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墨身子一抖,苍嶙山已经抱着她跃上了泥土高墙,还没站稳,外墙下无数的银枪就刺了过来,他堪堪躲过跌跌撞撞的跳到古木上,还带着露水的枝桠打在人的脸上和身上格外的沉痛,谁也无法阻止男子心中那突然而至的恐惧。

他暴喝着,踩着厨房屋顶哒哒哒的跑到了后院。漫天漫地的红色石榴,就如溅在衣摆上的血迹,刺目,散发着腥气。苍嶙山脚步一顿,只看到那无数的硕果中暗影重重,他冷道:“没想到我会死在昔日同僚的手上。”人还没来得及倒退,已经有数枚银光擦着绿叶边缘朝着他们面门飞来,犹如乱石激云之势,让人睁不开眼。

苍嶙山拥紧了怀里的人,咬牙在空中翻了一个身,朝着原路倒退。

狭小的院落里,正门是朝廷的兵士,后门是二皇子的刺客,苍嶙山立在中央突生四面楚歌的感慨。

他大笑着道:“苍某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劳烦两位大人苦苦追逼。”

正门马上之人笑道:“郑某为朝廷效力理所应当。苍小将军,请不要让下官为难,束手就擒等待候审吧。不管你有没有冤屈,朝廷都会给你一个公道。”

苍嶙山转过身面对着对方:“郑大人,你可有朝廷的缉捕令?”

郑大人手一扬,一卷文书就落在了人前。他朗声道:“皇上下令彻查二皇子谋逆案,但凡牵扯其中的官员不论品级一概缉拿入狱,等待审察。苍小将军,你的父亲苍大人已经什么都招供了,天网恢恢,你还不束手就擒。”说着就偏过头去,正巧与后院蜂拥而至的刺客们打了一个照面,他嗤笑道,“去了天牢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若是落在了这群人手里,即刻命丧黄泉也不能怨天不公了。”

那刺客头子冷哼:“我等奉主人之命来追杀叛徒,还请郑大人不要坏了我等的大事才好。”

郑大人立马扬头:“这人都难逃一死,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你又何必阻拦我的公事。来人,给我拿下苍嶙山!”

锵锵作响,两拨人马即刻朝着中央扑了过去。

苍嶙山倏地大喝:“慢着!”

郑大人问:“何事?”

刺客头子也盯着他:“有遗言快说。”

苍嶙山把杜青墨推到身后:“苍某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两位放过我的夫人。她一介妇人什么都不懂,没必要被我连累枉送了性命。”

郑大人笑道:“我又不取你们性命,急什么。”

刺客头子冷笑:“让她走就是。”

苍嶙山将杜青墨环在怀里,轻轻的吻着她的鬓角,耳语道:“听我说,等我离开之后你即刻去找岳父,求他救我。我早已向太子投诚,只要二皇子案由太子检审我的性命就无忧,只是需要有人在其中替我周旋一二。你去求岳父,让我们早早团聚。”

杜青墨垂首:“若是父亲不肯……”

“他一定要答应。”苍嶙山打断她,握着她双肩的手臂越发用力,“这样我们才能岁岁年年暮暮朝朝。然后,你会替我生下嫡子,我会教他武功,带他一起上战场,光宗耀祖。我会让你做最风光的将军夫人,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青墨,”他把唇贴在她的额头上,“你一定要帮我,我是你的夫君,我唯一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黑暗中,杜青墨在无声的微笑。她点了点头。

苍嶙山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一点点,让她脱离自己的怀抱。

她的眉眼是那么的温柔,凝视着他的时候就如同看着一个不羁的孩童,包容着他的一切不安和浮躁,给予他说需要的希翼和勇气。她退后了一步,指尖在他的臂弯里划过,像是娇嫩的花瓣被清风卷走,余香绕鼻。她的身子脱离了他的桎梏,肩膀略僵,裙裾扬起,仿佛即将展翅高飞的蝴蝶,让人炫目,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苍嶙山心底一紧,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桑依依突地尖叫:“杀了她,你们答应了我会杀了杜青墨。动手啊!”

郑大人笑道:“杜大人的掌上明珠,太子殿下特意点名保下的人,谁敢动她。”

所有人一震,苍嶙山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哑声问:“什么?”

