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的时候,他笑着亲亲她的颊,“睡糊涂了么,你还说给我留了灯,让我早点回来。”

“苏倾?”

电话那端的顾怀喻叫了一声。

苏倾沉默一会儿,垂下眼,柔和道:“早点回来,我给你留了灯。”

他的声音里染上一点笑意:“好。挂了?”

她笑笑:“嗯。”

电话嘟嘟地挂断了。

苏倾仍将听筒贴在耳边,似乎还沉浸在电话中发怔。不一会儿,听筒里又传来了声音,呼呼的,咧咧作响,似乎是风。

“我在江浦大桥上。”声音在风中时断时续的,一个冷清的少年的声音,骄傲又干净的首都腔调,“下面是江,你在哪儿呢?”

桥上间或飞驰而过一辆车,引擎声“呼”的一声又远及近,又变远,他逆风走着,似有些火了:“没死说句话,苏倾。”

“我……”她开了口,不知道该同这不认识的人说什么话,她一出声,对面马上安静下来,急促的呼吸的声音,暗示他在悬着心等。

“我在的。”她的睫毛颤着,“风这么大,快回去吧。”

他“呵”地发出气声,像是对她说的不屑一顾,隔了一会儿,声音放轻而平静,像是被摆顺了捋平了:“衣服多穿点,外边儿冷。”

电话再度挂断了。

不一会儿有了第三个声音,没有了风,也没有了嘈杂。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低低念数字“一百四十四”,停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早上好。”

苏倾说:“早上……”

他径自继续:“今天下雨了。”

播报员一样平稳而寂寞的语气。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一次与前两次都不一样,电话那头是听不见她说话的。

她静静地等着听,可是等了好半天,他也没有再开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警告的“嘟——”,随后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晃了一下神,所有的手里抓着的电话,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那枚冰凉的圆环,细细的链子垂在她肩头。

*

晨曦的光透过高窗照进来,斜着投在刷得惨白的墙壁上,墙角结了两张蜘蛛网,挂着厚厚一层灰。

苏倾茫然睁开眼睛往外看,昨夜里陆宜人留下的那盏灯早就熄灭了,斜斜摆在地上。

外面有了许多的声音,雀鸟的叫,暴室里远远传来的日以夜继的哭喊和惨叫也如惊蛰,蠢蠢欲动冒了头。

她撩开裙角,小腿上让跳蚤咬了成片细细密密的红点,手摸着又痒又痛。

她摸了摸到胸前的圆环,有些不确定昨夜邪神降临,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外面骚动起来,似乎有人进来,又有很多人簇拥和劝阻,最后一名狱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用钥匙串用力拍了拍铁笼似的牢门,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是对她的震慑和警告。

“苏氏快起来,王上来了!”

晨曦之光是清淡的鹅黄,燕成堇的绣靴,停在铁栏杆外面:“下去吧。”

苏倾慢吞吞地从草垛上起身,掸了掸衣裙,从容见礼。

燕成堇披了一件绣仙鹤的黑色大氅,一针一线都新得硬挺。大氅略有些大,显出他格外的阴鸷与瘦削。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苏倾看。昨日穿得那青色裙,裙角竹叶上面染了灰渍,她仍跪着,颈上四五个红点格外显眼。

这三年,吃的穿的,给她的都是头一份,他待她这般的好,处处为她想着,南国上下,谁能有这样的殊荣,她是怎么待他的?

“想不想知道你的大人怎么没来接你。”

苏倾垂眼不语。

燕成堇掀起眼皮:“怎么不说话了?”

苏倾道:“王上说笑了。大司空为人臣,当遵君令。”

燕成堇冷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谁是君,谁为臣。”他拍拍袖子,稀疏的光线落在他微凹的两颊上,病态的苍白。

“孤背后有整个内苑禁军,他们只会拱卫一个王上。孤不许他进宫,他就进不了宫。若是硬要闯进来,那就是谋反。”

“明宴他孬,不敢说出那个字,只得灰溜溜退出去。”

苏倾无声地笑笑。燕成堇那双微微女气的眼睛,马上捕捉到这个带着怜悯的表情,脸色沉下去:“你笑什么。”

苏倾说:“臣说大司空忠义,陛下从来只当反话听。”她静静道,“大司空若不是恪守纲常,早几年新朝未稳,陛下羽翼未丰,便该动了手。”

燕成堇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潮红,似乎一口血上了头,颈上青筋暴出:“你也这么说,连你也这么说——”

“忠义,”他切齿道,“忠义之人,会让孤在他阴影之下惶惶不可终日,一次登基沦为天下笑柄整整五年?”

