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少华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事前连恩师都瞒住了,恩师为此事被陛下灌得大醉,总是伤身体,学生们难免不安,所以今天也是特来向恩师请罪的。”

郦君玉‘嗯’了一声,知道他们是诚心来请罪,就借机教育几句,说到本官我以前之所以经常会不辞辛苦,凡事都要细细嘱咐你们,就是因为你们是我的门生,事事都息息相关,荣辱牵连,卫姑娘这事,是个特例,你们也不用太介意了,本官我不会为此责怪你们的,只是日后若还有此等大事,却是要记得提前来和我报备一声了,不可再擅自专断了。

皇甫少华三人连忙站起来,一起躬身道,“学生们紧遵恩师教诲!”

郦君玉一笑,“都坐下吧。”说着端起茶来喝两口,看皇甫少华,孙子奇几人脸色古怪,连忙笑道,“不要误会,本官这不是送客,只是昨天喝酒喝多了,今天一直口干,咱们自己人就随意些,不要讲究这许多了,容为师我多喝几杯茶。”

几人一笑,又都坐了下来,郦君玉便顺口问问他们新近都升了官职,领凭赴任的情况如何,可有需要关照的地方没有。

正说着,忽然有小厮来报,“相爷,翰林院学士孟嘉龄有事求见。”

郦君玉一惊,她自入朝为官后,就尽量避着自家的人。

老父孟老尚书,丁忧期满回朝后,补了工部尚书的缺,专管一些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之类的事情,和郦君玉所管的兵部偶尔会有些往来。

郦君玉一是离家已久,少年人,相貌会有些变化;二是郦君玉架势摆得十足,摆出一脸毫不认识的样子;三是沾了丞相女婿这个身份的光,第一次见面时,孟尚书虽然惊诧了半晌,但也没敢冒然上前相认。

之后就算孟尚书再觉得这位郦大人的相貌很像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多想什么,最多认为世事奇妙,竟有个少年男子和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这么像。

兄长孟嘉龄,身为翰林院学士,一直在翰林院做些草拟,编撰类的文书活,不太和朝臣们打交道,这却是第一次与郦君玉对面相见,不知他有何事忽然要找上门来。

郦君玉看看几个门生,那三人看恩师有客人来访,均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孟嘉龄本要算是皇甫少华的妻舅,两人在云南时就相识,印象都还不错,皇甫少华几人往外走时,正碰上下人引着孟嘉龄进来,两人照面,不免寒暄几句。

皇甫少华就落在了孙,熊二人的后面,知道孟嘉龄来找郦丞相九成有公事,就也不多说,问候两句,约好下次登门去拜访,就一拱手告辞了。

抬脚正要去追义兄和孙子奇,忽听背后客厅里一声惊呼,孟嘉龄提高声音叫道,“啊!丽君妹妹!怎么是你!”立时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隐约听到,郦丞相沉声道,“孟翰林,你认错人了!”

孟嘉龄显然是受到了刺激,说话声音提高不少,微微发颤,“我,你是我妹妹,咱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会认错,怪不得爹爹一直说新科状元和妹妹长得很像,他这可是太谨慎了,明明就是一个人,丽君,好妹子,没想到你,我…”

郦丞相压低了声音怒道,“孟翰林!你休要胡言乱语,本相是梁大人的女婿,怎么可能和你那什么妹妹有关系!更不可能是一个人了,你说话仔细些,莫要失了为官者的体面…”

后面的话声音更低,皇甫少华就听不清楚了,欲待凑近一些再听,前面引路的家丁却转了回来,一躬身,“皇甫将军这边请。”心知自己这站在门外不走有些犯了人家府中的忌讳,连忙点头道,“有劳带路。”

神色木然地跟着梁府的家丁往外走,心里却跟烧开的水一般,上上下下的翻腾,难道孟小姐没有死!竟,竟是恩师大人!

