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池乔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她轻咳了一声,怕陆浔误会,解释道:“不是因为你,这几年我跟你妈妈相处得时间多,也挺聊得来,她人很好,很热心,虽然年纪差得多,但我拿她当朋友的。”

陆浔尚未回过神儿,随口说:“明白,不是因为我,你只当我是朋友的儿子。”

“……”这话说得奇怪,池乔有点想笑,可抬起头看清陆浔的表情,就没真的笑出来。

第74章 第七十四朵

陆浔问过池乔他妈妈在哪个病房, 便没去输液室, 转而去了住院部。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池乔,想请她陪自己一起去, 又觉得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顿了顿, 改口道:“司机等在外面,天气冷, 你打完针让他送你回去。”

池乔没有应声, 待他走远了, 犹豫了片刻, 追了上去。站在电梯前的陆浔只顾低着头出神儿,电梯门开了、站在他身后的人一股脑地涌进去、电梯走了,这些他竟然全没发觉。

池乔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 心中一酸,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电梯太慢太挤了,七楼还好,我们走楼梯吧。”

回头看到她,陆浔一怔。没等他开口,池乔就先一步走向了楼梯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了七楼。站到病房边, 池乔仰头看向陆浔, 陆浔个子高, 隔着门上的玻璃窗早看到了妈妈, 却没有立刻走进去,这感觉像做梦一样,从池乔告诉他这件事到现在,他一直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陆浔妈妈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先发现了儿子。下午的针还没打完,看到儿子,她立刻起身下床,想举着输液袋去门边给他开门,陆浔见状立刻走了进去,让她坐回床上。

看到跟在陆浔身后的池乔,陆浔妈妈冲她笑了笑,又转向陆浔:“你怎么来了?工作那么忙。”

“过来是因为别的事儿,刚知道你住院了。”

“吃东西。”陆浔妈妈把输液袋挂回架子上,单手从柜子里拿了只柿子出来,“这是池乔买的,可甜了。”

陆浔妈妈住院没跟任何人说,只有池乔遇上了、来探望过,她心情差、没胃口,自己什么都没买,柜子里的东西全是池乔送来的。池乔一贯细心,选的都是梨、荸荠、柿子之类的生津润肺的水果。

陆浔接过柿子,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母子俩生疏了多年,陆浔回国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病房是两人间,隔壁床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老奶奶见过池乔,没见过陆浔,笑着夸他长得好看,说从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小伙子。

陆浔妈妈虽然一直跟池乔说不要告诉陆浔,看到他过来,也高兴的,听见老奶奶夸他,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人家都说他长得像我。”

听到这话,老奶奶却敛住了笑意,对陆浔说:“你妈妈病了,一个人住院,别说照顾的人,除了这个小姑娘,连来看一眼的人都没有,你工作再忙也不应该,赚钱哪有妈妈重要。”

陆浔妈妈赶紧解释道:“他不知道,我没跟他说。”

老奶奶“哼”了一声,絮絮叨叨地责备陆浔妈妈太惯孩子,陆浔妈妈知道她是好意,不好打断,又怕陆浔听了嫌烦,一阵头疼。

陆浔从小性子就冷淡,听到这话,心中却涌起了从未有过的酸楚,他的妈妈、他喜欢的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性,生了病都是一个人到医院来,都唯恐麻烦、拖累旁人,和那些被人宠着捧着的女人和女孩完全不同。她们连撒娇都不会,出了什么事都习惯性地自己承担,他活得真是失败又混乱。

陆浔妈妈住的仍是呼吸科病房,陆浔略坐了坐,就看了池乔一眼,示意她跟自己出去。问过池乔替妈妈诊断的医生在哪儿,他便去找医生沟通了,池乔则去了输液室。

陆浔妈妈的问题发现得晚,转移到了腋窝淋巴结,所幸没转移到内脏,这种情况应该尽早手术,可她的肿块比较大,直接手术恐怕不能完全切除,医生的建议是,先化疗,待肿瘤缩小了再手术。

问完了医生,陆浔打了几通电话,而后去了输液室。池乔正发呆,她本就瘦,这么一病,更显得纤弱。

陆浔走过去,坐到她的右手边,问:“冷不冷?我去买杯热饮给你暖手。”

