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答应了,又道,“臣得回家换换衣服。”

成宗不耐烦等他折腾,“别回去了,朕这里命人帮你找几件吧。”

吩咐下去,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内侍准备好了衣物带郦君玉去更换。

郦君玉不用人帮,自己去屏风后面换上,发现还挺合身,忍不住问那小内监,“宫中常备有各色衣服吗,怎么这么快就能找来我合身穿的?”

那小内监笑道,“郦大人这话说的,哪有啊,不过是因为陛下他从做王爷时就善体民情,经常会带了人微服出游,那时陛下年纪还小,身形就和您差不多,这几件衣服可尊贵着呢,是陛下那时穿过的,伺候的人细心,一直给留着,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了。”

郦君玉无语,暗道千万要仔细了,这万一不小心挂破了衣裳都是一件大罪过啊。

成宗经常外出的,伺候的人习以为常,按惯例传来宫中护卫数十人,两个武艺高强的直接扮成随从跟在身后,其余的都着了便装,一路分散在前后左右护持。

郦君玉大开眼界,心说陛下出门,果然不同一般,明面上不能讲究了,暗地里照样排场浩大。上回在酒楼上自己幸亏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走人了,没有使劲得罪这位,不然的话,只怕出来就会被这些手下教训了去。

第22章 微服出游(下)

成宗陛下的消息十分灵通,京城的洒金桥一带这个时候果然是众位进京赴试的举子们汇集的地方。

特别是聚贤楼,不知是因为酒楼主人本就是个学武之人,江湖朋友众多,还是因为这家酒楼的名字取得好,很受大家的青睐,酒楼中宾客盈门,全都是些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一腔热血,慷慨激昂的准备下场应试,为国效力。

成宗十分满意,笑微微地负手而行,郦君玉跟在一旁,小心走在侧后一点的位置,不敢越过了陛下。她出门来从来都是荣发跟前跟后地照应,此时身份变换,跟着陛下出来,自觉自己忽然变成了荣发。

有些好笑,看到一路上遇到的众举子个个擦拳磨掌,意气风发,也很高兴,喜道,“陛下,看来今科人才济济,应该能招到不少忠心报国的英侠之士。”

成宗面色甚愉,“这么看着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各人的真才实学如何,上阵杀敌,不光要武艺高强还需熟读兵书,有勇有谋才行。”

郦君玉应道,“陛下说得极是。”

两人也上聚贤楼去凑凑热闹,进去一看,一群人正围着两个少年高谈阔论,那两人一个剑眉俊目,宽肩细腰,十分英挺,看着有十八九岁的年纪。另一个肤色微黑,身形更加魁伟一些,浓眉大眼,精神饱满,约莫要比另一个大着一两岁。

成宗和郦君玉看到这两人都暗喝一声彩,果然少年英雄,气宇不凡。在旁边找个空座坐下,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听着众人纷纷嚷嚷地说了一会儿,不外乎是一些金殿应试,比武夺魁的话题,看来这些人私下里已经比试切磋过数场了,那两个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少年,英挺的那个叫王华,微黑的那个叫熊浩,应该是武功最高,大家心中八九不离十的状元人选。因此人人钦羡,十分愿意与之结交。

成宗兴致甚好,对郦君玉笑道,“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练武之人原是比做文章更容易比出高下,朝廷的会试还没有举行,他们自己倒已经提前较出一二三四来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啊,看这样子,搞不好这次的武状元也要是个少年人。”

郦君玉点点头,不过她却觉得真正有本事之人不该这般招摇才是,便应道,“这二人看着是不错了,不过还是要等大比之后才能知道是否真英雄,光是在这里这数十位举子之中拔尖,武艺之高低还是有待商榷。”

