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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胜最明白永年的心思,见他神色漠然的手按胸口,忙低声道,“陛下,太医说了,这个月您还是越少说话越好,太医都说陛下底子好,定然康复无恙的,常人受了这样的伤,只怕现在还起不了床呢!”

永年看了德胜一眼,脸上神色略缓和了些,正在此时,一眼瞥见了跑在乾清宫前的穆宝林,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德胜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问了几句才回头禀道:“那是德妃宫里的穆宝林,一早就过来跪着了,陛下,您看要不要打发了她?”

永年目光幽深的看着那抹身影,低声道:“让她进去。”

待永年回寝宫换了衣冠,自有太医来请脉,太医退下,德胜这才带着穆宝林进来。

太约跑得久了,穆宝林步履还有些踉跄,身上只是最简单的白色衫子,绿色长裙,并没有施脂粉花钗,苍白的脸上,是一双微微红肿的眼睛,看起来反而比平日多了几分清丽,进来看见永年便默默的跪在地上。

永年打量了她几眼,又看了眼德胜,德便开口道:“宝林有什么话,请跟皇上直说。”

穆宝林缓缓抬起头来,双手颤巍巍的捧着一物,却是一柄极精美的小刀刀鞘,只有七寸多长,镶了数十颗黄豆大的金刚石,映得穆宝林此时清妍如雪的脸止似有星光流转。永年怔了怔,示意德胜拿了呈上来,拿在手里,不由久久不语。

这是二十多年前,德妃刚刚进宫不久永年送她的礼物,当时永年调笑说,他若是天下最锋利的刀,当时宇文芳菲就是最适合这把刀的刀鞘。德妃性子最是爽朗,却也被这话羞得满脸通红,他一时高兴,当真就让内务府做了一柄七寸小刀来私下赏给了她,刀鞘尤其做得精美,当时少不得又是一番浓情蜜意。那里德妃比如今的穆宝林还要年轻,永年也刚到三十而立之年,只觉得天下尽在掌握,无事而不可为……如今再见这刀鞘,却已是这样一番物是人非的情形!

良久之后,永年才慢慢把刀鞘放在了一边,淡然道:“德妃,她要你跟联说什么?”

穆宝林抬起头来,神色哀伤,主意却平静清晰:“德妃娘娘说她对不起皇上,无脸再见您,娘娘是以此刀自刎而死,请皇上开恩将那柄刀随娘娘入棺,让妾将刀鞘还给皇上。”

“德妃身患急病而亡,联心甚哀,以皇贵妃礼下葬皇陵。承德宫宫人一律殡葬。”

穆宝林脸色顿时惨白,德胜也微微吃了一惊:主子去世,宫人全部殉葬,这还是永年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早年容贵妃产后血崩,永年暴怒之下也差点让宫人全部殉葬,但贵妃弥留之际却只求陛下不要迁怒,这才救下了那几十条人命。没想到……只是,这一次,却是国为皇上不能容下任何心怀不轨的宫人了。

永年看着穆宝林,缓缓开口:“你对联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穆宝林身子一颤,惨白的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半响凄然一笑,“德妃娘娘对妾恩重如山,妾愿跟随娘娘于地下。”

永年静静的看着她按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双手和依然扬起的脸上那双凄凉幽深的眼睛,这一刻,眼前这个女子看上去有一种极致脆弱的美。就像即将在风中凋落一朵白海棠。直到那双羊脂玉手颤抖得都要撑不住身子了,他才淡淡的一笑,“你还算有心的……这几天,就留在乾清宫伺候吧。”

穆宝林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永年,永年微笑不语,穆宝林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伏地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敬妃正带了宫女端来新手煎好的一碗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这几句话,不由怔怔的站在门槛外。一片静默中,只听见穆宝林轻轻的抽泣声,敬妃慢慢的回过种来,刚想进去,背后传来一陈脚步声,“启禀陛下,平安公主未见。”

自从闭城的那一天开始,皇城北门玄武门的守卫就比平日多了两倍,前日皇上回宫后,宫禁更严,连平日可以直入大内的车轿也一律停在门外,不过此时宫门口倒是冷清,只有一辆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只是当负责皇城内外巡视的侍卫们踏过宫门时,每个人都忍不住全都目光热切的看身那辆车的方向。

因为在那辆车的边上,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这两天,负责皇城完备的御林卫已经全面整编过,上官摩领左右二卫,千骑营幸存的辅兵直接补入了二卫的缺编。也正因如此,西山大营发生的一切早已在军中传开,而当澹台扬飞标枪般的身影落入这些御林卫眼中时,几乎每个人眼里都忍不住射出了狂热的光芒。

