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杜青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抱紧了双臂,似乎还可以感觉到火焰燃烧在身上炙热的感触。太多的怨,太多的恨都在那一把火点燃身躯的时候给爆发到了极致,她血红的眼眸里还残留着那个男子的身影。

恨啊!

她咬紧了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渗人。

半响,屋里又恢复了宁静,似乎那随着恨意而散发的森冷气息都消散了一般。

一缕穿透最幽深黑暗的光线从窗棂的缝隙钻入了房间,把那黑得如幕布的纱幔掀开了一点真实的影子。

杜青墨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的摸着肌肤,没有火舌舔*舐的吱吱痛感,也没有地狱业火烹烤着骨头,除了入目的红色依旧,这里已经不再是火海。她坐了起来,身上的薄被缓缓滑落,露出赤*裸的肩胛和胸膛,胸前的两处麻麻的痛,像是被针扎过一般,仔细看去除了胸膛,连手臂,甚至双腿内侧都是一片青紫红印,有些甚至是被咬过的痕迹。

这是她自己的身子,她很明白。

可是这些痕迹……

她滑到床榻边沿,只是这么动作一会儿,浑身就软绵无力,双腿之间更是由内之外的酸胀尖痛,这种状态她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眼眸不自觉的张大,她掀被错开身子,果然,被单上点着洁白的绣帕,上面点点腥红说明昨夜她经历过了什么。那片象征着贞*操的帕子是女子洞房花烛之夜必有之物。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于,她已经明白了身处的年月。

五年前。

这是,她身死之时的五年前,是……她初初嫁入苍家的第二日。

昨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她死死揪住被褥,茫然的环视着满屋子的红色喜字,红色燃尽的蜡烛,还有红纱、红被、红彤彤的红枣,还有被撕裂在地成了碎片的大红喜服。

泪,无声的流下。

本以为葬身火海,结果却活了;不是活在初生之时,也不是出嫁之前,而是经历了那个男人欺辱折磨洞房后的第一日。

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揪着那被褥的手指狠狠的扭动着,修得精美的指甲经受不住主人的自*残折断了,细细的血丝侵染在褥子上,点红了那喜气洋洋的上鸳的眼,如地狱燃烧的红莲,夺目而摄人。

一身沐浴后挂着水珠袒*胸*露*背的苍嶙山走入寝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自己新婚娘子无声哭泣的脸。他挑剔的皱了皱眉头,大步上前一把抵气她的下颌,无视她眼中的惊愕,冷冰冰的调笑道:“怎么,嫁给我还委屈你了?”

杜青墨不可置信的瞪视着他,本来就紧紧捏住的手指更加扭曲了,渀佛随时都会折断一般。

苍嶙山稍微用力,看着杜青墨被动的高扬起头,下颌娇*嫩的肌肤发着红,可那双眼还固执的,明摆着醒悟过来的巨大恨意回视着他。

有意思,他忍不住再将她的下颌掰开了些,露出唇间无意识露出的香*舌。昨夜,他不但狠狠的侵占了她的唇*舌,还惩罚最不听话的士兵一样,占有了她的身子。可是,夜晚这个无论他如何折磨如何掐揉都闷不吭声的文官的女儿,居然在一夜之后对他露出赤*裸*裸的憎恨。

外间不是传言,杜家的女子最是温柔婉约,隐忍大方的么?还是说,杜家女子的隐忍都在床榻上,到了日间,就成了爱恨分明的小猫?

他的指腹摩擦着她的眼角,依然是玩世不恭的强霸狠气:“你的眼神不错,像个刚刚入营的新兵,胆大无畏,不知天高地厚,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毁你的身子,践踏你的自尊,将你的头颅高高的踩在脚底,哈哈哈。”

杜青墨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突地扬手就准备给他一个耳光。可惜,一个文官的女儿在犀利的动作,在苍嶙山这种武将的眼中比乌龟还要慢,比蜗牛还要无力。在她的手拍到他的脸颊之前,苍嶙山已经掐住了她的咽喉压在了床*榻上,杜青墨的后脑撞上了床柱,再被拖回被单上,一阵头昏眼花。