成宗看他一眼,暗道郦卿家虽然是年轻新近之人,但是气度沉稳,凡说话必有依凭,在自己面前虽然恭谨但并不刻意阿谀,倒也十分难得。

郦君玉这话说得声音大了些,立时就有听见的几个举子不乐意了,武人性情直率,当即出口斥责,“这个小公子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怎么也凑在这里高谈阔论?你又不是练武之人,懂得什么,休要乱说。”

郦君玉心知武举子们与文人不同,大多性情比较好勇斗狠,因此也不去和他多争辩,颔首道,“在下只是陪着友人路过此处,见这酒楼上热闹,就上来看个究竟,出言莽撞了,几位莫怪。”

她陪着陛下出外,不愿多生事,成宗可不这么想,什么时候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大呼小叫?眉头一挑,朗声道,“怎么,这酒楼上连话都不能说了?我这个朋友说的也并没有错啊,这次来进京应试的举子何止千百,只是在你们这几十个人里面称了第一,也不见得就如何厉害了吧!”

此言一出酒楼上的一伙人立时一起看了过来,几个性情暴躁的已经大声呵斥,“这是什么人在这里大言不惭啊?你说王公子和熊公子不行,那你就上来比划一下,看看到底谁高谁低!”

成宗身后的两个侍从分别踏上一步,沉声喝道,“放肆!”周围另有几个看似闲散之人不着痕迹地聚拢过来,站在成宗和郦君玉的身后,隐隐形成合围保护之势。

这些人都是皇帝的亲卫,百里挑一的好手,随便哪一个往出一站都是气势摄人。乱叫的几人立时噤声。大家虽是武人性情,但都不傻,京城可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众多,看这位的架势排场只怕很有些背景来头,他们都是进京来求功名的,可不是来得罪高官贵戚的。

那王,熊二人倒还是谦和之士,眼看这边闹了起来,连忙排众而出,一起抱拳,“大家都是练武之人,性情豪侠,不拘小节,言语无状也是无心之过,两位莫怪。”

成宗坐在位子上也不回礼,上下打量了这两人一番,看两个少年都精神饱满,人才出众,谦和守礼,心中还算满意,点点头道,“罢了,大家进京,都是为着报效朝廷而来,其心可嘉,只是不可这般当街攀比夸耀,留下精神殿上一展才学,搏得功名才是。”

王华和熊浩两个看他这么大架子,心里更是打鼓,暗道这么说话的,九成是朝中的大人物,说不定是主考官员出来体察众情的。更加不敢疏忽,一起躬身称是。

成宗再问几句,“你二人是哪里人士,都多大年纪了?乡试考的都是第几名?”说着顺手将面前茶杯递给郦君玉。

郦君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茶水呢,连忙起身,细细斟了一盏茶,双手奉上,“郑兄请用。”

他这么一举动顿时人人侧目,均暗道,看来这位端坐正中的公子爷身份非凡,这个生得俊俏的,说是友人同游,其实就是个随从伺候的。有几人看郦君玉生得美貌,更是立时就想歪了。

郦君玉则是在心中暗自把荣发大赞了一遍,心道,荣发啊,公子我回去就给你涨月钱,以前不晓得你的艰辛,今日方知原来给人端茶倒水的感觉是如此之差啊!

成宗被人伺候惯了,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再说了几句话就起身走人。他越是气派俨然,酒楼上的众人就越不敢放肆,虽然还是不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也不敢轻易乱说话了。

郦君玉起身相随,看王华和熊浩带着众人毕恭毕敬地相送,就拱手回礼,“打扰了,诸位还请自便吧。”

她是好意,不愿失礼于人,只是人家未必领情,转身之后,隐隐听到有人使劲哼了一声,自语道,“不过是个兔儿爷,也好意思满大街招摇!”貌似是自语,声音可是不小,酒楼上的人全都听见了。

郦君玉没听过这种市井粗话,听口气知道不是什么夸奖之词,不过心里有些纳闷,兔儿爷?小白兔的兔儿吗?我小时候还和映雪姐一起养过两只,都是憨态可掬,贪吃贪睡,十分可爱的样子,这个也能用来骂人?