池乔看到他,有些意外,笑着客套道:“不用麻烦,我不冷。”

顿了顿,陆浔说:“我刚刚打电话问了认识的医生,这间医院不行。这个病不能耽误,得尽快治,我想给她转院,最好明后天就转,重新检查之后再定治疗方案,不行就去美国。”

池乔点了点头:“挺好的。”

“我想请你帮我跟我妈说转院的事儿,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母子俩太生疏,方才见面的时候都不自然,谁也没说起这个话题,陆浔妈妈只当池乔还没把她得了乳腺癌的事情告诉陆浔。

池乔了解陆浔的性格,没有推辞:“我等下就去和她说。”

“谢谢。”

池乔避开了陆浔的目光,看着他手中装着药的塑料袋问:“你不打针了?”

听到她说,陆浔才记起来自己来医院是为了什么,笑了笑:“我本来也不需要。”

医生一开始只让他吃药来着,他是为了有理由跟池乔坐在一起,才请医生给自己开三天点滴。

池乔没说话,也没赶不用输液的陆浔走,两人都没怎么讲话,安静地待了两个钟头,池乔拔掉针后,便去找陆浔妈妈了。

知道儿子也是关心她的,陆浔妈妈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见到池乔,笑盈盈地给她削梨子。

池乔坐到床边,说:“陆浔刚刚去找了帮你诊断的医生,又给认识的医生打了电话,把你的情况说了一下,对方说这间医院不行,查得未必准确,建议换一家医院重新检查。陆浔怕耽误,想明后天就帮你转院,有了结果再看看下一步怎么治疗,或者在国内找这方面的专家会诊,或者去国外。”

正削梨子的陆浔妈妈手上一顿:“你告诉他了?”

池乔点了点头:“看的出来,他挺难受的。”

陆浔妈妈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他那么忙,我不想他为了我的事儿烦,也不想治,这是命。他外婆当时受了很多苦,最后也没什么用,与其那样,不如趁能动的时候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儿。而且那个手术,我害怕……”

“现在的医学比以前发达多了,哪能直接放弃。治好了再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儿。您想去哪儿呀?”

陆浔妈妈没说话,她想和儿子住在一起,能每天看到他,给他做饭,照顾他的起居,但是连把这个愿望说出来她都觉得不好意思,怪她自己。她想去的地方也很多,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陆浔妈妈把削好的梨递给池乔,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换了个话题:“你跟陆浔和好了?看到你们一起过来,我特别高兴。”

“没有。”

“你是真不打算原谅他了?如果你不想跟他和好,改天我同他说。如果你心里还有他,”陆浔妈妈又叹了口气,“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我不是替他说话,生病之后才发现人生太无常了,该把时间用在让自己高兴的事儿上,跟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他以前错了,就让他慢慢补偿。”

池乔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再次劝她转院,陆浔妈妈知道癌症病人治疗的痛苦,坚持说不肯。

池乔劝不了她,一离开病房,便给陆浔打了通电话,转达了他妈妈的决定。听完这些,陆浔说:“我就在楼下,先送你回去,再回来跟她说。”

池乔不想要他送,问清他在哪儿,从另一个楼梯离开了之后又发了信息给他。

隔天到医院打针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先去了陆浔妈妈的病房探望她,本想把陆浔送的午餐给她,却见她的床头柜上有只一模一样的保温桶。

“陆浔送的?”

陆浔妈妈“嗯”了一声,精神明显比前一天好了许多,跟池乔说过“谢谢”,又说:“我打完今天的针,明天一早就转院,我没带什么东西,跟陆浔说了不麻烦他,自己过去,他非得来接我。”

大概好心情能传染,看到陆浔妈妈笑,池乔也跟着高兴,坐了片刻便去输液室了,刚打上针,陆浔就过来了。

陆浔坐到池乔身侧,把手中的红茶拿铁递给了她:“给你暖手的。”

前一日看到池乔指尖发红,他就知道她冷,然而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没法用手替她暖。

池乔接过奶茶,道过谢,又问:“你妈妈愿意转院,积极治疗了?你怎么劝得她?我昨天跟她说了好多,她的态度特别坚决,说害怕做切除手术,害怕化疗的痛苦,其实我能理解的。”