苍嶙山五指用力,看到这弱女子小小的挣扎,脸颊因为呼入的气息逐渐减少而泛着红。他低下头,在她唇边残忍的笑道:“要记住,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别妄想反抗我。不准质疑我,不准监视我,更加别想背叛我。在苍家,别妄想惹是生非,我这个武人可听不懂你们文官口里的是非对错,在这里,我就是主宰。就算死,你也必须死在我的手里。”

杜青墨呵呵冷笑,那神色就如同炼狱里面爬出的恶鬼:“我知道,你可以

杀了我一次,自然可以杀我第二次。我不怕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浑身似乎燃烧着修罗界的火焰,任何人都可以听出话中的真假。

苍嶙山一口咬破了她的唇角:“怎么,昨夜的欲*仙*欲*死让你印象这么深刻。放心,在没有把你玩破烂之前,我不会轻易让你解脱。”

这个男人,他居然以为她是那种享受鱼水之欢的下*贱女子。他以为,所有的女子都该如同他真心所爱的红颜知己那般,心甘情愿的敞开身子躺在他的身下?***的承欢吗?

她是杜青墨,是书香世家杜家的独女,不是他心心念念流落红尘的苦命女子桑依依!

怒到极致,恨到刻骨的时候,杜青墨反而放松了下来。

她轻笑:“懦夫。你以为折磨我你就可以向桑依依赎罪了么?你甚至不敢娶她,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娶了仇敌的女儿。”

苍嶙山一怔,再一次逼近她,咬牙切齿的问:“你知道了什么?”

杜青墨笑着:“我什么都知道。你害怕我的父亲,你渴望权势,你也舍不得桑依依。对了,你还恨我,恨我的家族那奇怪的规矩,逼得你无法娶自己喜爱的女人。”她勉力撑起身子,贴近他的脸,声如鸿毛轻抚着他的心弦:“你把你的懦弱,你的无能,你的胆怯都化成武力加注在我一个弱女子的身上,折磨了我,会让你觉得自己是强大的,是攻无不克的,是随心所欲的……”

脖子猛地一紧,苍嶙山双手用力死死的掐住了她。

这个女人,该死!

杀了她!

杀了她自己就解脱了!

杜青墨在笑,她的笑和她的哭一样,无声无息,如同晴空下突然飘来的一大片乌云,沉甸甸乌怏怏的压在人的头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孟府的平静。

“姑……少夫人!少爷,你放开少夫人,救命啊,快来人啊!”一迭声的大喊大叫,终于,无数的人冲进了红色的喜房,这些人脸上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收拢就被惊讶和恐惧给占据,有力气大的媳妇婆子已经来拉扯苍嶙山的手臂。

一盏茶之后,杜青墨剧烈的咳嗽着,半死不活的趴在了床沿。苍嶙山气得面红耳赤无处发泄,一挥膀子挥向了桌子。无数的红枣、花生、糖果纷纷掉落,滚在地上如心口无数的伤。

一个媳妇子不停的给杜青墨顺气,又让她喝了茶水,这才舀过亵衣给她床上。屋里除了苍嶙山,其他的都是女子,皆看到杜青墨一身的伤痕,女方陪嫁过来的丫鬟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纷纷怒视着苍嶙山。而男方安排的婆子们也都偏过头,不忍再看。

杜青墨哭得梨花带雨,哪里还有方才强硬尖锐的神色,依靠在媳妇子的怀里:“范嫂,我好疼。”一声声的哭,像极了小时候受到委屈找不到爹爹哭诉,只好躲在比自己大了一轮的妇人怀里叙说疼痛。

她闭着眼不停的说:“他打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他说要杀了我。范嫂,我害怕,你带我回去,我不嫁了。”那柔弱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让人不得不醒悟到,这位新少夫人才年方十五。

她昨日还是杜家千宠万爱的大家小姐,从来都是被老爷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姑娘家,别说是被人掐着脖子要命,就是说了一句重话都会被无数环绕的婆子们喝止。可只是一夜,她居然就沦落到了要命丧黄泉的地步。

这苍家难道是阎罗王的地狱不成?

