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晓得他会这么说,她垂首不语,转念想起来什么,把头一仰,对着他笑嘻嘻的:“不如你喂我吧,你喂我就我喝!”

她此言一出,不远处的季子禾甚为窘迫的捧着药碗,侧头轻轻咳了一声,梅倾酒是早已习惯,乐滋滋地托腮看笑话。

只有百里身形微僵,虽知她素来口无遮拦,眼下也是万分难堪,当即咬牙切齿道:

“你想得美!”

横竖也没觉得他会答应,反正自己就是讨个嘴上便宜,七夏扬起眉毛来:“那又如何?我就不信,我昏迷不醒时你没有喂我喝药。”

这厢百里还没开口,一旁的季子禾忙不迭指了指自己,笑着插话道:“庄姑娘,其实是我喂你的。”

话音刚落,就遭到对方狠狠一记白眼,他只得闭了嘴,默默退回到梅倾酒跟侧立着。

只是喝个药,还搞得如此阵仗翻天,百里捏着眉心,不欲与她纠缠,恰巧看到那边端茶送水的店伙,他抬头就唤道:

“小二,你过来。”

“诶诶。”那伙计把巾子往肩上一甩,拎起茶壶,“客官您吩咐什么?”

百里淡淡问他:“你们这儿厨房还有冰糖么?”

“有的有的。”

“行,你去取两块儿给我。”

“好咧,您稍等。”

他这么说,任谁都听得出这糖是特意替七夏要的,梅倾酒抿了口茶水,表情似笑非笑。想他平时对七夏避而远之,一向是唯恐躲之不及,要是从前哪里还会管她喝药不喝药,这态度可转了个好几个弯,有意思的很。

越想越觉得那天他回杭州的晚上一定很精彩,愈发遗憾自己错过好戏。

“行了。”百里有些不耐的提醒她,“糖到了就把药喝了,没事别在这儿胡闹。”

这会儿七夏倒是听话的点头,一副乖巧模样:“好。”

刚要回屋时,蓦地停住脚,看看百里,又去看看梅倾酒,迟疑道:“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怎么?”梅倾酒笑道,“怕我们跑了?”

这可说不准,七夏十分不信任地瞅了瞅百里,低低道:“我可是为了你们才遭这罪的,你们要是跑了,那就是不义气!”

“噗……是是是。”梅倾酒忍俊不禁,“你放心,等你好了一块儿上路。”

“真的?你们可不许骗我!”他的话做不得主,七夏只得去望着百里,后者似乎不愿回答,转过身就走了。

“诶……”她咬了咬下唇,跺脚道,“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哪知这一跺脚扯到伤口,七夏龇牙咧嘴叫苦不迭。

“你啊,安分点吧。”梅倾酒慢悠悠出了门,在她肩头上一拍,“一个姑娘家,受了伤还不好好养着,当心百里不喜欢!”

不想此言竟很是管用,七夏愣了一瞬,赶忙乖乖回屋去休息。

这么生动的表情变化,梅倾酒看得十分愉悦,边笑边往外走,琢磨着换个地方打发自己。

房里,只剩季子禾,他满眼笑得无奈,扶着七夏坐好,柔声道:“先喝药吧。”

此时,她倒是安静了,捧着药碗一口饮尽。只可惜汤药已经凉透,果然冷的草药味道更苦,舌根里的涩然从齿间蔓延到咽喉。

当真是……凉药苦口啊。

“庄姑娘……”季子禾垂眸看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们是要上哪里去?”

七夏想也没想:“我们上京。”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别处:“哦……上京啊。”

隐约听到这语气古怪,她拧着眉奇道:“怎么?”

“没什么。”季子禾微微一笑,“就是想着乞巧节快到了,好歹你们过了节再走,否则见不着这满城花灯,飞星鹊桥,岂不是可惜?”

“乞巧节?”七夏眼前骤然发亮,病了几日险些忘了,亏得他提起。

她抚掌笑道:“对啊,乞巧节!”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已经连续两章不知道怎么吐槽好了。

非常感谢四娘的长评!尽管目前看起来我小七追夫路漫漫无期,但是泥萌要知道我在心里已经把摆大哥这种生物千刀万剐多少次了!

不在闷骚中灭亡就在闷骚中爆发!

然而要让大家失望了,反倒追起码得在13 14W的样子才会开始。目前请尽情享受摆大哥在:尼玛我是不会喜欢她的和为什么这姑娘越看我中意两者之间呈精分状徘徊。

毕竟。。一旦反倒追之后。。这个人设就会朝着……别样的忠犬闷骚冷面男的方向发展【大雾

前方就是梦想中叼着糖葫芦开开心心过七夕的剧情啦!!

