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很小,然而越往里走,路越开阔,这条路确实是当时的逃生通道,苏云时在门口的石壁上找到一个凸起的机关,竟然就是开门用的。

他们从反方向进入地下石室,正好进到那个两死一生的生死门的地方,那道大石门从里面是打不开的,他们猜测,要开启石门,必须从外面启动机关。所以苏云时可以暂时藏在里面静观其变,而李越霆则回到地面,等着冯千秋找到入口之后,从外面启动机关把门打开。

等冯千秋、刘江帆等人都进来了,他又找机会放下机关,把人关进来制服。苏云时正好借机结束倾天局,然后等叶颜和白薇搜集证据带齐人手,直接过来把人都抓起来就可以了。

只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李越霆没想到苏云时会突然病发,更没想到因为他一时大意,导致苏云时被刘江帆挟持。

不过此时此刻,他只是担心苏云时的安危,并不担心刘江帆会跑掉。

因为这条路刚刚他曾经走过一次,最外面的洞口非常狭窄,一次最多只能容许一个成年人单独出入,假如刘江帆想要一直这么挟持着苏云时的话,到了洞口,他根本就走不出去。

想必苏云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给了他一个暗号。

他说:“配合我。”

看来苏云时心里已经有了脱身的办法,李越霆不动声色地回给他一个“好”字,然后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先往后靠。

越往外走,道路就越狭窄,以至于刘江帆都不得不低头才能继续往外走,前方传来耀眼的光亮,山风扑面而来,是自由而新鲜的空气的味道。

刘江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脚步一顿,似乎在想办法。

苏云时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的身高,在这里抬头都开始有点困难了。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有气无力地问:“怎么?终于想明白了?”

刘江帆愣了愣,完全没反应过来:“明白什么?”

苏云时有些嘲讽地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嘛,你带着我,是跑不掉的。”

刘江帆皱眉头,侧头看了一下已经近在咫尺的洞口,在心里判断了一下大小:“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苏云时无奈地笑道:“我是从这条路进来的,我当然知道。”

刘江帆感觉自己的手快要没力气了,血脉不通,开始一阵一阵地发麻,他用力握紧了匕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苏云时完全不相信他有那个胆色:“你现在杀了我,就更出不去了。”

刘江帆说:“我可以杀了你,然后用你堵住洞口。”

李越霆笑眯眯地插嘴:“冯千秋还知道进来之后在外面留几个人看着呢!所以你的智商还不如冯千秋是吧?”

刘江帆现在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骑虎难下了,撇下苏云时也不是,不撇下苏云时也不是。

苏云时又说:“我教你一个办法。”

他说着抬手往口袋里伸去,刘江帆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抓住他,喝道:“别动!”

苏云时停了停,说:“那你自己拿吧!就在我外套的口袋里。我想你应该很想要那样东西,我用这样东西,跟你做个交易,交换我的命,行吗?”

刘江帆一愣,李越霆趁机配合着也说:“我答应你,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放开他,我一定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这个山洞。”

刘江帆有些犹豫,问:“你人都在我手里,你还有什么能拿来交换的?”

苏云时说:“明王令。”

刘江帆先是诧异,随即反应过来,大怒:“你们又骗我!刚刚柳青青明明说明王令在她的手中的,我不相信你,你一定在骗我!”

苏云时淡淡道:“真正的明王令,随着温度的不同,会不断变色。你把东西拿出来,用手握一下,就知道它的真假了。”

对于刘江帆来说,明王令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毕竟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假如能把明王令拿到手的话,倒也还有希望再扳回一局。

刘江帆有点动摇,匕首还是抵在苏云时的脖颈上不动,但是原本勒着他的那只手已经开始缓缓放松,想要往苏云时的外套口袋里伸去。

苏云时原本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挑眉朝着李越霆看去。

李越霆一直在凝神等候苏云时的讯号,与他眼神交错,顿时心领神会。

刘江帆的手已经伸进苏云时的衣兜,把东西掏出来一看,掌心冰凉,竟然只是个普通的青色玉牌,他随即反应过来:“你骗我!”

