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看着她那温文玉美的笑脸,感觉自己那恨得牙痒的感觉又回来了,愠怒道,“那不知大人有什么高见呢?”

“高见倒也算不上,只是想和二殿下打个商量,你放我离开,我在这里假扮女子的事情你要帮我掩饰好了,不得张扬出去;本官我回朝之后自然帮你想办法,助你接任察合王位。”

苏德很有些不信,“郦大人,不是我要小看你,只是就算你在大元的朝廷中很有权势,能够只手遮天,但是鞭长莫及,于我能有什么助力?”

郦君玉竖起一根手指,“我大元虽然和察合在边关屡有战事,但是和你母妃的楼阙国却是一直交好的,楼阙国国力强盛,幅员辽阔,和你们察合国无论皇家还是官宦,都是数代互有姻亲往来的,你们两国的关系说得上由来已久,盘根错节,互有牵制,若是能得他们的全力支持,二王子你在察合国内的声望必然大增。”

苏德哼一声,他的母妃说是来自楼阙,但并不是出身于皇族,而是当年楼阙公主嫁来时陪嫁的侍女,后来公主不得察合王的欢心,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了,反倒是这个侍女美貌出众,又有手腕,牢牢抓住了察合王的心,生了儿子后,就被封为妃子,所以楼阙对他母子的态度很是一般,并没有什么特殊亲近的地方,“楼阙人为什么要听你的?”

“楼阙每年要从我大元买去无数的锦缎,丝绣,茶,盐等物,我大元虽然也一直和楼阙交好,但是每年来采买这些东西的远方客商太多,有时就会无暇顾及,楼阙的大王年前才派使者来我朝中商议过此事。”

苏德皱眉道,“然后呢?你答应多卖给他些货物,他就会听你的话来支持我了?”

郦君玉轻轻敲着桌子,沉吟道,“你不必怀疑,本相不会乱说话的,我说可以自然就有七八的把握。此事说来有些复杂,殿下你须得答应我登上王位之后,轻易不得对我大元边关用兵,我自然能想办法去游说楼阙王。殿下,你想啊,你们频繁出兵扰我边界所为何来?”

苏德张张嘴,暗道抢夺财物呗,不然谁费这个劲儿啊!

郦君玉接着道,“茶,盐,丝绸等货物的获利丰厚,楼阙商人远途从我国中每运一批回去,就至少能获数十倍之利,楼阙王从这一项上所抽得的税款能占到他国库收入的三四成,不动刀兵而获此厚利,这比你们年年派兵到我国边关抢掠一番的所得可不知要高出多少了,楼阙王自然算得清这笔帐。”

苏德听得怦然心动,觉得他说的委实有些道理,若能绕弯得到楼阙国的支持,那自己争过大哥的胜算可就大大提高了。只不过这郦丞相绝不是什么老实诚信之人,不可全信他的话。

沉吟一会儿,打算去和手下的几个亲信谋士好生商议一番,站起身来道,“本王我要考虑一下,就委屈郦大人再扮几日我的‘王妃’,本王我三日后答复你。”说着一点头,就要出去召集手下。

郦君玉忙道,“等等,等等,你要去哪里,这里就是你的大帐了。”

苏德拍一下脑袋,心说差点忘了,大哥是直接把这人放在自己的大帐里的,看看郦君玉,坏笑道,“那就麻烦‘王妃’你出去散个步吧,本王我要和属下商议正事,女人不得参与。”

郦君玉不肯出去,“我不方便出去乱走,你赶紧命人再准备一处帐篷给我住。”

苏德挑起一条眉毛,“郦大人,本王我可还没有决定答应你的提议呢,你这一品大官的架子就收敛收敛吧。”

郦君玉尴尬,“本官我不是摆架子,是…是…”有些羞恼,不得不说实话,“我这个样子出去,要被他们,要被他们…”

苏德一愣,反应过来,面前这实在是个‘绝色美人’,身处军营之中,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士们还不得个个满眼放绿光,她这样出去确实不妥。亏得自己知道此人的真面目是个什么样子,不然肯定也得惊艳垂涎。

无奈起身,只得命人赶紧再去准备一处营帐出来,一边抱怨,“你个大男人没事长成这个样子做什么?麻烦!”