怪道自己一直觉得郦丞相貌美如花,若是女子定然是个绝色佳人!那孟小姐当年在昆明时不就已经美名远播,且人人夸赞才貌双全吗!如果…如果真的竟是郦丞相,那老天可实在太厚待我皇甫少华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熊浩和孙子奇,都立在丞相府门前等皇甫少华,看他脸色怪异地出来,似是大喜,又似是大怒,对望一眼,不明所以,暗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熊浩问道,“兄弟刚才可是和孟翰林说话有什么不妥?要是没出刘家那起子恶事,孟翰林不是还应该算是你的妻舅吗,你二人难道还有什么不睦的地方?算了吧,看在人家孟小姐都为你投水守节的份儿上,你能让就让一步好了。”

皇甫少华抬头,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神气,“大哥别这么说,那,那位孟小姐,说不定没有死呢,当时不是说只看见她投水,却根本没有找到尸身吗?说不定吉人天相,她,她还在人世,只是种种原因不能相见,兄弟我一定不会负她,怎样也要把她找出来的。”

熊浩和孙子奇都道,“竟会有这等事?刚才孟翰林就是在和你说这个?”

皇甫少华摇头,只是沉吟道,“此事还很有些不明之处,等晚上我再去孟府拜访一趟,探探他们口风。”

第34章 陛下的烦恼

郦君玉因为醉酒,身体不适,所以递了恳恩给假的折子,成宗皇帝收到后大概是小有内疚了一下,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郦君玉为了辽东战况和大军班师之事,日夜操劳,累得那玉颜都明显清减了是有目共睹之事。

庆功酒宴上虽说是对着美女表情露骨了些,又有带着宠侍四处招摇的不稳重行径,但是到底瑕不掩瑜,少年人,谁还没有点这方面的毛病了。

成宗陛下回去睡了一觉之后就大度的决定不再去和郦爱卿计较这些小事情了,等第二天早朝再得知郦丞相称病未到,那心中不知怎的还心疼了一下,差点想要自己去相府探望探望。

因此立时准奏,给了十日假期,让郦丞相安心休养。

又想起上次带郦君玉去看选花魁,他无论如何都要先派人回家向夫人报备,晚上会晚归,才敢和自己出游,可见家有悍妻,管得很严。

这上门女婿果然委屈,估计郦君玉平日在梁相府中天天都要看夫人脸色,更不用说娇婢美妾了,以至于在外面才会有机会就对着美女垂涎一下,越发觉得他挺可怜的。

于是下旨,命户部拨银选地,在都中给郦君玉另起一座丞相府。

郦君玉乐得在家闲散了几日,再得到成宗下旨出库银给自己修相府的消息后,就更加的心情舒畅了,大赞陛下慷慨英明。

能有个自己的宅院,起居行事到底会方便自在许多,只不过她是个上门女婿,本就是梁相老夫妻怕寂寞,才给女儿招来的,早说明了要女儿女婿日后都留在身边陪伴,因此郦君玉自己不好提搬出去另外建宅院这个事。

现在陛下发话了,认为我堂堂大元朝,两个丞相竟然挤在一间相府里住,实在有失体统,他自己出面要户部给另外建宅院,将郦君玉从梁相府中迁出来,这个梁丞相夫妇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能怪在郦君玉这个女婿头上了。

郦君玉自然顺水谢恩,乐等搬家。不过还是和夫人映雪一起去安慰了岳父岳母,说道自己夫妇二人就算搬出去了,也会经常回来探望,小住的,请岳父岳母大人尽管放宽心,绝不会出现女儿一年难得回几次家的情况。

映雪思前想后了几天,觉得郦君玉每日早出晚归的公务繁忙,晚上回来也有大半数的时间是由荣发陪着睡在听槐轩,自己和她其实不是经常在一起的,与其和她搬出去,不如还是留在义父母这边陪着梁老夫人尽尽孝,每日里还热闹些,郦君玉反正答应经常要回梁府的。

郦君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映雪姐你随意,不过名义上,我的夫人肯定是要和我一起搬走的,到时你过去应个景,帮忙接待一下来贺喜的命妇夫人,各家女眷,等到各处人等都消停了,你自己再悄悄回来陪岳母好了。

