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君玉连忙阻拦,“不用,不用,太医来也是要疼这么一会儿的,臣自己学医的,心里有数,没什么大事。”

成宗怒道,“刚才在席上是哪几个没有眼色的,使劲敬你酒呢,明日让吴院东去斥责一下!”

郦君玉暗道,还不是陛下你自己说要群臣都敬我一杯的?

不欲多说这些无聊话,微笑道,“今日乃是庆贺众将官得胜归来,大家兴致高是难免,臣也是十分高兴,头疼个一下两下的不要紧。不知陛下这么晚还找微臣过来,是有什么吩咐要对臣说?”

成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想一想才道,“今日封赏众将,郦爱卿你其实是功劳最大的一人,只是朕我心中因为另外有些安排,所以先不在官位上晋封你,朕另外的安排还没告诉过你,怕你会有误会,所以今日单独留下你来说清楚,爱卿你劳苦功高,朕我心中自然明白,你放心,寡人绝不会亏待你的。”

郦君玉心中大宽,“陛下这话可实在是折杀为臣了,臣我身为大元的臣子,理应为国效力,况且以为臣的年纪资历,能够腆居右丞相之位已是承蒙陛下的破格提拔,又怎会因着些许小功劳妄想更多。”

成宗这次对她只赏钱不赏官,说实话,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郦君玉已经打定了主意,将手上的事情办利落之后,就要着手安排抽身,官职封得再大她也带不走,银子可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不过听成宗的意思,是还有些其它什么想法,有点奇怪,“陛下说另有安排?不知是…”

成宗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有些闪烁其辞,“朕找你来,主要就是想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免得你我君臣间因此生出什么罅隙,却为不美,现在时候不早了,歇息了吧。朕命人在偏殿给你准备了房间。”

“咦?陛下让我去偏殿歇息?”郦君玉原以为还要像上次一样和陛下睡在一起夜谈,正准备趁此机会和他好好说说派人分别去楼阙国斡旋和与察合苏德王子联络的事情。不想却被安排去了偏殿。

难道最近表现得太过随意,陛下对自己在这方面的防备更甚了?应该不至于啊,她最近都没有做过霸占或是调戏了什么人的事情才对。

有点不明所以,而且万分不愿去偏殿,郦君玉在安德殿的偏殿里吃过一夜大苦头,差点没被那颗‘五日断肠’给折腾死,因此对那个地方很有些心理阴影,这辈子都不愿再进去。

努力端正了神情,“臣还有些事情想和陛下说说,要不您再给臣一盏茶的功夫,臣就在这边说完,然后直接回去。”垂下眼帘道,“陛下您见谅,偏殿那边,我,我上次待过一晚,实在是不太想…,为臣我现在别说住进去了,只要一想起来就浑身都疼…”

恭谨等了半天,却听不到回答,手却被成宗轻轻拉了起来,一个充满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次是朕不好,朕都要后悔死了,你可有怪过朕?”

郦君玉睁大眼睛看他,“那事情自有其因果,我怪陛下做什么?为臣我要多谢陛下给我机会补救才是。”

成宗被她看得心神不稳,连忙放开手,“太晚了,明日还要早朝,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明日下朝之后再说。你既不喜在偏殿待着,那就先回去吧。”

唤人来送郦大人回去,十分的细心,恐怕夜深露冷,命将自己的一件厚披风拿来给郦丞相穿上了再出去。

郦君玉穿了陛下的斗篷,第一感觉奇怪,第二心里不安,微皱眉头,陛下这言行可是有些偏于暧昧了!

成宗心里在五味纷呈,最多是苦味,不知道的时候,他还可以随意留下郦爱卿夜谈,现在却是不敢,碰都不敢乱碰一下,只怕会亵渎轻慢了她。那位何教主在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他又何尝不是呢!

第80章 大搬特搬

若说如今谁是京城中最招人艳羡的女子,那恐怕是非当朝右丞相郦大人的夫人苏映雪莫属了。

这一日苏映雪拿了一个做到一半的荷包,去自己母亲景夫人的房中,一边闲聊说笑,一边慢慢绣着。

映雪的女红手工向来精巧,景夫人见一次夸一次,这时又笑道,“哎呦,好鲜亮的活计,女儿啊,你这可又是做给明堂的吧?”