“可是,陛下。”苏倾静静答,“那日若无大司空,您可当得了这个王上?”

燕成堇的手指颤抖起来。苏倾跪着说:“明大人行事乖戾,但总算功过相抵。大司空本无反心,逼反了他,对陛下有什么好处?”

半晌,他惨笑一声:“总算说出心里话了,苏尚仪?”

他眼神复杂地端详她的脸,“这些年来,在孤的身边殚精竭虑,为心爱之人绸缪,真是辛苦了。”

苏倾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乌黑:“可王上待臣,也不过逢场做戏。一枚白棋已输给王上,臣愿赌服输。”

燕成堇让她的话噎了一下。

那一年新君根基不稳,而大司空如日中天,没有任何一个王上受过这样屈辱,一举一动都仰人鼻息,诸臣畏权臣而轻君上,少年新君,如同架上傀儡。

民间流传小儿歌谣,世上可无真龙,不能少了太阳。

那一年他夜以继日地读书练剑,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大,劈开挡在眼前的太阳。

他想了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再好的方法,都需要积累和蛰伏。

明宴雷厉风行,独来独往,朝堂之上无从下手。

他也是后来才听说,明宴无父无母,没有手足,明府里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让他捧若掌上明珠。

他换了便装,装作没带钱的模样,在集市上徘徊,终于在第三天等到了她,花骨朵一样的女孩穿着藤萝衫裙,挽着篮子,眼睛里是他最憎恶的、常年被保护的柔软的天真。

她在街边请他吃了一碗豆腐花,袖口滑落下来,在肘部堆成一朵纱花,宝石样的黑眼睛望着他,专注地听他说话。

他没有费什么力气,几句甜言蜜语,相思倾慕,就将她的魂勾走了。

总归是有一点快意——明宴夺去了他的,他也让他尝尝处处掣肘的滋味。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看见钩的鱼儿,是自愿咬了钩,用那种近乎愚蠢的天真热忱,把自己化作筹码,摆在君臣对垒的天平上。

原来,她比想象中聪明。

可是,究竟什么时候对她有了感情?

也许是看着她矛盾地打转,让他感受到了一点乐趣。

也许是南宫里头,实在过于寂寞。

他咳嗽起来,拿拳头抵着唇,青筋一跳一跳。

好半天才笑着,眼中悲凉:“你们个个围着明宴,竟无一人真心待孤。”

苏倾抬眼望向他,轻轻道:“陛下,明宴的养父,是先帝太傅,路斛路大人。”

“王上觉得人人心思各异,可明大人和我们明府所有人,全是为了南宫和王上活着。”

燕成堇茫然看着角落里的蜘蛛网。路斛么?

他很小的时候,父王曾经告诉他,那是一等一的良师,等他长大了,若路大人不致仕,还要给他做太子太傅。

可是这个本该教他的人,转而教养了明宴。一面未见的情分,怎么可能比得过朝夕相处十几年?

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暴室,绣仙鹤的大氅摆着,似乎已转阴鸷于一片颓然。

墙壁里的潮气透骨,苏倾背后的衣服一直湿着。当夜发起高烧来。

陆宜人送来的一碗水见了底,她感到身上发冷,抱紧膝盖,坐在草堆上缩成一团,几不可见地抖着。

迷迷糊糊中,听到几声布谷鸟的啁啾,她的眼睛微眯,迟缓地艰难地抬起长睫。

高窗外面传来窸窣响动,不多时,好几块墙皮扑簌簌滚落而下,高窗上,婴儿小臂粗的铁栏杆,竟生生让人扭出个豁口来。

点绛唇(十三)捉虫啦

块块碎砖雨点般砸在地上, 腾起云雾似的粉尘,但因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 没有发出多少响声,倒是空中有一阵蝙蝠拍翅的风声。

有一股新鲜的风进来了, 苏倾抱着膝, 着绣鞋的脚缩了缩。

她的脊背一直紧紧靠在那面墙, 仿佛这牢房统共只有那么小。

一双手轻轻落在她发顶上, 触了一下。随即那道风近了,带着凉气的沉水香入鼻, 他蹲下来, 轻轻撩开她的裙角。

栏杆外一点摇曳的黯淡烛光晃动,小腿上入眼一片红疹子, 苏倾动也未动, 许久才有些迟钝地抓紧了裙子, 声音小小的:“大人?”