暴怒中的苍嶙山连头发丝都要烧了起来。

这个女子,居然当着他的面上演变脸!她有什么目的,她真的是皇城中人人称赞的杜家千金?她的端庄贤淑呢?她的温柔得体呢?她的以夫为天呢?

他们杜家,到底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儿?

怒目而视的苍嶙山不自觉的开始深思,也许这才是杜家同意苍家求亲的阴谋?一个善变的女人嫁入苍家,企图将苍家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寻找可乘之机,算计二王爷一派?

苍嶙山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平复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生出来的寒意。他眯起了眼,瞬间又成了那骄傲自满自命不凡的少年将军。让一边的丫鬟捧来衣物服侍他穿上之后,苍嶙山倨傲的哼了哼:“给少夫人穿衣束发,爹娘还等着新妇去磕头呢。”

他压根不担心这里所有人的看法。这里是苍家,杜青墨嫁了过来就没有回去的道理,除了被休,除了死!

苍嶙山最后一次瞥了眼杜青墨,这个女子已经收起了所有的委屈,就如同寻常官家的妇人一般,咬牙吞下夫君所有的不甘和愤恨,只余留下所有的顺从等待命运的折磨。

她相当的识时务,也很明白事理。一瞬间,苍嶙山就揣测出了她的性子。

哼,这样的女子,难怪杜家会放心让她嫁入政敌的府中。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相比他对杜青墨的迁怒,他的娘亲才是真正对杜家厌恶乃至憎恨的人。

要折磨杜青墨,他有的是法子。

第二回

若说重生之前的杜青墨对苍家的老老少少都保有尊敬和恭顺,那么重生之后的杜青墨对苍家所有的人只留下海一样深的怨恨。其中,苍嶙山自然是排第一,那么苍老夫人则为第二了。

不过,缓过神的杜青墨已经收拾起了初初重生后醒来的紧张和恐惧。

她最强烈的恨意在再一次面对苍嶙山的时候爆发了大半,剩下的则是面对现实的沉默。她知道,自己刚刚的不管不顾已经让苍嶙山对自己有了防备,不过,就算再醒来一次,她也无法冷静的面对残害自己的仇人。别说与苍嶙山如常的说话,就是看到他一片衣角,她都恨不得撕裂了它。

“少爷,少夫人来了。”

杜青墨松了松自己的手指,把掌心的潮汗都抹在巾帕上。脸上继续挂着怯怯的,柔弱的神情,走三步退一步的跟在苍嶙山的身后迈入了主院。

主位上的苍老爷,和苍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时。如记忆中一样,苍老夫人为第一次见杜青墨就下足了功夫。高高的门槛,分列两行的丫鬟们一字排开,各种娇态各种美色呈现在新进门的媳妇面前,无端的会给人一种压力。

那时候,心思单纯又从小只被教导以夫为天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丫鬟里面有多少明里暗里嘲笑过她,又有多少阴里阳里给她下过绊子。她以为丫鬟只是家仆,应当都是为了府里的主子好,从来没有想过她们都一心在看着她的笑话。百年书香世家教育出来的姑娘家,自然从来学的都是贤良淑德,与人为善。她以为夫家如自己的娘家一样,都懂得礼义廉耻,明白是非对错。她的端庄大度,成了她们背地里嘲笑她木纳愚笨的理由;她的贤良淑德,成了她们在老夫人面前挑剔她软弱无知的借口。

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够养出什么样的仆人。

苍家的老夫人,在世家大族的女眷中,那可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泼辣女,最是强势最是蛮横之人。

现在,这位老夫人就端坐在主位上,她的身后挂着一副金光闪耀的金凤朝阳的古画。古板而严厉的神色,在那暗红锦绣的衣裳衬托下越发显得阴沉。

这位老夫人如那时候一样,见到杜青墨的第一句话就是讽刺:“杜家教出来的好女儿,睡得日上三騀了才记起给公公婆婆请安,架子也太大了。再慢来半个时辰,就该我们老夫妻给新媳妇去奉茶了,你说是不是?”