成宗皇帝自然也听见了,回头看郦君玉脸色有点古怪便道,“此人十分无礼,派人去查查是哪一个,带回去治罪好了。”

郦君玉连忙摇头,“微臣看就算了,不知者不罪,还不至于为了旁人说我两句不中听的话,微臣就去锁拿人家,那未免有失为官者的胸襟气度,不过…不过…”

成宗听他这么说就算了,顺口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兔儿爷不知是哪方的俚语,这般奇怪,微臣想着小兔子本是十分有趣乖巧之物,怎么能用它骂人?”

成宗一愣,看着他一脸认真,忍不住喷笑出来,后面跟着的两个侍卫也忍不住捂嘴转头,使劲咳嗽。

成宗忍笑道,“那是说你一个男子,不知自重,以色侍人。朕还以为你当真胸怀宽广,被人这么说了竟也不生气呢,闹了半天你是不知道什么意思,没听懂啊!郦爱卿,你这才学嘛,是不错了,不过这些民间俗物还是有些不通,圣贤书要读,平常事也要知道一些才好,莫要又闹了笑话去。”

郦君玉憋气领命,这下子再也想不起为官者的气度胸襟了,暗道回去就派人来查,刚才是哪个该死的在乱说话,抓回去定然严惩不贷!

成宗出来一趟十分乐呵,暗下决心,一定要记得把郦尚书闹的这个笑话讲给母后听,省得她总要在自己面前夸奖郦尚书博学多才,聪明剔透,年轻有为,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第23章 武科会试

武科会试如期而至,众举子按名册进入武场,恭迎三位主考大人。

今科的两位副主考是通政司通政使尚宜先,副都御史游勇,主考官就是兵部尚书郦君玉。

两位副主考先到,入座一看,武生们个个精神奕奕,擦拳磨掌,俱捻须点头,十分满意。考生们也在打量主考官,看这两人一个五绺长髯,丰姿端正,一个乌须白面,凛然正气,都心生敬意,越发抬首挺胸站了,只盼自己能入考官的眼。

那日成宗和郦君玉在聚贤酒楼遇到的王华,熊浩一伙人也都在场中,成竹在胸,翘首以盼。

郦君玉当日回去十分生气,立时就派人去查了,看是谁在酒楼中出言不逊,有辱斯文,当街毁谤朝中大臣。

不过等属下之人去查清楚了,再回来禀报时,她那气儿也消得差不多了,便没再派人去锁拿,只是听听,知道那个胆大妄言之人姓韦,名叫韦勇达,生得面貌姣好,脾气却十分暴躁,有名的玉面李逵,是王、熊二人的结义兄弟,当时在酒楼上看成宗与郦君玉带着一群护卫,前呼后拥,气势凌人,他的两个义兄低声下气的,深感不忿,出言讽刺。

郦君玉暗道,此人如有本事,能过得会试,那便是我的门生,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如果没本事,落选了,那就更加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因此就没再多管他。

等到了会试这一日,便打点起精神赶赴武场,要为国选能纳贤。到了武场,便有传唤官高声通报道,“兵部大司马郦大人到!”

考生们观瞻了两位副主考的尊容后,都觉得果然威严,令人心中肃然起敬,听见主考大人终于到了,均想知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样子,一齐抬眼观看。

只见一位粉面朱唇,腮若桃花,眉如远山,眼含秋水的少年大人,头戴金翅乌纱帽,身穿中束宝绦的红锦官袍,脚下蹬一双粉底朝靴,身板挺得笔直,快步走来。到了近前向两位副主考一拱手,笑道,“尚大人,史大人,两位到得早。”