郑大人诧异了瞬间,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还不知道?杜大人早已是太子殿下的座下重臣,这次负责审察你父亲苍大人的就是他。啧啧,原本还不知道,以为杜大人这等清流只会一些之乎者也的酸话,哪知审问犯人时居然软硬皆施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对律法也知之甚深,让人叹服。对了,你卖主求荣送给太子的那一份名单并不完整啊!若不是杜大人补全了余下部分,我们还不知晓你居然留了一手。难道,你还准备继续与他国贩卖武器,中饱私囊?”

“余下的名单?”苍嶙山震惊得头脑发昏,恍惚地想到从深山回到府中那日,杜青墨第一次走进他的书房。他本以为是杜青墨体贴他的身子,劳心家事才打破了规矩,原来是……

苍嶙山踉跄的倒退了两步,仔细将这些时日的琐事都回忆了一遍。焦氏的失踪,二姑娘的闹事,苍君遥逼迫分家,还有这一次的逃亡。

“原来,不止是桑依依给二皇子的人送了消息,青墨你一路上也留下了记号,等着太子的人来抓我!”

桑依依张大了嘴,半响,嘲讽的笑出声来:“众叛亲离?!哈哈哈,苍嶙山你居然被自己的娘子给背叛了,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啊!”

苍嶙山移动了一步,只觉得脚底发软,无论如何都无法前进一步走向那个女子。

他问:“为什么?”

杜青墨抿着唇,泰然自若地站在无数的高头大马之间,任由秋风吹来的血腥弥漫全身,也感受不到周围的肃杀气氛,那么的坦然,那么的闲适,没有一丁点被戳破面具的难堪和窘迫。

她很轻松地说:“因为我恨你。”

“就因为新婚之时我对你的视而不见?”

“不。”杜青墨道,“那算不得什么。你不中意我,忽视我也是应当。”

“那是为什么?”苍嶙山伸长了脖子,哑声的质问,“难道是最初我伤了你?我并不是有意想要折辱你,我只是气不顺。我不喜欢你的咄咄逼人,你顺从贤淑的样子多好。那之后,我也事事顺着你,什么都依着你……”

“都不是。”杜青墨的双手交叠在身前,闭着眼。

她无法说,她对他的恨并不是这些小事,她并不在乎他对自己的伤害。她恨他的无情无义,恨他残忍的为了桑依依的嫉妒而毒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她恨他为了权势让人栽赃她的父亲,害得她父母枉死;她恨他为了一个妾室,而活活烧死了她……

那股恨意在胸腔里燃烧了许多年,直到死后重生,被复仇的焰火强制压下,吐不出,她只能咬牙硬吞。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地道:“我只能说,我如同你不相信桑依依一般,我也不相信你。什么荣华富贵,你苍家的权势只会滋生你的欲.望,让你喜新厌旧妻妾成群,就好像你有了桑依依还收了焦氏一样;子孙满堂是个笑话,你既然能够亲手摔死桑依依的儿子,自然也会弄死我的孩子。

你舍弃了公公,让他替你顶罪受尽牢狱之灾,是为不孝;你背叛二皇子,陷害同僚,是为不忠;你卖妹求荣,是为不义;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义的人,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跟着你恩爱一辈子?”

她睁开眼,无尽的怨恨与敌视像是利剑扎入苍嶙山的心口:“从嫁给你的那一日起,我就等着你死。”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苍嶙山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如同恶鬼一般朝着他最爱的女子扑了过去。

 

五一回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啊!

苍嶙山心痛如绞,无边的愤恨排山倒海般的涌入心间,将他那可怜的希翼和妄想激打得支离破碎。

他如被疯狗附身般,不管不顾的要冲入那刀山火海里将那个女子撕裂,要吸了她的血,啃了她的骨,将她吞吃入腹才能抵消自己被欺瞒被诓骗的愤怒。

还有,他付出的,所有的真心真情。

桑依依尖锐的嘲笑声在他周身环绕,比秋风更冷,比刀刃更锋利,一声声挂在肌肤上,没有血却让他生出痛入骨髓之感。

“报应啊!苍嶙山,这就是你最爱的女子,就是你付出了全部心意和忠诚的娘子,是你守护着,呵护着的妻子,连她都想要你死!哈哈哈,苍嶙山,你怎么不去死啊,怎么还不去死!”

朝廷的人不需要他的命,所以那些刀枪只是齐刷刷的扎入了他的肉里,并不伤及他的内腑。可苍嶙山已经疯了般,不顾一切的要冲入人群中抓住杜青墨。

他要杀了她!

他要她与自己陪葬!

杜青墨是苍嶙山一个人的,她绝对不会也不能背叛他!

