日是穿了一件藕荷色大袖衫,露一截明黄色百褶裙,比平日的素雅里多了几分明艳,两人衣衫颜色胡近,又都是窈窕修长的个子,看起来倒真像一对姐妹花。

因天寒路滑,慕容翔年纪又小,两人便索性坐了宫里的暖轿,一

路到了乾清宫。乾清宫里红灯高悬,一张张桌子已陈设完毕。与冬宴时古风犹存的案几不同,此时陈设的都是一张张高桌,正中的皇帝坐的是足以放下四十道菜的圆桌,两旁的所有嫔妃则是方桌——反正菜品也只有十五道,中间是一条路铺着猩红的毛毯,以供各位妃子走到皇帝面前敬酒时所走——洛妍突然意识到这里面的恶趣味,不由低头忍笑。

按家宴的规矩,未成亲的皇子公主都是随母妃而坐,洛妍便坐了原容贵妃的左首第一张桌子,对面是德妃——她虽然不再执掌六宫事务,毕竟份位未夺,下首是贤妃。洛妍算是来得极早的,座位视线又好!

便悠闲自得的坐在那里欣赏这紫禁城年度时装之夜的盛大演出。

一时众嫔妃纷纷都到了,年纪越长的如德妃、贤妃打扮得华丽稳重也就罢了,那些年轻的才人、美人们当真各个花枝招展,上次在春归殿里言语挑衅过洛妍的那穆宝林一身绯色轻罗,烟环雾绕般透出一抹雪白的酥胸,竟是类似唐朝仕女图上的打扮;一位不知名的美人,却穿了全套的波斯风格胡服,满头小辫子缀着五色宝右,只差把头发也染成金色。

洛妍微微觉得有点眼晕,想想待会儿她们一步步走到皇帝桌首敬酒的情形,不由心里感慨:燕太祖所定祖制如今依然被奉行者十不过三四,倒是这条明显为满足眼球的变态规矩,竟是纹丝不动的执行到如今,可见千百年风俗不同,人性却是不会变的

转眼到了酉正,宴乐声响起,洛妍收回思绪,只见永年皇帝己然入座,照例是一身玄色金丝九龙礼服,眉宇却比平日开朗。各桌上菜己毕,永年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各位嫔妃陪饮,酒宴正式开始。第二杯酒便是德妃去敬,德妃擎起面前的酒杯,神色恭谨的上前,低声说了两句祝词,永年神色未变,举杯微微沾唇便罢,德妃下来时,脸色便有些发白。

接下来便是各位妃子按份位依次敬酒,说祝词,永年若是笑了一

笑,或是略多喝了半口,那妃予便立时春风满面,永年若无表示,那妃子下来时虽然不至于失态,脸色却也好不了。

洛妍呆呆的看着,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庆幸:无论如何,自己还算走运的,只是皇帝的女儿,而不是他的女人

眼见最后一位才人敬完酒,洛妍才突然惊觉:接下来,就该自己敬酒了,可是,应该跟这位父皇说什么呢?

第八十章元旦日剖金玉言

拿看满满一被酒,洛妍只觉得心里禁不住有些紧张,优雅从

容的走到永年面前,轻声道:“祝父皇龙体安康,长命百岁!”一

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一句话,此刻却是她百分之百的心声。抬头时,正对上永年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洛妍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已被这双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个透彻,正努力按捺住不安,却听永年笑了起来:“今晚所有祝词里,就这句最是真心,朕自不会让你失望!你也莫教父皇失望就是。”说完竟然仰头就喝下了满满一杯酒。

洛妍不由一怔,只见父皇放下酒杯时虽然依然在笑,却似乎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感伤,心里不由忐忑压住了惊喜,不敢多看,低声道:“洛妍不敢。”行完礼便转身回座,只觉得下面无数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睛几乎要将自己戳成筛子,自己却管不了那么多,只是震惊的回想着刚才父皇的话:

她希望父皇长命百岁,自然是因为希望太子永远也不要登基,就像朱元璋熬死了自家儿子一样,若是父皇也能话到八九十岁熬死这个太子大哥,自己至少还有好三十多年太平日子过,但父皇那句“我自不会让你失望”又是什么意思?更要命的是,她要怎么做才能让父皇不“失望”?