不过当澹台对此并不在意,便是有熟悉将士大声行礼问候,也只是面色冷峻的微一点头而已,直到一顶小轿出现在宫门时,他的眼里才露出一丝柔和的神色,快步走了过去。

轿子刚刚停稳,洛妍便走了出来,只见一只稳定的手已伸到她的面前,洛妍抬头看着谵台扬飞,勉强笑了一笑,扶着他的手上了早已等候的朱轮车。

澹台看着她的脸色,微微皱起了眉头,想了一想,也跟着上了车。本来已准备往车上跳的青青顿时傻了眼,当听见澹台吩咐“去兴王府,青青,你骑我的马”时,更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见马车已经滚动,才一拍脑门,翻身上马,跟在了马车边上。

马车里,洛妍也意外的看着谵台,“你怎么……”澹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这么不好?”

洛妍闷闷的低了头,“没什么,德妃自刎了,承德宫宫人一律殉葬。”

澹台一怔,摇了摇头,突然记起一事,不由皱起了眉头,“记得我母亲有个侄女……”

洛妍的脸色更是阴沉,“她没事,父皇……让她这几天在乾清宫伺候,敬妃娘娘她……”想到刚才和敬妃一起从乾清宫出来时,敬妃那似乎看透一切的清冷表情,想到这些天她几乎衣不解带的辛苦,洛妍只觉得胸口就像堵上了一块大石头,再也说不下去。

澹台见她眼圈都有点红了,心里不由一疼,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此事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叹口乞,低声道:“你嗢胡思乱想了。父皇也许只是觉得警种妃娘娘太过辛苦,想让她回去休息休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无力。

洛妍抬头怒道:“我也很辛苦,你是不是也要换个人,让我休息休息?”

澹台顿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洛洛,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洛妍也知道与他无关,但胸口一股怨气简直无处发泄,“你们男人都是一样!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贪得无厌,得陇望蜀!”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是如此痛恨这个该死的时代,男人们可以理直气壮的负心薄幸,女人却甚至连抱怨的权利都没有!

澹台听她噼里啪啦说了这一串,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我不是这样,阿峻,阿谦也不是这样。”

洛妍哼了一声,“我二哥三哥自然不是,你自然是!”

澹台只能苦笑不语,洛妍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胸口一捶,“怎么不说了?”却见他吸了口气,脸色微变。顿时想起他胸口的伤还未好,脸色不由也变了,“哎呀,我忘记了……你疼不疼?要不要紧?”

澹台摇摇头,只是似乎依然说不出话来。看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洛妍肠子都快悔青了,明明是父皇的事情,自己怎么拿他撒起气来?他这伤,还是拼命去救二哥时才落下的……越想越是难过,眼圈不由又红了。

看见她的眼泪,澹台扬飞顿时慌了手脚,一面伸手去擦她的眼泪,一面忙不迭道:“我逗你的,我没事,我好好的!”

洛妍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不由又气又急,想一把堆开他,却又怕再碰到他的伤口,简直恨不得咬他一口才好。

看见她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多动的模样,澹台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低头就吻了下去,洛妍挣了两下,脑子也渐渐迷糊起来,待到想起来应该生气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来了。

待到马车到了兴王府的二门,澹台才放开洛妍,伸手整理下她微微凌乱的发角,挑帘先下了马车,洛妍扶着他的手跳了下来,忍不住还是白了他一眼,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哎呀,我不是眼花了吧?”

第181章冥冥天意

萧明珠笑盈盈的站在二门门口,她长着雪白的小圆脸,一双杏核眼也是圆圆的,一笑起来就会变成两个月牙儿,笑声更是明脆悦耳,看着这张笑脸,不但她身后的丫头媳妇和洛妍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连澹台扬飞嘴角都露出一丝笑意。

萧明珠故意上下看了谵台扬飞两眼,“驸马爷也会坐车?”

澹台微微一窘:按理他应该是骑马从大门下,到前面去找慕容峻,只是一路哄着洛妍竟是坐车到了二门,又被萧明珠抓了个现行。此时只能丢下一句“我去找阿峻说话”转身便走,步子比平日更快了几分,身后传来了萧明珠更欢快的笑声。

洛妍忍不住脸上发烧,想说点什么,萧明珠已上来携了她的手,一面上下打量着她,一面说,“这些天的事情我都听阿峻说了,你可是吃了不少苦!今天看你气色还好,我就放心了。”

洛妍忙问,“你是什么时候回京城的?孩子们呢?”