第73章 诚信为本

“男人长成这样?你…”郦君玉很想说你不至于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你都认不出来是男是女?当初在京城诗会中,那犀利无比的眼光呢?

不过既然苏德没认出,那她就不忙自己说出来,最好是二殿下一直都想不到自己其实是女扮女装,所以才会这么像的才好。

这个劝说苏德与自己合作的主意是她迄今为止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只要二殿下没有当场拒绝,那郦君玉就有八成把握他最后会同意。

心里晓得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要沉得住气,需要摆出一副不动声色,高深莫测的架势来,旁人才会更加相信自己。

因此稳住了心神,每日里不想其它,稳稳当当地住在自己的帐篷里,单等着二殿下下定决心之后来和自己结盟了。

郦君玉料事很准,等到第三日早晨,二殿下就来找她了,郦君玉刚睡醒,正在努力的梳着头发,没有荣发在,她自己把头发挽不起来,每次梳头都要费半天劲儿。

二殿下因为是进自己‘王妃’的帐篷,看门的自然不拦,直接就闯了进去,一进帐就傻住了,只见郦君玉一手拿梳子,一手拢头发,袖子滑落下来,玉臂半露,如云的秀发散落在肩背上,衬着玉白精致的脸孔,正是一副绝美的佳人晨起梳妆图。

郦君玉回头,放下手中梳子,皱眉道,“殿下从来都是这么直闯别人的卧房么?本官却不知察合人有此等风俗。”

二王子是来和他谈结盟的,不欲得罪,稳稳神道,“郦大人见谅,军中一切从简,现在你又要算是小王的‘王妃’,我要是在帐外等着只怕人家要起疑心,所以就直接进来了。要不郦大人你先梳洗,我过半个时辰再来。”说完逃也似的,匆匆就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自己也有点纳闷,我这么快出来干什么,在里面等着他不就是了。

半个时辰之后,苏德再来时,郦君玉总算是把头发梳好了,苏德还有些不自然,“小王招呼不周,累得大人要自己动手做这些琐事,实在是抱歉得很。”

郦君玉听他这个口气,就知道他是愿意与自己合作了,心中一喜,“不妨事,二殿下不需客气。看来二殿下对本官的提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了。”

苏德点头,“不错,小王回去好生想了想,觉得丞相大人上次那番话很有些道理,既然大人有意与小王结盟,那小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还有几处细节想和大人再仔细说说。”

“殿下请讲。”

………

苏德二王子要说的细节,都是这两日中和手下的几个心腹谋士反复商议出来,需要和郦君玉事先谈明白讲清楚了的地方,郦君玉正襟危坐了,有问有答的和他商谈起来。两人直说到午后,才大致满意,此番握手言和,今后就是个互助互利的关系了。

苏德和郦君玉说了这半天,越发觉得其人言谈犀利,思路敏捷,于大事情上把握得极准,且魄力非凡,很多自己都要细细思索半日方敢回答的事情,郦君玉都毫不拖泥带水,很有些敢想敢做的风格。

心中敬佩,此人看年纪只怕比自己还要小着几岁,也并不是什么世家王侯出身,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就在短短数年间位极人臣,果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有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于自己的前途事业大有裨益。

解决了这件大事之后,心情大好,便想命人摆酒进来和郦大人喝上一杯,谁知郦大人虽说十分有气魄,却也还是个文弱读书人的体格,竟然告诉他不能喝酒,一喝就会醉。

苏德很是扫兴,暗道果然人无完人,这位要是再威武些,那就要算是个十全人物了。只得起身,“那我就不打扰郦大人了,明日我安排手下假意送你先回察合国我的王府之中,他们会中途转向,绕道将你送回宁武关的。”

郦君玉起身送客,点头道,“好,多谢二王子殿下。”

第二日直等到晚间,却还不见二王子的手下来护送她离开,郦君玉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现在处境凶险,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谈妥的事情,可万万不能另生变故。