【你信吗。。

17、【佳期如梦】 ...

这边外头,百里正推了门往自己房间走,身后的梅倾酒若无其事地跟了上来,掐着他关门的时间,闪身进去,恬不知耻地朝桌边一坐,嘿嘿的笑。

“你这么闲,何必一个人出来。”百里冷冷看了他一眼,“带上你家的小厮丫头,浩浩荡荡的,岂不热闹?”

“那一个二个都是闷葫芦。”他自不好说是在躲婚事,只笑道,“有她们跟着还不如我一个人走呢,没意思得很。”

百里从包袱里取了纸币信纸,摊开在桌上写,漫不经心地开口:“方才张巡抚领着万有康回杭州城了,说是等这场秋雨停了再将人上交到刑部。”

“怎么?”梅倾酒伸手在玩他桌上的茶杯,随意问道,“你觉得他会做手脚?”

“是我没想到,这个姓万的背后还能扯出这么一大波的人来。”他将笔搁下,轻轻吹了吹,“如今为了保住子尧,只能这么做了。且先把此事告知我爹爹,看他会怎样处理。”

梅倾酒拎起茶壶来:“依我看,周县丞就别去应天了,路途遥远,说不准还会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伺机报复。”

“嗯,我也正有此意。”百里把信叠好,想了想,“他还是留在此地,等我去了开封府再派人来接他……归云附近的邮驿在何处?”

“东北边往杭州城的方向……怎么,你们百家在开封还有驻军?”

“有一部分,主要还是在京师。”

“开封离这儿可不近。”梅倾酒笑道,“咱们还是骑马为好。”

“我知道。”

见他收拾妥当已准备出门,像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梅倾酒闲闲地喝了口茶,适时提醒:

“七夕还有三天了,你可跟人家有约在先……”

他话音未落,百里一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没站稳。

早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形,梅倾酒笑得乐不可支,手里的茶水晃得满桌都是。

……

剩下的三日,时间竟过得异常的快,眨眼便是七夕当晚。

七月初七,兴许也是同情天下有情人,老天格外的配合,无风无雨,夜空晴朗开阔,一抬头便见满天的星辰,似乎伸手就能抓到一大把。

归云县是个小地方,但节日气氛仍不亚于杭州城,街巷两旁彩灯悬挂,红纱绕梁,人比白日里的还多,个个成双成对,喜笑颜开。

此时那卖吃食卖花灯卖小玩意儿的贩子声音高平时好几倍,扯着嗓子叫卖,就是远在二楼最里边儿的七夏也能听得见。

她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今日到来,眼下心中喜悦自然难以言表,光听外头的欢声笑语就已经心痒难耐,趴在窗边一个劲儿的往外看,真恨不得立马出去。

季子禾端着托盘在门上轻叩了一下,她没把屋门掩实,一敲就开了。见得如此情景,不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别看了,小心掉下去。”

见他进来,七夏倒没意外,从窗边挪开兴冲冲走到妆奁前挑头花。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我是带秋香的还是带银红的?好像竹青也不错……”她低头自言自语。

季子禾略觉尴尬,他从前在家可没留意过这些,只得道:“你先把药喝了。”

“你先帮我选嘛!”七夏捧着盒子到他跟前,不依不饶,“你说哪个好?”

季子禾为难地在她首饰盒里一望,摸着下巴正正经经思索起来,最后捡了朵丁香别在她耳畔试了试效果。

“这个好一些,衬得气色好。”

“真的吗?”七夏小心戴在发髻上,凑到铜镜前看了看,回头来又笑着问他,“好看么?”

这话问得,他若说好看似乎唐突,说不好看又显无礼。季子禾斟酌了好久才点头笑道:“好看。”

大约他觉得好看不好看也不重要,就是随口一问,七夏也没放心上,在桌前一坐下捧着汤碗就咕噜咕噜喝完。

满口苦涩,药渣子还硌舌头,她余光瞧到托盘内还里放了三枚蜜饯,忙捡了一块往嘴里塞。

“你这伤势只是刚好而已。”季子禾在旁仔仔细细地叮嘱她,“出门在外,别蹦蹦跳跳的,小心裂开;还有少往人群多的地方走,磕着碰着也不好;另外就是吃东西,不可饮雪水吃辛辣,懂了么?”

“懂懂懂。”她点头如捣蒜,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别的也没什么事了……你好好玩。”

“诶。”七夏笑嘻嘻地应了,忽然又问他,“你不出去么?”

“我?”季子禾愣了愣,随即微笑着摇头,“应该不会出去。”

“为什么呀?”心情甚好,她的话也多了起来,“你就没有一个两个中意的姑娘?”

