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兵马司的人暗暗叫苦。

扬景澄命阿朝、阿暮两个人一起审问侯吉利。侯吉利抖如筛糠,被架走了。

扬景澄央求平远侯及陆广沉等人一起审问,平远侯答应了。

陆千奇很少有机会审问犯人,兴冲冲的一起去了。

陆姳牵着逾风在花园漫步。

逾风鼻子用力嗅着什么。

“有生人了么?”陆姳柔声问。

“呦呦表妹,愚兄不算生人吧。”扬景澄缓步走来。

逾风冲着扬景澄汪汪叫,陆姳抚摸着牠的脑袋,“好了,这人我认识,别叫了。”

逾风还是气恼的又叫了几声,也不知是对扬景澄有意见,还是觉得他不安全。

扬景澄心中懊悔。

他文武双全,所会颇多,如何驯犬却是一无所知……

第77章

还好逾风被陆姳哄得不叫唤了, 只是趴在一边,警惕的盯着他。

“澄表哥,那些人审问得如何了?”陆姳问。

扬景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 “呦呦表妹, 我想问你一件事。”

“澄表哥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姳非常大方。

月华如水,映在她姣好娇嫩的面容上, 凭添几分柔美和圣洁。

扬景澄心中一热。

他的母妃眼光可真好, 呦呦表妹还没出生便替他指腹为婚, 定下了这般美丽动人的小姑娘。

扬景澄斟词酌句, “我父王确实令人不快, 不过你不用在意他的态度, 我只听母妃的,不听他的。”

陆姳笑容甜美。

她有点迷糊,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可今晚夜色如此温柔, 他声音又这么好听, 不管他说什么都可以啊,听听不吃亏的。

扬景澄目光殷切,比天空最明亮的那颗星星更璀璨, “我是哥哥,以后会让着你的。”

陆姳笑得更甜了。

让着她好啊,她已经有让着她的大哥, 现在二哥也没那么别扭了,再多澄表哥这样又美又仙的哥哥,简直完美。

她笑靥如花,他的嘴角也翘也起来了,精致绝伦的面庞愈显灵动,清新俊逸,顾盼神飞。

他和她一起笑,一起看星星,一起呼吸带着花香的甜美空气。

梦一般的美妙时刻,可惜逾风在对面趴着,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有点煞风景。

扬景澄想想他要问的话,觉得也有些煞风景。

但是这个疑问憋在他心里很久了,思之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上次为什么拒绝我?”

陆姳诧异之极,樱唇微张。

拒绝他?这从何谈起?

扬景澄见她一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只好提醒她,“为什么不让我把你当小孩子哄?”

陆姳更加茫然。

什么小孩子,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是聪明能干举世无双的陆千金啊。

“妹妹。”夜色中传来陆千里和陆千奇的呼唤声。

“大哥二哥,我在这里。”陆姳欢然道。

逾风更是汪汪汪的狂叫起来。

扬景澄不知怎地,忽然不敢见陆千里和陆千奇,“我先走了。”已经迈开步子了却又回头,“不要在意我父王,不要再拒绝我,好么?”

陆千奇已经兴奋的在挥着手了,扬景澄不再逗留,身影没入花丛深处。

陆姳呆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扬景澄的意思,不禁笑弯了腰。

“妹妹你笑啥?”陆千奇嚷嚷。

“呦呦,什么事这么可乐?”陆千里也好奇。

陆姳笑得流出了泪花,“没事没事,想起了一个笑话。”

她终于知道澄表哥是什么意思了。敢情那天在得月楼的话他一直记得,一直纳闷……一句无心的话而已,也不知他翻来复去想了多久,好可爱。

家长发的这个未婚夫,各方面看来都很好,远远超乎预期。

有靠谱的家长真好,穿越到古代日子也称心如意。

“什么笑话让你笑成这样。”陆千奇追问。

陆姳有意敷衍,“有这么幅对联:山管人丁水管财草管人命;皮里袍子布里裤马革里尸。”

陆千奇下气,“是讽刺认错别字的啊。妹妹,我已经决定要奋发图强了,你不用再敲打我了。”

陆姳和陆千里大感欣慰,一起冲陆千奇伸出了大拇指。

陆千奇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起来。

以前他常爱和妹妹斗气,这时兄妹一和好,觉得浑身畅快,舒服极了。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多好,斗来斗去的可有什么意思呢。

逾风突然冲着大门的方向狂吠。

陆姳奇道;“你怎么叫成这样,大门口来了什么不受欢迎的人么?”