苏映雪一笑,“是啊,按理说他也不需女儿做这些事,不过我想着自己做的心意不同,平日里帮母亲管管家事,抽空做一两件东西给他,他也喜欢的。”

景夫人嗤笑,“当初让你抛绣球招婿,你还千般不愿,现在知道好了吧!那日平王府的太妃做寿,我去吃酒,一席上的女客都在交口夸耀你的女婿能干,好几位老夫人都私下和我说,女儿你可是太福气了,嫁了如此一个年轻有为之人,而且人又俊得没法说,天下招女婿的好处全都被你占全了,现在全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不羡慕你的。”

苏映雪哭笑不得,“母亲,她们当您的面说好听话呢,这您也能当真?”

景夫人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是不是好听话还能分辨不出来?你就别谦虚了。”

苏映雪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成了全京城中女子们羡慕的对象,暗道这个女婿是真的好啊,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可惜了,唯差一日之长——并非男人,而是红妆。

郦君玉已经下了决心,将该办的几件大事安排好之后就带着她和荣发去潭州,从此后闲云野鹤,再不涉足朝堂。

苏映雪和荣发做足了准备,该运走的物事都已经提前运出了京城,现在只等郦君玉说走,她们立刻就能跟着动身。

想到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京城,梁老丞相夫妇对自己的大恩还未曾报答,自己这就又要不告而别,害他二老担忧惦念,苏映雪心中万分愧疚,这些天就尽量多陪在母亲景夫人的身边。

正在和母亲说闲话,就有映雪房中的丫鬟来告诉,说是相爷回来了,正在房中四处转着找夫人呢。

苏映雪惊讶,“现在才什么时候,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景夫人笑,“早回来陪陪你还不好?他也是朝中事情太多,你们小夫妻难得有个白日里能见面的机会,你还不赶紧过去。”

苏映雪应了一声,起身回房。

进房一看,郦君玉正在十分烦恼的走来走去,一见她就迎上来诉苦,“映雪姐,你赶紧去管管荣发吧,她这几日搬东西搬得都疯魔了,几乎恨不能将我的丞相府拆掉,把那些青砖瓦片都统统装上车运走,我现在连睡觉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苏映雪失笑,“你稍安勿躁,慢慢说,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荣发最近搬运东西搬得有些忘乎所以,今天一大早,郦君玉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还没起来,忽然就觉得身上一凉,被子竟然被人给掀了,立时清醒,坐起来一看,发现荣发正在把她身上那床丝被细细叠好,捆扎起来。

郦君玉十分诧异,“荣发你干什么?”

荣发头也不回,“这床丝被是去年入秋的时候专门给你做的,用的都是上好材料,我想着留下来可惜,也得一起带走才行。”

郦君玉怒,“你现在就收拾起来运走了,大人我晚上盖什么?”

荣发很忙,抱着被子匆匆而去,遥遥道,“不怕,晚上再给你找,实在不行用我的…”

郦君玉气得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抽空来来岳父这边找夫人告状。

苏映雪捂着嘴笑,“荣发管家当真是一把好手。”

她其实挺支持荣发好东西尽量搬的想法,到底日后要自立门户过活,能多带点东西就尽量多带。因此不肯跟着郦君玉去管教荣发。

劝道,“你就将就些吧,荣发这也是为以后着想不是,况且你那边府中还怕没有被子了不成,好的没了,总还有一般的,荣发想挑好的带走你就让她带嘛,实在不行晚上就上我这边来睡。”

既然平素最为持重的映雪姐都是这个意思,郦君玉顿时就了没脾气,唉声叹气的败下阵来,“服了你们两个了,至于这样吗,唉,我管不了了,你们随意,爱搬什么搬什么吧,只是小心些,莫要引人猜疑才好。”

