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墨半坐起声,笑着:“那是当然的,从你第一次非礼我时,我就知晓了。”

顾尚锦忍不住又去揉她的脸颊,大大咧咧的问:“你为什么不嫁?”而后又说,“你不嫁,我就嫁了。”

52、结局 ...

杜青墨本就病弱的气色又重了两分,在昏暗的屋子里透出些薄透的脆弱,像极了刚刚被烈日晒烤过渡的宣纸,轻轻一戳就会从中间四分五裂。

顾尚锦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自顾自的说:“其实我早就要出嫁了,别人不知晓我年岁,无慎却是一清二楚。我们相识五年,相知三年,知根知底又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最是和睦不过。而你与他相遇只有年余,相处的时日更是屈指可数,再多深情也抵不过我们日积月累的相依相偎相互扶持。”

杜青墨唇瓣哆嗦,指尖捏着锦帕,也不知道手心里湿润一片是泪还是汗。半响才恍惚着回过神来般,道:“这是你与萧……公子之间的私情,与我道来作甚!”

顾尚锦背着她倒了一杯茶水,微抿了一口,兴许是热度不够,或者是这屋里始终弥漫着的苦药味让这茶水也苦涩了起来,她只喝了一口就慢悠悠的放下了,挺着的背脊反而更加直,越发衬托得身姿消瘦。

不知何时,这位潇洒肆意飒爽英姿的郡主也清减到了如此地步。

她的指尖摩擦着杯沿,微黄的茶渍在指腹蔓延,越来越凉:“我只是来告诉你,圣旨已下,你不嫁就是抗旨,他为了保你定然是自己一肩承担,到那时,我再施恩下嫁既可保下他的性命也可扶持他的前程,何乐不为。”

这话说得明白,可杜青墨听来总觉得怪异,撑着额头努力保持冷静清醒:“施……恩?”

顾尚锦一愣,转而笑道:“看我,穿上这身皇家衣裳就不自觉的觉得高人一等了。”顿了顿,解释道:“也不是施恩,他若是愿意娶我,自然就是两厢情愿了。我与他恩爱一世做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多好。”

杜青墨只觉得胸口闷得紧,不知哪来的痛感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了,结结巴巴道:“你是郡主,如何能够下嫁给他一介江湖人?我朝最重门当户对,他……郡主可否替萧……公子设身处地的想过?你自己都说是施恩了,以前怎么不大发慈悲的拉他一把,一定要等他声名初显?还有,还有,萧公子心目中一直,”她艰难的咽下一口气,不自觉中已经眼角泛泪,“他的心中早已被亡妻占据,融不进外人,就算这样郡主也愿意?”

顾尚锦消瘦的脸颊在夕阳的余晖中模糊不清,她稍微偏过头,眉梢的苦涩一闪而过,语调却是自信:“你说的这些与我根本不是问题。无慎的过去我比你明了得更加多,他对他亡妻的深情我更是比你清楚,我既然愿意下嫁,自然就不会在意这些琐事。”她半侧过身子,单手撑起自己的下颌,轻笑着,“我是皇家女,哪里会在意这种小事。有了他的人,心自然会慢慢成为我的。”

杜青墨感觉被人在心口狠狠的砸了一枚钉子,差点被砸出一个血洞,刺得她眼睛都发了红,浑身颤抖,唇瓣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不知何时,屋外最后一点光亮也黯淡了下去,门外的天空雾蒙蒙一片,被干瘦的树桠摇曳得支离破碎,看不到明月。

杜青墨恍惚记起那一年大雪,萧无慎沉默不语的拥着她去拜祭亡妻幼女。

飘雪过处白茫茫一片,那坟头孤寂凄凉,益发衬托得他冷傲无情。她悄无声息的抬头望他,看着那雪花一点点融入他的发丝、肌肤,在心口结冰。那样的他让她无法开口安慰,她更是无法抚慰,她只能沉默的伴随在身边,在他的妻女面前替他道出一声声爱恋,一句句怀念。

杜青墨知晓,那是第一次,她想要陪伴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道影子也好。她只要偶尔在积雪厚重的时候,替他拂一拂肩头,给他送上一壶温酒,一路跟随着他的脚印逐渐去忘记悲伤,去报仇雪恨。

“你不明白他。”杜青墨轻声道,费力的撑起身子凝视着眼前的情敌,“郡主,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心。哪怕你们相识多久,相处多深,他以前不曾对你动心半分,以后亦不会。”

咯吱一声,原本那僵硬的背影倏地弹了起来,顾尚锦回身怒目而视:“你凭什么这么说?”