逾风还真没乱吠,陆姳也没猜错,不久之后有人来报,说敬王到了。

“果真是不受欢迎的人。”陆姳撇撇嘴。

陆千奇笑,“你当着人家的面可是叫姨父的,还叫得挺亲。”

陆姳轻蔑的哼了一声,“姑父姨父舅舅的媳妇,这些全是没血缘关系的人,也就是面子情罢了。这个你都不懂?”

陆千奇无言以对。

陆千里忍俊不禁,“二弟,你知道呦呦口才好,为什么总要惹她?你明明知道,你在呦呦面前,讨不到好处。”

陆千奇嚷嚷,“我就喜欢被我妹妹怼,怎么了?她是我亲妹妹,又不是外人,我就当逗她玩了,做二哥的有风度,愿意让着妹妹,不行么?”

陆千里和陆姳一起纵声大笑,陆千奇也跟着笑起来,欢快的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去很远,分外清亮。

三兄妹一直到了前院,都是笑声不断。

这笑声被脸色铁青的敬王听了,格外刺耳。

敬王身后站着两位近卫指挥使,这两人陆姳都认得,一位是尚东,一位是唐绍棠。

敬王对面站着身披淡蓝贡锦披风的扬景澄,清雅淡然,一如往日。

敬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发作道:“胡国四王子被刺一案,牵涉到两国邦交,至关重要,你并无官职在身,怎敢胡乱参与进来,胡乱作主。”

扬景澄似是弱不禁风,拢拢披风,轻言细语,“父王有所不知,陛下今日曾召见孩儿,命孩儿密切关注迎宾馆那边的情形,若有紧急情况发生,可便宜处理。不必提前禀告陛下。”

敬王脸色非常难看,非常可怕。

陆千奇小声问,“大哥,妹妹,敬王姨父会不会被气死?”

陆姳乐,“哪里,顶多气个半死。”

陆千奇忍不住要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无声耸动双肩。

陆千里涵养比弟弟强多了,这时也是单手抵唇,竭力忍笑。

陆姳又觉得可乐,又是奇怪,“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大表哥了。这不对呀,大表哥比澄表哥能闹腾,若是他在,管保把敬王姨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扬景澄把敬王气个半死,扬景序再把敬王气个半死,弟兄俩若是加起来,那可真够敬王喝一壶喽。

敬王怒气未息,“澄儿分明是跟着序儿学坏了,打着陛下的旗号来压本王。”

扬景澄幽幽叹气,“我哥哥自打十岁那年中了毒,废了双腿,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旧疾发作,痛苦难耐,没办法见人。他已经苦到这种地步,父王还要苛责于他,何其忍心。”

惭愧的神色,自敬王眸中一闪而过。

陆姳这才知道扬景序为什么多日没有出现。

敢情扬景序是之前的这个时候便要旧疾复发,他还在装病,双腿复原的事没几个人知道,那这个时候只能闭门不出了,不然肯定露馅。

陆姳知道原因,但其余的人不知道,包括陆千里、陆千奇在内。

这兄弟俩很同情扬景澄,“亲大哥双腿废了,做弟弟的不得心疼死啊。这时候再听到亲爹的指责,可怜可叹。”

陆千奇联想能力更是丰富,“虽然父亲对我常常板着脸,但我要是双腿废了,父亲对我肯定能宽容些,不能和敬王姨父一样……”

话还没说完陆千里就沉下脸,“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不会说话闭嘴。”