郦君玉虽是主考正职,但是年轻,所以对着尚,史两位朝中老臣就要格外尊重有礼些,尚,史二人起身回礼,互谦了几句,再一同落座。

郦君玉居中坐了,抬眼四顾一圈,见场中举子全部都在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知道自己这副尊容比起两位副主考来差别太大,众人惊诧一下是难免的,也不以为意,细细逡巡,就见到那日在酒楼上遇到的王华,熊浩等人都在考生当中,熊浩身边站了一个白面少年,秀眉俊目,估计就是那天在背后骂自己的韦勇达了,此时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和王华几人一齐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

郦君玉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开考,立时便有合部人员将众考生按花名册分组,分别应试箭法,马上箭法,马上枪法,负重等项,待各组决出了头名之后,这些人便再赛一轮,直到决出前三名为止。

这一场大试,武场上尘土飞扬,吆喝连声,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决出了名次。几位主考命头十名近前来。

郦君玉一看,王华,熊浩义兄弟果然厉害,王华头名,熊浩第二,第三名是一个山东来的举子,名叫孙子奇,虎背熊腰,好似铁塔一般,那位韦勇达勇夺第四。

郦君玉点点头,有心要‘照顾’韦勇达一下,拿起名册来看看道,“湖广黄州府黄冈县武举韦勇达何在?”

韦勇达一个激灵,踏上一步,“学生在。”

郦君玉看着他,“韦勇达,你得本次会试武比第四名,可见武艺超群,只是本官还想问问你,兵法有云,视听第三,查疑第五,喜怒十一,斩断十四,此四句何解?”

韦勇达擦汗,这是诸葛武侯传世二十四兵法中的四篇,说是四句,其实是整整四篇内容,想要细致解释出来,可真不容易,总算他家学渊源,自小不但苦练武艺,还熟读兵法,此时派上了大用场,定定心,开始口唾横飞的好一通回答。

好不容易把记得的内容都背出来了,再自己稍稍加了两句见解看法,再擦擦汗,抬眼看看上面端坐的主考官,自觉衣服都湿透了,刚才比武也没出这么多汗。

此时站近了细看,他已十分肯定上头那位年轻风流,面赛桃花的主考大人就是那个前些天在酒楼上,被他在背后大声称之为兔儿爷的年轻书生。

人家在朝中官居司马,位极人臣,自然不可能去做兔儿爷,那么他恭谨对待的另一个公子肯定就是更加的位高权重了!唉!自己这个莽撞的臭嘴啊!这回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满头冷汗的等了半天,忽见座上的尚书大人微微一笑,丰姿闲雅,玉面生辉,好似三月春风,拂面而来,和声道,“不错,果然熟读兵法,解得很有道理,难得你还能自述己见,很好,年纪轻轻能有这般成就,本官心甚喜之,今日之后,你也要算是我和尚,史两位大人的门生了,望你能在军中尽心竭力,报效朝堂!”

韦勇达大喜,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连忙躬身拜谢,“尚书大人雅量能容,学生惭愧之至,感激之至,日后定当奋勇争先,绝不敢给大人们丢脸。”

郦君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何事惭愧啊?”

“这个…”韦勇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自然不能把自己骂过主考大人的事情当众说出来,一时僵在当地。

郦君玉等他尴尬得够了,才笑一笑摆手道,“些许小事,不必太过在意,你以后只要记得言行谨慎就好。”

韦勇达看着郦尚书的笑脸又是一呆,忽然脸上泛红,诺诺答应着退了下去。

郦君玉有点奇怪,暗道我就是小小刁难他一下,出出气罢了,他脸红什么?一时不得要领,也顾不得细想,又与尚,史二人再一起考校余下数人的孙武兵法,最后酌情定下王华头名武试会元,那山东大汉孙子奇,因兵法流利,胜过了熊浩,擢升为第二名,熊浩第三,余下众人依次排名。

三位主考商议到午夜方始将名单拟好,准备第二日早朝奏报给圣上。

郦君玉累了一天,披星戴月地回到相府,天色已晚,就不再进内室去吵苏映雪,直接带了荣发在听槐轩安歇,进了房就往椅子中一摊,“唉呀,累得我腰酸背痛,明天还要早起上朝,荣发,赶紧让人送点热水来洗漱睡了吧。”

抬眼却见荣发神色异常,并不答应了出门唤人,反而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问道,“荣发,你怎么了?累了一天还这么大精神。”

荣发确实是精神,确切说来是兴奋,“公子,我,我看到姑爷了!”

