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卡宴终于缓缓驶出校园。

江谚骑得很慢,直到看见前面的轿车扎入滚滚车流中看不到了,才猛地加快速度。

路过晚乡街头一家开着的书店,门头亮着老旧的红灯,他想了想,“吱”地一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老板见他拿出一本崭崭新的古诗文便携册:“跟这个一样的有吗?”

“有有有,卖得好哩,给同学多带几本?”

少年垂着睫毛掏钱,极淡地摇了下头。

江谚到家的时候,阿姨已经走了。

桌上摆着几盘菜,拿拱形的防蚊虫的纱罩罩着,还留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热一下再吃。【笑脸】”

他坐在桌前扫了一眼,就着半冷的饭菜静默地吃完了饭,在饭桌的同一个位置,拿搪瓷缸子压了一张人民币。

*

吴阿姨的除螨持续了三天,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抹茶除螨剂味。窗户开了个小小缝隙,白色蕾丝纱帘被吹拂起来。

苏倾在写数学作业,食指放在答案的题解过程上,一字一字地仔细核对。

又错了一道题,有些解题过程看起来也一知半解,她拿着笔,把答案从头到尾认认真真抄了一遍,看不懂,只好把一些关键的叙述背下来。

越到最后,小世界过程和结局的记忆越少,可以调动的只有原身过去的回忆。可惜过去的两年里,原身几乎没有听过一节课。

她能清晰感觉到的,唯有上一世的自己留下的、心底翻腾不息的悲哀与仇恨。

作业本下垫着的手机震动一下:“倾倾,你什么时候能回二中?我们大家约时间等你。”

“一定要我本人去吗?”

“我问过了学校,毕竟是十万块,一定要本人来领才好走程序。别担心,过程会保密的,不会有别人知道。”

“初中毕业就联系不上你了,很担心你,快回来吧【大哭】”

“我会在月底抽时间回去,谢谢你湘湘。”

门笃笃地响了两声,苏倾熟练地将手机藏起来。

吴阿姨贴心地递上一杯牛奶,笑着说:“老板同意你回二中了,到时候让老吴送你去。”

苏倾刚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沐浴液的馨香,脂粉未施的一张脸柔嫩而干净,乌黑的眼睛闪现着纯粹的稚气,任谁看了都要心动:“可以月底吗?”

“当然可以。”

苏倾点一下头,吴阿姨快出去时,又被她叫住:“阿姨。”

她指着天花板墙角上那个小小的、黑色眼睛一样的监控探头,探头正对着她樱花色的公主样的床:“那个好像坏了,我看它不会转了。”

“坏了吗?”吴阿姨狐疑地看上去,不过马上笑起来,“好的,我知道了,明天叫人拆下来修。”

苏倾垂下眼,把抽屉缓缓关紧,掩住里面的玩具水枪。

玉京秋(三)

这套私人别墅, 光看装修的讲究程度就知道价格不菲。房子里加上保洁不过五个人,大多数房间闲置,吴阿姨的拖鞋踏在客厅的木地板上,有空荡的回声。

她走过去, 和沙发上的司机老吴并肩坐在一起。

老吴手上燃着一根烟:“睡了吗?”

吴阿姨点一下头, 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愁色,声音很低:“老板最近好像不太上心了。”

“我看也是, 以往雷打不动的一个月住一天, 这都两个月了还没来。刚说要去二中, 问都没问。”

吴阿姨说:“房间监控坏了,以往他该早打电话过来了, 今天还是苏倾自己提的。”她顿了顿,“说明什么?”

老吴一哂:“说明他没在看呗。”

二人同时沉默了片刻, 老吴宽慰:“两年多了,正常,别太担心了。”

吴阿姨叹口气:“我看她最近学习突然很用功, 每天都在做题。这孩子很聪明,你说她心里是不是也有想法?”