思绪万千问,一顿饭索然无味的吃完,撤下残羹换了甜酒果品,中间撤去红色地毯,换成团花万福字样的浅色地毡,一队舞姬翩然而至,正是大燕皇宫的春节联欢晚会隆重开幕。群舞之后、杂技、滑稽戏等依次上演,水准尚属精良,只是言辞寓意不离喜庆赞颂,洛妍这种春节玩会都看不下去的人未免觉得无聊——那凤凰衔书、金盆生花的幻术能跟刘谨的比么?

可惜此时洛妍无法换台,只能强打精神看了下去。偶然到处瞟几眼,倒觉得嫔妃们个个兴致颇高,越发觉得这宫廷不是人呆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子时,宴乐再起,皇帝再次祝酒,众人离座拜礼,太监们流水般端上来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皇帝照例一口便咬到了包有铜钱的那枚。每个人自然又要讲上一篇吉利话儿,外面放起了烟花,待说完吃完烟花放完,皇帝离座,洛妍这才松了口气——她们都可以回去,而皇帝还要去祭拜祖先神灵。

小吉祥放过烟花便困了,此时己伏在敬妃怀里睡着,小肉墩子分外沉实,敬妃却不肯撒手,直抱着他上了暖轿,洛妍也跟在后面上轿回宫补眠——明日早起,还有各位贵妇命妇入宫拜见,自贤妃那里散了后,有些与各宫妃子相熟的还要来坐坐,敬妃这虽然不是十分热闹之处,总也会有人过来,说不定还有人会特意来见洛妍,少不得又是一番外交辞令,她自然要养足精神。

次日卯正,天珠轻轻敲门,洛妍迷迷糊糊爬了起来,天珠和青青、小蒙、谷雨四个都进了房,自然开口便是一通吉利话,洛妍从床头摸出四个包了两个金馃子的封儿发了下去,小宫女们在外面磕了头,洛妍便把装了银馃子的封儿交洛天珠分发下去,任由她们几个服侍着洗脸梳头,换上一身深玫瑰色的大衣裳,又插了赤金红宝石的簪子。打扮完毕,便去了敬妃那里,这次却是洛妍拜年收红包了,敬妃送的是红线儿串的一对金刚石的耳坠,又笑道:“今年可是最后一次给你新年礼了,莫推辞。”

洛妍微笑着低头把玩,正好小吉祥过来给母亲姐姐拜年,洛妍忙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只羊脂玉的小老虎,小吉祥笑嘻嘻的接了,立刻就栓在了腰带上。见已近辰时,三个人便照旧上了暖轿去了敬妃的景秀宫,到了正殿,只见红香绿翠的坐了一屋子人,冷眼一看!除了德妃似乎是到齐了。一时,敬妃穿着全套礼服出来,众人行过礼,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满满散了,出门时便遇见了前来拜见的命妇。

洛妍回到自己屋里时,只觉得又冷又饿,好在韵儿立时便端上了一

碗热腾腾的面条——这也是大燕皇宫的规矩,新年第一顿吃面,一根一碗,寓意长寿,洛妍忙接过吃了,这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喝了口茶刚想松快一下,突然有小宫女来报:平北郡王妃到了。洛妍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她出了景秀宫竟第一个来了这里?

想了一想,还是起身去了敬妃的正殿。只见上官王妃贺楼氏正在殿中与敬妃说笑,见到洛妍忙站了起来,笑道:“公主新年吉利,万事顺心。”洛妍也笑:“托您吉言,王妃新年安康吉利。”

坐下说了几句闲话,贺楼氏就笑道:“听说公主就住在这宫里的西殿,我却一直没福气见识过公主的地方。”洛妍心中了然,笑道:“都是敬妃娘娘精心布置的,王妃若有兴趣,不妨到我那里喝杯茶。”贺楼氏顿时神色显出几分欢喜,忙向敬妃告了辞,洛妍便客客气气的引着她到了自己的西殿。

贺楼氏到处看了一看,叹道:“敬妃娘娘果然好心思,这房间布置得雅致舒适,也称得起公主的身份。”又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一样小玩意儿,就算为公主添妆,希望公主莫要推辞。”说着就从身边侍女手里拿过一个匣子,送到了洛妍手中。洛妍却也不打开,只笑着道:“王妃太客气了。”转手便给了天珠:“好好收着。”