吃过晚饭,有苏德的一个贴身侍卫来请‘王妃’,说二王子看今晚夜色不错,想和王妃在外面走走。

难道真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郦君玉只得顶着营中兵士无数垂涎的目光,随着那侍卫一路出了大营,远远的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山包后面,方才看见二殿下正负手站在当地,仰头望着夜空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几个卫士分散站开的极远,看这样子,好像是有什么机密之话要和她说。

带着郦君玉去的侍卫引着她走到苏德身后,站定了禀报,“二殿下,王妃来了。”说完自行垂手退开,将郦君玉一人留在当地。

苏德缓缓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凝视着眼前的‘王妃’,看了半天,发现郦君玉也不示弱,站得笔直,一双澄澈美目中毫无惊惧畏缩之意,目光清冽,正正的回视着他。

过了半晌,苏德忽然轻声一笑,“郦大人啊,本王忽然发现,原来有一个大问题差点被我疏漏了。”

郦君玉正色道,“殿下,与人相交,贵在诚信,你我初次合作,不想第一件事情你就不守信约,这可委实让本官失望得很。”

“不错,不错,是要讲诚信,只不过,郦大人先问问自己,是否也有什么事情没有和本王名言呢?”

郦君玉轩眉一挑,“以前的不算,这次见面之后,本官可以担保,我和二王子说过的话绝无一句虚妄之言。”

苏德哼一声,忽然上前几步,一把就将郦君玉紧紧抱了过去,近身感觉一下之后,心中再无怀疑,似笑非笑的放开手,“郦大人?!小王是不是应该改称郦小姐呢?”

第74章 脱险

郦君玉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想着能瞒过苏德殿下自己是个女子这回事,这时听他当面喊了出来,反而松口气。

微微一笑,“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啊,害得本官还担心了许久,只怕是另外生出什么枝节变故。不错,我是女子,那又怎么样呢?殿下你又没有来问过我是男是女,这可不怪本官啊。你若问了,我自然会据实以告的。”

苏德没想到她如此坦然,张口结舌,“你,你,你就这么承认了?”

郦君玉点头,“事实如此,有什么好不认的,不过既然大家说开了,那我就要再提醒你一下,这件事也是要劳烦二殿下帮本官遮掩的,不可给旁人知道了才好,否则我的官位坐不稳,咱们二人昨日谈好的那些计划自然也就都成了水月镜花。”

她的这个不以为然的态度大大出乎了二殿下的意料,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你,你还是大元的右丞相?不会是假的吧?”

郦君玉皱眉头,“如假包换。”

看二王子还是一脸不信任,想一想又道,“你我当日在京城中有些交往,二王子难道也不记得了,你那日不胜酒力,在酒楼中被我的手下移到里间的软榻上,本官还单独和你说了半日话呢,那些话再无第三人知道,我可还都记得,要不要再背一遍给你听听?证明一下就是我本人。”

苏德脸上发烧,连连摆手,“本王不是怀疑你不是郦丞相,你就是那个郦丞相我当然认得出,只是你怎么能是郦丞相呢?你不应该是郦丞相啊!”

郦君玉挑眉,“嗯?”心道这位殿下昨日还是一副精明样子,今日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苏德也着急,“本王是不明白,你怎么当上丞相的?”

郦君玉耐心道,“科举啊,我大元朝历来选拔官员都是走科举之途,本官我先参加乡试,之后又是会试,殿试,一路考下来,侥幸得中状元,然后在朝中先为翰林编撰,勤恳办差,有幸得陛下赏识,委以重任…”

苏德头疼,“知道知道,郦大人才高八斗,连中三元,少年得意,官居一品的事情本王早就听闻过了。”

郦君玉道,“那你还问?”

苏德这会儿冷静一点了,绕着她转了一圈,从头到脚的细看,“啧啧,真是造化灵秀,才貌双全啊!只是你这么个美人,难道真的就这么一直假扮着男装没人发现?你们朝堂上那些人都瞎了不成?”

郦君玉摇头,“不是瞎了,我来问你,殿下第一次在诗会上见我的时候是个什么印象?”

苏德沉吟,“那时候一见惊艳,就猜你是谁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出来玩来着。”

“那后来呢?你怎么又不怀疑了?还对我是个男子深信不疑,我这些日穿着女装在你面前晃了这么久,原以为你早该明白过来的,谁知竟然到此时才发觉?”

