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芩。”苏倾的脸有些泛红,她站起来,看着他缺乏血色的面孔,委婉地补充,“现在的太阳很好。”

叶芩抬头看着她,眼睛里还残留着的捉弄的笑意:“我不喜欢太阳。”

苏倾有些茫然。她从来不会强求别人,尤其是强迫他。

她往旁边挪了半步,背光的发丝在空中飘,连脖子上细小的绒毛都带着融成星点的光。她把书捧起来:“那我帮你挡挡。”

“……”

她和书的影子就这样投过来。

苏倾专注地念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好像有小虫爬过她的衣裳,窸窸窣窣的触动,她移开书低头一看,看到少年头上的旋和蓬松的发丝。

他双手撑着石头,将脸伸过来,脸几乎贴着她的小腹,好像在嗅什么,鼻尖不小心撩动了她的衣服。

瞬间,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她的手一抖,书没拿住,直直掉下来。

叶芩像是头顶长眼睛,反手“啪”地将滚落的书接住,移开了脸。

苏倾背过身去,飞快地把衣襟拉起来自己闻了闻,耳根红得很明显。

闻了半天,没发觉什么异味,她迟疑地扭过头,发觉叶芩正盯着她笑,笑得很恶劣。

“慌什么,再跑十圈也比别人香。”

靠近晌午,苏倾邻居家的妯娌俩——翠兰和她嫂嫂提着篮子下河洗菜,发现早上来洗衣服的女人们竟然还没走,在听一个口沫横飞的少年说话,故而洗得很慢。

水面上漂浮的油渍在阳光下泛着混乱的七彩,翠兰抱怨:“你看这脏水都漂下来了,怎么洗呀。”

她嫂嫂手里的两根辣椒扔回框里:“这半天还没洗完,不知道磨什么洋工。”

两个人面面相觑:“咱们走远一点,到她们上边洗去。”

水自远处奔流而来,望不到源头,一直往西走,就总能找到上游。

两人相携起身,翠兰拍拍她嫂嫂:“快看,湖那边是不是苏太太家那丫头?”

翠兰嫂嫂伸脖子看了半天,只能看见两个人影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看错了吧。”

“不可能!”翠兰的声音很尖,“她就那两件衣服轮换着穿了两年,看衣服也能看得出来。”

“噢,那丫头老喜欢往那僻静的地方跑,独得很。”

翠兰“嗤”地笑出声:“人家去年把腌好的咸菜往咱家送的时候,你还夸她贤惠。”

翠兰嫂嫂有点尴尬:“是吗。”

两人站定看着,那重叠的两道人影又分开的时候,坐着的那个人似乎觉察什么,忽地扭了头。

隔了那么远,连五官也看不清晰,却好像能感觉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射过来,就像谁放了一支冷箭。

翠兰在同时惊叫起来:“嫂子你看,是个男人吧。”

“我看是。”翠兰嫂子眼里的光嫌恶,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兴奋,“原来年纪到了,仙女也思春。”

此时新思想已经流行开来,但尚未蔓延至乡村的毛细血管。前朝旧俗未除尽,民间的风气依然封建得很,除却大喜大丧大节庆,旧家庭里陌生的少年少女之间,连对视一眼都是不规矩。

“看不出来,她妈面前头也不敢抬,倒是跟小透卵混在一起,不害臊。”

“瞎说什么呢!”斜刺里一道声音嚷嚷,“你才小透卵,你们全家小透卵。”

回头一看,是刚才蹲在石头上给几个洗衣妇人讲故事的少年,叉着腰怒发冲冠地站在前面,“那是我家少爷。”

翠兰和嫂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家是谁家呀。”

“我家?我家是叶家呀。”贾三的下巴尖扬起来,故意把“叶”字拖得长长。

“呦。”翠兰嫂子低低地念阿弥陀佛,“攀上高枝儿了。”

翠兰拿胳膊肘撞她两下,笑嘻嘻道:“我们瞎说的,这就走了。”

两个拉拉扯扯地往上游走,翠兰心事重重的,忽然把篮子往嫂子怀里一甩:“不行,我得找苏太太一趟。”