杜青墨莞尔一笑:“这一点不用我说,郡主自己也是如此想的,是也不是?否则你也不会来见我,想要我主动退出。”

顾尚锦眉头一挑,头微微扬起:“可是你并不想嫁给他!你定然没有考虑过违抗圣旨之后他的下场吧?他已经是太子麾下重臣,你在他名声大震之时给他一个耳光,让他以后如何在官场上立足?那时候太子为了自己的臣子会如何对待杜家?你想要他为你付出多少?想要他为你们杜家撑腰到几时?”猛地一拍桌沿,郡主喝问,“杜青墨,你到底有多自私!”

“够了!”

屋内之人同时朝外看去,不知何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立在了外面,衣摆的银线如流光划破黑暗,一丝丝一缕缕的渗透进来,同时映入她们眼眸的还有萧无慎冷峻的面容。

杜青墨在他的注视下忍不住胆怯,前倾的身子再一次缩回床榻,她裹紧被褥,往阴冷的黑夜中钻去。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那一瞬间惊惧的泪在悄然滑落。

她在害怕!

她怕他听到了郡主的话,认定了她杜青墨是个自私自利的女子,是个不顾他的立场的任性女子,是个……全然利用他的人。

杜青墨瑟瑟发抖,这一次不是气恼不甘而是恐惧。她不得不抱紧了自己,将头埋入双掌之间,抖如冬日的残叶,任冰冷的绝望一点点吞噬她。

“郡主……”萧无慎开口。

对方打断他:“我都说了,唤我尚锦。”

萧无慎摇摇头:“郡主,今日皇上已经接见了苍蒙的和亲请求,许以和安公主远嫁苍蒙大草原之王。”

顾尚锦身子一震,抖着声音问:“和安公主?我们大雁朝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大公主了,我居然不知道。”

“您没有回赵王府自然不知,圣旨要明日才会亲自送到郡主……和安公主您的手上。”

“我不嫁!”顾尚锦勃然变色,暴然尖叫,“我不要嫁去那种地方,我也不认识什么苍蒙的王,我不要做你们的棋子!”

“公主……”

顾尚锦一甩衣袖,桌上无数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天崩地裂的碎响,她直眉怒目的喊道:“是谁出的主意?太子绝对不会同意让我嫁去那种蛮荒之地!”

萧无慎叹口气,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惋惜:“公主,是苍蒙之王指明求娶赵王府的安郡主。”

顾尚锦大叫:“我不认识他!谁认识那个背信弃义声名狼藉笑里藏刀的禽兽!谁要嫁给他,谁会等他,谁会爱他,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苍蒙,不认识什么王……”叫着喊着,那挥舞的华服如同女子心头的血,在黑夜里无尽的挣扎着,挥洒着,诉说着疼痛。

不过瞬间,整个屋内再也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无数的金玉瓷器被碎了满地,顾尚锦似哭似笑发髻散乱的立在其中,像极了被折翅的蝴蝶,一路血色蔓延到幽深的门外。

夜,越发的黑浓。

她的背脊上被烛火折射出扭曲的影子,仿佛一道沉重的枷锁死死的扣住了她,无法挣脱。

杜青墨睁大着眼看着突然而生的变化,只觉得全身发冷。她怎么也没有想过权倾朝野赵王的掌上明珠居然也有被作为棋子的一日。呆立之时,只觉得全身止不住的发冷。大仇得报,被父母保护宠溺的自己大约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杜青墨,自己也是官家子女!

如果没有爹娘的疼惜,她也只有被当作棋子的那一日。物伤其类,此时此刻的杜青墨的一腔委屈和愤怒在慢慢消散,另一种恐慌却在悄然抬头。

她想要走出去安慰顾尚锦几句,还没起身,那头萧无慎已经悄无声息的靠近对方,手起手落,这位嚣张一世的郡主就慢慢的滑落在地。萧无慎将顾尚锦交给外面的黑衣人,这才转身走进床榻。

杜青墨呆呆的望着他。

萧无慎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又得了风寒?”

“又?”

萧无慎叹息一声:“你一到了冬日就容易体寒,稍微不注意就病倒了。”看她依然傻傻的,就问,“可用了饭?”