苏德仔细想想,恍然大悟,这位郦大人的言谈举止没有丝毫女气,兼且气势逼人,斯斯文文的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上次在京中收拾了自己一下那不过是小意思,看她竟能带兵以十分勇悍的风格打败同样以骁勇著称的尼鲁温就知道其人内里的坚韧强势了。

这样一个人,就算生得再面若桃花,也不会有人轻易敢去怀疑她的。主要是打死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的女人。

长出一口气,“佩服,佩服,世间竟能有郦大人这样的奇人,小王真是想都不敢想,如今有缘能够得见,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郦君玉也客气道,“殿下精明果敢,胸怀大志,本官能有幸得交,也是荣幸之至。”

苏德苦笑,怎么觉得她这话挺讽刺的,自己还精明呢,要是真精明,哪能现在才看出来。

其实还不是他自己看出来的,是身边一个亲信谋士,偶然去看了郦君玉一眼,回去后就信誓旦旦的说,那人决不可能是大元郦丞相,肯定是个女子,殿下这是被个女人骗了,他这才起了疑心。

现在想来,那谋士之所以能看出来,主要还是沾了从来没和郦大人说过话,打过交道的光,所以能够只看外表。

本以为自己揭穿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不想郦君玉竟然这么淡定,搞得他措手不及,除了惊诧就是惊佩。

郦君玉也很紧张,万一对方硬是要认为自己是个女子,不堪与之合作,那她的处境就又要尴尬危险了。

静静地站在当地,不敢乱说话,不动声色就等着苏德先发话,自己再随机应答。

苏德苦笑沉思了一会儿,做个请的手势,“小王多虑,耽误了郦大人的行程,实在是不好意思,只好委屈郦大人在营中再住一晚,明日小王一定依照前言,派人送你回去,只盼郦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郦君玉正要答话,忽听周围有倏忽急速的奔跑之声,围在周围的护卫纷纷兵刃出鞘,呼喝连连,“什么人!保护王爷!”

叮当几声兵器相交声响,眼前人影闪动,有几个迅捷无伦的身影掠了过来,其中一个十分灵巧地晃过守卫,几个起落就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揽住,退开数丈,一个十分熟悉好听的清澈声音在耳边响起,“大人,你没事吧!”

郦君玉吃一惊,“茂才?你来了!?”

正是何珍,俊美无暇的脸上满是忧心关切。不过郦君玉现在顾不得其它,挺身踏上一步,对苏德道,“殿下!是本官的人找来了,让你的手下不要声张,千万不要惊动了大营里的人!”

又道,“何教主,快让你的手下别打了,二殿下是自己人,这里离察合大营太近,被人听到动静寻来就不好了。”

何珍一惊,“自己人?”看郦君玉脸色凝重,就不再多问,低声传令,命手下教众都住手。

苏德的护卫也都聚拢过来,围在殿下身周,一个个十分警惕,他们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万分俊美的年轻男子揽着王爷的王妃,和王爷对峙而立,均想这是怎么回事,王爷好好和王妃出来赏个月,就碰到抢人的了?这人是王妃的旧情人?这王妃厉害啊!巴着王爷,外面还勾着一个这么俊的,不但俊,而且十分厉害,军中都敢来闯!

苏德看着何珍,“这位是?”

郦君玉含糊道,“这位是白莲教何教主,我的,我的朋友,这次一起来宁武关相助的。”又对何珍道,“这位是察合的苏德二王子,殿下他与我交情,这个交情匪浅,不要动手伤了和气。”

白莲教的大名,苏德自然是听说过的,肃然起敬,心中对郦君玉更是叹服,竟然连天下第一大教都能为她驱使,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原来是何教主!听说白莲教新任教主年纪甚轻,是前任茅教主的得意爱徒,小王久仰大名,早就想见见的。”

何珍点点头,“正是在下,二王子不必客气。”

苏德挥手,命手下护卫们再退开,只留两三个最亲信的在身边护着,等护卫们走开了才道,“既然郦大人的人找来了,那正好,郦大人你看…,咱们是按照原来的计较,你明日跟我的人往察合方向走,半路再绕回去呢;还是直接就由何教主护送回去宁武关呢?”