男子的嘶吼像是跌落刚刚跌落悬崖之人的恐惧惊叫,越是往崖底跌去,那惊恐就越深,晴朗的天空越来越远,地狱的黑暗越来越近。

他极力的伸长了手,挥开那些冰冷的刀枪,他踹起脚,将围拢过来的马匹膝盖都给踢得粉碎。流出来的血都汇集到了心湖,将他的绝望填满,所有的痛,更是将他的愤怒激化。

杜青墨遥遥的望着对面疯癫入魔的男子,脑中却闪过上辈子他在火海之外的笑容。

那时候的他拥抱着桑依依,大笑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以苍家少夫人自居。我从迎娶你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女人。”

“你的爹娘早已去了阎王殿,你儿子还在黄泉路上等你,你就别挣扎了,跟着他们一起去地狱十八层好好的过日子吧。”

“对了,来年我也不用替你去烧香了。你的骨灰会和这些柴火一起埋入地底,千人踩踏万人唾弃。现在,估摸你爹娘的尸骨也被乱葬岗的饿狗吃得差不多了。对了,还有你的儿子,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把他从坟墓里挖了出来,给巫婆子做巫术的药引子去了?哈哈哈,你们一家子应该没法在地狱团聚了,你们到死都无法投胎转世……”

那些话日日夜夜响彻在她的脑中,一刻都不敢忘也不能忘。任由苍嶙山对她付出了多少的深情,任由他拥抱紧了她多少次,她都时时刻刻铭记着上辈子的仇恨。

“杜——青——墨!”

一只血淋淋的手突兀的挣在她的眼前,手心之后是男人面目全非的脸。那道丑陋的疤痕如蜈蚣似的爬在了苍嶙山的脸上,此时的他比疯子还疯狂,比恶鬼还凶残。

他张开那血盆大口,惨笑地道:“你是我的人,你的命也是我的!”

杜青墨吓得倒退一步,眸中只感到银光刹那闪过,血光四溅……

苍嶙山的惨叫和杜青墨的温暖同时而至。

还没来得及抬头,杜青墨就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身边的男子迸定地道:“从今而后,她再也不是你苍家的人。”说罢,萧无慎直接捡起地上那一条断臂,将逐渐失血的五指狠狠的,坚决的按压在了一张休书上,那狰狞的血印像是对苍嶙山无知的一种嘲笑,笑他的愚钝,也笑他的痴心妄想。

断臂之痛再痛,也不及这一份羞辱给予的痛击更加让人愤怒。

苍嶙山捂着断臂之处,稍微深想一下,露出醒悟后狂暴的神情:“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从一开始,你们就合伙算计了我,是不是?”

萧无慎将杜青墨紧紧的护在了怀里,轻笑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青墨对你只有恨,你也该恨,如今这种境地全然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至于我,各为其主,自然各取所需,不算计你,难道还真的与你称兄道弟?”

桑依依从最初的震惊到最终的恍然大悟,从杀子之仇得报开始,到抛弃之怨结束,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走尽了一生。她笑得簌簌发抖:“妻离子亡,众叛亲离,哈哈哈。苍嶙山,原来你才是这世间最傻最蠢最可笑之人,哈哈哈哈……”

苍嶙山脸色刷白,身子摇摇欲坠。他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背叛他,都要离弃他,都要嘲弄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踉跄的单膝跪倒在泥泞之中,那汹涌不断流出来的血瞬间就将泥土给染成了红色。他的眼中到处都是绝望,他的耳中都是连绵不绝的嘲笑,他的身子怎么也立不稳,他的心从温暖到冰冷……

他极力的睁开双眼,想要看清楚杜青墨的神情。朦胧中,他却只看到萧无慎拥抱着他的妻子,如同拥抱着最炫目最光彩夺目的珍珠,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情深不渝。

苍嶙山张张口,哇地吐出一口心头血,再也支持不住的倒了下去。

萧无慎将杜青墨的头偏过去,不让她看到苍嶙山的惨状,只对那刺客头子道:“你们还不走?难道,真的都想为已经失势的二皇子卖命?只怕你们有心卖那个命,却没命享受那个福了。”

那刺客头子咬牙思索了一瞬,手一挥:“萧公子在此,我们哪里还有胜算。算此人命大,我们走。”

霎时,整个院子就只留下朝廷的人马。

郑大人对萧无慎拱拱手,萧无慎阻拦道:“我来只是为了带走我的未婚妻,其他人等随郑大人处置。”

“未婚妻?”众人扫向他怀中的杜青墨,郑大人立即哄笑,“那真是可喜可贺了,改日再正式上门道喜。”