贺楼氏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笑道:“不怕公主笑话,前儿我回去把月泠身边的丫鬟叫来问了一遍,差点没把我和王爷气死,年都没过便把那个不省心的送到了庄子里,让她好好反省。王爷特意吩咐我,一定要来给公主赔罪,都是我们管教无方,才让她如此不识尊卑,胡言乱语!若不是得公主提醒,不然以后不知道还要闯出什么祸来。我先代王爷谢过公主了。”说着便起来福了一福。

洛妍早给了青青眼色,青青抢过去便扶住了她。洛妍这才站了起来,也还了一礼,叹了口气道:“其实那天的事情,我也不对,说话做事都带了气,没想妥当,倒是让月泠妹妹年都没过好。不瞒王妃你说,我和月泠妹妹虽然是同窗,却不甚亲密,那天久别重逢,却又闹得不大愉快。若说我当时不气,自然是骗人,但事后想了一想,其实我还是羡慕月泠妹妹的性子,爱恨分明,从不藏着掖着。我那旧日月宵朋友虽然多,只怕当面背后都是一样的人,如今也只剩了她一个。”

贺楼氏微微睁大了眼睛,万没料到她竟然说得这样直接,洛妍这才笑了笑道:“容我在这里也说句真心话,月泠妹妹是直性子的人,固然是万金难换的,但若还这样下去,却只怕反而害了她自己。为将来想,磨一磨性子没有什么不好,若说赔罪洛妍却是不敢的。我也不敢说以后一定便跟月泠妹妹亲亲热热,只是我这心里始终还记得我们当初同窗的情形,便是吵吵闹闹,想定来也是这一生里最好的时光,只可惜,谁又能那样过一辈子?”

说着,俗妍不由叹息了一声——的确,对于每个大燕女子来说,女学或宗学里求学的日子,都是一生里最好的时光,虽然也有种种不快,但那自由自在的味道,那未来一片光明的感觉,议亲成亲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拥有。

贺楼氏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一时不由也呆了,半响才上来拉了洛妍的手道:“公主能这样想,王爷和我感激不尽!定会好好跟月泠说,让她知道公主的好。这孩子就是不省心,若能及得上公主一两分,我也就放心了。”

洛妍淡淡的一笑,也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王妃是实心人,才会有月泠这般真心真意的女儿,洛妍有什么好的?以前性子只比月冷还要直,只是经过些事情,这才慢慢知道,人世间哪有永远顺心的?

月泠那般聪明的人,王妃莫要着急,虽说要磨性子,但拘得太紧了只怕反是不美。”

贺楼氏就点头叹道:“公主句句竟是金玉良言,我也没什么可表达谢意的,若有公主以后什么事情用得上我的,尽管说就是了。”

洛妍笑道:“王妃太客气,洛妍只要月泠妹妹以后莫记恨我就心满意足了。王妃也知道,我如今在宫中多蒙贤妃娘娘照应,年后又要开府,说不定还有麻烦您的地方,今日也不敢多留王妃,您先忙去,若是改日有空,尽管来找我。”

等把贺楼氏送走,洛妍才又去了敬妃那里,心下思量:以贺楼氏的城府,自然不会被她这一番话收服,只是有后面那几句剖析厉害的话垫着,多半能相信自己的诚意,如今宫里的贤妃已多次示好,若能就此与上官一部保持一个平和的关系,便是最大的收获了。今日之后,想那贺楼氏不是认为自己确实真心待人,就是觉得自己大伪若诚——无论是哪一种,对她却都没有坏处。

敬妃那里果然陆续来了几位命妇,多是洛妍前些年就见过的出身南边的官员家眷,见了洛妍也分外亲热,虽然只字不提她在大理如何,但眼神里却颇有点“老乡见老乡”的意思。洛妍以前从不留意这些,今年却也打起赞神,好好说笑了一番。她原是聊天闲扯自来熟的好手,那些命妇们又刻意奉承,一时间倒也谈笑风生,热络无比。

突然间,又有宫女来报:“安王世子侧妃求见。”

第81章人如秋鸿来有信

众人眼睛齐刷刷都看到了洛妍身上,洛妍心里微微一怔,众目睽睽下却只能含笑不语,敬妃便点头:“请她进来。”