她也确实是没有多少精力来管这些内宅的事情,在苏映雪的房中略坐了坐,吃了盏燕窝粥就起身要走,“我还要进宫一趟,晚上肯定是来不了这边的,老天保佑荣发能记得再给我找床舒服点的被子出来。”

昨日派去察合国中和二殿下苏德联络的探子已经传了消息回来,察合国内近来局势十分不稳,察合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要卧病在床,偏偏大王子在这个紧要时候犯了事,被察合王大怒训斥,差点要动手责打,还是被群臣劝住的,因此朝中正乱哄哄一团。

苏德殿下送来密信,要大元这边赶快加把劲,去说服楼阙国支持他,只要楼阙再助一把力,察合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立他为储君了,待他继位之后,必然保证和大元两邦修好。

郦君玉进了宫,发现枢密院两位枢密使还有平王和康王两位王爷已经到了,因为已经有她参与,所以她岳父梁丞相便没有多参与此事。

和察合苏德王子的合作怎么看都是好事,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怕苏德王子得了他们的好处,登上王位之后,翻脸不认帐,那可是鞭长莫及没什么能制约他的好办法。

这一点郦君玉自然也想到过,只是历来两国相交,多的只是牵制互利,订立了盟约还有反悔的时候,自然谁也没有十足把握能保证苏德王子日后不会毁约。

商议到了晚上,仍是不能最后定夺,最后一致看向郦大人,由平王提议,陛下拍板,此事开始时是由郦丞相牵线搭桥挑起来的,那还请郦丞相再修书一封,阐明利弊得失,向苏德殿下讨一份亲笔回信,大家就以此书信为凭好了。

郦君玉想想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两国相交之事,不好私下里做,命人取了纸笔来,当众修书一封。

郦君玉中过状元的人,文笔自然没得说。写好之后给几位大人和王爷还有陛下都传看了一遍,看看没什么疏漏了,就当众用蜜蜡封了起来,盖上印戳,交由枢密院派人尽快送去察合国中。

成宗舒口气,“不错,希望那察合王子能识得实务,尽快回书信给我们。今日众位爱卿也辛苦了,这就散了吧。”

几人告退,成宗又道,“郦爱卿要是不累就再留一留,太后前两日和朕说起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呢,不若现在就跟朕去万寿宫见太后。”

郦君玉肯定不能说累,含笑道,“承蒙太后娘娘挂念,为臣自西北回来之后,一直忙乱,竟没顾上去拜见太后千岁,实在是微臣的罪过。”

成宗不用撵驾,说是坐的时间长了,想要走走,与郦君玉一同慢慢往万寿宫走去。

第81章 求亲

太后还真是有好久都没见到郦君玉了,不过虽说见不到他人,但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可是一直都有耳闻的,特别是他领兵去西北的那段时间,军情不断送回,自然有人专门来报与太后知道。

什么郦丞相带兵到白羊口的当日就大败察合军了,郦丞相将察合军赶到宁武关了,郦丞相将察合军打出宁武关,察合人退兵了…每一段都大快人心。听得太后老怀大弥,真是人才啊,自己的皇儿能得如此良臣辅佐,实在是列祖列宗的福佑余荫,常常要和身边的大宫女们一起遥想一下那神清骨秀的年轻丞相上了疆场该是怎样的风姿。

所以此时见他和成宗一起去万寿宫拜见就十分高兴,一叠声的命人赶紧赐坐,再将江南才刚贡上来的好茶斟一杯上来,给郦爱卿尝尝,又想起刚有御厨今天做的滋补汤不错,老少皆宜的,命人装两碗出来,给儿子和郦丞相都喝点。

郦君玉不停的谢恩,连道,“太后千岁厚爱,微臣这可要当不起了。”

成宗在一边笑,“母后看见你高兴,你就别谦让了,赐什么你只管吃掉就是,太后她老人家这里能拿出来的可都是好东西。”

成宗现在十分乐见郦君玉和太后之间关系和睦,陪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郦君玉向太后讲述些西北之行的见闻趣事,偶尔插两句话凑凑兴,那也全都是夸赞褒奖之词。