等到郦君玉在家滋滋润润地休养了十日,打点起精神再去上朝时,就听到了一个消息,太后娘娘对卫勇娥和皇甫少华的姐姐皇甫长华两个女子都十分欣赏,一起接进万寿宫中暂住,每日里陪她老人家说说山寨趣事,军旅见闻,引为一乐。

朝中众人都在私下里纷纷猜测,太后这是看上这两个女子了,想要替万岁纳进后宫呢,自刘娘娘死后,成宗的后位虚悬,这两个女子的品貌都十分出色,卫勇娥那晚大家都见过了她的女装打扮,靓丽多姿,皇甫长华据说更是个娇柔的美人,两人的身世家境也都不差,只怕其中会出一个皇后娘娘。

因此皇甫府和卫府这些日宾客盈门,赶着上门讨好巴结,拉关系的官员络绎不绝。

郦君玉没想到成宗皇帝还有这个艳福,皇甫长华她没见过,那卫勇娥可实在是挺不错的,怪不得想起来要给自己建相府了,原来是心情大好啊。

她身为一个姑娘,不是很能理解这些男子左拥右抱的乐趣,因此能够就事论事,表现十分正常,等到成宗叫他去宫中议事的时候,就特地提前恭喜了陛下,这也是因为感激人家最近的慷慨大度,又给升官,又给置房的。

成宗听了他那恭喜之词,脸色颇为古怪,上下打量了郦君玉半天,“郦爱卿啊,你,你觉得此事很好?太后都还没有下懿旨呢,你就提前来恭喜朕了?”

郦君玉点头道,“是啊,那位卫姑娘就不用说了,人生得美,武功又高,中过武举的,男子也不及她,多好啊,陛下以后想微服出宫什么的,带上她就行了,既有佳人相伴,旅途不怕寂寞,又算得上一个英武卫士,歹人宵小都不能近身。皇甫小姐听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绝色女子,陛下能一举得此二美,臣难道不该恭喜么,自然是要提前恭贺陛下的了。”

成宗叹口气,“你说的倒也不错,朕前天在母后那里还见了那皇甫家的小姐一面,确实如传闻般美貌婉约,袅娜翩翩,又不失大家千金风范,母后倒是有意立她为中宫的,只是…唉,郦爱卿你看呢?”

册立皇后也要算是朝堂大事,一般都会权衡一下各方的态度意见,所以成宗把这事拿来和他的亲信大臣郦丞相说也是正常。

郦君玉也提前帮他想过此两女哪个更合适一些,权衡下来是皇甫小姐稍胜半筹,现在听说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就跟着点头,“太后娘娘考虑得很是周到,陛下的后宫不能一直这样后位空悬,总要立后的,皇甫家一门忠烈,和金吾卫上将军邓雪融又是关系匪浅,现在的皇甫小将军也是年轻一辈武将中拔尖的人才,日后定然还会有些做为,陛下将他们家的小姐立为正宫,对日后朝中安稳,大有好处。”

沉吟一下接着道,“特别是军中,依臣看来,邓将军是皇甫老将军的门生,新科提拔上来的几个武将又都和皇甫小将军是至交好友,这一帮人就占了我大元朝中,武将势力的半数,实在是有些…有些势大了,当以安抚拉拢为主,陛下能娶了皇甫家的女儿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成宗“嘿”了一声,“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直言不讳嘛。爱卿啊,朕观你那岳父梁丞相,行事可比你谨慎稳妥得多,从来都是朕问十句他答五句,说出话来滴水不漏,听得人牙都要发痒,那老狐狸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胆大敢言的女婿呢!”

郦君玉一笑,“为臣的岳父大人自是一片忠心为国的,只是年纪大的人,经历的世事多了,自然就会修炼出他那谨慎稳妥之风,微臣年纪不到,历练不够,只知一片忠心报效陛下,可是行事有时就难免鲁莽,亏得陛下是有为明君,从来不和臣一般见识,才能容得臣胆大敢言!”

成宗颔首,“嗯,不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朕就不和你计较这言行不谨慎的过失了。只是,郦爱卿,你可知朕为什么升你官升得这么快?你虽然年轻有为,入朝以来也是屡有功绩,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升到一品丞相,你自己难道都没有疑惑过?”