一时门帘挑起,一身侧妃礼服的宇文兰亭盈盈走了进来,先向敬妃和洛妍行了礼,又与众位夫人见过,才落了座。洛妍见她虽然装束虽然与冬宴那日相似,胭脂却施得极淡,眼圈微青,看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韵味,心里便暗叹了一声。果然,在座的夫人们似乎多不喜欢这样的格调,几个城府浅点的,索性便不看她,只围着洛妍说笑。敬妃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对她也不甚热络。

宇文兰亭似乎也觉出异样,只低头不语,洛妍眼见气氛略有些尴尬,却也不想让她太过难堪,只能站起来笑道:“娘娘,兰亭妹妹还没去过我那里,我先领她去看一看可好?”敬妃含笑点头。洛妍又向众位夫人告了声罪,才领了宇文兰亭到了自己屋里,便见身后的青青脸色不大高兴。

洛妍一开口,宇文兰亭便松了口气,此时更是一脸乖巧的不做声,直到洛妍请她坐下,喝了几口茶,才抬头道:“多谢姐姐。”

洛妍微笑:“这茶可还能喝?”

兰亭微微怔了一怔,似料不到洛妍完全不接她的话,只能点头:“果然清香。”

洛妍便道:“今年的新茶还没下来,如今也只有这样的了,我记得妹妹最爱喝的是明前,再过些日子便能得了,其实,我现在倒觉得,雨前茶的味道更好,都说头茶略有火气……”

兰亭听着洛妍越扯越远,脸上终于有了些不安,好容易听洛妍一篇茶论说完,忙插言道:“姐姐果然高见,兰亭什么也不懂的,那天才会跟姐姐提了那个,回家一想,自己都觉得羞愧无地,也就是姐姐还肯细心指导我……”说着眼圈儿便是一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匣子,含泪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姐姐收下。”

洛妍让天珠收下匣子,笑道:“就你喝口茶都有这么多感慨,你我同窗这么多年,什么话值得这样谢来谢去的?”

宇文兰亭见洛妍并没看那匣子,眼神微微有些茫然,低头道:“我知道姐姐一直待我最好,是我自己难为姐姐,只盼姐姐莫见怪,以后,以后无论姐姐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什么都听姐姐的。”

洛妍心里长叹一声:我哪里有什么让你做的,明明是你想让我做某些事情吧?面上只能笑得更和煦:“我也好,妹妹也好,都按着规矩做,总是错不了。”

宇文兰亭微微一震,双手在袖子里紧紧绞在一起,脸上反而笑得明媚起来:“多谢姐姐指点。”

洛妍凝视着这张原本应该十分熟悉的笑脸,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我就知道妹妹是个聪明人。”

………………

洛妍把宇文兰亭送走后便重新去了敬妃那边,刚送走诸位命妇,一位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回报:“启禀娘娘、公主,兴王的年礼送到了。”

洛妍立刻站了起来,她自打在金陵上船不久,就给三哥写了信,到京城后又写了两封,三哥却只回了一封,寥寥数语说了下他在那边的情况,叮嘱她保重身体而已。洛妍心里不是不失落的——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三哥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时听见三哥有礼物送来,顿时高兴了起来。

敬妃忙笑道:“还不把人带进来?”

不大工夫,只见一个中年太监踩着小碎步子进了屋,洛妍认得,正是三哥身边的大太监良公公,不由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

良公公笑着给敬妃和洛妍请了安,才道:“今年雪大路难走,兴王殿下要送的东西又杂,一怕耽误时辰,二也怕别人来了说不清楚,才派了奴才过来。”又对洛妍道:“兴王殿下一直惦记着公主,这两个月全是忙碌给公主添妆的箱笼,只怕公主不满意,您先看看这礼单。”一面把礼单双手捧给了洛妍,一面便让人把给敬妃的东西送了进来,却是两箱上好的皮毛药材。

洛妍接过礼单,越看越惊:

青缎貂皮袍六件,紫缎天马皮袍三件,秋香色银鼠皮袍三件,青缎紫貂皮褂六件,石青缎绣八团金龙黑貂皮褂六件,紫缎绣八团白狐皮褂三件,紫缎银鼠皮褂三件,秋香色团花濑鼠皮褂三件……

绣五彩缎金龙袍料十匹、绣五彩缎蟒袍料五十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五匹、雪蛤膏十匣共三十瓶、鹿茸十匣……

此外林林总总的金玉头面、金银饰品,乃至笔筒笔架之类的小玩意更是不胜枚举——这哪里是年礼,分明就是一份丰盛之极的嫁妆!别说大理段正淳的那份,只怕父皇给她准备的也不会超过这份礼单多少!