郦君玉自然是要跟着何珍走,多进一次察合军的大营,就多一分危险,当下表示既然自己的人找来了,那就不多劳烦殿下,咱们这就别过,本官答应的事情定然会依照约定而行,请二王子也一定遵守承诺,等我回朝后自然派人想办法去和殿下联络。

第75章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察合人的大营离宁武关有着两日的路程,何教主虽然带着手下找到了郦君玉,察合二王子苏德也同意他们立时就可以走了,但是身处险境,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须知若是二王子中途反悔,或者是被尼鲁温的人发现,派大军追过来,他们这几十个人就算人人都武功高强,那也是顶不了什么事的。

护着郦君玉退到几里外藏着马匹的地方就一齐上马飞驰,连夜赶路回宁武关。何珍怕郦君玉顶不住,一路紧跟在她身边,众人中途只在第二日午时停下歇了两三个时辰,同时派了两个人往西边去,通知往另一个方向搜寻下去的张德全及他手下的禁卫军回宁武关。

余下人歇过之后接着赶路,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遥遥能看见宁武关的关隘了,这才真正松口气。

何珍命众人停下,休息片刻之后,让手下教众先进宁武关去,悄悄禀报给几位将军知道,让他们驾了丞相大人的车驾出来接人,其它任何事情不许多嘴,昨日和今日看到并听到的事情敢泄漏出去半句就教规处置!

白莲教教规甚严,这次何珍带出来的又都是些千里挑一的精锐,一切都是听令行事,因此没有废话,齐刷刷得令而去。

郦君玉看他把人都打发走了,心知这大概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她现在对着何珍的心情有些复杂。说实话,还是不敢十分信任,在察合人那里,何教主这就要算是自己人,要郦君玉挑,那肯定是跟着何珍走。回来之后嘛,这白莲教虽说是已经依附归顺了朝廷,其实还是互有牵制防备的。

这次虽然不能算是他救了自己,可是能如此痛快的从察合大营脱身回来,何教主功不可没,心里暗叹,若不是碍着以前的那笔烂账,自己这番就得把何珍当作恩人供起来。毕竟敢于冒着生死安危,带着几十人去探番邦敌营救人,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何珍大概是不知怎么开口,有些犹豫,看郦君玉坐在一块大石上,双手抱膝,眼望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两日的奔波,人已经累得够呛,玉颜上满是疲惫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青晕,即便这样,也还是美得动人心魂。

何珍从来没有见过郦君玉穿女装,现在她身上这件衣服也十分简单,而且风尘仆仆,但是套在她的身上就是显出一股风姿绰约之态,没看见的时候想不到,看到之后就会自然认为,她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明珠初辉,美玉生晕,似池中菡萏初放,风流秀雅,又似海上明月初升,皎洁瑰丽,难描难画,倾国倾城!

这样一个女子,明明应该旁人为了讨她一笑而拱手河山,可她却偏偏要自己抛去女儿家的身份,易装入仕,宦海沉浮,辛苦在朝堂中办差做事。何珍在她身边跟过一段时间,深切知道郦君玉为官时的严谨勤勉。

此时为了保疆卫国,她又远赴边关,陷身沙场,只怕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她身陷敌营时的危难。

郦君玉这样一个聪明谨慎之人,自然不会莽撞贪功,她来边关之前,肯定心里很明白,上了疆场,这生死安危有时就由不得自己了,可她偏偏还是来了,如此气概,多少热血男儿也都望尘莫及!

何珍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

两个人都在若有所思,一时谁也没先说话。

最后还是郦君玉率先想起一事,“哎呀,差点忘了,”站起身来,“何教主,还要劳烦你一事。”

何珍也连忙跟着起身,“大人请讲。”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给我。”看何珍睁大眼睛,又连忙解释,“你千万别误会,本官我绝对没有其它意思,只是等一下皇甫将军他们几个过来了,我这样子实在没法见人,他们都是我的门生,这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顾及…”

此类解释的话说得多了,郦君玉自己都觉得有点委屈,她怎么总被人在这方面防备呢,先是何珍;后来不知怎么的,成宗皇帝也经常要用十分戒备的眼神口吻提醒她别乱打主意;还有那次在京城中设计吓唬察合二殿下苏德,效果好得过了头,看苏德当时那样子,都快昏过去了,难道她真有这么吓人?!