萧明珠和两个孩子都是昨日回的府,他们五月初九离开京城没多远,但悄悄的进了一处庄子,在那里呆了七八天,昨天午后才被一队侍卫接回了京城……说着说着,萧明珠突然捂嘴惊叫了一声,“哎呀,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转头拉着洛妍的手道:“平安,我想做个媒。”

洛妍看着萧明珠满脸认真的模样,回头看了青青一眼,才笑了起来,“这个事情,我可不能那么痛快应了你,不然太便宜那小子。”心里道,没想到姚初凡倒是人有行动力的,才一天就求到三哥这里来了!

萧明珠叹道:“可不是,那个小子天生就老相,其实还不到三十,可看着竟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生得又不好,又不会说话,我也觉得是便宜他了。只是,他这样的性子,竟能求到阿峻跟前去,可见还是心诚的……”

洛妍眨眨眼睛,忍不住道:“慢着,三嫂,您在说谁?”

萧明珠的杏子眼睛顿时变得更加圆了,“自然是你的大管家贺兰源,他想求娶天珠姑娘。”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震撼,想想贺兰源那张一百年不怀疑,一百年不动摇的脸,洛妍只觉得难以置信:昨天明明是他把天珠和李妈妈送回别院,可就那样,竟也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真是小看这们了,在这种事情上能瞒过她的八卦嗅觉的人,世上不会太多吧?

只听萧明珠道:“贺兰源一直是跟着阿峻的,性子勤恳踏实,阿峻早说过要给他指个好丫头,他却推三推四的,没想到这一次却突然开了窍。其实他倒是个机灵的人,只是外面不露……”

洛妍忙恳切道:“嫂子,你知道天珠和我情分不一样,这种事情,我须得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萧明珠有些诧异,到了上房,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之后才道,“你不知道天珠这几天是躲在哪里么?”

洛妍心里微微一沉,她昨天自然已经问过,天珠和李妈妈这几天是被贺兰源领着躲在了风月之所,虽然只是在后院里扮作粗使的丫头婆子,但毕竟不好说出去。萧明珠既然知道这个,自然是因为贺兰源主动说的,难道他求亲不是因为喜欢天珠,而是只是想着要负责?这样,当然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好,只是……叹了口气,洛妍轻声道:“略知一二,事急从权,也不算什么,婚姻大事,我是不会委屈天珠的。”

萧明珠困惑的看着洛妍:贺兰源愿意负责娶天珠,怎么会是委屈了她?

洛妍摇头一笑,接了话题,“怎么没见泽儿和涵儿?”提到自己的两个宝贝孩子,蒹明珠立刻眉开眼笑的吩咐侍女们去将两个奶娃娃抱来,两个孩子都生得极好,泽儿的模样简直是一个幼齿的慕容峻,洛妍每每见了就觉得好笑,涵儿却是香香软软的招人怜爱。两人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说着闲话,眼见便快到正午了,萧明珠正准备布置桌椅,一个侍女快步走了进来,“启禀王妃,启禀公主,有一个自称文大夫的女子求见!”

文清远回来了!洛妍霍地站了起来,“快带我去接她!”说着抬腿就往外走,萧明珠怔了一下,立刻想起了这文大夫的身份,忙把孩子交给奶娘,跟在洛妍后面走了出去。

走到二门,洛妍远远便看见门口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差点忍不住跑了起来,待匆匆走到近前,只见一贯淡定的文清远已是泪盈于睫,握住洛妍的手,还未开口,泪水却先滚落下来。

洛妍上下打量着文清远,只觉得她气色还好,只是清瘦了不少,知道她心里难受,忙笑道:“你这样子看着我,倒像我已经精忠报国了一般。”

萧明珠气喘吁吁的赶到时,正听见这句话,不由大笑起来,“就你怪话多。”

文清远低头擦干眼泪,勉强笑了笑,洛妍忙给两互相介绍了一番,又打发人去前院通知二哥,这才拉着文清远一路往里走,“清远你这几天过得还好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文清远长长的叹了口气。她那天一醒过来,人已经到了嘉褔寺的塔里。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们小天师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她只冷冷淡淡的道,太子已经谋逆,平安公主落入了东宫之手——她特意回来就是求他带文清远出去,而他一次只能带一个人。

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在离北京百里之远的嘉福寺,文清远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可是寺外的景色建筑,还有小天师那张冰霜般的冷脸,却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她顿时忧心如焚,太子谋逆,洛妍是为了自己才……她会怎么样?慕容谦会怎么样?