正出神,良公公又送上了一个匣子,洛妍打开一看,更是呆了:十几张房契地契!上面还压着一份东西,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份花名册,十来页纸上写着二三百个名字。洛妍就看了一眼良公公,良公公笑道:“兴王殿下听说公主要开府时就开始准备了,一共是二百六十名男女仆从,都是殿下在辽东子弟里精心挑选训练的。”

这下不但洛妍傻眼,连敬妃都一脸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早就知道三殿下最宠这个妹妹,但如此大手笔,又想得如此细致……忍不住叹道:“三殿下真是想得周全。”洛妍低头忍住眼中的酸胀,含笑道:“回去跟三哥说,这些东西我都喜欢,就是太过破费,以后万万不可了。”

低头时才发现花名册下还压着封信,忙拆开,只有一页纸,上面简简单单写着:

洛洛:不许跟三哥客气,以后一定要尽情的欺负那小子,那小子若是不让你欺负,赶紧告诉我,三哥帮你出气!三哥不能来参加你的婚宴了,万事莫委屈自己。

如此没规矩没由来的信,大燕也许就这个三哥能写出来,洛妍忍不住一笑,眼泪却滚落下来。想了一想问良公公:“这些东西皇上可知道?”

良公公点头笑道:“自然先要送上给皇上的年礼,这些也是要禀告皇上的,皇上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这些人如今都放在邺王府上,到公主开府前邺王自然会一一安排好,公主不用费心。”

洛妍只觉得一颗心暖暖的:有哥哥真是好啊……不对,是有亲哥哥真是好!忙又问了良公公一些三哥一家在兴地的事情,得知明珠嫂子又有了身孕,不由笑了起来:“我在金陵那边看着有一种细棉布最适合做孩子衣裳,买了好些,如今可算能用上了!”

敬妃不由笑了起来:“你还是留一半儿的好,省得到时候没地方找去!”

洛妍的脸顿时红了个透,又想起三哥信上说的“一定要尽情欺负那小子”,越发的面热,敬妃看见她耳朵都红了,赶紧换了话题,只问良公公明珠怀相好不好,今年几月生。洛妍听到良公公一板一眼的回答,忍不住又追问起来。

良公公这一说足说了半个多时辰,洛妍才惊觉已经到了午时,忙留良公公吃饭,良公公却道还有许多事情,再三谢了,洛妍又约定过几天让他来取回礼才放了他走。

接下来几日,虽然按例宫中自有节目,洛妍却几乎万事不上心,只埋头忙着挑选给三哥一家子的礼物,恨不得把江南带回来的东西都装上才好,天珠再三劝了她:多不如精,若是真是棉布都送十匹过去,也太过了些。洛妍想想也是,这才精简了一部分,最后却也装了十来个箱笼,又长长的写了封信才罢了。

待良公公来拿东西时,洛妍又厚厚的给了他一个封儿,并一对自己画了样子让谷雨动手做的皮毛护膝和一对露手指的手套,良公公拿到时怔了好一会儿,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洛妍这才放松下来,正想找二哥进来说话,敬妃却道初五已过,可以动针线了,让尚衣坊的绣女来给洛妍量体裁衣,挑料子,选式样。如今民间女子都是自己缝制嫁衣,鲜卑六部的贵女却多不长于女红,洛妍虽然跟着敬妃学过,却没耐烦学下去,此时离三月初二不过五十多天,便是尚衣坊也要紧赶慢赶才能做出那么些衣服来——不仅有嫁衣,还有婚后的礼服、常服、春裳等等。

敬妃一反平日的清淡,对于这些衣服简直是灌注了满腔的热情,差不多日日都要叫人来询问进度、商量款式、挑选料子,甚至自己动手设计了两三款;相反主角洛妍却是恨不得躲进房里,不看不听,刚开始几天,每到此时都心思紊乱、浑身发烫,烫着烫着却也慢慢习惯了。