陆千奇虽然被训斥了,心里却暖烘烘的,咧开嘴傻乐。

大哥还是很关心他的嘛,哈哈哈。

提起扬景序的双腿,连尚东和唐绍棠也不镇定了,先言出言劝解敬王,“二公子纯孝之人,怎么可能拿陛下来压王爷。”“二公子并非对王爷不敬,只是兄弟情深罢了。王爷,别的暂且不说,只说这些天世子殿下会旧疾复发痛苦难耐,王爷便该对世子殿下和二公子格外宽容了。”

敬王长叹,“序儿乃本王嫡出长子,本王难道不心疼他?罢了,总之是本王教子无方。”

敬王有退让的意思,扬景澄却不肯退让,“哥哥和我,都是母妃养育成人。父王您教子有没有方,孩儿不敢说,我母妃却是教子有方的。”

敬王扶额。

扬景序这些天“旧疾复发”,他以为没了扬景序捣乱,他便可以轻松一些了。谁知扬景澄别扭起来也够呛,和扬景序一样会气他亲爹。

扬景澄问尚东,“尚指挥使,我母妃教子有方,对么?”

又问唐绍棠,“唐副指挥使,你说呢?”

尚东和唐绍棠呵呵笑着,面有难色。按常理他们肯定得说敬王妃教子有方,拍敬王妃和敬王府两位公子的马屁,可敬王在这儿站着呢,敬王可是对世子、二公子很不满意,若说敬王妃教子有方,不是当面和敬王叫板么。

唐绍棠哈哈笑,“二公子,你就不要难为我了,哈哈哈。”

尚东也笑,“父子之间,何必如此?哈哈哈哈哈。”

笑得一个比一个大声,一个比一个夸张。

“哪位这么有雅兴,深更半夜的,如此兴高采烈。”平远侯出来招待客人了,见到敬王和尚、唐二人,一脸惊讶之色,“原来是敬王爷,尚指挥使,有失远迎。”

敬王拱拱手,“失礼,深夜来此,打扰侯爷了。”

尚东亲呢和平远侯勾肩搭背,“陆侯爷怎么忽然到别院住了?”

平远侯懊恼的甩开他,“别提了。今日老夫因为一件小事触怒拙荆,被赶出府了,没办法只好来别院对付一晚。儿孙们不放心,唯恐我这老家伙出事,便也跟着住过来了。敬王爷,尚指挥使,你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都被赶出家门了?”

尚东干笑两声,“陆侯爷说笑了。”

平远侯拍拍脑袋,“瞧我,人老了犯糊涂,净会胡说。尚指挥使和夫人伉俪情深,怎么会被赶出府门?那是一定不会的。敬王爷更不会了,敬王妃乃皇室最贤淑之人,就算敬王爷办错事、说错话,也不会把敬王爷拒之门外的。敬王爷,我没说错吧?”

敬王板着脸不答话。

这个平远侯是明知故问啊,敬王妃有没有把他拒之门外,别人不知道,平远侯还不知道么?

陆姳常去看望敬王妃,不只一回亲眼目睹敬王妃把敬王关在门外。敬王可不相信陆姳会瞒着平远侯。

平远侯仰天长叹,“唉,一把年纪了,被妻子扫地出门,情何以堪啊。”

长叹数声之后,平远侯又指着陆广沉、陆广满等人,“你们都记好了,妻者齐也,与夫齐体,一定要尊重妻子、敬爱妻子,否则惹恼了她,老了老了把你赶将出来,颜面何存?”

陆广沉当然知道平远侯是在指桑骂槐,忙恭敬的答应,“父亲教训的是。里儿的娘亲为我生儿育女,我自然要敬她爱她,不然哪有脸面见我的儿女?”

陆广满是个老实人,“一个男人若是对自己的妻子不好,还能算是个人么?父亲放心,我一定敬重她、爱护她。”

陆广满说的都是心里话。

他万万没想到能娶桥容这样青春明艳的姑娘为妻,成亲之后简直是掉进福窝里了,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桥容好。在他看来确实如此,人家那么好的姑娘嫁给你了,你不得把人家捧在手心里啊?对妻子不好的男人就不能算人。

陆广满是说者无心,敬王是听者有意,脸色简直没法看了。

这平远侯府的人是商量好了的吧,父子三人一起挤兑他、寒碜他?