太后被他们哄得十分高兴,将一株十分名贵,三尺余高的红色珊瑚树赐给了郦丞相。郦君玉心里有些惴惴,她可还记得上次太后给了她一件好东西后,成宗皇帝对他酸溜溜的好一顿风言风语。

好在这次成宗一点没有不满的情绪,态度十分和蔼,看郦君玉脸色平平不露喜色,还十分关心地问道,“郦爱卿不喜欢太后给的那株珊瑚树吗,这种高矮颜色的珊瑚树可是极品呢,今年的贡品里面就这株最好。所以才送来给太后了。”

郦君玉连忙道,“哪里,哪里,太后的厚赐臣十分喜欢的,实在有些愧不敢当。”

成宗一笑,“有什么不敢当的,太后好东西多给你些也很是正常。”

郦君玉告退出宫,一路暗自琢磨,最近陛下的脾气极好,对她也是和颜悦色,宽厚得都有些离谱了。

就拿今天这事来讲,按理说太后只有陛下这一个儿子,一直关爱有加,成宗从小被太后宠惯了,对她的宠爱一直有些独霸的劲头。

以对太后喜欢自己,偶尔有个夸赞赏赐什么的,成宗都会有些酸溜溜的,那样子十分好笑,怎么现在忽然变这么大方了,太后那好东西再怎样也是该传给他这个当儿子的才对啊,怎么能说多给自己些也是正常呢?

摸摸后颈,暗道万事反常即为妖,这可搞得人心中怪忐忑的,怎么都感觉后颈冷风阵阵了。陛下他没什么毛病吧。

回到府中也没得清静,荣发一脸神秘的迎上来,“大人,有人来拜见,都在客厅里等了你大半天了。”

“什么人?”

“不认识。”

郦君玉气得一瞪眼,“荣发,不认识怎么能让他在府中的客厅等,应该直接打发他去官署里递帖子,让本官的下属官员先接待才对。”

荣发摇头,凑近了低声说道,“他自称在西北边关的多贝滩和大人你有过一面之缘,这次受人所托,来说一件十分重要之事,万望大人拨冗见他一面。”

“多贝滩?!”郦君玉吃惊,多贝滩是她被擒时,尼鲁温大军营地驻扎的地方,按理说她曾陷身敌营的事情被瞒得及严,大元朝廷中除了成宗和几位将军,没有其它人知道,应该不会有人以此为噱头来见她,难道是察合的人不成?

想了一下道,“你把他带到书房来见我,另外调一队护卫来门外候命。”

荣发应一声,快步去了。

不一时,就引了一个四十余岁,做文士打扮的男子来到郦君玉的书房中,“大人,就是他要见你。”说完抬头冲郦君玉眨眨眼,那意思是你放心,护卫我已经叫来了。

那男子踏上一步,拱手做礼,“见过郦大人,来得唐突,还请大人莫怪,在下与大人在多贝滩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大人还记得否。”说罢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郦君玉仔细看看,眼前这张脸,五官都生得平淡,十分温和,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露出一丝精明,“哎呀,原来是你!”忽然想起,这不是察合二殿下苏德身边的一个谋士吗,“二殿下派你来的?我们才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殿下,不想殿下也派人来了。本相还认得你,只是不知该当如何称呼?”

那人又微微躬身,“大人好记性,在下张义,一直跟在二殿下身边做事,也算是殿下跟前十分亲信之人了。”

郦君玉点点头,“原来是张先生,先生一路从察合过来,当真辛苦了,我们不是一直有人在和殿下联系吗,苏德殿下有什么事直接告诉那人不是更方便,何须劳烦先生亲自跑一趟?”