这一日,洛妍又被敬妃拉着选春衫的料子,洛妍便道:“年年都有春衫,有什么好选的?”敬妃却笑道:“今年自然格外不同些,有些旧日衣裙却是穿不得了,正要多做些时新的样子来。”洛妍听得惯了,耳朵自动过滤,由她拿了尺头在自己身上比划来去。

谷雨、小蒙两个便凑了上来评头论足,正热闹着,黛兰却突然走了进来,对洛妍眨了眨眼睛。

第82章事如春梦去无痕

洛妍一怔,又试了两块料子,便苦下脸道:“都试了这么多了还没好么?我屋里还有封信差两笔就好,不如你们先商量着这两件的样式,我写几个字就过来。”说完便对黛兰道:“你回去帮我研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这边的偏殿,洛妍看左右无人,便低声问:“有什么事情?”

黛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二殿下午后要过来。”洛妍这才省起,今日正是元宵节,在外开府的皇子们也可以入宫来给娘娘们请安。洛妍这些日子的确有些计划需要慕容谦着手准备,于是回屋将自己草草速写下的那些东西又看了看,默默拟定了一二三出来,这才回到敬妃这边继续自己痛并让她们快乐着。

到了午后,慕容谦果然来向敬妃请安,略坐了坐便被敬妃轰到了洛妍那里。两人在书房坐下,慕容谦就笑道:“阿峻真是好气魄,现在我那府里一半都是他的人,你再不开府,我的俸禄都不够他们吃的。”

洛妍不由苦了脸:“那我岂不是养不活他们?”慕容谦奇道:“你没看见阿峻给你的那些庄子店铺的契约?”洛妍点点头:“看过,不过不清楚是些什么店面?”

慕容谦抚额叹息:“那些店铺都在京中最好的地段,庄子也都是上好的良田,就算没有父皇的封地,也够你公主府花销了。

就算把你二哥我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还是阿峻有本事!”

洛妍大吃一惊,没料到自己已经如此豪阔,心情顿时愉快无比,听见二哥酸酸的感慨,赶紧谄媚的笑:“二哥怎么没本事,没有你在我身边时时刻刻保护着我,我哪有命花这些钱?”

慕容谦心里舒坦了些,面上淡淡的道:“我不如阿峻豪阔,也就算手下还有些人,你若需要,到时只管找我要。”

洛妍顿时大喜,盘算了半日又叹了口气:二哥的人,她统共就认识一个姚初凡,还是以后打探清楚了一口气要的好。慕容谦见她一脸算计模样,心里好笑:这个妹妹有时候大胆无比,脑子里竟能想出那样的鬼主意,而且什么话都敢编;有时候又糊涂得可笑……突然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不由脸色微凝。

洛妍见慕容谦脸色不对,忙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慕容谦点点头:“说来的确有件事情,尚书令左相梅以则听说已有退意。”

洛妍不由一惊:这位左相是朝中威望资历最高的官员,门生虽然不多,但个个精干,更难得的是,他不党不群,为人孤桀,并不事事附和太子,若他真的退了,朝局定将更易为太子左右,如今他年纪并不算很大,怎么会轻言身退?“可知是为什么?”

慕容谦声音低沉:“据说是因为族人中有不肖者横行乡里,遭到了御史弹劾,又有人说他恋栈,只怕最后会毁了一世清名。前段时间,他得了你的《金缕曲》,很是可惜,说前半阙是神来之笔,后半阙却太过绮靡,若能换成采菊东篱的清远,他愿朝夕咏之。我如今已安排人去劝他,不过梅相一生清高,珍惜羽毛,惟好诗文,你是否有什么办法能打动他,让他抛开顾虑,留在朝廷?”