老吴默了一下,点点头:“她也急了吧。毕竟都快十七了,总得给自己谋个出路。”

*

不太规则的银杏叶的柄捏在江谚指尖, 在灯光下转了转。叶子失去了水分,变得干而挺,像一片硬质铝箔。

看那册子新的程度,连书都不怎么翻的人, 竟会拾片落叶夹进去。

江谚面前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前摊着一本厚厚线装本。

他的兴趣非常广泛,天体物理,相对论,一切深奥的东西他都喜欢,但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一份扫描的不太清楚的卷宗。每天看一个案子,是他给自己强加的功课。

夜里十一点半,外面漆黑一片。他动了动干涩的眼睛,把电脑扣起来,转了转手上的叶子,厚厚的笔记本翻到了扉页。

扉页上贴着一张2004年左右流行的大头贴,边角有点开胶了。

恭喜发财的背景,两个眉眼相像的小孩儿紧挨着,大孩子约莫十一二岁了,板正地看着镜头,小的那个豁着门牙,笑得蔫儿坏。

那是江论活着的最后一个新年。

江谚的目光在那张合影上停留了片刻,把银杏叶贴在照片旁边,合上了笔记本。

滑开手机,陈景言正找他练习题答案,他输了几个,马上失去了耐心,一口气全删了,对着卷子拍了张照片。

那头沉默了,显见的在对答案。过了一会儿,陈景言投桃报李,发了个网盘链接过来。

江谚看了一眼:“干什么?”

“你懂的。怕你夜里寂寞。”

“……”

“记得戴耳机。”

男生之间心照不宣的话题,不用更多解释。

第一次月考还没到来,但陈景言看他解题写得很快,正确率还可以,就默认他是个大神,单方面地跟他混熟了。

台灯白光的照射下,江谚的表情淡而散漫。他戴着头戴式耳机,随手打开链接,视频转着圈儿加载了几秒钟后,赫然闪现了条刺眼的白虫,高亢的尖叫猛地灌进他耳朵里。

操。他把耳机远远撂开,暗骂一句。

最讨厌这种。

陈景言:“不客气^ ^知道你看脸。”

江谚的手搁在键盘上想骂他,又想,理他干嘛?

索性锁了屏幕,打开电脑继续看卷宗,鼠标滚动着,扫描出来的字符深深浅浅,看着很费劲又枯燥。

不一会儿,心如死水无波,眼睫自然而然阖下来。

他感觉自己趴在什么地方,手掌下面是夏天的竹席,印在掌心一棱一棱的。

他怀里有个柔软的身体,他低着头,拿牙齿把那黑色的硬邦邦的十字架耳夹叼下来,“啪嗒”一声轻轻掉在旁边的凉席上。

耳垂上留下一个红彤彤的印儿,旁边是她的弯曲的发丝。苏倾乌黑的瞳子里含着一汪眼泪,像一片黑色的湖,他把这双眼睛遮起来:“哭什么呀。”

他小心地舔那耳垂,像舔着雪糕,舔一下她就抖一下。苏倾穿着黑色衬衫裙,上衣下裙整整齐齐的,双腿并拢,领子都扣在最顶上了。就是这样衣服贴着衣服,他还是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刺激,直抵大脑。

“别哭。”他的心都扭在一起了,无法控制地顶了一下,女孩的眼泪就那么从他的掌心里滑下来,冰凉湿漉。

江谚坐在电脑桌前,在刺眼的台灯白光中张开眼睛,裤子黏腻一片。

闹钟指向凌晨两点,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突然摸过手机,把陈景言拉进黑名单,然后把手机扔到了床角。

桌上那本古诗词册子,让他抓起来随便揉进书包里,因为动作太粗暴,角都折起来了。

他预备明天路过垃圾桶就丢进去。不学习的人还要书干什么?