小天师继续冷冷的告诉她,不用担心,十天之后一切都会好——只是那语气,倒更像在说,“一切都永远不会再好”。文清远本来就对他有些敬而远之,此刻简直化成了敬畏,不敢多问,老老实实按他的吩咐下传来京城城门重开的信息,今天一早就从那边坐车赶了过来。小天师倒是安排了一个修徒给她超车,临走时只交代了一句:请转告公主保重身体。

心远不会过来了?听文清远转述到此处,洛妍不由松了口气,那一天在石壁前心远看向自己的复杂目光还历历在目……可是,她无以为报。

只听文清远又道,“我本来是去公主府的,结果满府都是匠人,一打听说是兴王殿下安排的,所以才来了这里。”

洛妍笑道,“这倒是巧了。”

萧明珠却瞪着圆圆的眼睛道,“你回来是坐车回来的,可去的时候,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就从京城到了嘉福寺?”

文清远苦笑着点点头,萧明珠脸上顿时满是崇敬神往,洛妍躲开两人的目光,低头开始专心的数砖。三人各怀心思的回到了上房,茶还未上,只听门外已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门帘挑处,慕容谦一步跨了进来,随即便站在那里,怔怔的只是看着文清远。

文清远也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却又慢慢低下头去,萧明珠向洛妍眨了眨眼睛,“平安,听说你家有道叫刨冰的点心,不如跟我去小厨房指点指点下厨娘?”

洛妍神色严肃的点点头,两人联袂而出,走出去好远,才想视而笑,随意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处说着闲话,说了一会儿,却见慕容峻大步流星的走了回来,看见他们就笑,“你们倒是有眼色的。”又仔细看了洛妍一眼,点头笑道,“你脸色好多了。”

洛妍正有事情要问他,忙道:“三哥,那天你打发侍卫来问我,可是知道了谁在地牢里送东西给我?”

慕容峻微微皱起了眉头,淡然道:“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那人原本就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我也已经打发他了,你再不欠他什么。”

看见慕容峻脸色是少有的严峻,洛妍只得“喔”了一声,又接了个问题,“太……太哥的处置,可是你的主意?”

慕容峻点了点头,脸色多少有些无奈,沉吟片刻才道,“他有今天,一多半是被宇文氏算计的。我已经查清楚,那天行刺父皇的太监,就是宇文氏的人,她却对太子说,尚衣坊有龙袍专用的丝线等物失窃,相关宫女被灭口,证据样样指向东宫,乾清宫的人已经去太行围场报信了,父皇本已对东宫不满,有了这个借口定然会行废立之事。加上父皇如我回京,文大夫又要封侧妃。老大这才下了决心挺而走险。”

“这两年来,父皇朝事一律不管,京城三卫和九门完备营的将官都早已大多是东宫和宇文氏的心腹,加上几个要害部门也都已被掌握,他们一发动,京城便很快被控制住了。太行围场那边,便是行刺不得手,也有千牛卫的奔袭灭口和神威军的堵截追杀。本来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你当天临时入城,提前发现了京城的变故,而她派去刺杀扬飞的刺客,又被抓住,反而让千牛卫落入了圈套。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想过了,既然天意未让他此时得逞,日后更不可能,再说,你在地牢里时,他能那样安排……我总不能比他更不顾手足之情。”

萧明珠忙不迭的点心,“真是天意,阿峻,你不知道,刚才文大夫说,东宫发现那天,小天师就对她说过,十天之后一切都会好。”

慕容峻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惊诧,转头去看洛妍,洛妍心中尴尬,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扬飞呢,怎么没和你一道过来?”

慕容峻挑眉微笑,“有桩美差,他仗着力气大,抢着去做了。”

第182章恢恢天网

午时过后,京都大通湖的码头上渐渐的清净了下来,部分的船此时都已经发了,只有一艘五六丈长的双桅大般还静静的停在岸边。只见这艘船的船舱里,甲板上都密密麻麻的放着各种花盆,有刚刚尺来高的花苗,也有七八尺高的花树,看上去一片绿意,甚是清凉。

码头上的人都知道,这船是附近百花园贾老爷家的,贾老爷在扬州等地都有生意,差不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新育的花苗和外地客人点名要的名贵花木用船装上,沿着运河运过去。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花木运输最是繁琐,百花园的伙计们忙乎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终于装完。此刻大伙计都已经回去,跟船的几个伙计便在码头上的阴凉处歇息,等着掌柜一到就好开锚。

他们自然不会注意到,在离码头不远的树荫里,停着一辆偿起眼的马车,车子的窗帘偶然掀起,露出的竟是他们东家那张圆圆胖胖的脸。这张平日笑口常开的脸上,此时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焦虑。往外看了几眼,才回头低声道,“你说的那几个女人,怎么还没有露面?”