翠兰嫂子一把拉住她:“她女儿欠管教,关我们什么事,别多管闲事。”

翠兰说:“你看苏太太那样子,她哪是在管教女儿。”

“人肯定喜欢亲的,老二又是男孩……”

翠兰打断:“你知道什么!她就是在调/教媳妇。”

“……”翠兰嫂子瞪着眼默了好长时间,才小声地说,“不会吧。”

“怎么不会,又不是亲的。”翠兰麻利地折一根芦苇叶子擦手,“女儿总是要嫁,将来还得陪嫁妆;外来的媳妇不知根不知底,哪有自小养在身边的用着舒服。”

她说着,垂着眼低低哼了一声,声音很轻:“我就是童养媳,我知道。”

翠兰嫂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好一会,又问:“既然这样,你为啥还要去找苏太太?”

翠兰说:“叶家大门大户的,能看上咱们乡下姑娘?顶多也就跟她玩玩。到时候万一出什么事,就苏倾的名声,谁敢要她。苏太太最好面子,别人不娶她也不敢要。”

翠兰嫂子糊涂了:“那……”

翠兰抬起头,微微笑着说:“咱们要。”

“啊?”

“柱儿大了,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咱不捡贵的,只捡好的。我早就看上那丫头了。”

“苏太太肯吗?”

“不肯,不肯咱们就让她肯。让她过来亲眼看看,苏倾要是不赶紧嫁,名声都要坏了。她的儿子才多大,毛还没齐全,哪点比得上我们柱儿。”

翠兰嫂子被说得服服帖帖,菜也不洗了,两人挎着篮子,从石阶上岸,过了桥,急匆匆往苏倾家里去。

不知道该不该夸翠兰神机妙算,苏太太真的火急火燎赶地来了。

翠兰说:“我看见那个男的撩开她衣服亲她,她也没躲。”

嫂子点头:“我作证,看得真真的,你过去瞧瞧就知道。”

苏太太听到这消息时手一抖,差点把她最真爱的那只白瓷茶杯给碎了。

她根本没法把苏倾和轻浮、淫/荡、不自重等词语联系在一起,可是她又控制不住地想,她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地想外跑,已经打扮得这样暗淡了,可是那张青春的脸,还是像泥土里开出的花一样,控制不住地要绽放。

逃难的时候她见过白莲教抢亲,遇上河边洗衣服的姑娘,抓着腰就提在马上,一骑绝尘而去,那姑娘怎么哭喊,也回不来了。

叶家没有那么嚣张,但也好不到哪去。她突然想起她久违的规矩森严的夫家,永远斜着眼看她的婆婆,坐着雕龙刻凤的梨花木主位上,就好像是她供起的菩萨,她想有钱的大户人家,总是又霸道又坏的。

她又想起苏煜,想起他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儿,养不熟的苏倾从这幅画面里刨去了,这世界上好像谁都在欺负他们母子俩。

*

叶芩苍白的手指忽然捏住了书脊,捏得很用力,书脊的缝线都显露出来,就好像给一切声音画上个休止符。

四周猛地寂静片刻,只剩他的声音:“今天先到这儿。”

苏倾奇怪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如常。她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

叶芩从袖中掏了一块大洋,书签似的地夹在翻开的书页里,然后把书合上塞给她:“书拿回去。”

苏倾不肯接。

叶芩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她的固执感到很不耐翻,拔开笔盖,不容置疑地在扉页上写上了“苏倾”。

苏倾怔怔看着他的动作,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我不是……”

我不是为了钱啊……

叶芩横她一眼,低头泄愤似的又写了两个字,写得极大,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装订纸,最后的一折刺啦一声划破了纸张。

——“叶芩”。

他瞥着苏倾不安而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的眼睛里似乎既有波涛汹涌,也有万顷春光。

他忽然放轻笔触,极其耐心地地在中间添了个小字:“赠”。

叶芩赠苏倾。

“钱拿着,去杨记首饰铺,替我挑个镯子,明天拿到这儿给我。”他低头开玩笑地拍拍腿,“我不方便,嗯?”