*

夜里睡得不好,江谚早晨六点钟就到了学校。他先在篮球场投了半个小时篮,发泄似的出了一身汗,才把书包甩在肩膀上,走进教学楼。

六点半的校园还没有多少人,木杆支起的小树笼罩在一片浅浅的白雾中。昨夜下了小雨,水泥地面显出加深的颜色。

水珠从铁栏杆下“吧嗒”一声滴落。栏杆上的蓝漆剥落,露出底下一块块的红色铁锈。栏杆上一双雪白的手臂支着。

苏倾穿墨绿色吊带,外罩白色防晒服,牛仔裤,长发披肩,侧面可以看出刚刚发育的流畅的身材曲线。

这种打扮是她模仿从前的秦安安的,可是衣服穿在明艳端庄的女孩身上,却有种不同的味道。

违和造就的禁忌感。

搭在栏杆上那双手,正捧着一本单词书看。

吴甜甜负责巡视三楼走廊,两次犹豫着绕过那个身影,可是不敢靠近。

今天是教育局下访检查的日子,走廊里不能被领导撞见仪容仪表不好的学生。

——让她换个地方待也没什么的吧,本来就是学校的纪律不是吗?

——万一被黑社会报复了怎么办?

——怎么还不走,她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啊?

她觉得心里很憋屈,跟杨露在角落里小声讨论起来。

“十四班的苏倾居然在背单词。你猜怎么着,我刚看见她的第一页不是从abandon开始的,是从an开始的。 ”

“背的初中词汇吧。”两人对视笑了一下,“她落得太多了,能来得及吗?我真替她愁。”

江谚抱着球,踩着室外楼梯上楼,迎面就听见这一高一矮两个女孩窸窣的交谈,是他们班跟他说过话的班长和学习委员,因为关系好,总是手拉手在一起,故而印象很深。

“你愁什么,人家家里有钱,跟我们不一样。”

“那也得高考吧,不然还上我们学校干什么?”

“她爸爸那么厉害,肯定能给她想到办法。”吴甜甜面露讽刺,“这个社会,有钱有势还有什么做不到?”

“我觉得那不是她爸爸吧。”

杨露的声音忽而压低了,“我见过一次,接她的那个男的。看年龄也不像。而且他的手一直摸着她的脖子,你见过有爸爸这么摸的吗?”

吴甜甜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真的假的,她不会是被那个了吧。”

“可能吧,”杨露意味深长地一笑,“有钱人的生活,我们不懂。”

江谚站定在原地,越过她们的肩头,远远看见趴在栏杆上的苏倾低着头,认真地翻了一页单词书。

“你有听说过dy girl吗?跟有钱老男人各取所需,一个金主换另一个的那种。”

“哇,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啊,骨子里都烂透了。露露,我们还是挺幸运的……”

正说这话,蓦然一个很高身影从她们面前直穿过去,吴甜甜肩膀被他冷不丁撞了一下,生吞下一口空气,惊得差点“啊”地叫出声来。

苏倾回过头,看见江谚伸手递过来的册子,少年手臂上看得见青色血管:“还你。”

他的表情很淡,眼睫垂着没看她,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苏倾看了看他,柔声道:“你拿着吧,我用不上。”

江谚瞥她一眼,眼神里似乎藏着尖锐的倒刺:“谢谢,买得起。”

苏倾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江谚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整节早读,陈景言像苍蝇一样,模仿着宫廷剧里的语气,嗡嗡叫个不休:“同桌,同桌,你为什么要把我拉黑了?臣妾做错了什么?”

江谚不搭理他,烦躁地翻了一页书。

陈景言把英语书挡在嘴前作为遮掩:“不漂亮吗?那可是我新发现的最漂亮的姐姐,看了都说好。”

江谚冷不丁回了一句:“有苏倾漂亮吗?”

陈景言被一口唾沫呛了一下,马上不吱声了,好半天才说:“你要这种眼光,那可难找。”

江谚从早上开始就不大高兴,他一不高兴,身上就会散发很重的压迫感,眼睛里全是讽刺。

陈景言小声说:“你还真的跟苏倾过不去了?那哪是我们凡人够得上的,小心被美女蛇咬。”

江谚满不在乎地翻着书:“她谈过几个?”