郦君玉瞪起眼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乱说什么?”

荣发走上两步,把脸靠近她,神秘道,“你说今天武场上谁最英武不凡啊?”

郦君玉顺手摸摸荣发的额头,觉得手感尚可,并没有发热,莫名道,“好几个英武不凡的,前几名都还不错,你…你是说头名王华吗?姑爷?哎呀,难道…?”

站起身来就去翻带回来的卷宗,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湖广岳州平江县寒士王华表字少甫。

姓王名华,表字少甫?一拍额头,“我可大意了,这名字合在一起不就是皇甫少华吗?”

荣发使劲点头,“没错,就是他,上次他来咱们府上和那刘公子比试箭法,我跟着映雪姐远远地看了半天呢,今天我站在你身后又仔细看了半天,就是这个王华没错。”一拍手,“这下可好了,小姐你中文状元,姑爷看样子应该能中武状元,你二人一文一武,多般配啊!”

郦君玉皱起眉头,“荣发,你别乱说,此事有些麻烦啊!”

荣发问道,“麻烦什么?你担心皇甫少爷现在还是罪臣家眷,通缉要犯之事吗?”

郦君玉点头,“明知他是通缉之人,却还点了他头名会元,这只怕…”

荣发大急,“什么这那的!你可千万别犯傻啊,他中了状元,自然被朝廷派去边关御敌,立了战功之后,就万事都好商量了,你上次不也说皇甫老将军投敌之事九成是有人陷害吗,到时皇甫少爷去边关了解了实情,自然会想办法翻案的。要是现在他被朝廷抓了,那就是死路一条,小姐你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了!!”

郦君玉拍下她,“你别乱叫,我自然不可能把明知冤屈之人交给朝廷处置,我是在想此事如何才能做得稳妥些。你也别姑爷,姑爷的乱喊,我实话告诉你,这个皇甫少华我是打算让映雪姐嫁他的,我自己还是算了吧。”

荣发更急了,“为什么!映雪姐虽然好,但那个是你的夫君,她本就不该觊觎的,你怎么还干脆就让给她了,就算是姐妹情深,天下也没有这种道理!”

郦君玉被她闹得头疼,“好了,好了,这个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荣发,你能不能容我先睡了,明早还要上朝呢,这事等空闲时找一天,我慢慢和你说。”

荣发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也知道她辛苦,只得气鼓鼓地先张罗洗漱安歇了。

第24章 大军开拔

第二日早朝,郦君玉和两位副主考向成宗皇帝奏报了前日会试情形,都道皇上鸿福齐天,我大元如今人才济济,想要上疆场杀敌,为国效力的举子众多,昨日会试,选出了不少少年英侠之士。

陛下大喜,当场定下了金殿取试之期,热热闹闹一场殿试下来,名次和会试差不多,头名武状元点了湖广岳州平江县王华王少甫,榜眼山东孙子奇,探花熊浩熊友鹤。

这批人才就是为了东北战事招募的,所以兵部就省了事,也不必费心将他们安插在朝中就职,一股脑都派去了邓将军的麾下,随军操练,听从邓将军的安排调遣。

除武状元王华封了五品归德郎将,点为邓军先锋官之外,其余人等都暂时分封了校尉,游击等职,只等他们上战场立功杀敌之后,再论功行赏。

其间最为紧张激动的不是兵部众官员,不是新科诸位武举子,甚至也不是身负重任的宣威将军邓雪融,而是兵部尚书的夫人苏映雪,与尚书大人的长随荣发。

苏映雪自从听郦君玉说了皇甫少华改名换姓参加武举,已经被点中状元,马上就要随大军上阵杀敌,为父洗冤之后,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相思悲痛之情,泪水涟涟,叩谢菩萨开眼,忠良之后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只盼皇甫小将军不负众望,能够凯旋而归。