紫丹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姑娘已经好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了,今日更是一粒米都没进。”

萧无慎左右看看:“屋子里太闷了,药气也重。你们给她换一身衣裳,我带她出去走走,两个时辰后就回来。”

紫丹脆生生的应了,麻利的领着一群丫鬟把杜青墨折腾了一番推到萧无慎身边。

萧无慎将披风给她系紧了些,狐毛兜帽也盖得严实,双臂一伸,杜青墨的惊喘还卡在咽喉人已经坐在了白马之上,萧无慎牵着缰绳回头叮嘱道:“坐稳了。”牵着她缓缓走出密不透风的杜家围墙,走向灯火阑珊的繁华街巷之中。

腊月的风已经刮得骨头疼,杜青墨缩在披风内,眼界只有白马颈脖上的鬃毛,还有缰绳那一头萧无慎骨节分明的手。马蹄嘚嘚声中,杜青墨有种错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萧无慎就已经沉默着牵引着她走向复仇的终点。

她总是被他保护在身后,每次只要跟随着他的脚步,靠近他坚实的后背就能够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你是真心想要娶我么?”杜青墨呢喃着,话语细弱如蚊蚋,被寒风一吹就散了。

前方的身影顿了顿,杜青墨甚至可以听到他那沉沉的叹气,她握紧了缰绳,不去看他,再一次问:“你为何要娶我?”

萧无慎侧过头来,凝视着她:“你为何不想嫁?”

因为……我知道我比不过你那逝去的娘子!

“你是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还是觉得我一介武夫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杜青墨惊道,下意识的坐直了身躯,“我从未那样说过,想都没有想过!”待看到对方嘴角的轻笑,这才怔了怔,气恼道:“我不与你说笑。你若真是那样看待我,这门亲事不成也罢。”

说完,鼻翼一酸,眼角就泛了红,心底实在不知在委屈什么。只是一想到他会误会自己,杜青墨就会凭空生出些胆怯来。这种情绪,嫁与苍嶙山时可从未有过。

“你若真心不想嫁,我也不勉强你。”萧无慎道,再也没有多话的牵着马走出巷子。

眼前猛地一亮,无数的热潮夹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扑面而来。

街道上,几乎每一家店铺门前都张灯结彩,已经干枯的枝桠上咦挂满了细小的红灯笼,映照得玩闹的孩童满面霞光。置办年货急匆匆回家的人们,难得相携出来逛街的小夫妻,活蹦乱跳又笑又叫的稚童举着爆竹接而连三的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杜青墨僵直在马背上,低垂着头,双手已经捏得手背发白。

只听到萧无慎用轻松的语调对其中一家铺子的老板娘道:“大过年的老板还没回家?”

“萧公子,新年大吉!我家那个缺德鬼哪有这么快落家的,不到年三十的最后一刻是不会踏进家门,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家赌馆里面鬼魂了。萧公子,您还是要一整只烤兔?”

萧无慎爽朗的笑了笑:“对,要皮烤得脆些的那一只。”

“好咧!哎哟,您马上的这位是……”

萧无慎含笑无声。

老板娘即刻笑道:“是了,听说您升官了,这也该讨房媳妇好好过日子了,别老是隔三差五的没人照顾着饿坏了肚子。唉,再给您填一对兔腿儿,百年好合啊。哎哟我记起来了,我家那赌鬼还有一坛子好酒,放在内屋大半年了没开封,我给您取来吧,给我家赌鬼喝了肯定又有十天半月不会回家。今日外头疼,你们喝了正好暖暖身子……”也不管萧无慎答不答应,急急忙忙就跑进了铺子内,没多久萧无慎的腰间就别了一壶酒,手上多了一包烤得香喷喷的兔子肉。

离了烤肉铺子,萧无慎牵着马上的人一路慢悠悠的游荡在大街上,也不知道这样沉默的走了多久,才拐入一家小饭馆。

杜青墨坐在马上,半响才道:“送我回家。”

萧无慎将手中杂物递送给小二,双臂一展就将她给抱了下来:“先用饭,你不饿么!”

杜青墨挣扎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他都那么说了之后为何还可以对她和颜悦色!他虽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可是他的冷漠会更加伤人。偏生,一举一动中杜青墨依然感觉不到他的疏离。

都说不娶了,还这般纠缠是为何?