萧无慎满意的点点头,不再多话,抱起杜青墨闪身就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桑依依只看到那一抹玄色的身影抱紧了那抹月白,如翱翔的飞燕瞬间就消失在了人的视野之中,不知道是该羡还是该恨。转头,正巧看到哑巴专注的神色,不知为何,心底那些恨居然就淡了些,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会逐渐忘了苍嶙山,忘了那些年的是是非非,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也忘了那青楼岁月里扭曲的日子,重新做回一个单纯而善良的女子,庸庸碌碌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生。

她扶起哑巴,转头再也不看那残缺地昏迷男子。他已经成了一段记忆,偶尔会去回想,更多的时候却是遗忘。

遥远的天际,白云多多,骄阳也已爬上了发髻。

正是,天凉好个秋。

秋去冬来,还没到腊月,皑皑白雪已经洒满了皇城的大街小巷。随着二皇子谋逆案接近尾声,皇城里民众的话题也逐渐转向了春节琐事。

杜家上上下下也一片喜气洋洋,紫茶已经大清早的就让人把院子里的小路都清扫了干净,擦着腰把里里外外都检视了一遍这才满意了。

紫丹端着药盅路过,对她招了招手:“去看看姑娘起了没,有客人来了。”

紫茶将冰凉的双手贴在盅上,哈着热气道:“谁呀,这么早来扰人清梦。”

紫丹索性将东西交给了对方,自己拿娟帕擦拭了手之后就往厢房里走去,轻声耳语了一句:“是焦氏与伍姑娘。”

紫茶啊了一声,娇道:“让她们等等,我去伺候姑娘起床。”刚说完,就听到屋里一阵窸窣声,紫丹瞪了她一眼,轻手轻脚推开门,问:“姑娘可是起了?”

紫茶赶紧快手快脚的去打帘子,唤人准备热水,又去开窗。

杜青墨还迷糊着,半撑着身子从内往外瞧去,窗外一片雪白。树上,屋顶上都堆着一团棉絮般,纯白地让人心中都无垢。

她抹了一把发髻:“昨夜就听到细细的雪声,我还以为自己在梦境,还琢磨着可以收了雪埋在梨花树下,来年可以泡一壶好茶了。”

紫丹拿起衣裳放在火炉上熏烤了一番这才给她床上,小声问:“姑娘又梦魇了?”

杜青墨轻笑道:“没有,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做恶梦了。”

紫丹看着她眼下的乌青,知道她说的是宽慰的话,也不戳穿,只给她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棉衫:“老爷已经上朝去了,夫人前些日子收了不少帖子,这几日都要去做客,说府里的琐事让姑娘先忙着。前厅负责采买的管事都已经等着了,再过半个时辰陆陆续续会有一些商家送货来,需要核对。还有过年与各家各户的礼单,夫人写了一份,让姑娘提前预备好。”

杜青墨点头表示知晓了。自从苍家落魄后,杜家反而成了更上一层楼,时不时有官家走动,她娘亲也不能如以前那般躲在府里不问世事了。也许是顾念着她的情绪,家人总是特意挑出些不伤神的事情让她忙活,也不让下人对她说起苍家的任何事情,似乎杜家与苍家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杜青墨知道父母的好意。心里也明白,这是爹娘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毕竟,和离的女子无论如何地位也只是被休掉的女子高那么一点点,要想让人不在杜青墨眼前嚼舌根,首先就必须让人顾及杜家的权势。逼不得已,一直暗中投靠太子的杜老爷不得不走到台面上,与太子站在了一处。不看僧面看佛面,即算有人敢得罪杜家,也没有人敢得罪未来的皇帝,这才保得杜青墨一世安宁。

用过了早饭,还没走到前院就从拐角暖阁里看到了熟悉的人。

杜青墨轻笑道:“你们什么时辰来的,我在睡懒觉,丫鬟们居然都不告知我一声,让你们久等了。”

焦氏撑着圆滚滚的肚子张了起来:“是我们来得太早,打扰了……姑娘了。”

杜青墨扶着她坐下,看了看依然沉静的伍姑娘,问:“是不是苍君遥为难你们了?”

焦氏一愣:“没有的事,他们都对我们很好。只说等着腹中孩子生下来就可以继承二房的府邸,以后我就是苍家的女主子了。”

杜青墨恭贺道:“这是好事。”

焦氏勉强的笑了笑,伍姑娘这才凑上前来:“原本以为这是好事,可昨日有人去了苍家大吵大闹,差点把姐姐给推倒伤了孩子。”

“谁这么凶暴?”杜青墨再一琢磨,“是苍老夫人?”