张义轻轻咳嗽一声,“殿下他是有些自己的私事想和大人说,要不是国中局势紧迫,实在走不开,殿下他本该自己来走这一趟的,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自己的私事?先生有话还请直说。”

张义看看荣发,郦君玉会意,向荣发点点头,荣发虽不太愿意,不过不便当面多说,只得退了出去。

张义这才舒口气,“大人,是这么一回事……”

半晌之后,等听明白了张义的来意,郦君玉下巴差点掉下来,“啊?你是替苏德殿下来向本相求亲的?这个…”

第82章 以礼相待

原来察合的苏德二殿下回去之后,就依照着之前和郦君玉商量好的计划,开始在察合国内一步步地安排谋划起来。

先是找了个机会,精心设局陷害了一把自己的大哥和一个后妃有染,气得老察合王当时差点将尼鲁温推出去重责,还是被众大臣劝住的。

然后苏德殿下就在被气得卧床不起的察合王跟前衣不解带伺候尽孝,不时还要宽慰老父几句,说他大哥干那事估计也就是一时的糊涂,千万不要为此伤了父子间的和气。

将老爹哄得差不多了,就单等着大元这边再派人去楼阙国活动一下,助他一臂之力。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却是十分繁琐操心,需要万分的谨慎仔细,一步都不能走错,因此苏德殿下自从回去察合国中之后就忙得很,日夜操心。

可是他发现就算他这般操心劳碌,却总是有一道身影在心头晃来晃去,稍有空闲时,心思就会不由自主的转到那个本来他深恶痛疾,后来又决定抛弃前嫌与之合作的人身上。

等到他为了那道身影发展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时候,苏德殿下豁然醒悟,原来自己这是情根深种了啊。

醒悟之后就开始发愁,这可怎么办呢?麻烦大了!那位郦大人岂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先不论她是男是女,就凭她在大元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这一点,自己都绝不该去动她的脑筋。

况且,苏德殿下就算承认郦大人确实是个绝世美人,可他也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理智尚存,深知此人非常不好惹。

自己上次只不过在京城的诗会上对她出言不逊了几句,就被她好一顿报复,虽然那报复现在回想起来很有些旖旎情调,常常让苏德殿下想着想着就心酥腿软,可当时却真是被吓唬得够呛,以至于他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想起此人,一不小心想起来了就浑身寒毛直竖,这个症状直到在宁武关外尼鲁温的大营中和她重逢之后,才慢慢缓解。

综上所述,此美人远观最好,近亵只怕自己虽然贵为察合王子也是玩不起的。可惜决定是十分合理明智,心却不肯配合,越是告诉自己别再多想她了,此人万分难得到,越是陷得深,等到尝着了相思入骨的滋味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此生最大的愿望已经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本来他梦寐以求的就是能胜过大哥,夺得察合王位。现在他梦寐以求的,除了能夺得王位之外,还想娶到那位郦大人做王后。

察合人的风俗远比大元要热情奔放,很少羞涩含蓄,有了心仪的女子就要努力去博得她的芳心,成与不成的,总要努把力才是。

因此苏德殿下思前想后,斟酌了许久,最后决定尽快行动,那么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自己能那么喜欢,那旁人肯定也不会视而不见,旁的不说,就那位来救她的白莲教何教主,苏德就万分怀疑他也是被郦君玉迷得不行了,所以才肯以一教教主之尊,亲自涉身险境,相救于她。

可惜这个时候察合国内的局势容不得他自己离开,亲自潜去大元的京城中找郦大人倾诉爱慕之意,只好派自己身边一个最机敏灵便的谋士张义代劳,替他去求亲。

张义是一直跟在苏德身边的亲信,在军营中也曾见过假扮‘王妃’的大元丞相郦君玉,因此很能理解自己主子对其人念念不忘的心情,不过他没有苏德那满腔的慕恋,所以能够很冷静仔细的分析局势。

在张义看来,元朝的人能任郦君玉在朝中身居高位,还敢派到边关来作战,那就证明大元的皇帝和百官都被她瞒住了,并不知道她女子的身份。

这就挺麻烦的了,那郦丞相精明干练,才华出众,相爷做得如鱼得水,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人家放着好好的丞相不做,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到察合所为何来。说实话,察合的王后并不见得比大元的丞相更尊贵,只怕实权上还要差着许多。

苏德叹气,说道本王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她只要是个女子,就总是要嫁人的,所不同的就是早两年或是晚两年罢了,她在大元欺瞒了皇帝与上下百官,等到实在不能再扮下去的时候,就没有正大光明选婿的机会,只怕还得隐姓埋名藏起来才行。