“我没劝,直接说联系好了医院,明后天转院,她一口就答应了。”

意外了一秒,池乔便笑了:“对你,你妈妈一直特别内疚,她也特别爱你,所以你说什么她都听,哪怕是很抵触很不愿意的事儿。”

陆浔沉默了一下,说:“我也是。”

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补充道:“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这话旁人说挺正常, 从陆浔的嘴巴里讲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池乔嗤地一笑,说:“那你能不能多穿点?气温这么低,只穿一件衬衣, 看着就冷。”

“外套在车里, 出去就穿。”答完这句, 陆浔怔了一下,看向池乔。

池乔讲这话的时候没过脑子, 被陆浔这么一看,才察觉到不对, 不自在地别开了脸。陆浔冲她笑了笑,两个人都没再讲话,气氛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直到池乔打完点滴, 陆浔仍旧陪在她的身边, 拔掉针后池乔去了洗手间, 走出来后发现陆浔就等在外面, 无语道:“你怎么还没走?”

“穿外套给你看,然后送你回学校。”

“……谁要看你穿外套, 我不用你送。”

言语上虽然依旧是拒绝的, 池乔的态度却要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陆浔察觉得出她的转变, 但不敢冒进, 笑了笑:“我想吃学校食堂的东西, 跟你一起回去。”

前一天她从另一个楼梯跑了,陆浔不敢再大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池乔性格软,嫌烦也不好赶他走,到了医院外头,见远远看到了他们的司机走下车子替他们打开了后座的门,池乔不想当街推让,犹豫了一下,跟着陆浔一起走了进去。

还没坐进车子,陆浔就拎起后座上的风衣套到了身上,他仔仔细细地系上扣子后,侧头看着池乔笑,池乔只当没看到,微微扁了下嘴,扭头看向车外。

司机正要发动车子,陆浔突然让他下车,司机闻声下车后,陆浔也打开后座的门走了下去,他交待了几句,便让司机先行离开,自己坐进了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到池乔脸上的疑惑,陆浔冲她一笑,说:“好久没跟你乘一辆车了,想自己开。”

也不想有第三个人在。

看到陆浔握方向盘,池乔也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感慨,却极力不让自己表露出来。深秋的白天再阳光灿烂,太阳一落山,气温也会降一半,外头天色昏沉、风声簌簌,车里却暖和地害池乔直犯困。顾及着池乔,暖气开得足,陆浔却最怕热,等红灯的空隙,又把风衣脱了下来。扭头看到池乔目光呆滞地撑着头,陆浔说:“困了?你睡一会儿,这个时间堵车,你睡醒了也未必能到学校。”

池乔的困意渐浓,却强撑着没闭上眼睛:“这边离学校近,路上再赌也最多半个钟头,我回宿舍睡。”

陆浔没再劝,盯着红绿灯上不断变化的数字看了片刻,说:“第一次觉得堵车是好事。”

两个人,一辆车,仿佛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了,池乔不应声,陆浔怕她无聊,就打开了收音机,换到了一个音乐台,一首歌没听完,陆浔再看向她时,她就已经睡着了。

池乔这一觉睡得不长,也有四十多分钟,醒来时她看了眼时间,见他们还在路上,有些惊奇:“怎么还没到?”

“我绕路了。”陆浔原本开得慢悠悠的,见池乔醒了,便提了车速,“晚上想吃什么?”

“我回宿舍自己煮。”

“我能去吗?我记得硕博楼男生也可以进,想看看你宿舍。”

“我室友也在的。”

“那就去我那儿?”

瞥见陆浔准备掉头回小公寓,池乔“唉”了一声,问:“你下午是不是说过,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听?”