郦君玉看现在成宗和她说话越来越随意,可见是心中十分信任她了,也很高兴,不枉自己辛辛苦苦地为他卖力这么久,仔细想想回道,“那是因为臣运气好,考中科举之时,正是陛下需要用人之际。”

其实郦君玉的意思是,她中状元入朝之时,正是成宗的朝堂中青黄不接之际,前朝老臣要不就是倚老卖老,拉帮结派;要不就是像刘国丈那般作威作福;再不然就是像自己的岳父那样,太过圆滑,万事不出头也不出错,并不贴心,而新选拔出来的臣子又都位微言轻,起不了大作用。

因此成宗急需提拔一些自己的得力亲信放到朝中的要职上来,正好她这个走运走到脚趾头的新科状元崭露了头角,平时做事也还算勤勉有眼色,所以就接着走运,成为了本朝最年轻的丞相。

这些话她和陛下心照不宣就好,也不必再细说出来,免得又被责备胆大妄言。

成宗就是喜欢她这样敢想敢说,又很有分寸的做派,赞道,“郦爱卿心思剔透,朕和你说话是最轻松的了。”

郦君玉自然要谢陛下夸奖,接着问道,“那陛下是不是过些天就准备册封皇甫小姐了?封后大典怕是要花费不小,我们才刚对辽东用兵,军饷耗费巨大,臣得提前去和户部尚书通个气,好生安排安排。”

成宗脸一沉,“先不急着,寡人要再想想。”

郦君玉一愣,“陛下不是说皇甫小姐名不虚传,美貌婉约吗?这个…”

成宗瞪他一眼,暗道都怪你,朕我现在看到个美女就忍不住拿你那张脸去比一比,结果比完之后都会大失所望,对那女子再没了兴趣。没兴趣的女人怎么高兴立她做皇后!

忽然心里一动,“郦爱卿,你家中还有什么姐妹没有?”

郦君玉莫名,“为臣的义父有个女儿,应该算是臣的姐姐…”

成宗连连摇手,“不要这些,要亲的,你有没有嫡亲姐妹啊?”

郦君玉老实道,“没有。”又再表忠心道,“我家中没有姐妹,其实就算有,陛下也不必担心,万岁以国士待臣,微臣必以国士报之,您不娶我家的姐姐妹妹,为臣也一定忠心不二,为陛下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成宗听得直撇嘴,“行了,行了,朕也不用你肝脑涂地,怪吓人的,你好好做事,在朝中多替朕操着些心也就是了。”

第35章 娘亲病了

郦君玉被成宗打发出宫后就直接去了公署,想要看看公文,她在家中躲闲躲了十天,可是攒下了不少公务等着她去处置。

不想今天何珍公子的兴致也很好,见了她就笑道,“大人可听说了最近朝内热议的事情?”

郦君玉心道,朝内现在热议的不就是那两个女子谁为后,谁为妃吗,“知道啊,茂才你也听说了。”

何珍皱眉看看他,“那卫家女就要被纳进后宫去了,丞相大人也不着急?这让人家情何以堪,大人这薄情了点吧?”

郦君玉奇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家里有夫人的,卫小姐以前也只是本官的门生,陛下要纳她,我也管不着啊。”

何珍啧啧摇头,“难道那天晚上我看错了?不会啊,卫姑娘看着大人时可是满脸含情,欲语还休的样子,大人不也对她情意绵绵的。”

郦君玉哭笑不得,“我倒忘记了,那晚是我一时不查,光顾着见到一个巾帼女英雄高兴,忘了男女之别,连我岳父他都…,唉,茂才你也误会了,没有此事,本官和她就是师生之谊,不涉其它,人家卫姑娘冰清玉洁的,你可不要乱说话,损到人家名节就不好了。”

何珍十分怀疑,“师生之谊?我看就算大人这么想,卫姑娘也不会这么想…”看郦君玉瞪起眼来,只得转口,“好好好,不说,不说,是学生我误会了。”

郦君玉看了一会儿公文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茂才,本官这些天都在家中休养,你在做些什么?”