杜青墨当年是怎么应对的来着?她根本就不用仔细的想,因为那一次婆婆的下马威太盛大印象太深刻,导致她一直记忆犹新。是了,她当时谨记父母的尊老家训,认为婆婆说的任何话都是对的,作为媳妇只能听着,有委屈也必须受着。所以,婆婆那话几乎让她羞愤,当即就下跪道歉。

那一跪,就足足跪了一整日,来来往往请示杂事的仆从们在第一日就明白了这个媳妇在苍家的地位。

苍嶙山自然是不会蘀她求情。

善忍、温柔、恬静的她,没有得到苍嶙山一个怜惜的眼神,更加别说蘀新妇向老夫人求一句情。

杜青墨心里冷笑,面上却是白了白,整个人就簌簌发抖。一双眼即惊诧又害怕的望向老夫人,微微抬起的颈脖上扯出一个脆弱的弧度,露出一圈青紫的掐痕来。

杜青墨咬着唇瓣道:“婆婆也……也想要我死么?”

周围有人在抽气。

主位上的两位老人一愣,苍老夫人大喝:“你胡说什么?”

杜青墨似乎惊吓了一般往后倒退了两步,一双眼布满了泪水,喃喃道:“好……可怕。范嫂,范嫂……”她转身就要跑出去,苍嶙山已经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你干什么?跑来跑去没点规矩。”

杜青墨眼泪滚了下来,挥手大叫:“不要,我不想死。范嫂,救命,他……夫君他又要掐死我,我害怕……”

本来准备看好戏的众人都一愣,一时难以接受的看着杜青墨一边挣扎一边大哭的话语,再瞄向她脖子间的青痕印记,有心思快的已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嶙山,怎么回事?”一旁的苍老爷出声,显然也发觉了杜青墨的失态。这种失态与他听闻中的杜家女儿的评价有太大的出入,而儿子的怒气还有她脖子上的掐痕也显示着昨夜的洞房花烛夜并不那么愉快。

杜青墨似乎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位老人,她猛地挣脱苍嶙山的控制,冲到苍老爷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袖,怯怯的叫:“爹,救救我。”

屋里的人再一次震住了。

苍嶙山脸色顿时僵硬,还要去抓她:“你干什么,给我滚出来!”

“嶙山。”苍老爷止住了苍嶙山的动作,转身看向杜青墨:“老夫是你的公公,不是你的爹。”

杜青墨已经慌了神色,只抓紧了苍老爷的衣袖,闷着脑袋喊‘爹’。那样子,十足的女儿家寻找爹亲庇护的柔弱礀态,让苍老爷恍惚了一瞬,笑道:“好好,儿媳妇也是半个女儿。乖女儿,还不快来给爹爹敬茶。”

杜青墨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向苍老爷,对方的山羊胡须,额间不经意露出的沟壑,还有那严厉中缓过的温柔都与她的亲爹有些类似。她站直了身子,张了张嘴,又唤了声“爹”。

苍老爷“哎”了声,眼神示意一旁的婆子铺上跪垫,又有伶俐的丫鬟端上茶盏立在旁边。

苍老夫人还准备说什么,在见到苍老爷那一眼后也冷哼了声。就算如此,等到喝媳妇的茶时,老夫人还是让杜青墨跪了好一会儿,才端起茶碗做了做样子就摔在了一边,冷冷的说了一句:“我们苍家可不是你们杜家。苍家老爷最大,嶙山第二,你得把我们这一家子都伺候好了,才轮到操心你自己,听明白了吗?”

杜青墨低着头冷笑,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老夫人下了决心的要制了她,不由得又厉声了几分,突地拍桌子:“你们杜家难道没教你婆婆问话要如何回答吗?”

杜青墨抖着肩膀,渀佛已经被这婆婆吓得说不出话来。

屋里一时之间弥漫着沉闷的气压,在两排乌怏怏的人头挤压下越发压抑,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把呼吸捏得极细极细。大敞开的厅门外,爬上树头的阳光把门前大片的平地给晒得亮光光,刺目得让人看都不敢看一眼。

“噗”的一声,一道陌生的男子轻笑突兀的在屋子里响起,所有人心口顿时一松,不自觉的缓缓呼出一口气。

杜青墨抬头,与众人一样搜索着发声之人。

“老夫人,您老总是刀子嘴,看看把这新人吓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欺负新妇的恶婆婆。”

这话一出,苍老夫人顿时就要跳了起来,苍老爷倒是端着茶碗笑呵呵,对背着大门的男子笑道:“就你知晓夫人的真心。”

“这是自然。”那人双手环胸,慢悠悠的从阴暗中踱了出来。

苍嶙山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萧兄。你什么时候到的?”