明宴的手贴在她额头上,干燥冰凉的触感。随即他的手移开, 似是躁了, 手指在她腮边一捏, 扭开口的水囊递到她唇边,慢慢喂了几口。

冰凉的甘霖入腹,马上给身体里干蒸的火气绛了温,苏倾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几口,他把水囊移开:“歇歇。”

高窗上的碎砖仍往下落,铁柱之下让人掏出个大洞来, 外面的月色泼在稻草堆上,凿子钩子笃笃的声音闷响。

外面飘来一丝“梦浮生”的味道,狱卒还在深梦中,牢门之外一片宁静祥和。

明宴把披风解了,平平铺在地上,手伸过她膝弯,将她拦腰抱上去。昏暗中她看不大清他的眼神,明宴的脸似乎沉着。

苏倾紧绷的、惴惴不安的精神一松弛,身体也软了。她两日沾了几星水米,衣裳腰都宽了,胯骨硌人,身上的热度隔着裙子烫着他的手。

她半阖着眼,似乎有些糊涂了,手攥着他的袖口。

明宴的手轻勾着她颊边发丝,一根一根理到了耳后,像是在精心整理一尊塑像。

苏倾任他触碰着,偶尔把温热的颊转着,贴一贴他的手指。

明宴的手指凝住了,似乎借着昏暗的光,深深地端详她。

她什么也不问,声音小得如同乖巧的孩童,想讨糖又不敢开口的呓语:“大人抱抱我……”

“……”他伸臂将她抱进怀里,手压在她脊背上上下摩挲,似乎在压抑些什么,平平道:“这就出去了。”

苏倾在他绣着麒麟的肩头上露出一双眼睛,好半天才凝神,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大人在外面,遇到了拦你的人吗?”

明宴拍拍她的背:“没有。”

她吃了一惊,忙道:“恐怕今天走不得。”

暴室为防宫人越狱,都有重兵把守,平均百步一岗。要是畅通无阻,事出反常必有妖。

待到要起身,明宴压着她的脊背,将她扣在怀里,抬眼看着牢狱惨白墙壁,许久才淡道:“自己讨的,多受一会儿。”

苏倾让他抱着,出了一额头虚汗,慢慢地精神不济,眼皮儿发沉。明宴这时将她放开,抬着她下颌,低头碰了碰她的嘴唇,随即加重力道碾磨舔舐:“我说能走就能走。”

苏倾正烧着,抓着他的衣襟,檀口轻而易举地让他撬开,浑浑噩噩地给他欺负了个遍,眼里的湿意越发朦胧,她轻轻笑一下:“那走吧。”

明宴托着她的脸,低头看她,似乎生了几分兴趣:“真的?”

苏倾极认真地点了一下头,黑暗中瞳孔大了一轮,愈加乌黑透亮:“真的,我也不想在这里呆。”

即便燕成堇放空城计设了埋伏,内苑禁军侯在外面等,哪怕被射成个刺猬——从前燕成堇就是那样对待背叛他的宫人的,那又怎么样呢。

她又不怕死,前路往左,抑或往右,只是她愿意,她想。

这么想来,所有的怯懦都没了,忽然畅快了许多。

明宴笑了一声,低头慢慢将她的裙子挽起来,推着她的膝盖,让她坐着曲起腿。

莹润的小腿肚和大腿根上成片的密密红点,他用手摸了一下,很快便唤起了遗忘已久的瘙痒,苏倾的腿抖了一下。

明宴固住她的膝盖,听语气似乎是恨她:“这么厚的草,就往一个姿势坐着,不知道动一动。”

他从袖里抓出一把马齿苋的叶子,揉碎了擦上去,摸到了腿根,苏倾的裙子一下子放下来,帘幕似的盖住了他的手,触感像是落花扫过他的手背。

她的耳根通红,柔声道:“大人给我吧。”

明宴有些不快,但更多的是好笑,抬头睨着她,拉长了调子:“给你?”