南成祥身后坐着的是常年跟他的小厮林子,满脸都是机灵,此时苦了脸道:“东家,我怎么知道?”贾成祥瞪了他一眼,又掀起窗帘一角往外张望。

林子一肚子疑惑,实在不知道自己东家葫芦里到底埋的是什么药:自打前天京城里的小伙计出来报信,东家自己站在那里东了半天,然后就把自己叫了进去,吩咐要偷偷盯着二掌柜。这也罢了,昨天晚上,自己发现二掌柜家来了几个女亲戚,回去跟东家一说,东家竟然脸色都全变了,门巴便往园子里跑,却谁都没搭理就魂不守舍的回来了——二掌柜这次要压般去,家里来几个女人算什么新鲜事情?谁跑般不招几个熟人做工?

最奇的是,今儿一大早,东家竟把夫人和小姐少爷都送上了马车,让他们去夫人娘家住几天,然后就带着自己偷偷摸摸跑到这里,却是为了看自己家的船——这船有什么好看的?就算要抓二掌柜夹带私货,也不用搞得这么神秘吧?

又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码头上依然没有动静,只是平日打渔的两只小船又转了回来,四五个渔夫把小船往岸边一靠,坐在码头上喝酒闲聊起来。小林在车帘缝里看得真切,忍不住咽了两口唾沫,这种船上鱼最是新鲜,用来下酒再好不过。

贾成祥却等得越发不耐烦了,突然间只见远远的来了两辆马车,到码头上一停,从头一辆车上跳下的,正是二掌柜张知道廉,而从第二辆车上下来的,却是三个女人,都穿着粗布衣裳,戴着草帽,跟着张知廉身后向船上走去。

贾成祥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三个女人,虽然三个人的脸都看不清楚,但身材修长,步履轻快,自然都是年轻女子,而且仔细看上去,走路时姿态也与孤僻的仆妇有些不同,贾成祥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心下的某个猜测更是确定了几分,转来低声对林子道:“你赶紧回园子,骑最快的马到京城衙门报信,就说大通湖码头的运花般上有可疑的女人,船会沿河开往通州……”

林子一怔,贾成祥厉声道:“还不快去!”——虽然等林子赶到京城又带人过来,这船大概早就已经起锚,但船在运河里是跑不掉的。他贾成祥虽然不稀罕那五千两银子,却也不想放这些差点便害得自己满门抄斩的人利用!可惜的是,最关键的时候,那个扫地的老苍头老刘却莫名其妙的突然不见了,让他没法通知那边,不然他何至于送走妻小,自己跑出来偷偷确认这个事情?

眼见林子摸着脑袋应了一声,跳下了马车,贾成祥会中了口气,刚想接着往外看,却听见车外林子颤抖的声音,“你,你们是什么人?”

贾成祥不由大惊失色,忙起身掀起车帘,只见林子一步步的退了回来,他的面前,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子,虽然长得并不丑怪,但两双眼睛里射出冰冷目光,就如刀刄般让人遍体生凉,贾成祥脑子嗡的一声,顿时说不出话来。

两个女子中个子较高的一个地着贾成祥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贾老爷,好胆量!只是这千户伯,却不是人人都有命做的。”

贾成祥背上已被冷汗浸透,强撑着没有一屁股坐倒在马车上,半响才道:“这里也不是适合你们杀人灭口的地方!”

高个女子笑得更冷,“自然不是,只是贾老爷昨日双桅大般还派了这个小厮来探头探脑,我们承您的情,少不得要请贾老爷跟我们走一趟。”

林子退到马车边,恐惧的回头看着贾成祥,贾成祥咬咬牙,点头道:“好,我跟你们走。”

高个女子点了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贾老爷果然是聪明人。待会儿到了码头上,你要是敢说一个字……”

说着手指一指,贾成祥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这会儿功夫,码头上又来了一辆马车,正是早上他的夫人孩子坐着回岳母家的那一辆,只见车帘换汤不挑开后,一个女子搀着贾夫人柳氏走向那艘运花船,柳氏步伐明显不对,显然是被制住了,随即便是贾成祥十三岁的女儿和十岁的儿子,被另一个女人一手牵了一个跟在柳氏身后,贾成祥只觉得一颗心顿时就如坠入了冰窖之中,手脚忍不住已经颤抖起来。

只听那个高个女子冷冷的道:“贾老爷,请。”

贾成祥脚下已经软了,几乎迈不动步子,高个女子冷哼了一声,声音里自有一种冰冷的杀气,贾成祥不由自主的一抖,身上突然多出一股力气来,抬腿跟在高个女子身后向船上走去,个子略矮的那个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了他和林子的后面。

