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废话么!”他努努嘴,“昨儿你不还试过‘美人计’吗,这招好用屡试不爽,不怕她不答应。”

百里:“可我……”

“面子重要还是账本重要?”梅倾酒托腮望着他,“你自己挑咯。”

半个时辰后……

七夏忿忿把汤碗往那桌上一摞,哐当一声响,吓得还在把脉的季子禾手指一抖。

“要我照顾这病秧子也就罢了,还让我去给人做厨娘?真不把我当人看啊?”

“别动气儿,别动气儿嘛。”梅倾酒好言宽慰,“你瞧瞧,百里来特意求你的,这样也不行么?”

七夏扁扁嘴,就是知道她喜欢他,那人情也不是白卖的呀。倘使这会儿应了,往后指不定还有什么麻烦要向她身上甩呢。

不成不成。

“他……”偷偷溜了一眼百里,七夏扭头强硬道,“他也不行。”

眼看筹码加价了,光这么说显然不管用,梅倾酒只好另寻他法,琢磨了一会儿,蓦地计上心头,不动声色地向她跟前靠了靠。

“诶,你真不答应?眼下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七夏皱着眉怀疑道:“什么好机会?”

“你想想啊……再过不久,那就要到乞巧节了,满城花灯,鹊桥之下,金风玉露相逢……美景如斯,你就不想和百里一块儿逛夜市?”

她微怔:“他会么?”

“现在他是有求于你,自然什么都肯了,所以我才说趁这个机会好好敲他一笔,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百里在旁已然听不下去,上前一步。

“我……”

话还没说出口,梅倾酒一巴掌推开他,“这没你的事儿,一边儿去。”

转头又对七夏循循善诱,“庄姑娘,七夕一年才一次呢,你可要想清楚些。”

听他这么说,七夏内心已有几分动摇。

“当真?”

“当真!比真金还真!”

“你说的话,算数吗?”七夏为难地探头去看他身后的百里,“我要他亲口同意,否则你们反悔怎么办?”

“亲口?行……行!”梅倾酒忙让身,“来来来,你告诉她。”

百里暗暗叹气:“我……”

“好好好,你看他同意了!”梅倾酒一巴掌又推开他,“这下满意了吧?”

百里:

七夏瞅瞅他两个,又去瞅瞅季子禾,考虑了片刻,终是点头。

“成,我去。你们得说话算话哦!”

10、【食色性也】 ...

万知县家这几天招待客人,因厨子卧病在床,府内人手不够,故而才临时招工,说是只做十天,大部分揭榜的一听说并非长期干,立马走了不少。

进知县府做事,要求甚是严格,不想七夏名声在外,那管事尝了几口便连连点头说好,想也没多想,直叫她第二天便可来府上帮工。

“你只有十天时间,在府上若发现什么线索,记得回来告诉我。”

“知道了。”

“还有,那钥匙能偷则偷,千万莫要逞强。要是被他逮住,决计不止蹲大牢那么简单。”

“哦……”

临行前,百里再三叮嘱,在他看来,着实是不放心把如此重担交给这个冒冒失失的丫头。

其实对七夏而言这纯属多余,她自己就是个惜命之人,原本便没打算要给他偷钥匙,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好歹表现出来她是尽力而为罢了。

不过,计划归计划,现实却又是另一幅光景。

以往在家中小店,由于姐姐宠爱,做饭炒菜全凭喜好,几时乏了累了,铲子一丢便回去睡大觉,到了人家府上那情况可就截然不同。

正午十几道菜,鸡鸭鱼肉,都得大早上开始准备,尽管不必自己打理,那做起来也麻烦得很。午后睡了小会儿,起来又要开始准备晚宴,她拿刀的手都快抽筋了,心中已把这个万知县骂了个八百十遍。

果然是个贪官,怪不得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怕遭报应!

“庄姑娘。”刘管事在厨房门口恭恭敬敬立着,笑道,“老爷说要见一见你。”

“见我?”她把刀放下,奇道,“我一个做饭的有什么好见的?”