苏倾停顿一下,白皙的手心执拗地伸出来:“叶子。”

明宴不再拿她取笑,抓了一把叶子放在她掌心,看着她用裙子遮着,边擦边同他搭话:“大人怎么知道这个?”

明宴哼笑一声:“我儿时混于市井,什么没受过。”

苏倾抬起乌黑的眼睛望着他,眸中含有温柔的悯然之意,像一泓水,把人环抱住了。

他冷不丁伸手,再度抚向她的额头,触了触那烫手的温度,苏倾闭上一双眼睛,睫毛徐徐颤动起来。

“府里养你七年,让你遭过这个?”他的语气阴沉下来,语调轻,却仿若山雨欲来,“燕成堇合该千刀万剐了。”

今次他提起王上,直呼其名,毫无尊敬之意,听来令人头皮发麻。

一个黑影从高窗上那个洞口跃进来,明宴听闻风声,抓住她的手臂一拉,放下裙摆,遮严她的双腿。

那人屈膝轻盈地落了地,是背着剑的俞西风,远远地瞥了一眼苏倾,见她四肢齐全地活着,这才道:“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出去罢。”

西风闷闷的,又敏捷地从那洞中钻了出去,背上伸出的剑柄挂在洞壁上,险些将他挂得跌回牢中,苏倾无声地显了笑涡。

西风倏地回过头,脸上又红又白的,满心愧疚都变作恼怒:“你笑什么!”

明宴蹙眉,一颗碎石头“啪”地打到西风腰上。

西风恨恨落了地,碎转又落了两块,扬尘四起。苏倾慢吞吞理好衣摆,又正了正发髻。

明宴拉着她走到窗边,托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苏倾撑着洞口,紧张的手心满是汗水,手臂酸软,一时使不上力气。明宴贴在她身后笑笑:“别急,我抱得动。”

他将她向上一抬,腾了一只手,手掌从底下稳稳托住她的鞋底:“踩实了。”

苏倾额上生了一层密密的热汗,让风一吹一阵凉,北风从墙上挂锚下来,朝她伸手:“倾姐抱着我。”

苏倾抓住了他的手,咬着牙爬过了暴室的高窗,荡在了空中,慢慢落了地。

天幕上悬着一轮弯月,倒映在广阔的湖面上,一上一下两个月牙儿。宫中已宵禁,四面只余一片高低起伏的虫声长鸣。

“倾姐,王上没有难为你吧。”北风拉着她上下打量,俞西风抱怀站着,斜着眼远远地看。

苏倾摇摇头。明宴像一道虚影跃了出来,拍拍袖口。

苏倾问:“大人,我可踩疼了你?”

明宴看了一眼手掌,拿帕子慢慢地擦了擦掌心,又将帕子揣好,闻言笑一声:“踩疼了如何。”

苏倾慌张走过来看,脸颊因高热而泛着微红,让他一把拉到了身侧,声音已放低了:“走得了?我背着你走。”

北风说:“大人,我来背倾姐吧。”

俞西风也忙道:“我也可以。”

苏倾看了看四周,宫殿檐角翘着,悬着的风铃荡着,一阵清脆的响声。

她猜想这一次出门,自己不能拖了后腿:“我能走快的。”

明宴置若罔闻,将她一拉甩上了背,“西风北风开路。”

二人脸色异常严肃,纷纷回过头去:“是。”

明宴将她托起来,拍拍她垂下的纤细的胳膊:“搂着。”

苏倾搂紧他的脖子,他头上簪冠和黑发都在眼前。

明宴背着她走在宫道上,忽而拍拍她的臀,低声道:“倒是忘了,刚才给这里擦过草叶没有?”