何珍不知她正委屈呢,连忙将自己马鞍上挂的包裹取下来递了过去,郦君玉打开一看,发现何教主做事很细致,赶来救人,竟然还记得随身带着一套自己的衣服。

“这是你向荣发要来的?”

“不错,我,我怕万一会要用到,”转过身去,“大人你去马那一侧换吧,我不看就是。”

郦君玉挑挑眉,心里起疑,看何珍这个架势,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子了?

转过去手脚麻利的换了衣服,再绾起头发。换上男装之后,总算浑身上下都自在了,上下看看,觉得这才是正常样子嘛。

走出去,何珍还规规矩矩地背朝她站着,眼望远方,听见声响才回过头来,那个熟悉的郦大人又在出现在眼前,不禁微笑,“大人还是这个样子好,刚才那样,他们来了一定会吓着。”

郦君玉也笑笑,问道,“何教主,你…是不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晃一晃手上那件女装,“所以昨晚才会那么镇定?”

何珍抿抿唇,涩然道,“不错,师傅一早就说有件关于你的事情要告诉我,不过一定得等到我接任了教主之后他才能说,我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直到…”转过头去,望着茫茫旷野,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远处的天空一片通红。

何珍看了一会才幽然道,“原来他是怕我知道后再没心思接任教主,会不顾一切地要先回来见你,所以才硬拖到行了接任大典之后才说出来。其实师傅他多虑了,我,我自己有眼无珠,硬是要误会你,还做出那般伤人之事,我却哪里还有面目再来见你。要不是这次大人你竟然亲自带军出征,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我还是不敢来的。”

郦君玉十分吃惊,又对茅玉鸾万分敬佩,“茅教主果然是个人物,我扮男装这么久,旁人最多是怀疑一下,他竟然不动声色地就看了出来,当真厉害。”

叹口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当时的不愤,恼怒,还有伤心都已经平息,现在听到这些类似道歉的言语,就可以十分冷静,就事论事地评论一下了,“你也不必这般说自己,那件事情,我开始时是怪你的。我总以为,先不论男女,起码我扪心自问,从来都对你礼敬有加,并不曾逼迫过什么,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若不愿大可明说,却为什么要那样做?后来再静下心来想一想,才明白是我武断了,你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兵部尚书,后来是中书省右丞,也并没有十分明白的先问你一下可愿意这样和我在一起,就直接要你来跟在我的身边帮我做事,后来又干脆要你搬进相府,我自以为是对你好,其实在你来说,若不想暴露身份的话,就只能从命,根本没法拒却。”

远远的看见宁武关方向有尘土扬起,一队人马朝这个方向飞驰而来,便拉过缰绳翻身上马,扬眉道,“那些事过去就算了,上次我已说过咱们两厢扯平,你不必再放在心上,现在可变成是本官我欠何教主你一个人情。”说罢纵马朝那队人迎了上去。

何珍苦笑跟上,暗道你若是知道了那‘五日断肠丹’的害处只怕就不会这么说了,要恨死我的,况且怎么可能算两厢扯平,那事要是真能抹平了,你又何须跟我算得那么清,要这般客气疏离的称我做何教主,这次还要算做是欠我一个人情?

何珍心中无奈神伤,大元军中的几位将军现在心中可都是欣喜若狂。

那日被尼鲁温借着一场大风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三军主帅被当阵劫走!!这可实在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亏得是宁武关中再没有品级更高的人能管着他们了,不然随行的这几个将官都要被军法处置!