“这……我也不得而知。”

七夏只好把围裙取下来,洗了手,跟着他往书房走。

眼下恰逢傍晚,黄昏将尽,院外种了一排柏树,叶片上余晖浅浅。

刘管事轻推开门,弯身俯首道:“老爷,庄姑娘请来了。”

她抬头一看,这万知县正在拿勺子吃那道莲藕排骨汤,一嘴的油汤,顺着他下巴上的胡须又滴回碗里,油光满面,脑满肠肥。

果然是贪官该有的模样,那么大一个肚子,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塞成如此形状。

七夏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就算今知道这道菜是自己做的,她也感到格外恶心反胃……

万知县不经意瞅到她,明显愣了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即刻堆上笑颜:“庄老板,哎哟,久闻大名,今儿想不到还能见着真人。”

“来来来……过来坐,过来坐。”

见状,刘管事很是识相地退出门。

七夏却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站在桌边,“我还是站着罢。”

“你别客气,坐下一块吃罢,这菜还有呢。”

让她吃还得了,七夏忙不迭岔开话题:

“怎么……老爷您叫我来,是哪儿吃得不好?”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万知县擦了擦嘴,眯着眼睛望着她笑,“庄老板的手艺如此精湛,果然名不虚传……此前只听闻杭州城庄家姐妹菜做得好,不承想,这人长得也是格外标致啊……”

他一面说,一面忽伸手往七夏脸上摸去,她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

万知县倒也没在意,收回手,仍旧笑道:“庄老板可曾有意愿做我家的主厨?工钱绝对好说!保证比你回家开客栈要划算得多。”

七夏挪到桌子对面,敷衍一笑:“我看不必了……家姐还惦记着我呢,再说抢人家的饭碗也不太好是不是?”

“诶,这叫什么话……”万知县恬不知耻地又朝她跟前凑了凑,“大不了把你姐姐也一同招来,咱们家缺的就是厨子。”

真是臭不要脸,打主意还打到她姐头上去了。七夏暗自咬牙,强忍着挤出笑容来:“不太好、不太好……”

“好的,好的……”

“不好,不好……”

正僵持不下接不了话之际,门外的刘管事突然去而复返,轻轻叩门。

“老爷……张县丞找您呢。”

万知县咧着嘴“啧”了一声,不耐烦道:“晓得了,让他去厅里候着。”

“是。”

“老爷有事忙啊。”七夏赶紧瞅准时机开溜,“那小人也先告退了……等明儿再上门给您做饭。”

“诶、诶!”万知县唤不住她,七夏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眨眼就没了人影。

厨房里的事虽然还没忙完,她也懒得回去,生怕那个万知县又找来,马不停蹄地往外跑,时不时还扭头瞅两瞅。

刚出了后门,对面街上杨柳下,百里倚树而立,似乎是在等她。

七夏喘了口气,如见救星一般,哒哒哒跑过去。

“百、百里大哥!”

百里还未回头,迎面就有个人扑到他怀里,满身油烟味道,看都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叹了口气,伸手便把七夏推开,乍然垂眸却见她表情不似平常,好像有些异样。

百里眉峰一皱,问道:“出什么事了?”

七夏抓着他胳膊,正启唇,蓦地又觉此事道出口太过丢人,只得拿别的话搪塞:

“没……没什么。”

见她不愿说,他也不欲多问。

“今天如何?可弄清钥匙在哪儿了么?”

“还没。”七夏挠挠头,“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我还没寻到机会。”

“忙?万知县家是来了什么贵客?”

七夏哼了一声:“我看是,派头还挺大,早晚都是十八道菜,没吃完的全部倒掉,那知县是一点不心疼。”

一个小小的知县,说来最多不过六品,住的地方却与杭州知府宅院不相上下,且宴请宾客还这般的奢侈,其中指不定贪了不少油水。

可什么宾客,需要这样的排场?

百里又问她:“知道来的是什么客人吗?”

“我在厨房,怎么看得见啊?”说完,顿了顿,又似想起什么,“那客人是中午来的,晚上没留下吃饭,不过明天应该还会造访。”

“好,那你明日多留意一下。”

“哦……”

颔首看了看天色,夜幕将至,时间也不早了,这位置虽处后门,但也怕被万府的撞见。

“先回去吧。还有几日,不着急,慢慢找就是。”

七夏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望着他,闷闷道:“这就没了?”