话音未落,苏云时的手抬起,猛地抓住刘江帆拿着匕首那只手的手腕,奋力往外拉!

刘江帆随手把玉牌扔在地上,扑上去双手抓住苏云时的手,和他推搡着抢起匕首来!

苏云时体力不支,所以一直不动,只为了积攒力气,保证一击即中。

他双手使劲按着刘江帆的手,用尽全力一下下往坚硬的石壁上撞去!

终于在撞到第三下的时候,刘江帆的手无力地松开了,匕首摔在地上,砸在已经碎成两块的玉牌上。

苏云时这时候已经没劲了,脚一软就往后倒,刘江帆不甘示弱地扑上去想要掐住他的脖子,反过来把他按在石壁上,但是刚往前一动,忽然觉得胸口顿时一痛!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一柄尖锐的短箭插在他的胸口,箭头没入,但伤口并没有流太多血。

李越霆单手将弓弩收在身后,抬手在背后托了苏云时一把,苏云时单手撑在石壁上,艰难地长舒了一口气。

刘江帆神色恐惧,但李越霆看着他淡淡笑着说:“你放心,我不杀人。箭上没毒的,只是涂了点麻药,会让你好好睡一觉而已。”

刘江帆这时候精神涣散,他现在连逃生的机会都被无情扼杀了,唯一的执念就是明王令,所以固执地瞪大眼睛看着苏云时,断断续续地问:“你…为什么骗我…我难道就真的没有资格…拥有明王令吗?”

苏云时看了刘江帆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悲悯:“我没有骗你。”

他缓了一会儿,抬手往地上一指:“那枚明王令,是真的。”

刘江帆看着已经碎裂成一堆的玉块,神色越发绝望:“不!你骗我!那只是很劣质的玉,怎么可能是明王令?”

苏云时垂下眼,慢慢走过去,弯腰拾起自己的匕首,在掌心转了半圈收进衣袖。

“明王令,不过是一块令牌而已。首任明王设立以倾天局争夺明王之位的传统,其实原本的用意是鼓励千门子弟,有能者居之,不论出身,也不分高低贵贱,就算只是一块劣质的玉,也可以胜任一门之主。”

他望着碎掉的明王令,语气悲怆:“然而,他并没有想到,六年一度的倾天局,却就此成为了三宗追逐名利的工具。六年前,你们为了赢得倾天局,竟然枉顾国家与民族利益,利用国人拳拳爱国之心,煽动兽首的主人竞卖高价,险些让兽首成为了牟取暴利的工具。六年后,你们竟然变本加厉,害死这么多条人命。所以,这明王令,还有这倾天局,早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初衷。”

刘江帆的视线越发模糊,意识也渐渐迷离,依稀间,他好像听到苏云时沉重而落寞的叹息,但是,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个局,这场比拼,属于他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他输了。

李越霆反手安慰似的拍了拍苏云时的肩膀:“时代已经变了,有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就让它这么结束了吧!”

苏云时点点头,往外走去,柳青青见他脸色不好,担忧地追上去。

白薇招呼人上前来把已经昏了过去的刘江帆架出去。

叶颜看到李越霆弯下腰去捡明王令的碎片,于是跟过去帮忙,但却一眼看到某块玉片上有血迹,她顿时心中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你受伤了?”

捧着李越霆的手开始检查,果然看到他手套上已经干涸又被鲜血湿润的斑驳血迹。

叶颜眼睛发红,鼻子皱着追问:“怎么伤成这样啊?”

苏云时突然回过头,朝着李越霆喊道:“我车上有药箱,你们跟我来,先处理一下伤口。”

柳青青追着他检查他的脖子:“苏哥哥你慢点,你的脖子也有伤,小心一点,先用纸巾按一下吧!”