郦君玉从没见映雪姐这般失态过,虽然不明白她怎么就会对一个只远远见过一面的少年男子寄予如此厚重的深情,不过也被她的情意所感,仔细劝慰,要她放心,此次大军出征,人才济济,兵精粮足,一应军需后援她都亲自经手查问,绝不会出差错,胜算极大,只要不出意外,数月之后邓将军必将凯旋而归。

荣发也激动,不过和苏映雪的心情不太一样,皇甫少华是她心中早就认定的准姑爷,绝对的自己人,她虽然和苏映雪的感情也不错,但肯定是更加忠于郦君玉的,因此对于某人想要把皇甫少华让出去的想法非常不满,几乎都要到了义愤填膺的地步,暗下决心定要把这个傻小姐敲醒过来。

此后,荣发一找到机会就要提点一下自家尚书大人,大夸特夸今科武状元的年少英俊,气宇轩昂,实乃的是最佳夫婿的不二人选,傻瓜才会把这种好事拱手让人。

郦君玉对荣发的一片忠心十分感激,她也不是听不进劝告的人,心知荣发的担心很有道理,她这个官儿最多再做个两三年,少年人雌雄难辨还好说,等年岁再长大些,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女扮男装了,必然要退出朝堂另寻出路。

到那时再想要正经嫁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会儿自己必须要隐姓埋名才行,没有个家世背景,自然不会有好人家来上门提亲,要找武状元这种人才,那更是不可能了,不若趁如今大力扶持皇甫少华一把,找个机会表明身世,他必然感恩戴德,日后一嫁一娶,还有一份患难情分在其中。

到时将映雪姐一起带上就是,她绝对没有不愿意的。

道理听着是不错,只可惜郦君玉就是越想越不自在,违背了她自己当初想要成全苏映雪的初衷不说,而且她费了数日的功夫也还是没有领悟到荣发和苏映雪所说的皇甫公子相貌无双,盖世俊杰的妙处。

就比如此时,郦君玉正端坐在公堂衙署之中,下面恭恭敬敬坐着王华,熊浩,孙子奇,韦勇达等人,都在用心聆听恩师大人的谆谆教诲。

开赴边关的大军,不日就要启程,郦君玉想到这次随军众人中自己的门生占了多数,这些人年少气盛,身份又有些特殊。

皇甫少华自不必说,那是在逃钦犯,他的那些结义兄弟,明知道他是朝廷通缉之人还敢和他交往只怕也非良善守法之辈,随军出征关系重大,这么一批胆大妄为的人,当然要提前警惕规矩一番。

不是郦君玉信不过邓将军的统兵之才,实在是怕邓将军也发现了皇甫少华的身份,要对前主帅之子姑息照顾,那就不好说了。

郦君玉一边说着出兵打仗,关系到国家社稷,责任重大,你们都是才刚从军之人,经验不足,万事不可自大擅专的大道理,一边不断地认真打量皇甫少华,还要忍受荣发在背后的骚扰。

话说荣发借口端茶,进来后就不出去了,站在她身后,使劲捅她,那意思是你看看啊,下面坐着的皇甫公子多么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郦君玉这些日其实一有机会就会观察一下,这时细看了半天,依然觉得皇甫公子也还不错,武艺自然不差,英俊也确实英俊,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一口一个“恩师指点的是,学生受教了”,“恩师您尽管放心,我们领兵在外一定处处严谨小心,绝不会给恩师丢脸的。”

这副样子,给自己当门生,确实是够格了,至于其它…,唉,再没有其它了啊。她对于嫁自己的门生可是没什么兴趣的。

荣发和郦君玉相处日久,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挂着一副温文儒雅的微微笑意,又矜持有度,颇有些高高在上的表情,就晓得这位还是在打着将对面的皇甫公子配给苏映雪,自己不要的主意,实在气不过,忽然出手在她背后拧了一把。

郦君玉‘哎呦’一声,拍桌而起,“荣发!”