何珍正在埋头做他最擅长的文书整理工作,帮丞相大人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公文分门别类地分拣开来,听他问话,手下不停只低着头答道,“没做什么,就是在家中待着了,大人你不来,我也不好跑来公署中乱晃悠,省得讨人嫌。”

答过话后半晌没有回应,抬眼看看,发现郦君玉正沉了脸盯着他,手上一顿,“大人这是怎么了?”

郦君玉压下心头的火气,“本官不在的时候有人给你难堪了?哪个这么大胆!”

何珍笑笑,“现在朝里朝外,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是大人的属下,谁也不会上赶着来得罪郦丞相啊,我就是自己觉得我也不是官家的人,大人在时我来做些事情帮帮忙,大人你反正也是用我比较习惯了,大人不在的时候,我还是自己小心着些,万一被谁看不顺眼,或是朝中有人想借机挑大人的事儿,闹将起来,不是给大人你添麻烦嘛。”

郦君玉黯然,她每次总会被何珍随意几句话说得心都酸了,恻隐,惋惜,不平,恼怒种种情绪溢满胸襟。

不过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又问,“那你在家中做些什么,你家兄嫂现在对你怎样?”

何珍还在笑,不过现在变冷笑了,“还能怎样?家兄本来是想借着我来讨好大人的,不想郦大人对我好得过了头,不像是个随便玩玩的样子,他可又要担心起来,只怕我要将历年来对他的积怨报复出来,在大人跟前说他的坏话,暗地里整治他。嘿嘿,家兄现在是悔之晚矣,恨不得我赶紧消失才好呢。”

郦君玉这就不能坐视不理了,“那这样吧,陛下前些日命户部帮本官新起一座丞相府,我家中也没几口人,不需建得十分阔大奢华,应该很快就能建好的,回头划一个院子给你住,你就不要再回去何侍郎那里了,正好我那里现在除了荣发,也没个管事的人,茂才你就帮我管管吧。”

何珍睁大眼睛,“大人想让我搬去你府上同住?那,那…”看着郦君玉的脸,漂亮得好似泛着一层玉晕一般,实在说不出太露骨的话,咽口唾沫才道,“大人说笑了,你府上怎会没人管事?大人的夫人再怎样也是相府千金,这些管理宅院的小事情还不是手到擒来。”

郦君玉摇头,“你不用担心她,本官的夫人十分恋家,早就说好就算本官另有府邸,她也是在家陪父母的时间多,有空才来新宅子看两眼的。”

何珍还想挣扎,“那,大人的名声呢,这般一来,人人都要背后指点你和学生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搅在一起了。”

郦君玉不悦,“世人总是会有一些偏颇盲目的见解,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实在是要不得!有时真想去一个个的敲醒他们,不要做此等无聊恶事,有时在他们来说不过传些热闹,三姑六婆嚼嚼舌,茶余饭后消闲的话,于别人却是终身之痛!算了,多说这些也没用,茂才,你不用担心这些,尽管搬过来就好,本官不怕人言,既然愿意要你离家,自然就会有这些担待。”

正巧此时荣发闯了进来,“相爷,孟尚书府上送了张帖子到咱们府上,夫人怕有要紧事,知道你今日肯定回去很晚,恐怕不及看,就让人直接送到这里来了。”

何珍见势,便不再多说,起身退了出去。

郦君玉接过帖子一看,竟是说孟尚书的夫人韩氏重病缠身,久治不愈,听说郦丞相有妙手回春之能,冒昧想请郦大人过府给看一看,诊治一下,若是能医好了韩夫人,孟家上下必将齐感大德!

这可有些难办了,自从那天兄长孟嘉龄被她拉下脸打发走后,郦君玉就知道要有麻烦了,没想到他回去伙同爹爹想出这么个主意,自己要是进了孟家的内宅,被自己的娘还有嫂嫂抓住细细辨认,那还有认不出的道理?还不得一下子就被揭穿了!