“嗯?”被她没头没脑来了这一句,百里不明所以,“什么?”

她跺了跺脚,“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你有什么可问的,不好好在这儿么!

百里忍住想要白她一眼的冲动,无奈道:“……他们没对你起疑罢?”

七夏立马展颜,笑盈盈道:“没有。”

“嗯,那就好,回去吧。”

她笑眯眯地点头:“诶!”

回到百里落脚的千秋客栈,晚饭时间已过,旁人都吃过了,七夏只好就着剩菜剩饭将就一下。

病榻上,周子尧的情形仍旧时好时坏,偶尔清晰偶尔昏睡,昨日因伤口的缘故还发了高烧。由于七夏要去万府,白日里几乎都是季子禾一人照料的。

至于梅倾酒……则是懒懒散散在街上游荡,闲得不能再闲。

见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略显苍白,百里不由问道:

“子尧情况如何?”

“还好。”季子禾把了一会儿脉,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烧已经退了,并无大碍,不过这几日还下不了床。”

“大约还要几日?”

此地人多口杂,恐万知县得知他尚在人世后,会前来杀人灭口,百里早有要将他转移他处的想法。不过苦于没寻到住处,而一直没有动作。

“五日吧。”季子禾思虑片刻,“这还得看他康复的情况。”

“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开口就是。”

他微微一笑,“好。”

七夏叼着个窝窝头在啃,心中早有疑惑,站在后面小声嘀咕道:“百里大哥怎么对他这样好?这汤药钱和饭菜钱加起来都快花了二十两了。”

梅倾酒离她最近,自然听得清楚,偏头解释:“这是你百里大哥幼时的书童,两个人从小玩到大,要不是他体弱多病,错过那回征兵,只怕现在他们还是……”

“咳。”远处某个人握拳在唇下,清了清嗓子。

梅倾酒似笑非笑地耸耸肩,住了嘴,拿别的话搪塞:“怎么?你连男人的醋都吃?”

“这也算吃醋?”

“得问你自己咯。”梅倾酒让她在旁好好琢磨,绕过桌走到百里跟前,俯身耳语:

“诶,我今日在城里溜达,听到个消息,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百里颔首道:“你说。”

“我听说啊,那个万知县每月初三都会外出一趟,还带着不少仆役。”

“他出城作甚么?”

“不知道,白天出去,到第二天夜里才回来。”他压低声音,“还抬了几口箱子,鬼鬼祟祟,瞧着挺可疑的,而且是带家丁不带捕快。”

“嗯……”百里悄悄看了看那边的季子禾,见他背过身尚在和七夏说话,并没留意此处,这才低声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怀疑……而今各地对私盐查禁森严,单凭他一个七品的知县,恐怕没这胆子。”

“你是说,上面还有人?”

他点头:“有可能。”

11、【出谋划策】 ...

梅倾酒悄悄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不好说。”

江南这带的官吏大部分是太子一派的,此事就算和太子无关,必然也和朝中哪位大臣脱不了干系。他百家虽然名义上是中立,但闹大了毕竟两边都不好看,这趟浑水还是不趟为好,届时只需将万知县交由大理寺处置,至于他们找不找替死鬼,那就与他无关了。

此后又过了几日,周子尧身子渐渐康复,百里在别处另寻了个安身之所,将他从客栈内转移出去。

这边解决了一个麻烦,然而七夏那边却依旧没得到什么新的线索。

“都八天了,再不拿到钥匙,你就该领工钱走人了。”梅倾酒正用过饭,拿着个牙签剔牙。

“钥匙在他身上的。”七夏心头也恼,没好气道,“我怎么偷嘛?总不能趁他洗澡的时候溜进去吧,那外边儿这么多家丁来来往往的,要被撞见,我怎么办?”其实她最担心的是让万知县那个老色胚发现,本来平时吃她豆腐都吃得够多了,自个儿压根就不想和他独处一室。

“要说我。”梅倾酒喝了口茶水,一拍桌子,“甭那么麻烦,干脆叫百里晚上蒙个面,带个刀,杀到他卧房之内。这刀子威逼之下,不怕他不拿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