下面几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尚书大人这是怎么了,忽然大声起来。郦君玉强忍住想命人将这胆大妄为的小厮拖出去打板子的冲动,沉声道,“我忽然想起岳父大人晚上请了邓将军来府,要一起商谈一下出征之事,你先回府和夫人说一声,请她操心关照一下晚上的酒宴。”又道,“现在天气凉,提醒夫人出后暖阁时记得穿斗篷。”

荣发一点不怕她,气哼哼的答应着去了。

郦君玉揉着额角坐下,看来要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说说此事才行。

皇甫少华,孙子奇等人看她脸色不好,都不敢多说,韦勇达倒开口了,他这人除了脾气暴躁莽撞之外,其它都好,连声音也清清澈澈的,比熊浩等人要好听上几分,“我们在上京之前就听说过恩师的事情,不但连中三元,还在金榜题名之期和相府小姐喜结连理,做成一段佳话,人人艳羡,四处传诵。今日一看,大人果然和夫人伉俪情深,好生温柔体贴,人在官署还能记得关照夫人的这些穿衣琐事。”

此言一出,大家脸色都变了。

朋友之间说这种话开开玩笑是可以的,对着恩师说却很是不妥,委实莽撞失礼,皇甫少华和熊浩连忙低声斥道,“三弟!怎么可以这般乱说话!”一齐起身向郦大人请罪,“恩师恕罪,韦校尉从来就是这么一副口没遮拦的样子,恩师千万别理他才好。”

郦君玉有些生气,暗道你上次对我无礼,我已经大度一次,没和你多计较,怎么今日又来当面乱说,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脸色一沉,“本官倒忘记了,韦校尉向来性情诙谐,什么话敢想敢说。性格这般天真直率,在家中时自然无妨,入朝为官确是有欠妥当了啊!也罢,既然你称本官一声恩师,那本官理应负起教导之责才对。”

韦勇达那话是冲口而出的,他自从会试之后,一想起兵部尚书郦大人,心情就会有些怪异,一直强行忍着,不敢乱说乱动,刚才听到郦大人竟然当众嘱咐家仆回家去叮嘱夫人记得加衣服,别着凉,伉俪之情甚隆,心里忽然大不自在起来,那怪话就自己冒出来了。

此时悔之晚矣,愁眉苦脸地请罪,“恩师,学生真的不是有意的,唉,我这张嘴,从小就是它最能惹祸,为着我乱说话,我爹娘都不知打断了几根藤条了。”

郦君玉皱眉,看来这位是惯犯,属于屡教不改型,便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上下尊卑之礼,韦校尉却还是要遵从的。这样吧,本官也不来动那些藤条,竹板之类的东西。我前些日发现兵部旧年的卷宗十分混乱,正在命人整理,那七八个人也都埋头干了五六天,怕也累得够呛了,你这便去替替他们吧。”

韦勇达性子急,生平最怕做这种文书水磨的细致事情,不过也不敢多说,一脸倒霉相地认了罚。此后日日泡在兵部积年存放的如山卷宗中叫苦连天,直到大军开拔之日,才得以逃出升天。

第25章 选花魁(上)

鉴于前两回战事的大败,这一次元朝大军出征,上至成宗皇帝,下至各部官员,凡是能沾着边的都个个上心,事事仔细,知道这回绝不可以再出了差错,若要是再败下去,疆土不保,辽东一地堪忧不说,成宗陛下继位以来的威信也要荡然无存。