自己的爹娘,兄长可不比荣发和映雪,那是自小都要管教自己的,还真说不准被他们认出来后会出什么事,不过估计九成是会闹将出来,先去朝中请罪,然后就押着和皇甫少华成亲。这可万万不行,这在他们眼中看来天经地义,对自己最好的安排,自己可是一万个的不愿意。

荣发现在和她同心,也不是很想把她配给皇甫少华了,在一旁看她不做声,就急得要跳脚,“相爷啊,帖子上到底说些什么啊?上次大公子来了一次,你就说可能要有麻烦了,这是不是就是麻烦来了?”

郦君玉看她一眼,“你稳当着些,万事有我呢,说话当心,这里可是官署之中,难保会不会隔墙有耳。”

荣发被他一说,顿时安静下来,她这两年跟着郦君玉也见了不少大场面,增长见识不说,说话办事也与往日不再相同,行事举止已经很拿得出手了。刚才是着急,此时一想确实不易乱嚷嚷,连忙忍住了,老老实实退出去,准备等晚上回去了再问。

好容易等到晚上,两人回到了听槐轩中的书房,关上了门,郦君玉才把那帖子上拜请之事说出来,“我怀疑其中有诈,娘亲早不病晚不病,怎么就上次大哥来见了我回去后就病了呢!”

荣发也发愁,“我也这么觉着,小姐你还是小心些为好,不过就这样拒绝不去,一来太过生硬,驳了老大人的面子;二来也怕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娘生病了,你都不去看看,那可太不孝了!”

郦君玉道,“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明天就去御医院一趟,御医院的院首易大夫和我还算有些交情,请他先去给看看,易大夫医术高超,是不是装病一看便知。”

第36章 装病

郦君玉自从进万寿宫给太后她老人家治过病后,就结识了御医易大夫,易大夫是个和她岳父梁丞相有些相似的人,圆滑谨慎,行事小心,不过人品并不坏。

郦君玉自知自己的医术其实和这些人比还是差着很远的,能给太后把病看好,纯属因为太后那次得的实在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自己又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用药,这才治好了太后。

因此不敢托大,以后再被太后叫进宫,请平安脉的时候,必要谦逊几句,请御医院的几个老手同看,日子久了,人家也承她的情,觉得这少年人不骄不躁,什么事都心里有数,十分的难得,所以也愿意和郦君玉讲讲医术,谈谈古方。

郦君玉以前在家中,翻到过不知是她曾祖父还是曾曾祖父收藏的孤本古医术,她十分好奇,又觉得那书上说的一些道理神乎其神,所以就细细看过,因此心中颇记得几个古方,易大夫酷好此道,经常逮着机会就和她探讨一下,所以两人很有些交情。

郦君玉想着,母亲若是真的病了,那可耽误不得,因此第二日就去找了易大夫,请他帮个忙,去给孟尚书的夫人看看毛病。

易大夫挺奇怪,“人家点名请你去,你来折腾老夫做什么?”

郦君玉作揖,“易老先生,你就帮本官这个忙吧,我实在是有些难言之隐,能不去孟尚书府上就尽量不去。”

易大夫想到他官高位重,这么说定是因为朝中的一些事情纠葛,立时就管住自己,不再多问,点头道,“既然郦丞相都这么说了,老夫就跑一趟吧。”

郦君玉大喜谢过,再修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立时派人送去给孟尚书,说自己前些日也身体不适,在家修养这些天,刚刚好些,才能勉强上朝,只是经常还会头晕目眩,手足无力,这种状态给人号脉恐怕号不准,会有闪失,因此请了好友易大夫替自己去给尚书夫人诊治,易大夫是御医院魁首,平常只给太后和皇上看病的,医术高超,请孟尚书尽管放心,有他去,尚书夫人一定能药到病除。

孟大人措手不及,他夫人根本没生毛病,就是儿子孟嘉龄那日从相府回来后一口咬定,郦大人就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妹妹,他们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准备把人诳进尚书府中,再细细辨认,谁知人家竟然找借口不来,还另外给荐了位名医。