小饭馆不大,外堂只有四张桌子,萧无慎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去了隔间,小二也是熟练的,连他爱吃什么菜,喝什么茶,用什么果脯都一清二楚。

萧无慎将清冽的白酒置入小火炉上温着,用小刀将切成大块的兔肉再分了细肉放入她的碗碟里,轻声道:“那家烤肉铺的老板不会回来了。”

“谁?”

萧无慎等小二上了菜,再给她斟了一杯温酒,自己喝了一口,眯了眯眼道:“今年,烤肉铺的老板娘等不到她的赌鬼丈夫了。她的丈夫在前些日子就已经被人动了私刑,抛尸荒野。老板娘一直不知道,她念念叨叨了许多年的赌鬼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赌徒,而是太子手下的一名刺客,在很多年前就安插在了赌馆收集情报。”

杜青墨脸色煞白:“怎么会……那老板娘一直都不知晓自己夫君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他们一般都有双重身份,除了自己的主人,连枕边人都不知晓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实际上,这一次二皇子的夺宫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败局。他手上握着的暗棋,能够为太子所用的也只有十之三四,剩下的六成全部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青墨,如若嫁给了我,兴许在某一日你也会如那老板娘一般,不知不觉中就只剩下孤身一人,连我的尸身都找不到。

所以,你……”

“你胡说什么!”杜青墨断喝道,只觉得透骨酸心,“你武功那么高强……才不会那么容易…,你不要说傻话。”

萧无慎倏然一笑,将整杯白酒灌入咽喉,那一股子热气也顺着喉管直接入了肚腹,暖融融的。

他顺手指了指窗外正从寒风中钻入饭馆的妇人:“她的名号你兴许听过,外人笑她‘活寡妇’。”

透过镂空窗棂,杜青墨正看得那妇人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盘着的发髻。一张略带风霜的脸,唇色被冻得发白,双手拘谨的缩在长袖里,慌张的左右张望。

萧无慎示意她看向另一个隔间,里面正匆匆忙忙走出一名男子,疾步到妇人面前,男子喃喃的唤了声,妇人低垂着头,咬得唇瓣都要出血来。

“他们原本是世上最亲密的夫妻,最后被逼得劳燕分飞。一个闹得家宅不宁,一个名声败坏只能半生孤苦,无法再嫁。”

杜青墨只觉得浑身没了一点力气,久久的望着那两人欲哭无泪的脸:“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分离?”

“因为妇人多年无子,被婆婆轰出了家门。”

桌上的菜由热到冷,只有那温着的酒散发着清香,一缕一缕的飘入了窗棂的那一头,在妇人那冰凉的发丝上纠缠着,合着男子的脉脉细语一点点飘散到了风中。

墙角的火炉中还烧着最后一块星星之火,外间无数的嬉笑不知何时远去,饭馆的客人也逐渐散尽,只徒留那一对夫妻在门口流连着。男子替妇人整理着衣摆,将帽沿的绒毛一点点贴紧她的脸颊,那滚烫的泪就顺着指尖滑入了掌心。

男子替她擦拭着,越拭泪就越多,逐渐汇集成了痛苦的溪流,一直在男子心里流淌着。

如果可以,男子情愿自己是一座山,让妻子围绕着自己川流不息;如果可以,妇人希望自己是一株草,深深的成长在山林里,哪怕经历了冬季也可以再一次重生,永不分离。

毋江的水被河灯照耀着,承载着无数痴男怨女的希望。它在沉默,又似乎在叙说。

远处那遥不可及的皇宫依然巍峨,星点光芒在黑夜里像是最明亮的珍珠,每亮着的一颗就承载着一位女子的痴妄。

“郡主与苍蒙的新王曾是旧识。那一年,苍蒙朝局混乱,身为长子却不得老王的宠爱,生生被弟弟们压着一头,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而过。那时,我朝边疆与苍蒙时起摩擦,不少的官宦子弟被送往军营磨练,郡主也就是在那时与重伤逃亡的新王相遇。”

萧无慎将点亮的橘色河灯交到杜青墨手中,烛光映照着他们的面颊,将明眸衬得更加清亮。

“赵王是个深谋远虑之人,当即就想法设法将对方留在了属地。郡主是个活跳的性子,没少欺压对方,一来二去就日久生了情。可这国与国之间,又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苍蒙内乱,对方借了赵王几千精兵就要回去争夺王位,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再无任何音讯。”

“可就如此的话,郡主并不会恨他。”