洛妍皱眉:二哥这意思,大概是想让自己再写首励志诗?但隐退事大,真的是一首主旋律的诗歌就可以扭转的么?况且励志的好诗实在太少,最有名的莫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还有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好像都不搭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两句来,想了一想觉得可行,才道:“只怕还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我这里有一副对联,也许能起点微末作用。”

说着,便自己动手研墨,写了两行小字,慕容谦点头不语。

想起正月初十开始各官员已开始上朝,今日上午又是大朝,洛妍便又问了些如今外面的事情,慕容谦淡淡的笑:“你放心,这几日除了几个官员变动,别的都风平浪静。如今连外地都已经开始传言,大燕的护国公主大概都有婚姻之难,却又有天神保佑,能全身而退,不然为何飞公主和你都有那样奇绝的一段孽缘?你那几首新词也已在士林流传,尤其是那首《摸鱼儿》和《定风波》,便是梅以则这样的宿儒,也是赞叹的,加上飞公主传的余波,太子他们在朝堂上已不提你开府的事情。”

洛妍不动声色的听了,深觉自己脸皮终于渐渐的练了出来——她反复看过燕太祖和飞公主的传记文集,把他们还没抄,自己却还记得的诗词列了张表,心里顿时大定:只要克服了心理障碍,她这个学中文的难道还抄不过一个理科生、一个MBA?自己选了几首或豪迈或清朗的让二哥流传出去,此时去唐未远,博###之名总是好事,看来效果还不错。再说了,这个时代里既然已经没有苏轼、辛弃疾等人,自己抄了他们的成果,至少也算是为这个时空的人类增加一份精神粮食——嗯,人要堕落起来,总是很容易找到借口的。

两人又计议了一些事务,谷雨便在门外回报,要准备元宵夜宴了。慕容谦告辞而去,洛妍急忙忙换上一身紫色金丝八团的大衣裳,上了脂粉,便与敬妃一道去了乾清宫。

元宵节历来是宫中最热闹的节日,连宗室近亲、东宫、开府的皇子、公主都会携眷入宫聚宴,宴会也不似冬宴除夕宴那般程序复杂,围着永年帝,各家坐一张桌子,菜品不多而精致,倒是真正有了些家常意味。

洛妍这才见到了太子的长子,和小吉祥一般大小,看起来也是一般的粉雕玉琢。过来向洛妍问安时,洛妍很有掐掐那张小脸的冲动,只是看到他身边的慕容澜明显还心有余悸的小眼神,这才生生的忍住了,干笑了两声而已,却见慕容澜眼中的戒备越发深了。

洛妍心里叹气,赶紧把眼光转向慕容谦的那位来自吐蕃的侧妃,只见她一身肃穆的礼服,眉目浓丽而神情淡漠,几乎懒得多看任何人一眼,洛妍本来一门心思要跟她套套近乎,也被这位的低气压吓得缩了回去,更别说他人。仔细看时,只觉得慕容谦对她虽然多有照顾,却不亲近,心里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文清远。

永年帝兴致似乎很高,宴席期间脸色始终一片和煦,众人越发凑趣,不多时宴会已毕,接下来才是今日的重头戏:观灯。

入夜之后的紫禁城,到处彩灯高悬,各地的贡灯将宫城点缀得如白昼一般,安合殿前,又仿了民间灯市,让宫女太监们扮成商人兜售彩灯,另有舞灯杂耍的艺人献艺,殿前一片火树银花、人声鼎沸,便是各宫嫔妃也会下去讨价还价的买些东西、丢些赏钱,这也是一年到头,她们唯一可以体验民间风味的机会。这等诱惑,谁能抵挡?

转眼间,殿里只剩下永年、太子、慕容谦三个男人,敬妃被小吉祥儿拉着跑了,连邺王的吐蕃侧妃都站起身来,慢慢踱了下去,唯洛妍一人老老实实的呆在白玉栏杆后面,只看着别人玩乐而已——她如今有了心理阴影,见到任何吸引她去的地方,首先想的不是好不好玩,而是危不危险。

永年看着洛妍多少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不由一声叹息,想了一想,招手叫来德胜,低低的吩咐了两句,沉默片刻,回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慕容谦道:“你看看洛妍如今的样子,听说她这几个月身边一直都不大安生?”

慕容谦一愣,眼角瞟到太子拿酒杯的手也顿了顿,才道:“的确如此。”

永年皱眉道:“你查出来什么没有?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躲下去!”

慕容谦心里越发警惕,叹了口气才道:“儿臣无能,虽然有些线索,却查不到实据,也不敢说一定能保她平安。”

永年神色淡淡的看着外面,漠然道:“朕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下去,她从前太过胆大妄为,如今却也不能太过胆小谨慎,谦儿,你放手去做,若是有人敢让朕没有女儿,朕也不会让他有女儿,不管他有多少个!”