一行人依次走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最沉重绝望的黑夜已经过去,黎明时分,天边一线光芒即将破晓绽放。

天空清澈,山风习习,伴着草木清香,世界仿佛又重新变得安稳平静。

苏云时的车就停在附近,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准备齐全药品的好习惯,柳青青急切地翻出酒精棉给他的伤口消毒,叶颜已经从药箱里拣出了两只破伤风针。

打针,然后清洗伤口,李越霆咬着唇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还是脱手套的时候忍不住疼得龇牙咧嘴。

苏云时的伤不严重,只是被匕首划破了皮,加上柳青青手快,所以很快处理完毕,贴着两个创可贴晃过来帮叶颜的忙。

因为血迹已经完全干透了,把伤口和手套粘在了一起,脱掉手套基本上是重新撕裂伤口的过程,叶颜看到李越霆满头都是冷汗,自己都忍不住快哭了,但手愣是一点儿也不抖,稳稳地把手套剪开然后一点点撕下去。

白薇安排完休整的琐事,来给他们送水,看到叶颜给李越霆清洗伤口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推了推苏云时,小声称赞道:“果然是老李看上的姑娘啊,临危不乱,都见了血了,手竟然半点都没抖。”

叶颜开始往李越霆的手上倒酒精,结果还没倒上人就要跑,她顿时大喝一声:“别动!”

李越霆只能咬着牙保持不动,憋着嘴十分委屈的样子。

苏云时从白薇手中接过水,丢给柳青青一瓶,柳青青先扭开一瓶,然后拿过去给苏云时,跟他的换了一下,笑得很开心:“叶颜姐姐可是狮子座,我觉得大叔以后吃苦头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云时看了看他们俩无比和谐的画面,笑着给了句评语:“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叶颜用棉花帮李越霆擦拭伤口,擦掉周围的血迹,头越来越低,忍不住一滴眼泪就掉在李越霆的手上。

李越霆看她强忍着眼泪的模样,觉得心比伤口都痛,于是声音温柔地哄她:“别哭,你别哭嘛!你一哭,我就觉得自己的伤口更疼了,怎么办?”

“噗!”

柳青青一口水喷出去老远:“这是什么恶心的台词啊!”

白薇虽然没像柳青青这么夸张,但也成功把自己呛到了,弯下腰连连咳嗽。

苏云时坦然自若地喝着水,就看到叶颜忍无可忍地敲了一下李越霆的头,咆哮到:“你好好说话能死吗?”

李越霆满脸赔笑地打着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叶颜怀着一颗又担忧又嫌弃的心,把李越霆的手包成了一个粽子,顺道打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于是赶来跟他们会合的金冉和李乐婷在看到李越霆的手时,差点没当场笑岔气了。

李越霆无视各种朝他投射过来的诡异的笑,吊着一只手,用左手朝着苏云时和柳青青勾勾手,说:“你们俩过来一下呗,我有点事,想跟你们单独谈谈。”

柳青青看向苏云时,苏云时双手抄在口袋里,坦然地朝着李越霆走了过去。

他们走得其实不太远,李越霆把他们领到山间小溪旁边,苏云时这才发现,白薇也在。

李越霆开始用一只手艰难地掏兜,最后捧出一堆碎片,抬头认真地看着苏云时,朝对方露出诚恳地、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

“虽然明王令碎了,但是,这一局倾天局,应该是我赢了吧?”