他抬头的瞬间,发觉苏倾的眼神立即雀跃起来。

他觉得苏倾奇怪,随后又是说不出的滋味。

想着便不自知地问出了声:“给你钱要像杀你一样,不给钱倒高兴成这样。”

苏倾看他一会儿,忽然问:“你和贾三算朋友吗?”

叶芩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宝蓝色的钢笔,眼神漠然得几乎冷酷:“那是我养的狗。”

苏倾朝他笑:“那你给他结工钱吗?”

叶芩猛地看过来,苏倾坦然地迎了这道目光。

他忽然发觉她的眼睛是饱满的、上挑的杏仁形状,瞳仁又黑又亮,是上品明珠,柔和润泽引,却不骄矜,应以宝匣妥帖收之,以免让世俗窥见。

如果是玉,必是暖玉,芯子里住着一道魂,得日日配在胸口。

他打个呼哨,贾三真像小狗一样嗒嗒地跑过来,弯下腰把他背起来。他越过苏倾身边,苏倾正揣着书立着。

叶芩垂下眼,冷冷淡淡地嘱咐:“仔细挑。”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你们能坚持到小叶子雄♂起的一天。

不远了……

第9章 雀登枝(六)

苏倾第一次到杨家首饰铺的二楼来。

楼上很亮堂,杨老头戴小圆墨镜,蓄花白胡须,叼着烟斗坐在宽阔的首饰柜前面。阳光斜成几缕落在柜面上。

苏倾目不斜视地看,见他的烟丝大大咧咧地落在玻璃柜上,本来洁净的柜面上还留有大片干涸的胶水痕迹。

她顿时有点走神。

杨老头吧嗒吧嗒吸烟斗,墨镜片里的眼睛不住地打量苏倾,又移到桌上摆着的闪亮亮的银元上。

他今年七十三,早年是个富家子,败光家财以后才做生意。所幸玉石珠宝他懂,看玩意儿的眼光很刁,所以手上的货得叶家太太们青睐。

人在世上活得久了,荣华落魄都滚过一遭,就会变得精明且淡然。别人叫店子“叶家首饰铺”,他也欣然接受,反正他就是靠着叶家吃饭。

他还有一件更得意的事,那就是说服叶家大太太每年压一笔高昂的年费在这里,稳赚不赔。

有这笔钱,叶家上下看到喜欢的首饰,直接拿走记账,太太小姐也乐得方便,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叶家的五少爷不可能不知道规矩。

可他这次额外付了一枚面值最高的银元,让这个小姑娘大老远跑过来送。

这说明什么?他本着生意人的思维费力地想,想来想去都是绕圈,最终将目光又落回了苏倾白皙的脸上。

刚好苏倾挑好了镯子,细细的手指头点点柜面。杨老头低头一看,心里一惊。

小伢眼光真毒,挑中的这个,恰是他这一批作品里最满意的一个。

他将那镯子从玻璃柜里取出来,小心地放在丝绒垫子上,絮絮叨叨地替她包好:“样子最大方雅致的,送长辈合适,自己戴更别致,整个镇子保证找不到一样的。”

苏倾不知听没听进去,眼睛只看着那一对展翅的鸾鸟。

像,真像。

跨越了时间和地域,在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出现了她上一世永远忘不了的式样,只是它嘴里衔着的不再是蜡丸,而是洁白的珍珠。

“苏小姐,辛苦你跑一趟。”杨老头见她不知内情,所幸哄她到底,将那枚银元收入匣内,象征性地找她几枚铜钱,做完这些,和蔼地笑道,“你看看这柜子里哪个喜欢,我再送你一个。”

人既主动示好,他哪能不投桃报李。投不到叶芩手里,给他身边的人也是一样。

生意嘛,总是有来有往。

苏倾眼睛里有点吃惊:“这怎么好意思。”

杨老头看她两眼,眼睛里圆滑的光藏在墨镜后面:“苏小姐眼光好,合我眼缘,若不嫌弃,可与不才结个忘年交。店子生意冷清,还请多多宣传。”

苏倾福了福:“那是一定。”停了停,补充,“旻镇人不富,要用手干活,珠宝玉石怕碰;若想拓展生意,低价的,戴在脖子上的,人都喜欢。”

说完她又安静地垂下眼,好像什么也没说过。

杨老头乐了。本来他以为她只是个递话的,却没想到虽然打扮得土气,但不怯人,也不冒进,讲话温温柔柔的,点到为止,挺有意思。

他点点展柜:“既然小苏你答应,那就别客气?”