还一个两个,哪儿来这么多,亏她问得出来。

季子禾嘴角微抽:“暂时没有,今晚这节日不适合我过,我孤家寡人一个,便不出去煞风景了。”

“正是没有,才要出门碰碰运气呀。”七夏撇了撇他,明显很鄙夷,“算啦,不和你说了。晚些时候我带好吃的回来给你!”

“好啊,那就多谢了。”

她把随身的小包在腰上一挎,欢欢喜喜寻百里去了,仍旧是连门也没记得关,大敞开着。季子禾无可奈何地又是一声叹,起身把碗筷收拾好,替她带上门,自己也慢慢悠悠回房。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

“我不去!”百里心烦恼火。

“你怎么能不去呢……”梅倾酒语重心长开导他,“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又不是大姑娘上轿,你这么别扭干什么。”

“当初本就是你答应的。”他冷下声音,“要去你自己去。”说完转身就要走。

梅倾酒眼见不妙,一把拉住他,这会儿语气也不再调侃。

“喂喂喂,你不是真要临走脱逃罢?”

“这干我什么事?你自己揽下的麻烦自己解决!”

“不是……你这算什么?”他沉下声音,脸色也不太好看,“人家七夏好歹是为你挨的一箭,你即便是不喜欢不愿意,那也得陪她。让你去逛逛夜市,多大点事儿?你躲什么!”

“为我挨的?”百里冷哼一声,“她若是不冒冒失失跑回来,能挨这一箭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百里生在将门也没少打过仗,连个姑娘都保护不了,嘚瑟什么?”

“你!”

……

吵得不可开交之际,门外忽听得季子禾的声音。

“咦?庄姑娘……你不是和百里公子出去了么……”

梅倾酒与百里登时齐齐停了言语,相视一眼。后者啧了声,挤眉低低道:“肯定叫她听到了。”

百里一时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自在原地默了片刻,上前拉开门。

廊上不见季子禾,想来是已经走了,门边果见七夏背靠着墙垂头正盯着自己的脚看,乍然闻得开门声,她回过头来,神色间凄凄凉凉。

百里被她看得一怔,半晌找不到话说。

七夏瞧了他一会儿,语气小心的问道:“你还去么?”

四周僵了许久,百里才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她眼睛骤然亮起来,笑颜绽开:“那好那好,我看上塘河边有人放花灯,我们一起去看吧!”

还没等百里回答,她已经一手拉上他衣衫一角,开开心心下楼往外走。

只是看个灯,应该不打紧的罢……

百里如此自我宽慰。

街市之上,花灯如昼,星星点点,一路走来,身旁皆是打扮精致的年轻女子,灯下的容颜千娇百媚,倒比那花灯还要惹眼许多。

大明民风放得开,尤其在这节日里,男男女女表白心意的真不少,或有拿了香囊红着脸塞给情郎的少女,也有提着花灯站在心上人面前羞涩腼腆的书生男子。

当然,在七夏眼中,更令她在意的还是琳琅满目的点心糖果。

这不还没走多远,便在那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前站着挪不开腿。这家糖葫芦串花样很多,除了山楂还卖蜜枣和腰果的,七夏仔细盯了一会儿,回头就朝着百里笑。

“……你要吃这个?”

“嗯!”她重重点头。

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偏爱甜食也正常,他垂眸一琢磨,其实这趟也可当做是陪自己妹妹出门……想来旁人也看不出。

思及如此,百里悄悄打量了她一下,七夏还在兴致勃勃地斟酌要哪种口味,侧脸正被花灯照得嫣红,神采飞扬,是有几分可爱。

想了想,他家中只有个弟弟并无姊妹,倘若能有她这样的妹妹,好像也不坏。

“老板,多少钱一串?”

“两文钱。”

“我要两串。”七夏忙在旁接话。

百里遂摸了四个铜板放在摊前,小贩从架子上取了她方才所点的两支蜜枣糖葫芦,面带微笑地递给百里。

“来,客官,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当即一愣,刚要解释,七夏却比他还快,抢先笑嘻嘻地说道:“多谢老板。”

得了便宜之后,某人还不忘催促他:“快走啊,前面好像还有卖杏仁茶的!”

她那般笑容,总让百里觉得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当然最终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这附近一带似乎在七夕都有习俗,但凡遇上前来买东西的年轻男女,老板都会道一声“终成眷属”。百里初来乍到自然不知,待得把整整一条街的小吃买了个遍后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

偏偏七夏也是好胃口,他不住买她就不住吃,总不让他空手的,眼看大大小小已经吃了十多样甜点了,她似乎还没满足。

“这个栗子糕煮得很烂,你真的不吃?”

他没好气:“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