张知廉站在码头上,看见贾成祥,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笑容,“东家果然有雅兴,竟想着要带夫人孩子去扬州转转,船上都已经安排好了,请……”

贾成祥盯着他得意洋洋的笑脸,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张知廉笑得越发开怀,待贾成祥走上了甲板,他也跟了上来,挥手对船上的几个伙计道,“你们都下去吧,今儿这趟东家带了夫人小姐,船上要多留几个女仆伺候。”你们回去跟大掌柜说一声,东家这次跟船去扬州,只怕要些时候才能回来,一切生意他做主就好。”

眼见几个伙计相视一眼点头应了,一个个对贾成祥行了礼便往船下走,当最后一个伙计下了甲板,这边便开始抽掉踏板。贾成祥双手发抖,心中明白,只要这船一离开码头,自己一家定然无幸,心一狠,往前跨了一步,大叫了一嗓子,“船上……”还没等“有逃犯”三个字出口,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一掌挥去,眼见就要拍上贾成祥的后心,却突然有团黑影破空而来,那一掌恰好便拍在了黑影上,但掌风的余劲依然把贾成祥拍得往前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这一切都火光电闪之间,高个女子蓦然回头,却看见自己的同伴呆呆的站在那里,面前的甲板上竟躺着一条一斤多重的黑鱼。刚刚下了船还没走远的几个百花园伙计也听到了动静,不明所以的回头张望,却惊讶的看见那艘船的甲板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渔夫打扮的人。那人慢慢摘下头顶的帽子,一步一步的向船舱,每走一步,微型就似乎高大了一分,而刚才还冷若冰霜的两个女人,脸上都露出了一副见了鬼般的愤怒恐惧的神色。

贾成祥后心剧痛,已经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却还清楚,趴在地上,努力扭头去看,正看见蓑摘掉后露出的那张犹如刀斧雕凿的冷峻面孔。待走到离船舱还有五六步的时候,此人盯着舱门终于武器,“宇文氏,你是自己走出来,还是让我请你出来?”声音并不算大,贾成祥却觉得脑子嗡了一下,胸口有说不出的难受。

高个子的女子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手上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对短刀,舞成一团银光直向此人扑去,动作之快让贾成祥差点惊呼出来,随即眼前就是一花,耳边听得扑的一声闷响和咔嚓的一声脆响,定睛再看时,只见那人眼睛依然盯着舱门,只是右手拿的蓑帽上赫然插着一对明晃晃的短刀,左手正从高个女子的喉咙上缓缓收回。

高个女子眼睛像死鱼般突了出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后便轰然倒下。贾成祥顿时明白刚才“咔嚓”那一声是什么动静了,胃里一阵翻腾,转过头来,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却听舱门一阵脚步声响,似乎涌出了四五个人,随即便是声清冷的喝声,“不许动手!”然后是一声叹息,“你们,不用去送死了。”

甲板轻轻震动,有人不紧不慢的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贾成祥偷偷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荆钗布衣却依然端庄高华的身影已出现在舱门外,那张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从容的微笑,“谵台将军,好久不见。”

第183章是非善恶

打开沉重的铁门,是一道又长又窄的台阶,一路向下而去,走过台阶的转角,门外的阳光微风便已全然被隔绝了出去,虽然墙上依然有长明灯的火光闪动,但那扑面而来的黑暗却几乎有一种压倒性的力量,让人渐渐的喘不上气来。

洛妍步子微滞,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澹台扬飞的手,澹台低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若是不舒服,,就别去了。”

洛妍笑了笑,“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几天而已。”——这种感觉当然不舒服,但她说过的话,是要算数的。

走在他们向前的那个粗壮女人恍如无觉的举起火把继续领路,洛妍对这个身影并不陌生,却是这次来才第一次知道,她是聋哑之人,也是这皇宫地牢的唯一看守。

下完长长的石阶,又走过一段甬路,前面出现了牢记的铁门,澹台扬飞停下脚步,“我在这里等你。”

女看守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顺手便把火把插在了门外,神情麻木的回头行了一礼,退到了一边。洛妍看着打开的牢门——她若没有记错,这正是当日她自己曾经被关过的那间,怔了一会儿,她才迈步走了进去。

一身粗布衣裳、头发却纹丝不乱的宇文兰珠坐在木板床上,用手遮住了眼睛,洛妍目光转动,发现这间牢记就如自己刚住进来时一般没有任何东西,心里忍不住一声叹息;三哥是在以牙还牙啊!宇文兰珠身上甚至只有一身衣裳,也不知道这一天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大概慢慢适应了门外的光线,宇文兰珠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眯着眼睛微笑抬头,“平安公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仅仅几天不见,她原来丰润的面庞已经消瘦见骨,但神情依然从容。