陈景言:“没听说过她耍朋友啊。”

觉察到江谚的目光看过来:“这个我得给你解释一下,她家是黑社会你知道吧?家里不喜欢她跟别人搞,所以,惹了她和接近她的都没好下场。”

江谚绷着嘴角不说话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天的画面,卡宴的后车窗看到的、夹在两个保镖中间的女孩。

像长在两块大石头中间的细弱绿苗。

*

十四班的早读很安静,可以听得见外班传来的朗朗书声。

老师坐在讲台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下一半人座位是空的,其余的有人玩手机,有人睡觉。

苏倾面前摊着一本单词书,一本语法书,在小学生用的四线三格的书法纸里抄单词,一边记,一边练习娃娃体手写。

落下的字母整齐圆润。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在语法书的页码做了个标记,明天再看。

文综和语文都过得去,数学也勉强在提高,只是英语……

横着排的字母,一门新的语言,她读得慢,写得也慢,基础停留在初中乃至小学阶段。

十四班人少,单人单桌,谁也不挤谁,过道宽敞得很。同班的女生从苏倾身旁经过,看见她把英语资料写得密密麻麻,扬扬眉:“你也要出国?”

十四班的人,大半是要被父母送去国外的,平时学学英语,看看美剧,一天就算混过去了。

苏倾抄着笔记:“不出。”

女生把耳机戴上,与她擦肩而过,一阵高级香水味的风飘过:“也是,你这种程度花钱也不好出去,不如让你家里给社区大学也捐栋楼?”

苏倾的笔顿了顿,女生已经走回自己的座位。

这个班里人与人交情比较浅,更多的是互相看不起。

写完英语,她把本子和资料整好,翻开了江谚还给她的小册子,忽然发现扉页上多了几个黑笔写的字。

男孩子熟悉的铁画银钩落于右下角,字迹刚硬恣意:“高二十四班苏倾”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光顾着闷头写没看后台,一看后台吓一跳,订阅大概只剩了原来的1/2,不禁反复问自己,没崩吧?没问题吧?人怎么越来越少了哈哈哈?我还挺喜欢这个世界的,所以不着急,慢慢地写。小江和倾倾祝大家五一快乐!

玉京秋(四)

第一节课发了卷子,数学小测。

苏倾的背绷得紧紧的, 一边看表一边做, 用光了一沓草稿纸,把能写的都填上去了, 到点还是没做完。

眼巴巴地看着卷子收上去, 她挫败地靠着椅背, 咬着唇回想一下, 早上背的英语单词又不太记得了。

照这么下去,过二本线都难。

上午的情绪有些低落,苏倾用手指描了描江谚替她写的名字, 浓密的眼睫垂着, 思绪平静地飘远了。

初二的时候, 她第一次拿二中英语演讲比赛的奖, 那是一个打着红色蝴蝶结的小金人的奖杯。她拿回家来, 故意摆在显眼的桌子角上。

爸爸看到以后, 把那个奖杯捧在手心仔仔细细地看:“倾倾真厉害, 以后去美国留学好不好?”

她笑着摇摇头,两个辫子上的蝴蝶结跟着上下飞舞。

爸爸戴一副小圆眼睛, 笑起来拉出和气的眼角纹,待人总是温吞,说话都不会大声。

那时候家里住在峡湾的两居室,房子很小,妈妈在客厅拖地,听到这句话, 脸马上吊下来:“别给孩子胡乱承诺。”

听人说去美国留学至少一百万,不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的。爸爸把眼镜摘下来,仔细地擦拭,好脾气地笑着,不再应声。

那天晚上,爸爸坐在她的课桌旁边,给她辅导数学功课。还没讲到一半,就垂下头,下巴一点一点地打起盹来。苏倾看着他没来得及刮的胡茬,有不少变了白色,伸出手,小心地把台灯调暗了。

妈妈拖地拖到了苏倾屋里,猛地一支拖把:“苏凯,你能不能讲,别坐那儿影响孩子。”

爸爸一下子惊醒了,不知是不是累的,眼睛里冒出血丝。他烦躁地松了松衣领,侧头说:“怎么算不影响呢,我天天在外头挣钱,你体谅我了吗?”