苏倾颊上一片绯红:“可没有被咬。”

明宴笑一声:“胡说。”

“真的。”她红着耳根,一板一眼解释,“我一直坐着的,小虫子都爬不进去。”

明宴不作声了,半晌才笑一声:“回去看看再信你。”

苏倾着急地挣扎了一下,明宴将她膝下勒紧,淡道:“可别动。”

一路上沿着蜿蜒的泰泽湖穿越内苑,宫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月光照着泛着亮光的青石地面,西风北风的影子落在后面。

风吹来,池中荷叶相碰,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水中月碎成了一池光片,再向前走就是安远门了。

苏倾鼻尖里嗅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撒了手一摸,明宴肩上洇出血渍来,染乌了刺绣麒麟。她摸到了一手黏腻,声音都发慌了:“大人……”

明宴说:“搂好。”月色照着他的玉冠上繁复的刻纹,他的声音平静,“我自己弄的。”

苏倾默了片刻,抬眼望向前方,转过拐角就要走出宫门。明宴散漫道:“背誓的代价而已。”

苏倾不作声了。她隐约知道老头儿死之前给明宴留了什么遗言。

到底是将他一手养大的恩人,明宴外表无情,骨子里却是个极重情的人,死人的承诺,他更不会轻易违背。

老头一生为了南国皇室鞠躬尽瘁,明宴是他锻出的一柄破云利器,曾经力挽狂澜拱卫了皇室的血脉,可过于锐利,到底让他放心不下,须得用什么办法拦住了他。

现在明宴要背誓,意味着他不会再受南国的皇室牵制,他也同她一样,只为自己而活。

她只看着,手不敢碰那处:“拿什么弄的,疼么?”

明宴散漫地看着虚空中晃动的树影,只缓声道:“你不要怕。”

苏倾点一下头:“我不怕。”她忽地想到什么,“上一次发现大人有根白发,不知现在还有没有,若是找到了,帮你拔下来。”

她的手轻轻拨了一下他铁石般的黑发,不过短短数日分别,赫然在黑发底下发现了数十根银丝,怔了一怔:“怎么添了这么多。”

明宴猫一样的瞳孔闪着微光,面颊绷着,颠了一下她,颠得她伸手惊慌地去搂他脖颈:“苏倾倾,你话也太多。”

城门向外慢慢推开,发出“吱呀”的钝重声音。门外整整齐齐地候着东风南风,和大司空的三支精锐卫队。

可是更远的地方,浮现了无数影子和光点。

隔岸星火点点冒出来,宛若亮起了一道银河,那是禁军手上熊熊燃烧的火把。

西风与南风都倒退一步,绷着声音:“大人,这个人数,恐不止是禁军。”

“大司空别来无恙。”

那边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远远笑着招呼,声音隔空而来,“鸩杀我岳丈的仇先放一放,深夜染指王后这一条,便够你死罪。”

他嗤笑一声,“意外吗?我早说过,十二卫拱卫的永远只是王上。”

俞西风拔剑,脖子上青筋暴出,“姓宋的怎么也偏偏赶着今日凑热闹。”

苏倾看着那片鬼魅似的阴影,难怪王上放手将十二卫划给了王丞相,当初只以为是挑拨丞相与大司空的关系,好坐收渔利。现在想来,原来宋都统早就暗中投了王上。

让王丞相压着,他永远得给人鞍前马后地当孝子,现在王丞相死了,他才好将权柄尽数揽入怀中,背靠更大的树,粉墨登场。

明宴托起她的两膝,放在他腰侧一按,伸手“唰”地抽出俞西风背上宝剑,在手中拂了拂剑锋,侧头对她轻道:“夹好了,可别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写得实在太慢了,今天第一次拿iPad写文,台难用了,【叹一口气】抽20个道歉红包吧。

点绛唇(十四)

远处无数的火把炙烤着漆黑的夜, 那边的人是发红的,近处的卫队却如同冷铁铸就的兵马,没在黑暗里。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誓死护卫大司空”, 原本沉默的卫队,忽然震天动地呐喊起来:“誓死护卫大司空——”

喊声在夜色中荡出雷霆般的阵阵回响。

这是明宴的亲卫, 不多不少三千人,是他精挑细选出的骁勇之士。宋都统的马似乎被这一片雷惊退了半步,他勒住马绳, 隔空喊来:“大司空可是要反?”

明宴避说:“宋都统若不挡我的路, 我的亲卫如何会难为你。”

宋都统一声冷笑:“大司空夜半挟持王后出宫, 我若不拦, 至王上于何地?”

明宴用袍角慢慢拭了拭锋:“宋都统说笑, 我南国哪有王后,一国王后,又怎么会囚于暴室?”

“诡辩, 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明宴慢慢抬头, 眸色惊天动地的亮, 像破云而出的闪电:“我带人来是反,宋都统带重兵夜现宫门之外, 又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