孟大人连忙想要修书婉拒,可惜易大夫十分守信,他书信还没写一半,易大夫就已经到尚书府了,无奈之下,赶紧让夫人卸了钗环,躺到床上去装病。

易大夫给号过脉,再问诊了一通后,暗道怪不得郦丞相不肯来,这其中确实是有些蹊跷,明明没病嘛,就是有点心火旺,别的都还挺好,怎么就说是沉疴难愈呢。

也不说破,只告诉孟尚书不妨事,放宽心养几天就好,给开了两副静心清火的方子,就告辞而去。留下孟尚书一家惴惴不安,吃不准这位御医看出来了多少。

郦君玉听说果然和自己所料不差,母亲是在装病,总算暂时放下心来,不过此事肯定没完,只怕他们不会罢休,要再想其它法子来试探。

荣发也道,“小姐,你这一次是躲过去了,可是你这么避而不见,恐怕老大人和夫人,大少爷他们会更加疑心,肯定还会再出新招的。”

郦君玉叹气,“唉,这真是让人为难,按理说我这般不认爹娘的做法实属不孝,可是我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无穷的心血才得来今日这个局面,绝不想就这样放手,再回去安于闺阁的。”

郦君玉花了多少功夫才坐到今日这个高位,荣发自然是比旁人知道得都清楚,郦君玉虽然经常自嘲自己福星高照,走运走到脚趾头,这才少年得意,官居一品。

其实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白给的呢,就算运气好,那也不可能坐在那里就有天上掉下来的一品官儿给你做啊!她家小姐在人后费了几许心力,流了多少汗水,熬了多少不眠之夜,荣发全都看在眼中,心疼之余又万分钦佩。因此也不愿她就这样被孟府的人认了出来,带回家去。

想一想问道,“小姐你能不能和老爷,大少爷好好说说呢,你现在这个官是凭自己真本事得来的,那就证明你有这个能耐,为什么非要把个这样的人才关在家里,再去嫁一个明显不如你的人!唉,现在我是觉得皇甫少爷也一般般了,就是那么回事,小姐你经常还要指点他的,嫁了他之后就要以他为尊了,凭什么啊!让老爷和大少爷他们假装不知,再容你做几年丞相行不行?”

郦君玉摇头,“九成说不通,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我爹那么疼我,可是我说不要学《女诫》时他就严厉起来了,最后还想要请家法,幸亏你家小姐我机灵,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不然可有的闹了,我现在这样在外抛头露面做官的事情,他老人家只怕会觉得大逆不道。”

荣发道,“我也记得,那时吓得够呛,映雪姐的娘连金创药都给你准备好了,我还生气呢,问她怎么不去求求夫人劝老爷别打你,反而准备起伤药来了,映雪姐的娘可是小姐你的奶娘啊,按理说是比夫人跟你还亲的,她竟然也说‘不能劝,顺着你就是害了你,这根逆筋一定要打过来!’唉!可见人人都是这么想。”

愁眉苦脸地托腮细思,又道,“那大少爷呢,他总该比老爷好说话吧,虽说这些年你跟他不如小时候那么亲近了,可毕竟是你亲哥哥啊,谁家兄长不疼妹子的呢,小姐你要不先悄悄和他说说,让他帮你探探老爷和夫人的口风。”

郦君玉还是摇头,“大哥也很难说通的。你知道为什么我近些年来和他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荣发奇道,“这还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因为大少爷入仕为官,又娶妻生子,自己也有一家子人了,所以才没时间再像以前那样总和你在一起。”

郦君玉道,“你说的只是一部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大哥成亲后没多久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

“他们成亲没多久,大嫂就怀了身孕,你知道大嫂那人的,也是武将家出身,性情倒有些像卫勇娥姑娘,我觉得她为人爽快还满喜欢的。”

“嗯,我也挺喜欢,不过少夫人怀孕怎么了?”荣发不明白。

郦君玉接着道,“大哥大概是房中寂寞,就看上了嫂嫂带来的一个陪嫁丫头,想要纳了做小,娘和爹也觉得那丫头不错,稳重老实,相貌也拿得出手,就准备摆几桌酒,正经给大哥放在屋里,嫂嫂生育期间也好有个稳妥的人服侍他。

嫂嫂那几日躲在房中使劲哭,还不敢给爹娘看见,我气不过,就去劝大哥,让他忍忍,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唉,大哥他一脸的不耐烦,抱怨说怎么娶了个妒妇回来,还让我以后嫁出去了可千万别这样行事,夫家人要嫌弃的。

我那时就在想,嫂嫂人挺不错的,她的家世背景也很好,不用做那些争宠的事情,也不会有其它女人能压在她头上的。她那么难过肯定是因为心里有大哥才会这样,否则高高兴兴给纳两房小妾,帮她伺候丈夫,她不是乐得轻松吗?