洛妍怔了怔,对宇文兰珠的佩服又深了一分,当日自己从容底下是因为有一份“熬过这几天就没事”的信心,而宇文兰珠却可以在这样一败涂地的情况下还保持风度,光是这份坚毅,就比自己要强。

“现在是二十一日的申时。”

宇文兰珠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洛妍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是因为她大概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天,没想到却不足十二个时辰。但这丝惊诧只是一掠而过,她的脸上顷刻已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笑道,“平安公主,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洛妍也笑了起来,“好像是你说的,你愿意束手就擒,只希望能跟我再面谈一次。”

宇文兰珠叹了口气,“可惜你的那位驸马不但回答说我没资格谈条件,还废掉了我所有的侍卫。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若说是为了出气,似乎来得太晚,若说是来看我的下场,却未免有点早了。”

洛妍微笑道,“记得在嘉福寺的那天,你曾经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我也说过,这一天到底是什么时候,一定是我说了算。今天,天气就很不错。”

宇文兰珠眼神闪动,“公主果然信人也!上次我曾请教公主的问题,现在是可以告知了么?那么我还是想请教公主,你到底为什么会煞费苦心促成那妇人参政十八条,为什么会出那期特刊。”

洛妍静静的看着她,“因为我知道,你真正想当的并不是大燕的皇后,而是一个新朝的女皇。”

宇文兰珠的眼里迸出慑人的光亮,半响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这件事情就连我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洛妍想了一想才答道,“我始终不相信大哥会那么狠心,怀疑是你,却也找不到理由,后来天师告诉我,要看清楚一个人,最好先知道他是如何长大的,因此我让情报局花了很大力气调你幼年的事情,不巧又看见了你在一本《旧唐书》则天皇后本纪上批的‘身为女子者当如是’以前的种种的疑惑,顿时便迎刃而解。”

宇文兰珠微微睁大了眼睛,突然嗓子发出了一串干涩的笑声,“你不是哄我?就是这样一个批注,就是这样几个我自己都早就忘记了的字,就让我一生心血抱负付诸东流了?”

洛妍轻轻摇头,“自己不是,我有很多理由,只是这一点,突然让我把那些猜想都串到了一起而已。而且对于你的抱负,平安愿闻其详。”

宇文兰珠看着她,终于缓缓开口,“你这样的公主,自然不能想像从小被嫌弃打骂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是十岁时挨的一个耳光,突然打醒了我,我决心再不受辱,决心要把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紧紧的抓在手上,然后我就逐渐掌握了郡王府,掌握了无数人脉。本来我也只想做个飞公主那样的女人,没想到却被选为了太子妃。我知道,真正属于我的机会来了,从那里候起,我就费尽心血的布下了一局大棋,一步一步的把那些宗室重臣,把整个大燕都握在了手上,可没想到的是,眼见我的棋就要走成,可你却突然回来了!”

“我很早就有种感觉,所谓护国公主的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所以我能动手的时候,第一个想除掉的就是你。果然,自从你回到大燕,一切就开始不一样了。你一点一点的破坏着我下好的棋局,先是我后宫的人手势力因为你而被清洗一空,接着我宇文家的声望又毁在你们兄妹造出谣言上,然后你又办了《京报》,我就算控制再多的文臣,也无法再把握舆论风向,最后,你居然弄出妇人参政十八条,还离间了我和太子的关系,几乎堵死了我未来的所有的棋路。如果再给你时间,我不知道你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我开始明白一件事情,对付你,不能靠手段和计策,只能用实力和阳谋,我明明早已掌握了京城内外的九成兵办,可以令山河变色,乾坤更元,为什么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你纠缠不清?”

“早在正月里,我就已经订好了所有的计划,速战速决,再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翻盘,唯一的问题只剩下说服太子。结果我不过在皇帝交代太子的几件事情上动了手脚,后端果然就大怒了,加上万寿节前后的种种事情,太子也下了决心,那一天,得知你自投罗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大燕已在我手,没想到……”宇文兰珠苦涩的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我每年都会去嘉福寺,因为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佛,有没有神,如果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如果有,他们为什么总是站在你这一边?”