焦氏苦笑。

杜青墨沉凝了一番:“她说归说,苍家的人不一定会替她做主。毕竟苍老爷出事那会儿,老夫人可事不关己的跑回了娘家躲灾,也没有想过要出一份力。现在苍家就剩下你们孤儿寡母了,她倒欺压上门来,没有人会服她。”

伍姑娘道:“原本我们也是这么想着。可老夫人的娘家在朝中有些势力,我们二房毕竟落魄了,就算生下孩子也没法在苍家本宅站稳脚跟,以后仕途也有些困难。”

她这么一说,杜青墨就明白了,喝了一口热茶,宽慰道:“孩子的事情还远着呢。我既然答应了保你们母子富贵,自然说话算话。待孩子长成,不管从文从武,只要他有真本事,我自然会暗中帮衬一二。”

焦氏急道:“我们没有要挟的意思,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

杜青墨疑惑:“为何?”

焦氏显然也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护得了我们一时,可护不了我们一辈子啊!”

杜青墨一愣,眉间的闲适就松垮了下来。

这话说的是焦氏母子,又何尝不是说她自己。她杜青墨都不敢说自己能够事事替焦氏张罗,她的父母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将她保护得严实密封。再说,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有父母之时好说,没了父母,她杜青墨一人要如何在这尘世间挣扎存活。

“其实苍老夫人不来闹事,我们也考虑过要离开。毕竟皇城不同别的地方,这里有权有势的人太多,苍家经过此事一时半会也难以翻身了,作为二房,我的孩子实在是难以有大作为,不如离开。一则避开了老夫人的纠缠,也避开了若干年后老夫人暗中的为难;二则,也能够让孩子活得轻松些,不必替他的父亲爷爷背负这些闲言碎语,会害了他。姑娘以前给我们的房契地契我都收好了,问过苍家族长之后,准备把二房的大宅子留着,其他的别院都卖掉,到别处去过活。”

焦氏见杜青墨不言不语,以为她在生气,说明了歉意之后也只余下沉默。

伍姑娘略微上前一步,替杜青墨续上了一杯热茶,看着那袅袅轻烟飘然而起,似感慨地说:“我们命苦,比不得姑娘有家底有才情,就算到了这等境地,也有人一心一意的求娶你,愿意当着世人的面发誓守护你一辈子。”

杜青墨一怔,瞬间面部麻辣火烧起来,手足无措地道:“这些都是萧公子一人的所作所为,我之前并没有与他……”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与苍嶙山和离了,萧公子为了你求了圣旨来,是好事。世人要说,也只说萧公子深情如许,姑娘你命好运好。我们两人就算再求,也求不到那个全然为你付出之人。”

杜青墨垂下头,苦涩道:“你们只听到外面的传言说萧公子向杜家求亲,可是你们并不知晓,他是早已有了妻女之人。对于逝去之人,我如何争得过。”

伍姑娘冷哼:“那你就准备一辈子躲在杜老爷杜夫人的羽翼之下,孤孤零零一辈子。”

谁愿意?

杜青墨原本也愿意的,可真正等到仇恨得报,她才深深的明白父母的忧虑。她就算再愿意孤寂一生,可她不愿意父母为她忧虑半生啊!

浑浑噩噩的忙活了一大早,杜青墨坐在温暖如春的厅堂里也觉得浑身似在冰水里泡过一样,没一处不冷得打颤。到了晌午,饭也吃不下,午睡后居然就这么懒得起了,只觉得浑身无力。

下午杜夫人回来,请了大夫来看过,只说心神多虑,静养就好,又开了几副养生的方子才离去。

杜夫人替她掖紧了被子,抚平了枕巾,感觉指下有什么物事,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面明黄的圣旨。

这是萧无慎求了太子向皇上要来的纸婚圣旨,在送杜青墨回来的那一日,萧无慎就亲手将圣旨交到了杜大人的手中。

杜青墨明着不说,暗里不知道为了它或者他伤了多少神。

屋里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不知何时,床头居然站着一名陌生的女子,凤冠华服,贵气逼人。

那女子戳了戳杜青墨的鼻子,摇晃着她的脑袋:“还睡,你是懒猪投胎么?”

杜青墨难受地睁开眼:“顾……顾姑娘?”

顾尚锦跳上床,把她急到里边:“真是本姑娘,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