“是啊。”萧无慎深深吸了口气,将方才在饭馆就重新添加了炭火的手炉交给了杜青墨,顺势拨正了她发髻上歪着的发簪。

萧无慎的动作那么的自然,似乎在这几年做过了无数次一般。不管是独自带她出门,或是为她添酒夹菜,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显得那么坦坦荡荡,让你不能怀疑他对杜青墨的照拂,不能否定他这份用心背后的深情。

杜青墨半垂着头,耳际在悄然的红了遍。

灯越美,人亦娇。

他单手压着她半边肩膀,另一只手与她一起将河灯稳稳的放入水中,看着那载着小小愿望的花灯飘飘荡荡地游向天际。

“人们常说十年生死两茫茫,郡主是个大胆之人,两人相离三年之后,她就只身一人跑去了苍蒙,几度生死正巧撞见了对方纳新妾。郡主一怒之下拔剑相向,伤心欲绝下几乎与那人同归于尽,所幸被赵王派去的暗卫护送而回。从那之后,郡主只字不提苍蒙,更是将那人忘得一干二净。”

杜青墨思忖后道:“可就算如此,郡主也不愿他嫁,一直蹉跎至今。”

一个女子的一生到底能够承载多少份真情?又能够在昭华岁月里付出几份真爱?她们又能够承受几次背叛?

无人能够回答。

“老板娘被保护着,哪怕她并不知晓,可谁也不能说她的赌鬼夫君只是为了国而罔顾了家;被迫分离的夫妻相爱不能相守,可谁也不能说他们爱得不够深,付出得不够多;郡主与苍蒙之王,爱得太早,恨也恨得太早……”

未尽的话,萧无慎不说杜青墨也已知晓。

人生那么多不如意,世事无常,且顾当下。

“我不能忘记自己那逝去的妻儿,就好像你不能忘记你那夭折的孩子一样。在过去,他们是我们的全部,不能忘怀也不敢忘怀。”

“恩。”

“我们都知道失去的痛苦,所以要更为珍惜如今的身边人。哪怕,你我有残缺。”

“恩。”

“青墨……”

“嗯?”

“你当真不想嫁?”

“我……嫁。”

六月,天牢。

牢房的天窗简直可以直耸云霄,从锈迹斑斑的栏杆外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空,有时候会飘下雨雪,有时候刮入寒风,大多时候只能看到灰扑扑的一片,甚少看得见阳光。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就算有日头,也照射不到罪人们头顶三尺吧!

这里有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也有贪心不足的贪官污吏,更有胆大包天的朝廷重臣。以往,他们是逍遥法外的狂人,如今,都只能仰望着同一个窗口,等待着每日的半碗馊稀饭加一个硬得嗑牙的糙米馒头。

隔壁牢房又有人被提出去问审了,一墙之隔的霉草堆里有人还在沉睡,蓬头垢面的脑袋深深的贴在墙角看不清面容,破旧的沾满了不知何物的衣裳里面散发出一股子恶臭,是天牢里最寻常的味道。

兴许是外面持续不断传来的讨饶声太过于吵闹了,那人迷迷糊糊中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翻个身,把那骨瘦如柴的手臂枕在了脑袋下,继续睡。

其他的囚犯却不大安分,那被审讯器具折磨得残破的身躯内从内而发的疼痛似乎在拉扯他们的太阳穴,有人在不安的走来走去,有人在拿头敲击着厚实的墙壁,有人冲到牢房门口大哭大笑,更多的人是木纳,他们已经麻木了。

巡逻的士兵拿着尖锐的长枪敲打在孩儿臂粗的铁栏杆上,大吼:“吵什么吵,等死等得不耐烦了是吧!”

走廊的那一头有老头子在喊:“军爷,午膳来了。”

成对的士兵从牢房的各处慢悠悠游荡出来,不时敲过抓着栏杆的手指。

“哟,今日有料,又有什么喜事了?”

送饭的老头子沙哑的笑着:“军爷们不知道么?萧大人成亲,提前在城里布施已经好几日了。太子殿下说要带着一群重臣们去闹洞房,这不,顺道也就给大伙加餐了。”

“萧大人?你说的是太子麾下重臣萧无慎?”

“正是。”

“呵,那小子跟我们兄弟最热络了,那时候好几个月都泡在了刑部大堂,没少请我们喝酒吃肉,亏得太子殿下还知晓他是我们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