唐绍棠一直站在阴影里当隐形人,尚东这会儿也学乖了,悄悄站到唐绍棠身边,也想把自己藏起来。

敬王已经够难受的了,偏偏扬景澄还要火上浇油,对平远侯深深一揖道:“多谢姨公教诲。姨公,澄儿跟姨父学,不跟父王学。”

敬王气得怒喝:“澄儿住口!”

扬景澄一脸倔强,“我可不想像父王一样,人到中年,被妻子拒之千里。”

敬王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尚东很有默契的随着唐绍棠又往阴影里移了移。

陆姳乐得跟什么似的,“敬王姨父丢人喽。”

陆千里咬牙,“该!何家姨母因为他,流了多少泪,吃了多少苦。”

陆千奇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楚,“敬王姨父能当摄政王,应该是个有能力的人,怎会这么糊涂?既不维护自己的妻子,又不疼爱自己的儿子。”

陆姳鄙夷,“世上有一种人吧,真的是很奇怪的。他自己要奉献牺牲,妻子儿女是自己人,也要跟着他奉献牺牲。”

“这个敬王姨父太坏了。”陆千奇嗤之以鼻,“让家里人吃苦受罪,算什么男人。”

陆姳咦了一声,“咦,二哥你不愧是六叔教出来的,和六叔一个鼻孔出气啊。你的话和六叔的差不多。”

陆千奇乐,“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出师了?”高兴了一会儿,慷慨激昂的道:“我和六叔一起去云中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建功立业。”

陆姳刮目相看,“二哥,我以后再也不叫你陆千帆了。”

陆千奇喜上眉梢,“说好了啊,以后不能叫我陆千帆。你二哥我多好的一个人,哪里烦人了?”

“你挺讨人喜欢的,可以叫陆千欢。”陆姳调侃。

陆千奇这回倒没啥意见,“陆千欢行,比陆千帆强多了。”他一高兴,话就多了,“妹妹你是陆千金,咱们要是再有几个妹妹,可以叫陆千银、陆千玉……”

“打住啊,有我陆千金一人足矣。”陆姳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好,有你一个妹妹就够了。”陆千奇迁就的道。

陆千里勾勾唇角,心中欢喜无限。

弟弟和妹妹如此和睦,爹和娘知道了不知多开心。

扬景澄把敬王气得够了,郑重宣布,“兵马司这些人还没审问完,不能交给父王带走。”

敬王冷冷的道:“你给本王睁大眼睛看着。”挥挥手,两列士兵手扶刀柄,雄纠纠气昂昂的走进来,分别站到了透着亮光的窗户下。

这些窗户都是贴着窗户纸的,从纸上能看到屋里有人在审案。

“带走。”敬王吩咐。

敬王的人推开门,把兵马司的人一个一个推将出来。

扬景澄生气,“陛下给我的权利,为什么父王要收走?”

敬王目光幽寒,“澄儿你是有恃无恐对不对?陛下敬序儿和你如嫡亲兄长,他便是没给你这权利,明日若本王问起来他也会替你遮掩。”

扬景澄缓步走到敬王身边,似笑非笑,“父王,陛下和哥哥还有我,真的是嫡亲兄弟吧。”

敬王怒极,扬手要打扬景澄,扬景澄将一张如白玉般的面庞迎上去,“你敢打我,明天我便顶着被你打过的脸到陛下面前,跟他说说原委。”

敬王呆了半晌,长叹一声,颓然离去。

敬王一走,尚东和唐绍棠忙也跟着走了。

别院里安静下来了。

平远侯吩咐心腹守着院子,带着众人下了地牢。

五花大绑的谢骜眼中燃起光亮,但看清楚进来的是谁,那光亮又熄灭了。

失算了,救他的人居然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