陆浔“嗯”了一声,语气温柔:“什么时候都算数。”

“那各吃各的饭,把我放到宿舍楼下就好。”

“……”

陆浔虽然觉得就这么把池乔放走了太遗憾,可下午才说过的话,总不好立刻打脸,再说,她肯让自己送,愿意好好说话,相对之前的不理不睬,已经算是天大的进展。

下车前,陆浔说:“明天我去接我妈转院,你要是有空,能不能一起来?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没有你在,一直冷场。”

“我明天上午有课。”

“那我安顿好她,下午过来接你去医院。”

池乔知道就算说了不用麻烦,他依旧会来,就像让他的司机每天等在宿舍楼下一样。待陆浔的车子开走了,池乔才反应过来,陆浔说明天他自己过来接她?这个人真是会得寸进尺。

室友不在,回到宿舍,困倦不堪的池乔直接躺到了床上,又睡了一个多钟头,她才起床做饭。宿舍有个小冰箱,里面有上顿没吃完的米饭,池乔懒得做复杂菜,就把蔬菜、牛肉丸、鸡蛋和剩米饭一起丢到锅里煮,快煮好的时候她突然记起陆浔喜欢这么吃,有一瞬间生出了自己太小气的念头,一起吃顿饭其实也没什么,她并不是那么抗拒。

吃过饭、洗过碗,池乔去看手机,才发现微信上有陆浔的好友请求,犹豫了许久,想了又想,她终于还是点了通过。

陆浔很快发了信息过来:“吃过了?”

池乔不想同这个人闲聊,她忽而记起他说会听她的,便回复道:“明天我自己去医院,你不要来接我,你的司机也不要来。”

“……好。”陆浔忽而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隔天陆浔当真没有过来接她,下午倒是发了微信过来,告诉池乔他妈妈已经转了院,重新做了检查,结果和之前的医院差不多,只是短短几天,肿瘤又长大了。

池乔问了几句病情,想着过几日有空去探病,就没多说别的话。

不用到医院输液后,陆浔便没有借口再找她见她,他刚刚回国,工作本就忙碌,再加上妈妈的病,一时间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虽然人没过来,微信却恨不得每天发一百条,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吃了什么,都事无巨细地告诉池乔。池乔仍旧不理睬不回复,区别却是,不再看也不看就直接删了。

一周后的周二早晨,池乔不到六点钟就走出了宿舍楼,这天是她爸爸的忌日,爸爸去世的前三年,每到他的忌日,爷爷奶奶就会把她从秦家叫回来,带着她一起去扫墓,时间久了,最初的伤心劲儿过了,再加上爷爷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便只有清明去扫墓,其他时候在家附近烧纸钱,只有池乔还在坚持一年几次地去看爸爸。

硕博楼离公交车站远,池乔带的东西多,这么走过去实在吃力,她正后悔没提前跟秦妈妈借车,一走出宿舍楼大门,竟看到了陆浔。

一见到池乔出来,陆浔便快走几步接下了她手中的东西,池乔回过神儿后,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是不是要去公墓看你爸爸?我查过,地铁不到,乘公交车到公墓要转三次,带着东西转车多麻烦,我送你。”

“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扫墓?”池乔很是疑惑。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像秦蔚那样去哪儿都要人陪,这事儿跟谁都没说过。

“今天是你爸忌日,你不是每年的这天都会自己去扫墓吗?”

池乔这才记起来,四年前的这天,陆浔陪她去过,她笑了笑,问:“你还记得呢?”

陆浔打开后备箱,把她带给爸爸的东西放了进去。在他的后备箱看到鲜花,池乔问:“你要来,昨天怎么不和我说?”

“提前说了,你会让我来?”陆浔绕到副驾驶,替池乔打开了车门,“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池乔坐进车子,看到同时坐进来的陆浔喝黑咖啡,才留意到他的黑眼圈很重,她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她知道自己没出息、没记性,可心中的某处还是松动了,迟疑了一下,低声说:“空腹喝黑咖啡对胃不好的。”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时间太早,学校食堂还没开门, 陆浔知道池乔没心情享受一顿丰富的早餐, 便没带她去茶楼, 把车子开出学校后, 随便找了间街边的早餐铺, 停下车, 买了油条、豆浆和素馅蒸包回来。

他把素馅蒸包从车窗递给池乔, 自己倚在车上吃油条,池乔知道他是不喜欢车里有油味饭味,便也走了下来。

素馅蒸包有四个, 每个都很小。陆浔吃完自己手中的那根油条、喝完豆浆,见吃掉两个蒸包、喝了小半杯豆浆的池乔用纸巾擦了擦嘴,不再吃了,拿过她剩下的两个包子, 两口一个地塞到嘴里, 又一口气喝光她剩下的豆浆,用她用过还没来得及丢的纸巾擦手。

见池乔盯着自己看,他问:“怎么了?”