她是本王此生所见过最美貌,最厉害,最气度不凡,最摄人心魄,最与众不同,最让人向往,最…的女子,啰嗦一通,最后总结道,再无其它人可比,本王诚心想要娶她,只要她肯来察合嫁我,我一定立她为王后,这条件应该还是值得她考虑一下的。

郦丞相不是寻常女子,事情都看得很透彻,不会扭捏作态,本王就是要你去将这其中的利弊还有我的诚意说清楚,本王我愿意等她,随她高兴再做几年官,这总没问题了吧,你要把你平日里的机巧善辩统统拿出来,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她答应。就算只有万一的希望,本王我也想要试试,免得日后后悔遗憾。

张义无奈,虽然还是认为去求亲的难度很高。但是苏德二王子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义不容辞要替殿下跑一趟。

苏德殿下在这件事上是花了大心血揣摩的,推算得还是很准,郦大人在经过了刚开始时的惊诧之后,就恢复常态,果然没有什么扭捏之姿。

反而是笑了笑,轻声自语道,“真是有意思,苏德殿下不是一直对本相有些敬而远之的吗……”

起身缓缓踱了几圈,沉思了一会儿,回头对张义道,“二殿下的厚爱,本官感激不尽,只是我现在也没法答复他,等本官我离开朝堂后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现在谁也说不准。”

张义连忙道,“殿下他也知道郦大人身局高位,政务繁忙,殿下他一心思慕,愿意等大人几年,大人尽可自在朝中为官,等到…等到大人想要隐退的时候,再考虑来察合不迟。”

郦君玉一笑,“这么说来岂不是本官做事太不公道,岂有让人一直等着的道理,万一到时我舍不下故国家园,不愿远赴察合,你家殿下不是要白等了。”

张义叹气,郦大人这话可说得真是明白透彻,看来苏德殿下今后有得苦了,不过谁让他们是求人的一方呢,郦大人没有当场拒绝实在已经是很讲情面了。

起身道,“大人千万别这么想,我们殿下是诚心倾慕,绝不敢有丝毫不敬勉强,便算是等些时日也是殿下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只盼大人到时能多多顾念些我们殿下的苦心就好。”

郦君玉生平第一次碰到有人来向她求亲,觉得十分有趣,她以前总在这方面受打击,因此一直觉得没人敢要自己,白莲教何教主虽然曾表现出了愿意要她的想法,但其中掺杂了太多恩怨过往,让人都要怀疑何珍那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才会想要以身相许,因此不能算是完全看上她了。

没想到察合的苏德殿下在领教过她的‘厉害’之后,竟然还会生出此意,这让郦君玉大为安慰,且不管这桩婚事的可能性有多大,起码证明她不是没人敢要,自然要对来求亲的人以礼相待。

第83章 双至的桃花运

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郦君玉就没想到,桃花运也有不单行的时候,不来则已,一来就是一双。

她去西北统军征战,退敌而回,立下了偌大的战功。只是回来之后,随军的大小将官都有封赏,只她有赏没封。

当时成宗陛下怕她心里不舒服,还专门召她进宫去单独说了此事,意思是另外有安排,不急在一时,让她别要想多了误会什么。

因为郦君玉现在着手安排隐退,比较重财不重官位,所以得了厚赏就满意了,没有加封她官职,她也没有太当一回事,自己心里也有些觉得陛下虽没有直说,但臣子权势过重,于他只怕也会有些忌惮,所以这是找个借口就不再加封自己的想法。

就在她快将此事忘在脑后的时候,陛下忽然又提起来,起因是白莲教的何教主派人来送了一块白莲令给她,说各地白莲教的教众见此令牌如见教主,她如有急需应该可以用得上。

这是好东西,郦君玉当然收着,却不知成宗怎么也知道了此事,急匆匆的,当晚就派内监到丞相府宣郦大人入宫见驾。

见了面也不迂回,劈头就问,“何教主派人来找爱卿所为何事啊?”