自那以后,我倒是明白了不少事故人情,不过也不怎么高兴再去理大哥了。其实大哥和我抱怨过后还是去哄了哄嫂子的,纳小妾的事情也缓了缓,可我就是觉得和他再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日后敬他是我兄长,礼数上不要有亏也就是了。

你想啊,大哥他心中根深蒂固就是这么一个男尊女卑的看法,又怎会比爹好说话?我还是别去冒这个风险了。”

荣发无可奈何,“那怎么办?世人不都是这么看事情的么,小姐,亏得是我跟在你身边,你说什么我还能听得进,这话你要是去说给映雪姐听,搞不好她还要帮着大少爷说少夫人的不是呢。”

郦君玉笑笑,“我知道,所以才单独和你说啊,不过映雪姐近来也是被我们耗得没脾气了,好像比以前好说话不少。算了。这些日做事都小心着些,慢慢想办法吧。”

心里发闷,拍手道,“荣发,换换衣服,我们上街去走走。”

荣发瞪大眼睛,看看天色,“这会儿都挺晚的了,你要去哪儿啊?”

郦君玉就是想出去走走散心,顺口道,“那就去南市鼓楼大街,咱们刚来京城时,不是去玩过一次,那个地方还是姑丈建议咱们去的呢,这一转眼,姑丈都已经远赴外地赴任快两年了,也不知他在任上干得如何,过两日倒要记得派人查查看。”

荣发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找来郦君玉的一身家常衣服,换上看看,就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再装上些银两,就跟着一起出门了。

此时正是戌时刚到,太阳落山,华灯初上,南市又是京城中极热闹的地方,各家酒楼前风灯高挂,都亮堂堂的,人也不少,倒还热闹。

郦君玉和荣发两个无事,就沿着街边随意走走,忽见前面酒楼门前,一堆人吵吵嚷嚷的,不知在闹些什么,过去一看,是一个蓬头垢面之人,被店小二推推搡搡的往出赶,“快走,快走,掌柜的说了,有钱也不卖酒给你,一喝醉就闹事,上次吓跑了我们一层楼的客人。”

那人不服,“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开酒楼不就是买酒的吗,怎能确保人人都喝得恰到好处,不会醉!”

店小二不依,反正就是拦在门前不让他进,荣发忽然轻轻‘咦’了一声道,“这个人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倒有些像,像谁呢?”敲敲头,“看我这记性,怎么光看着熟,却不知道是谁啊。”

郦君玉闲来无事,凑个热闹,冲那小二说,“小二哥,这位客人不是就要喝酒吗,你单独把酒卖给他,让他回去喝就是了,何必在门前吵闹。”

那小二看郦君玉打扮富贵,怕是哪家贵公子,不敢得罪,哈腰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们不买酒给他,只是这人酒品太差,一喝醉就要闹,我们把酒卖给他,他在别处喝醉闹起来,万一惊扰了别人,我们不是也要过意不去吗。”

郦君玉失笑,对荣发道,“这家酒楼倒有意思,十分的仗义,因为怕惊扰到旁人,自己有生意都不做了,看来老板是个不错之人。”

荣发嘿嘿笑,“公子,你想多了,这家酒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他们就是懒得和这种落魄之人打交道而已,哎呀,这,我想起来了,这位不就是刘奎壁刘公子吗?”

那蓬头垢面之人闻言,立刻不与小二纠缠了,转回头来,十分警惕地看着荣发,“你是什么人,怎知道我是谁?”

荣发也是十分惊讶,张大嘴,半天才道,“我,我以前在街上看到过你,正好旁边有人说这是刘国舅,我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