提心吊胆地等了几月,前方先有战报回来,邓将军大军已到,与当地总兵会合,开始驻守布防;再报,邓将军已经和番军开战,敌方统帅乌必凯十分骁勇,屡攻不下,和邓将军的大军成对峙之势。

正是在皇上和满朝文武都满心焦虑之时,兵部尚书郦大人却道不必惊慌,对峙之势于我大军十分有利,只要邓将军能坚持住,破敌指日可待。

果然再过了一月,辽东开始有捷报传来,校尉韦勇达与熊浩率一小队人马,趁夜潜入敌营,烧了乌必凯的粮草,随后先锋官王华在敌营大乱之机领着人马急攻,将乌必凯打得措手不及,败退五十里。

乌必凯军心随之涣散,邓将军提兵步步紧逼,虽然没能一鼓作气将他击退,但是优劣之势已经慢慢显露出来。邓将军现在是求稳,并不急功冒进,只是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仗着己方士气高涨,粮草充足,打算慢慢的逼退敌兵。

这一来,大元朝中的君臣们终于都松了一口气,齐道邓将军老成稳健,新科几位小将骁勇有谋,此番我大元边境无虞矣。

郦君玉身为兵部主事,自然更是大喜,对荣发慨叹,这回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荣发好奇道,“前些日你天天紧张操心,我也不敢多问,你那时为什么要说两军对峙起来对我们有利?我想了好久也没能想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

郦君玉一笑,“没想明白就对了,我那是瞎说的,两军对峙,相持不下,其实于我方十分不利才对。我朝的大军,长途跋涉,开往辽东,跋山涉水地到了那边,本就已经走得人困马乏,军中多有水土不服,难以适应的。

常言道,兵士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不趁着大军刚到时的一股勇猛之气克敌制胜,一旦僵持下来,那可就胜负难料,有得耗了。

而我们最麻烦之处在于陛下他等不及,也耗不起。你想啊,自陛下登基以来,朝鲜屡犯我边境,朝廷往辽东派兵作战,两次大战皆输,劳民伤财,国力损伤不说,陛下的威望也大受影响,如今是急需一次胜仗来稳定朝堂。

这一次准备得这么充足,就是存了只许胜不许败的念头,人力物力投入无数,声势浩大地折腾了这几个月,要是还不能得个大捷的消息回来,嘿嘿…”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了。

荣发恍然,“所以你在朝堂上要使劲说我军局势大大的好,其实都是在给万岁爷撑门面啊!可是万一后面没有熊校尉他们几个那一下偷袭,战事局面还真是不好说,那你可怎么办?”

郦君玉道,“不怕,邓将军临走前与我和岳父大人细谈过数次,我知他还有后手,应该能突出奇兵克敌制胜的。”

荣发受教,“所以你就大言不惭的把漂亮话先讲出来再说,小的佩服。大人您可真是越来越圆滑了。”

郦君玉白她一眼,“彼此彼此,荣发你可也是越来越胆大无状了,哪有家童敢像你这样和老爷说话的?看我回头不告诉映雪姐,让她拿出夫人的威严,请家法教训你!”

荣发公然不惧,立时回击,“我也要去告诉映雪姐,你竟然打着不嫁皇甫公子的主意,到时看她先教训谁!”

郦君玉气结,“我就算自己不要皇甫少华,那也是准备让给她的,又没有便宜了外人,你乱闹什么,映雪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荣发十分不以为然地看她一眼,“你真觉得映雪姐会高兴?要不要小的我今天就去告诉她试试,看她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啊?”

郦君玉心知苏映雪死板得很,将世人套在女子身上的那点规矩视为金科玉律,她即便死心塌地地喜欢皇甫少华,那也只是想要随自己陪嫁而已,做个小妾就心满意足。

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竟然打着不嫁早就许了婚约之人的主意,只怕麻烦就大了,日后内宅之中怕要再无宁日,会被她教训死的,无奈败下阵来,“不许去说,算你厉害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