苏云时点点头:“实至名归。”

李越霆笑到:“那么,我要以明王的身份,发布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命令。”

他看向苏云时,目光笃定,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与他如出一辙的坦荡、从容和坚定,他朗声说道:“从此刻起,废除千门六年一度倾天局的传统,明王的人选,将从三宗当中选择最优秀的弟子担任,并由各宗选出一人担任副手协助管理,如果明王有失职的地方,可以召开千门大会,公选表决。”

苏云时看着他,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李越霆现在说的,正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只不过,他没有那种破釜沉舟,勇往直前的勇气。比起李越霆,他还是不够果断,不够大胆。

李越霆目光恰好落在了柳青青的身上,朝她勾勾手:“小美人,组织要交给你一个严峻的任务。”

柳青青说:“我才不要呢!我跟你又不是一个组织。”

苏云时清朗地声音响起:“青青,听话。”

柳青青委屈地闭上嘴,李越霆说:“我知道你不想管千门的事情,但千门现在需要整顿,我会让白薇帮你,在选出新一任明王之前,由你暂时代理明王的职务。”

柳青青目光闪烁,看向苏云时,又看看李越霆。

苏云时想要说话,李越霆立刻开口打断他:“你不能回去!你必须跟白薇走,你是这件案子最重要的证人和当事人。我说过,你既然错了,就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你总不能让我这只手白伤了吧?”

苏云时低下头不说话,柳青青用力咬了咬牙,点头回答:“好!我答应你!”

她转而看向苏云时,灿烂一笑:“苏哥哥,你走吧,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放下明王的身份,离开千门。现在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你放心吧,我可以的。”

李越霆大步上前,把手中的碎片都放进柳青青的掌心,义正词严地说:“这次的艰巨任务,就都交给你了!”

柳青青看着那已经无法再修复的明王令,又看了苏云时一眼,缓缓转过身,手掌倾覆,把所有的碎片,都倒进了潺潺流过的山涧溪水当中。

一切,都该结束了。

遥远的天边,朝阳初升,阳光重新覆盖山川与大地,带着温暖和煦的暖意。

李越霆和叶颜并肩站着,李乐婷吊在金冉的胳膊上,苏云时依次与他们拥抱,最后走到李越霆的面前。

他们拥抱彼此,相视而笑。

苏云时没有说话,放开李越霆之后,缓缓转身,走向白薇的车。

车门已经敞开,柳青青站在门边等他。

阳光落满他们的衣襟,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分别的悲伤。

因为他们相信,不久的某天,他们还会再见面。

白薇坐在副驾驶座上,身子探出车窗,朝着他们挥手,随即喊道:“出发!”

车队缓缓开动,迎着朝阳初升的方向驶去。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六个月后。

故宫刚刚迎来第一场雪,银装素裹,分外庄重肃穆。

午门外,李越霆坐在国旗护卫班对面的台阶上,单手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细烟。

他似乎是在等人,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手里的香烟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

叶颜拿着两张故宫的门票朝他走来,一边招手:“走吧,票买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嘴边呼出浅浅的白气,只穿了一件大衣,脸冻得有点发红。

李越霆腾地从台阶上跳下来,抬手解下自己的毛绒围巾,一圈圈缠在叶颜的脖子上:“天这么冷,你的围巾呢?”

叶颜幸福地笑着任凭他帮自己整理围巾:“落在车上了,懒得回去取。”

李越霆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前额:“懒得你!冻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牵起她的手,顺进自己的大衣兜里。

两个人踏着薄薄的雪一路走向故宫的入口,叶颜温柔细语地问:“你确定,他真的在这儿吗?”

李越霆轻松愉悦的笑声传得很远:“真是的,我你都不信吗?”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停车场里,一辆银灰色的宝马缓缓驶入,后视镜上挂着一个银色的狐狸尾巴,随着车子拐弯,在空中轻巧地摆动着。

中性打扮的年轻女人坐在后座上,关上手中的平板电脑,慢慢抬起头来,说:“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一定要查出他的新身份,因为只有他,才能帮我们引出千面狐狸。”

前排开车的中年男人应了句:“是。”

她望着那条银色的狐狸尾巴,嘴角扬起,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看来,我们的‘猎狐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这将是他与她之间的较量。

生死较量。

而你,准备好了吗?(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