慕容谦抬头看了永年一眼,才低头答:“儿臣遵命。”一时心里的惊骇简直言语难以形容,完全压倒了本应冒出的轻松和欢喜,忍不住眼角一扫,只见太子坐在那里,眼睛看着手里的酒杯,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洛妍自然不知道这一幕,在她看来,元宵之后,无论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安详,宫里皇帝多在德妃宫里留了两夜,却没有让她重掌六宫,贤妃德妃之争慢慢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再没人有时间搭理她;至于朝廷上低阶官员偶有升降替换,但尚书省左相梅以则却再未称病,唯其府内书房的书桌上多了一方永年帝元宵夜特意送来的砚台,并无字样,唯刻了青松一棵,书房门口又多了一副对联:“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一时成为士林美谈。

就连青青、谷雨几个也突然一改以前的小心谨慎,天气略好时便会主动让洛妍多出去走走,似乎以前的那些刀光剑影都已是一场久远的噩梦。再也没有什么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嫁衣一天天的绣出了华美富贵的模样。

一片风平浪静之中,时光飞速掠过,三月到了。

第83章凤鸾相对立梧桐

此国的三月,花开得突兀而热烈,仿佛一夜之间,满枝的迎春、连翘,满树的桃花、玉兰就迫不及待的开了个轰轰烈烈,完全没有江南春天那种水墨氤氲、欲开还羞的情怀。

洛妍呆呆的望着窗外,任由谷雨几个在自己头发上细细的抹着一种不知名的香油,待会儿她全身都会抹上另一种,一个时辰后洗掉,自然会留下一种若有若无的清雅香味,发色肤色也会格外亮泽。这套程序已经做了一个月,洗完之后谷雨便会开始给她全身按摩,力道古怪,类似后世的泰式按摩,却可以让肌肉关节更柔韧,线条更柔美。此外,每天还有一日三餐的各种汤汤水水。

如今照镜子的时候,洛妍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传统的食疗加体疗的确成果显著,镜子里那位女子就像窗外的那树玉兰一样在慢慢盛开。

在后世里,大概不可能会有这样繁琐而专业的婚前准备程序了吧?敬妃有一次甚至把她叫过去,神神秘秘的给了她一本小册子——用薄绢画的春宫图。洛妍虽然两世为人,也闹了个大红脸。敬妃却不依不饶的给她上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课。洛妍从她那里出来的时候脚后跟都在发烧,一面却不得不鄙视自己:你丫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

好吧,虽然很丢人,洛妍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小白,那一世里她有莫名其妙的洁癖,尤其反感跟男人的肢体接触,唯一看的几本带色的小说都是耽美。她的心理治疗师很明确的跟她说,她心理有问题,可惜她作为病人对心理学知识的学习极其热忱,对治疗却完全没有兴致,每次交流时间都发挥记者特长,兴致勃勃的把治疗导向了各种专业探讨,让那个可怜的治疗师最后自己几乎得了心理障碍……

敬妃的那些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不知为什么,洛妍突然想起了他和他的那些亲吻,刚刚变正常的体温顿时又窜了上去——如果这个世上,还有男人能让她觉得干净,能吸引她靠近,大概也只有这一个了吧。洛妍提醒自己:你能嫁出去,而且能嫁给他,真的是祖宗坟上冒青烟!但这种提醒似乎并不怎么能缓解她的恐慌,甚至只令她更恐慌:比起嫁人更可怕的事情,就是嫁给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男人,因为那意味着,如果爱情幻灭,梦想破碎,或许将是万劫不复。

是的,她就像窗外盛开的那些花,但是,能开多久呢?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变成现在的安王妃,她要小心守住自己的心……在胡思乱想中,她度过了三月的第一个夜晚,单身的最后一个夜晚。

仿佛刚刚闭上眼睛,洛妍的耳边就传来了天珠的叫声:“公主,公主。”窗外还是一片漆黑,洛妍一激灵爬了起来,随即醒悟到自己应该要做什么,手脚不由发凉。

幸好此刻也没人理她心情如何,天珠与谷雨、小蒙细细为她梳洗了一番,上官王妃贺楼氏和一位独孤家一位夫人便双双进门——她们都是父母健在子女双全的贵妇人,担任为洛妍开脸梳头之责。洛妍忙站起来,才说了个谢字,就被贺楼氏按在了梳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