苏倾抬头看他半晌,乌黑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属于小辈的拘谨:“可以挑一楼的吗?”

最后,他帮她把一只摆在一楼的老款银镯子也包起来。

杨老头客客气气送走苏倾,放下心神抽烟。

谁知苏倾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包裹小心地放在桌子边上。

他搁下烟杆,心又提了起来。

小姑娘眼睛打量着他面前的玻璃柜,挽起袖子,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勇气:“多谢先生款待,我帮您擦擦柜子吧。”

*

苏倾拎着镯子走在路上,风里夹着细细的雨丝,斜湿人面。

本来做好了花掉一半积蓄买镯子的打算,没想到这笔钱省下,还是沾了叶芩的光。

想到这儿,她微微笑起来。

“妈,我回来了。”

一推门,苏倾发觉了不对。家里冷锅冷灶,静悄悄的,苏太太正坐在床边抹泪,听到响动,冷眼看过来,哑着嗓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

翠兰和她嫂子往家告状,她心里又急又气,撂下活计就跑,后面的人都惊讶她一双小脚,竟能走得这么快。

她一定要亲眼看看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勾搭男人是什么样。

结果紧赶慢赶到了湖边,连嬉水的鸟都没看到一只。翠兰拉住上游最后一个洗好衣服要走的妇人,问她:“你看见苏倾了吗?就在湖边。”

那妇人抱着盆往前走:“没注意。”

翠兰拦着她不放:“刚才跟你们聊天聊得高兴的那个毛孩子,是不是叶家的?”

“好像是。”

“他是不是和叶家的少爷一起来的,就坐在湖边,和苏倾在一块拉拉扯扯。”

那妇人不耐烦了,停下来剜她一眼:“叶家的少爷又怎么,你一个寡妇,操这么多心。”

翠兰跳起来,让她嫂子拉住了,小心翼翼地劝,“人家当时好像看见我们了,说不定一看见我们就走了。”

翠兰恨道:“那是他们心虚。”

背后鸡飞狗跳的时候,苏太太正一言不发,背对着他们看着湖。

她很久没有走出那个小院子了,开始时是犯懒,让苏倾跑腿,再后来就是真的走不动了。

她成日里看到的是院子围出的四角儿天空,苏倾看到的却是奔腾不息的瀑布,灌木丛生的峡谷,广阔镜面似的湖。她在这其中穿梭,让山灵水秀的天地养育,像这旻镇的野鸭和白鹭一样自在地长大。

苏太太发觉她自己只是那小屋里的将军,出了这间屋,真正被困住的那个是谁,还说不准。

于是她忍不住哭起来,感到一阵对于无法把控的年轻生命的妒忌,她想起自己在平京的青年岁月,跟丈夫一挽手爬过香山,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她昂首挺胸,一点儿也不怕的。

“你下午去哪儿了?”

苏倾刚开口:“我……”

“去湖边了,与野男人幽会去了!”苏太太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伤风败俗的事传千里,你倒是有这样的脸皮!”

“妈。”她惊异于苏倾竟然倒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责怪地看着她,“那是叶家的五少爷。”

“你承认了?”苏太太冷笑一声,指着她的鼻子,“你跟他干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苏倾用一双柔软手掌把她手指包住,拿下去:“别人同你怎么说?”

“……”苏太太死死瞪着她,说不出口,目光如刀地划过她的脸和脖子,还青涩却挺起的胸脯,好像在看哪只扣子让人解开过。

苏倾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五少爷托我替他买东西,他两条腿都断了,只能坐着,我也只能弯腰同他说话,可能有人离得远,没看清。”

苏太太心里松一口气,头顶都虚脱地发冷。她想一个残废,应该也不至于乱调情。

她还是责问:“什么东西需得你来买?”