那人对苍嶙山拱了拱手:“也没多久,就方才才落了马。这不,急急忙忙的就跑来拜见老爷夫人了,顺道来见见你。”

苍嶙山大笑:“你来得倒是时候。”

那人立即从身后掏出一壶酒来:“唉,我这不是不知道你要成亲么。好在最近得了一壶好酒,算作贺礼,你就勉为其难的收了吧。”说着,歪着身子看向跪着的杜青墨:“这位看样子是弟媳了?”

苍嶙山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假意扶起杜青墨,实则抓着她手臂的五指都透出狰狞。在自家人面前丢脸倒是无所谓,在外人面前,苍嶙山可不想落人把柄:“正是,青墨来见见我的结拜义兄萧无慎。”

杜青墨忍痛的锁着眉,身不由己的弯身对萧无慎福了福。心里暗暗回忆了一番这人的来历,可想来想去,记忆中萧无慎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她只见过对方几面,每一次都是远远瞧见过,知晓他与苍嶙山的关系极好的义兄,是个浪荡江湖的游侠,无拘无束,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肯定的是,重生之前的新婚一年内,她都没有见过这名男子。

果然,这一世还是有些不同么?

苍家人似乎对萧无慎有些忌惮,就连苍老夫人被人这么似真似假的‘误会’下也不得不强压下火气应对。一场下马威的好戏,一开始就被杜青墨给误导,苍老爷插科打诨,还有从天而降的萧无慎给弄得支离破碎。

再想想‘上辈子’的凄惨,杜青墨的‘这一世’的第二关过得平平稳稳,稳当得让她出乎意料之外。

不过,作为新妇,她一没有收到公公婆婆的红包,二没有接管苍家的家事这等‘小事’,她也自然而然的‘忘记’了。

对于她而言,苍家不是她的家,苍家的人过得好不好顺不顺也跟她没关系。

‘上辈子’的管家经历,受过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她保不定会直接把苍家的家底给挖空,活活饿死他们。更何况,管理苍家,也不是什么可以炫耀的事情,那几乎是她那五年之中每日每夜痛苦的根源之一。

她由着陪嫁丫鬟搀扶着拐回自己的院子,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不远处已经动手比划的两个男子。

桃花飞舞中,萧无慎渀佛无意的一回头,堪堪落在她的眼帘。男子的眉头深深的锁着,迎向她的目光复杂难言。

第三回

再回到苍嶙山的院子,杜青墨一刻也不愿意呆,忍着呕吐的**挥手打发了苍家的人没事找事的去忙活,自己带着陪嫁来的媳妇丫鬟们拐去了靠近水榭边的阁楼。

阁楼有三层高,两面临水,另一面是花园,只有一条小路从花园延伸到厢房。曾经,有很多次她都是站在阁楼上,看向远处苍嶙山与桑依依相依相偎的身影。她已经不记得,第一次知晓苍嶙山爱上风尘女子之时,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了。

她的大度忍耐,成就了苍嶙山灭妻的温床。

杜青墨站在栏边,再一次俯视这个藏污纳垢的苍家,三月的冷风吹得她的裙摆烈烈做响,如呐喊,如嘶嚎。

“少夫人,”范嫂从身后走来,心疼的捂着她冰凉的手,“进去吧,你昨夜没歇息好,趁着现在无事赶快小憩一会儿。”说着,又把她颈边的衣襟拉高了些,遮挡了那丑陋的掐痕。

杜青墨苦笑:“我心里有一团火,日日夜夜的煎熬着,又怎么睡得着。”她指着苍家的几个大院,“从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想着,要烧了这个家,毁了这里所有的人,我要让他们也尝尝我受到的痛苦。”

“姑娘!”范嫂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你……今早你与姑爷到底说了什么,他为何要那般对你?你们……”

杜青墨安抚的反握住她的手,平静地道:“我能说什么?我只是说出了真相。”

范嫂依然听不懂。她只觉得此时的杜青墨太反常,根本都不像以前在杜家的那位娴雅的姑娘了。这种改变太突然,也太尖锐,似乎在一夜之间,杜青墨从平和的官家小姐突然变成了愤世嫉俗的怨鬼。

范嫂无端的心慌又心疼,杜青墨却轻笑起来:“范嫂,你会保护我对不对?”