“没怎么。”池乔摇头笑笑。陆浔吃东西的样子和过去一样, 大口大口, 对环境和食物不挑不拣,这举止与他清秀的五官、干净的气质完全不搭,但也奇异地没什么违和感。

幼年的生活印记抹不去, 她和陆浔一样, 直到现在还保留着一些小时候的习惯, 他们都是生活环境优渥的年轻人里的异类,都缺乏安全感。正是因为经历相似,当初才能互相理解、心疼彼此,陆浔去美国后的那两年她是真的痛苦,可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也是真的满满都是幸福。

陆浔回来,一开始她是用已经不在乎了骗过了自己,待认清自己其实没放下后,因为气恼和怨恨,因为还记得当初多难过,不愿意也不敢再理他,可其实她还是在意他、甚至怀念最初在一起的时光的。不知道是陆浔说的话、做的事让她心软了,还是他妈妈病后说的那句“人生无常,该把时间用在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上”让她终于找到了借口,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不愿意再和自己较劲了。

陆浔回来后,秦蔚倒是说过,男人没几个靠谱的,只要能保持清醒、别再犯傻陷进去,还有感觉的话完全可以再尝试在一起,只不过陆浔当年太过分,必须吊足他的胃口、磨够他的性子再点头。她知道姐姐说的有道理、是为自己考虑,但是她天生傻,吃过了亏,也没长了记性。她之前不搭理陆浔,是因为真的不想再见,心软了、动了原谅他的念头,就不知道该怎么吊他的胃口、磨他的性子了。

乘公交要耗费时间,池乔起得早,和陆浔吃过早餐天才刚大亮,路上没什么人,到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公墓时还不到八点钟,公墓很大,池乔的方向感天生就差,然而一年到头也来不到几次,却从没迷路过。

两人把带来的食物和花束摆到墓碑前,陆浔看池乔半跪下来擦拭爸爸的相片,很想摸摸她的头,抱一抱她。他小的时候虽然被妈妈遗弃,跟爸爸不亲近,可爸爸至少是疼他的,他虽然不喜欢爸爸、误以为他疼自己只是因为需要个儿子,但至少有父亲,母亲见不到、却还在。而池乔要惨多了,几乎没见过妈妈、没了爸爸,还被其他家人当累赘,秦家人待她好,她也不可能像同龄女孩子那样恃宠而骄、一直过得努力又小心翼翼。

回来之后,随着她态度的软化,他的愧疚感越来越重,池乔这样的女孩,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

做完了能做的,池乔没有立刻离开,想立在墓碑前陪爸爸一会儿,她从小就安静,不习惯用语言表达内心的眷恋,只默默地站着。

不远处有一家人正举行仪式、立碑,哭得撕心裂肺,池乔看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哭,也没怎么难过,因为年纪太小了,还不懂生死。后来被伯父伯母苛待,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最疼我爱我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才知道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有多难。”

“你不是一个人,从今往后,无论你讨不讨厌我,愿不愿意理我,我都在你身后,谁也别想苛待你。”陆浔很想拍一拍池乔的背以示安慰,可是怕她恼,没敢,见池乔回过头冲他笑,他更羞愧地别开了脸。

两人离开的时候,经过正立碑的那家人旁边,才发现去世的是个年轻人,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妇人抽泣着望向左右两边的墓碑,喃喃地说她的儿子老实,希望邻居们和他好好相处,千万别欺负他。

池乔心软,听到这话鼻子一酸,抬手擦眼泪的时候没看清脚下的台阶,踩空之后险些摔下去,幸而陆浔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发现她眼圈红了,陆浔怔了一下,一时间忘了松手,笑着说:“傻不傻。”

待他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手,怕池乔不高兴,接连说了两次对不起。

听到陆浔道歉,池乔忍不住笑了:“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我回来后,你是唯一这么说的,别人都说没怎么变。”

怎么没变,很多年前,他连喜欢都没说就敢直接亲她,完全没想过会不会吓到她、惹恼她,而现在却连怕她摔倒、拉她一下都唯恐她不高兴。

两人走出公墓、坐进车里,陆浔问:“早餐随便吃的,午饭请你吃好的?”

池乔沉默了一下,说:“时间还早,我不饿,想回宿舍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