苏倾把装着价值不菲的手镯的盒子给她看:“在杨记首饰铺挑的。”

苏太太还有很多要问的,但她抢先看到盒子底下还有一个盒子,她把那只盒子抓过来:“这又是什么?”

苏倾看了她一眼,停了一停,避而不答:“妈,这一趟我是跟阿煜一起去的。”

苏太太不放过她一丝一毫放表情变化,她觉得抓住了苏倾心虚害怕的证据:“苏煜不上学吗?你还敢编排你弟弟!”

苏煜刚好推门进来。他逛了一天,饥肠辘辘,可桌上空荡荡的没有饭,连一杯水也没有,他将书包砸在椅子上,闯进屋里找人:“妈!”

谁知道苏太太通红的眼立刻扫过来,回得比他还大声:“阿煜,你也去首饰铺了?”

苏煜让这一吼吓得两腿发软,险些跪倒,以为母亲知道了他和三小姐逃学逛首饰铺的事,立即朝苏倾瞪过去。

就知道她是个告密的小人。

苏倾看他的眼神不见慌乱,刷子样的一排睫毛平静地沉下去,不作声。

他再一瞧母亲,就发现了不对。苏太太瞪着苏倾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无名火好像不是朝着他。

他看看苏倾,当机立断:“……是去了,不过是姐硬叫我,我才去的。”

苏太太的怒火即刻转移了:“你弟弟上学,你叫他干什么?”说着,手底下几下把盒子撕开,绿绒布上躺着一只新的银镯子,镌刻的花纹亮闪闪的。

她怔了一下。

苏倾看着那只镯子,又看看她的脸,半晌,似乎在轻轻叹息:“阿煜,那就提前祝妈生辰快乐吧。”

苏煜看着苏太太那母老虎般的表情僵在脸上,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吓人,此刻看着那只镯子,长得真像挡灾的盾牌。

他立即嘴尖舌快道:“妈,生辰快乐。儿子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零花钱,好容易才买了一只镯子想送你,最新的小画书都没舍得买……”

苏太太看着他的脸,就这那复杂的表情又哭上了,脸上像打翻了油彩。

苏倾没抬头看她,转身从这尴尬的场面中轻巧地走了出去,去厨房做饭,背影纤弱而静默。

吃饭时,苏太太仍在抽泣,边哭边悄悄打量苏倾。苏倾还是像往常一样给苏煜盛汤,看着他吃饭。

要苏太太道歉,她是绝对拉不下脸的。她只是往苏倾碗里夹了一大块鸡肉,闷声道:“倾儿你也吃吧。”

苏倾微笑:“谢谢妈,我还不饿。”

苏太太心里一阵发慌,觉得哪里不对了,但又说不出。

现在的苏倾也会笑,也谦让,只是笑容里面客气,没了往常那股窝心热乎的劲儿。

她又想起回来的路上翠兰挽着她的手臂说的话,讲了半天,竟是给她儿子柱儿说亲来了。

这么看来,翠兰家闹这一出,是故意的,她辛辛苦苦养大的丫头,有人这就惦念上了。

她看了面对面坐的两个孩子一眼,心里犹豫起来,若是不能再做女儿养,也该快点收做了媳妇。

她拿筷子头搅和着粥:“你往后还是不要去见那个叶家少爷了,省得别人说闲话。”

苏煜抬起头好奇地听了一耳朵,马上被苏太太数落:“你也长大了,该懂点事,看好姐姐,知不知道。”

苏煜觉得他妈今天中了邪,竟然偏袒苏倾,筷子一摔下了桌:“我吃饱了。”

苏倾开始吃饭:“那可不行,明天我得将镯子和零钱还给人家。”

苏太太没词反驳她,忽然灵机一动:“那你带着狗去。”

苏倾有些头疼:“妈,我见客人,带着狗……”

苏太太知道那畜生凶得很,一闻见生人味就狂吠,有它在,两人说话说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