皇甫将军,孙将军,葛都尉,祝都尉等几人这些日差点要急疯,一边心焦如焚地等着尼鲁温派人来谈条件,一边又怕动摇军心,将这消息严密瞒住。

却不知白莲教何教主是怎么第二日就得了消息的,硬要他们开关,何教主要亲自带人去救。

皇甫少华几人投鼠忌器,不敢派大军出去,只怕惹恼了尼鲁温恩师要糟糕,须知这谈条件可以,直接杀了也是可以的,只怕直接杀了于他们察合军的士气还大有振作之效。

万般无奈之下,不得已,只得选择信任何教主,让白莲教这批江湖豪客另有张德全带着几百禁卫军,分作两路,出关搜寻尼鲁温的退兵方向,伺机营救。

不知为何,尼鲁温一直没消息传来,正是在他们等得心神不宁,日夜坐立难安时,郦大人终于被救回来了。

皇甫将军,孙将军等人喜从天降,立时出关迎接。远远的看到郦君玉和何珍骑马迎了过来,几人一齐上前,翻身下马,拜倒行礼,“参见丞相大人,属下保护不周,累大人身处险境,实在该死之极。”

郦君玉摆摆手,“都免礼吧,不怪你们,是本相自己疏忽了,万幸还能回来,咱们回去再细说。”

第76章 悔不当初

郦君玉直接乘着马车回了自己的住处,使劲搂了搂眼泪稀里哗啦,话都说不出来的荣发,“荣发,我回来了,累你担心了,放心吧,没事的,你看看我,胳膊腿一样都不少。”

直接蹭到床边,一头躺倒,“先让我歇会儿啊,我要撑不住了,就歇一会儿,起来再和你细说。”

荣发这些日都要担心死了,不是随意说说的那种担心死了,是真的要死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耗着,日日求神拜佛的,现在终于把郦君玉盼了回来,看看她确实是没有缺胳膊少腿,心里一松,忽然爆发,眼泪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样哗哗直流。

郦君玉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那样子是累极了,荣发也不敢吵,就自己坐在床头拿条帕子捂着嘴继续哭,一边想我这个要算是喜极而泣,可不能算是晦气。

郦君玉一直睡到第二日黄昏时分才醒过来,先花了半个时辰抚慰趴在床边,先是大哭,然后陪睡,这会儿眼睛都有点肿得睁不开的荣发,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让她这般担惊受怕了。

然后起身洗漱用饭,收拾利落停当了就命人去传几位将军到前厅议事。

孙将军,皇甫少华几人两眼一抹黑,何教主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任何事情都不肯多说,只告诉他们郦大人休息好了之后自然会和他们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不是军中之人,不便多言。

几人知道郦君玉回来这一路连着骑马飞驰了两日,他一个文官,如何吃得这种苦,因此也不敢打扰,只得从早起时就耐心等待,等到了晚上,终于有传令官出来传大人之命,让众人都进去议事。

郦大人还是老样子,端坐的正中首位,眉清目朗,温润儒雅,一点看不出曾经身陷敌营数日,这是才被救回来的样子,众人进去施礼之后,就让都坐下,四顾了一圈,方才慢慢开口道,“本官不在宁武关这些日,军中如何?孙将军,先挑重要的和本官说说。”

孙子奇连忙起身,将这些日军中的情况大致讲了讲。他们瞒住了郦君玉被擒之事,只是假称郦大人身体不适,因此数日不出,大家都以为他正在休养,只不过大军也被勒令按兵不动,不得出关,一反先前日日主动出击态势。

这几日眼看着消息有些压不住了,军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谣言,万幸吉人天相,恩师终于无恙归来,还请大人明日能到营中巡视一圈,振臂一呼,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郦君玉被他那振臂一呼的说辞逗笑,暗道我可不适合去干这种威武大将军才能干的活儿,点点道,“你们也辛苦了,这次因为一时疏忽而陷于敌手,本相实在是有些惭愧,多亏了有白莲教何教主鼎力相救,这才能侥幸回来,白莲教以前虽然和朝廷有些不睦之处,但是归顺之后一直安稳无事,这一次又委实是尽心出力,你们见到白莲教的人还需以礼相待才是。”

几位将军没想到白莲教这次能出这么大的力,堪称扭转局势的力挽狂澜之举,一同起身,躬身道,“何教主此番立了大功,属下等感激不尽,一定谨遵大人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