“你永远都是我们杜家的姑娘啊,嫂子我看着你长大,不保护你又能保护谁。”

“那就好。”杜青墨喃喃道,“从今日起,嫂子你就多操劳一些,帮我把身边的丫鬟们的嘴巴都训利索了。”

伶牙俐齿的丫鬟一直不得杜家主子的喜爱。杜家,最爱斯文懂进退的仆从,就连捡柴火的小伙子也看得懂几个大字。杜青墨让范嫂教陪嫁来的丫鬟们如何在苍家说话做事,她逼得身边的人都竖起高高的心墙,将这小阁楼建起美丽而多刺的高楼,去面对苍家的腥风血雨。

范嫂主内,还有另外一位陪嫁来的安嫂子主外。

杜青墨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一边吩咐众人把阁楼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一边让人把她的嫁妆箱笼全部搬到了阁楼的库房锁好,只要能够搬动的家具和装饰品也都从主厢房全部挪了过来。本来空空荡荡的阁楼,只是一个上午就被各式各样的玉器瓷器书籍等塞满了大半。第一层自然是做会客而用,第二层是书房和绣楼,第三层才是寝卧。

杜家陪嫁人中,贴身伺候的丫鬟有四人,粗使丫鬟四人,仆役六人,范嫂和安嫂是一家人都陪嫁了过来,他们的夫家在外院,还有门房车夫等杂役十来人。

杜青墨不管家,这些人在苍家地位也不会太高。换了别的大家,媳妇入了门,婆婆就会自动的让出管家的权利,然后媳妇会把陪嫁之人分散安排在各处。以前她管了家,陪嫁来的人大部分都被她约束,甚少与人争吵,相信家和万事宁。如今,她没管家,仆人们要争得一份脸面就只能靠自己。不过,不管家有不管家的好处。

杜青墨一人闷头沉思,一边由着范嫂蘀她宽衣上药。因为阁楼的摆设还没有全部安放好,处处人来人往,范嫂子让人拦了一个屏风,外面走动的丫鬟们只要偏过头就可以看到屏风后的动静。杜青墨身上的伤痕在早起之时,不少人已经见过,隔了这么些时辰,有的地方已经紫得发黑,有的指印周围一圈细细的红圈,手上,胸口乃至腿上整个都是惨不忍睹。范嫂子重了不是,轻了也不是,眼圈都红了。一旁舀着药膏的丫鬟紫丹当场就唰唰的落泪,紫茶哽咽难言。

杜青墨倒是毫无所觉一般。这么一点痛,哪里比得过死之前那一场熊熊烈火的滋味,只道:“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只管把今日所见所闻一点不差的说出去。”

范嫂子手势一顿,犹豫地道:“姑爷的名声……”

“苍嶙山有什么名声?他敢作敢当倒也罢了,要是因此反而来质问我,呵,我不介意把他的作为再夸大一些,闹得人尽皆知。反正,苍嶙山少年将军孔武有力,欺辱一个弱女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杜青墨在药篮子里面翻翻找找,挑中了一瓶气味大颜色黑红的药膏给范嫂,“我就是要让皇城里面的所有人知道,苍嶙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她看着范嫂将那药膏涂抹着手腕处,将本来就红了一圈的肌肤越发给弄的腥红,轻笑了声:“我知道范嫂你担心什么。我不怕,我不怕他欺负我,也不怕婆婆针对我,我只怕世人被苍家人蒙骗,以为杜家的女儿真正顺心顺意求得一如意郎君。”

她要,毁了苍嶙山的名声!

至于她自己的,命都没有了,好的名声有什么用。

待到午时,婆婆让人唤她去伺候用饭。果然,就算有客人在,苍老夫人依然压制不住对杜家女儿惩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