洛妍微微一怔,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竟是天师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我相信有神是一个合理的假设,从这个前提出发,一切推论都有可能。”可惜,如今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也不是可以讨论这个问题的人。沉默半响,洛妍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有没有神,但我知道有命。你命中注定会输给我。所以你发动谋逆的时候,我会恰好进城,你逃离京城的时候,又会恰好选中利用我以前随手保一的一户商家。”

“命?”宇文兰珠失神的喃喃自语,突然大笑起来,“我明白了,原来我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了命。天地不公,以万物为刍狗,我不过是先祭奠的那个,很好,很好,我会等着你!相信,我不会等很久!”

洛妍心里一声长叹,“的确,你也许不用等很久。”面上却微笑不语,用淡淡的怜悯的目光看着宇文兰珠。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宇文兰珠冰冷的笑容终于慢慢变成了愤怒,“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你不过是命好,在你宗学里招猫逗狗的年经里,我已经扫平了身边的一切障碍,让我的母亲不再挨打,让我的妹妹有书可读;在你跟着那个南朝女人学什么诗词的年纪里,我已经求助京城内外几百位孤弱女子,让她们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在你在大理丢尽我们大燕首页的年纪里,我在京城办的义学总院已经活人无数,人人都在盼着我母仪天下!”说着这些过往,宇文兰珠的眼睛越来越亮,本来苍白的脸上也重新焕发出了飞扬的神采。

洛妍冷冷道:“可惜,那些被你救助的人,之后就被送到了侍卫宫女里,成为替你卖命的棋子,而你要的,也不是母仪天下!”

“对,我要的不是母仪天下,这又有什么错?”宇文兰珠证据越发激扬,“你难道不知道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女子一生下来便低人一等,再聪慧孝顺的女儿,也比不过顽劣不堪的儿子,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携妓出街,女人一个不贞就是死路一条,凭什么?男人打杀妻子,有几个会被绳之以法?便是送到官府,也不过是杖五十、徒三年;妻子若是不堪凌虐,杀了丈夫,不是斩立决便是被私刑虐杀,凭什么?”

“哼!母仪天下,母仪天下难道改得了这样的世道?我要的是临天下,而且要让这天下在我女儿的手中传下去!只有如此,才能让这世道不再视女子为货物草芥,才能让天下女子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宇文兰珠慢慢站了起来,眼睛闪亮的盯着洛妍,“平安公主,你也是女人,你倒说说看,我这么想,又有什么错?”

洛妍黯然年着宇文兰珠,胸中涌动着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大燕上承唐代,又有燕太祖的影响,女学、女官居之多,女子的地位之高其实超过汉唐,然而真正的男女平等谈何容易——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当政六十年,被国民视为精神支柱,也没见着那段时期英国女人的政治经济地位有多大提高。

这是历史的问题,是社会经济结构的问题,不是出一两个女皇帝就可以改变的……何况,宇文兰珠的问题不在于胸中的抱负,而在于她选择的手段。

“你这么想,自然没有什么错,你错的,是你怎么做——你谋刺父皇、利用家庭,是为不忠不孝,你欺骗大哥,残害弟妹,是为不信不悌,你收买人心,陷之死地,你不择手段,铲除异已,是为不仁不义,日后你若当政,还要废除涛儿,是为不慈,你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信不悌的人,天不助你,正是苍天有眼,神不佑你,是神灵慈悲,你又有什么可以怨天尤人的?”

宇文兰珠愣了片刻,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往今来,哪一个执掌天下的人,是靠什么忠孝仁义?我若有那一日,给予天下者,难道不比牺牲的这些人要多得多?你说得好听,又比我干净多少?”

洛妍淡然一笑,“我自然比你干净得多,就算我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天下女子,而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但我行事光明磊落,可见诸日月。你自称要为天下女子张目,可你三番五次投毒设计要害的我,难道不是女人?被你害死的我的侍女和亲卫队长,难道不是女人?还有死在你手里的宇文府的侧妃妾室,东宫里的宫女常侍,难道都不是女人,你害了身边这么多女人,却说是为了天下的女人,你不觉得太过荒谬?”

“世事无常,大义飘渺,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以大义名分满足私欲的借口,在这个世上,善恶之别,永远不在于目的,而在于手段!”

宇文兰珠静静的看着洛妍,神色微微变幻,突然讽刺的笑了起来,“我记性真是不好,居然忘记了公主有一副天下无知的伶牙俐齿,按公主的说法,我以阴狠的手段来求光明磊落的目地,就是恶,而公主您以光明磊落的手段,来追求阴狠的目地,依然也是善;所以你明明可以放兰亭一马,却也要光明磊落的把她送到宗正寺去,你明明只不过是怕我日后把权害你,却要光明磊落的让天下女子都不得持政,如此行事,果然是可见诸日月,我是没法子不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