那段日子,原本都是教师的父母跟风下海,刚开始也赚了一笔,母亲何雅丽尝到了甜头,辞职在家做主妇。

但后来经济危机,晚乡创业失败的十之八/九,父亲只得跑货运赚钱,家里变得难以维系起来。

何雅丽抬高声调:“难道我容易?外面的肉,蛋,哪个不要钱的,衣服叠几百次你试试看?”

体制内易出难进,母亲还没有工作,一日日过去,心里满是后悔和焦虑。

原来他们是不吵架的。

只是因为这个家庭遇到了生活的槛儿。

苏倾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心被他们震得一跳一跳的,揪在一起。

苏凯一回头,见到苏倾黑眼睛里安静地挂下两串眼泪,一双眼睛像被淬洗过一样,满是无措。心狠狠颤了一下。

手指把小脸上的泪珠子全部抹净,摸摸她的脸:“乖乖,不哭了不哭了。爸爸错了,爸爸今晚一定给你做出来。”

苏倾握着爸爸的手,点了下头,又露了甜甜的笑涡。

何雅丽红着眼眶,默然走出去了。

早上起来,爸爸已经走了。桌上摆着做好的面包片和牛奶,旁边放着她的数学作业,白纸上写好了解题步骤。

她坐在椅子上,发现妈妈给她加了道糖水荷包蛋。她过回头,何雅丽穿着围裙,正在扫地,干干地说:“祝贺你拿了演讲比赛的奖杯。”

苏倾从椅子上跳下来,去接妈妈手里的扫把,妈妈向后一躲,轻皱眉头:“走,你吃你的,不让你碰。”

苏倾慢吞吞地吃完了荷包蛋,最后一滴糖水也喝干净,把解题步骤抄下来,数学作业妥帖地装进书包里。

那天阳光很好,落在妈妈粉红色的围裙上,家里被干净得好像要发光。

她走到门口了,何雅丽又在背后喊:“回来。”

她走回来,妈妈撇下扫把,在她的头上没好气地揪两下:“辫子都扎歪了。”

湾峡依山傍水,是晚乡自然风景最好的地方,天气好的时候,天空蓝得像画出来的,几朵白云在深蓝的天上游走。

她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外面到处拉着鲜红的横幅:“顺应潮流发展,加快拆迁步伐”,“造福峡湾人民,建设高端新区”。

她从那些横幅和广告牌中轻快地走过,没注意上面的字。

书包上挂着的毛团钥匙链晃来晃去,心里只高兴地想着,那道数学题总算解开了。

*

下午四点,是晚乡一中高二年级的篮球赛。

作为晚乡市重点,同学对体育比赛不是非常热忱,选拔赛就在室外的一块简陋的小场地悄无声息地进行。

这场是二班对十四班,十四班的女生几乎倾巢出动,在一旁的水泥看台上花枝招展地坐了一溜。她们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挑染的栗色、灰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

球场上正打得热火朝天,江谚控球,对方支着手死死防着,队友朝他猛使眼色,让他把球递出来。

江谚熟视无睹。

他打球一向很野,一言不发,横冲直撞,眼底带着专注的凶戾。

二班的男生头回跟转学生一起打球,本就有点排外,见他这样自负,心里很不舒服:“江谚,打球太霸道没朋友啊。”

话音未落,男孩已经突围出来,在一堆伸出的阻挡的手里高高跃起,扣了个漂亮的三分,马上又向篮下跑去。

队友讪讪的摸了下鼻子:“操,装/逼。”

十四班的女生外行看热闹,见里面有一个男孩敏捷利落,中了一个又一个,马上吹口哨欢呼起来。

十四班的男生火了,朝场外竖中指:“给谁加油呢你们?!”

作为晚乡一中的富二代班,上场的男生身上穿的、脚下踩的都是限量版,让二班的书呆子们打了个115:80,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气,尤见江谚不顺眼。等他再过来的时候,有人故意伸脚猛別了他一下。

江谚落地没防备,踝关节扭出一个可怖的角度,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脸色蓦地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