郦君玉知道成宗外粗内细,在京城中耳目众多,京城外只怕也不少,只是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府中也安插了人手,自己两个时辰前刚见了何教主的一个手下,他便立刻知道了。

而且如此不避讳,立时就叫自己来当面质问,心中一凛,“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何教主是派人来给为臣送了一块他教中的令牌,其实应该也用不上,不过就是怕万一微臣什么时候需要他们的人手相助,不及先和他联络,手中有令牌方便些。”

成宗皱起眉头深深看她,“爱卿身为朝中大员,还怕没有手下使唤吗,用得着他巴巴的送块令牌来?”

郦君玉觉得陛下这会儿好像是非常不高兴的样子,看来是对自己还私下里和白莲教有往来十分的不满,小心解释道,“陛下您也知道,那位何教主以前和为臣有些私下里的纠葛,他如今大概是一直心中觉得愧疚,所以才愿意尽量示好,微臣想着只要他们安分守己,遵命于朝廷,这些小事就不要计较得太清楚了,免得伤了和气。”

成宗深吸两口气,压住胸中的郁闷,挥退了殿内的宫女侍从,“郦爱卿啊,朕有件事情,本待再过一阵,安排得妥帖无误了再和你说,可是,你总这样不拘小节,朕,朕我觉得还是现在就和你说清楚为好,免得你再任意搞出些什么何公子,胡公子的韵事,你自已名誉扫地,我,朕日后都不知是要帮你遮掩好,还是依着规矩责罚好。”

成宗对她那点风流不羁的名声一直不太满意,郦君玉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陛下以前也就是不赞成一下,没有干涉太多,这是自己私下里的小嗜好,不涉律例,何言责罚?这次话却说得十分重了,郦君玉不明所以,“陛下您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上次帮太后来探朕的口风,问朕既然不喜欢皇甫小姐那样的女子,那喜欢什么样的呢?当时朕是怎么回答你的?”

郦君玉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努力回想,“陛下说喜欢高挑一些…儒雅斯文…大度…果毅…面目精致…,这个嘛,臣当时就觉得这样的女子挺难找的,不知陛下现在提起是……?”

成宗‘哼’了一声,沉默了半天后才道,“当时朕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会忽然描述出这么样一个女子,你说的其实一点不错,一般姑娘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们也不想这样,这天下的女子谁不是以柔为美?以婉约贤淑为德,唉,朕也是最近才猛然醒悟过来为什么会那样说。”

凝视着郦君玉,“爱卿啊,你回去后有没有好好的照照镜子,再用镜中人对比一下朕形容的那女子?”

若说人受到最大惊吓时可以用五雷轰顶来形容,那郦君玉就觉得这个话此时此刻用在她的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张张嘴,很想发出一篇连消带打的玩笑之词,把陛下这话敷衍过去,可惜脑子过于精明,就是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也还是转得飞快。

稍微一寻思,就能断定,成宗能这样郑重地和她说这些话,那肯定是有深意的,九成是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是女子了,否则右丞相怎么着也要算是这朝中的肱骨重臣,他没事干胡乱起这种猜测,岂不要伤了君臣之谊。

果然听成宗接着道,“朕派人去秘查了许久,竟是一直查不出你的来历,线索到了你义父康员外那里就断掉了,不过从你入朝为官的时间和孟家,与皇甫家的猜测,也不难推断出,你九成就是孟家的小姐——孟丽君!”

接着五雷轰顶,郦君玉听到自己以前的名字从成宗的嘴里冒出来,都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个身份在她已如隔世一般,当初决心放弃,就没打算再去拾起来。

半晌无语,主要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成宗说完这番话就一直紧盯着她的脸看,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动也没放过,先见郦君玉忽然睁大了眼睛,抿紧双唇看向自己,半晌之后忽然眼神清明起来,放松了神情,微微舒口气,“陛下圣明,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不晓得陛下今日忽然说出,是打算如何处置为臣呢?”

成宗反问,“你说呢,这可是欺君之罪,我堂堂的大元朝竟然莫名其妙地拜了一个女子做丞相,这要是传了出去,朕和文武百官的颜面何存?”

郦君玉苦笑,“是为臣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