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身手却是较之陆瑄差了些,虽然百般不愿,最后还是被陆瑄从山庄里拖了出来。

“你放开我…”眼看出了山庄,袁钊钰抬手就想推开陆瑄,没想到陆瑄却先放了手,气力用空之下可不是险些往前仆倒?

登时气结。

陆瑄脸上的笑容也早已不翼而飞,似是看透了袁钊钰的心事,竟是冷笑一声: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可是成了家的人,记得以后离宁姐儿远点儿。”

袁钊钰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等醒过神来,却是大为光火:

“你知道什么,蕴宁是我…表妹…”

一时懊恼至极,更不能忍的是,陆瑄又以什么身份这般教训自己?

“表哥?呵呵!好,我姑且信你一回,只有一点,阿钰,你可得记住,要是真心疼爱宁姐儿,可别让我再瞧见做那等逾礼的事!没事儿的话,赶紧去宫里当你的值吧。”

袁钊钰被训的头上青筋直蹦,想要反驳,却偏是不知说什么好。“你,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好,我这就走,你也得走!”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陆瑄要是留下怕是自己这一天都得心惊肉跳。

陆瑄眉毛挑了下,已是飞身上马。

没想到陆瑄这么痛快,袁钊钰一时有些愣神,不意陆瑄却是抽出马鞭,朝着袁钊钰马屁股上就是一记鞭子。

亏得袁钊钰马术了得,忙死死抱住马脖子,才没有被猝然吃痛的马儿给掀翻下来。

气的咒骂连连。

至于陆瑄,则一直眼瞧着袁钊钰一人一骑瞧不见影子,才施施然一抖马缰绳,朝着松庐书院的方向而去——

跟着的荆南荆北长出一口气——

自家小主子终于要走了,须知今儿个要见的松庐书院的大儒,可是阁老特意拜托的,真是去晚了,少不得会让大儒不满。

话说回来,小主子平日里最是冷静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这程家小姐的事,就跳脱成这样了?

第67章

荆南荆北想些什么, 陆瑄却是根本就没有在意。

虽然说不清为什么,却总觉得今儿个的袁钊钰奇怪的紧, 尤其是那望着蕴宁时欲语还休的可疑神情…

这般想着, 忽然调转马头,再次朝着栖霞山庄的方向而去。

把个荆南荆北给惊得, 忙不迭喊:

“主子, 老爷和那位汪先生约定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可是不敢耽搁了。”

好容易小主子吐口会长居府里, 可不把太夫人高兴坏了?更甚者,陆瑄还说, 要参加来年的春闱。

消息传到墨竹堂, 听说老爷连浮三大白, 第二天回来,便兴冲冲跑来寻小主子,说是特意去了一趟松庐书院, 说动了大儒汪松禾公收他做关门弟子。

今儿个一早,更是让人送来全套见客的精美衣衫, 那番殷殷期盼之情,当真是溢于言表。

小主子本是不愿意去的,却在知道夫人房间里扫出一地的瓷器碎渣, 更甚者还借口不舒坦,连五日一次的给太夫人问安都省了,又改口答应了下来——

服侍陆瑄这么久了,两人可比谁都清楚, 自家小主子是一个多护短的人。

可之前他护短的对象,从来都是太夫人一个罢了,现在两人算是看明白了,分明还要再加上一个程蕴宁啊!

两人又是叹气又是无奈,心知陆瑄的性子,认定了什么,当真是八匹马也拉不过来。

自然,两人心里可也和太夫人一般,早就认定,就凭陆瑄的才华,来年科考金榜题名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区别只在于能不能中状元罢了,拜不拜大儒为师根本没的差,也就老爷在哪里患得患失。

且少爷的性子,但凡说了,就绝不会不做,待会儿定然还要往书院去。这会儿两人已是开始头疼——

惹恼了那汪先生,无法入书院就读,说不得就会让夫人看笑话…

至于蕴宁,看到再次去而复返的袁钊钰,可不也目瞪口呆?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神情却明显有些狐疑。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很快就会回来帮你把药苗种上。”陆瑄笑的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不待蕴宁开口,便径直进了药田,驾轻就熟的开始挖坑、栽种,动作当真行云流水一般,配着他俊美的侧颜,当真是赏心悦目的紧。

蕴宁心里一动,揉了揉酸痛的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些苦有些涩、又有些甜的感觉一点点涌上心头,看着那因为赶时间而动作越来越快的矫健背影,竟是有些痴了。

远远瞧着的荆南荆北却是越发相对无语。平日里对着不相干的人时,一律高冷姿态的小主子,竟也有这么知冷知热的一面,可真是难能可贵啊,传出去不定得惊掉多少人的眼睛呢。

不得不说陆瑄具有绝佳的学习才能,再加上他身有功夫,当真是种的既快又好。堪堪在太阳即将落山时,终是把药苗全部栽好。

“耽误了做正事,看你回去怎么同家人交代。”蕴宁瞪了陆瑄一眼,明明是埋怨的语气,却是多了些从前不曾有的娇嗔。

“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说道做到。”陆瑄边就着蕴宁端来的脸盆净手边道,语毕却又想到一点,“只一点,要是我被家人赶出来了,你记得收留我就好。”

“收留你?想的倒美!叫我说,被撵出来也活该。”口里虽这么说,却又端来一盆水,命令道,“抬脚。”

陆瑄听话的抬起一只脚,蕴宁拿了竹刷,帮他把上面的泥清洗干净。

有微风吹来,花影浮动间,专心致志刷鞋的纤柔少女侧颜当真美丽至极,陆瑄痴痴的盯着看,只恨不得时光就此停驻才好…

不意蕴宁忽然住手,照着脚踝处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啊呀!”陆瑄大呼小叫的呼着痛,却是又把另一只脚抬起来,慢悠悠道,“嗯,被撵出来是我活该,”

顿了顿又小声道:

“可我乐意…”

甚至开始幻想,真被撵出来的话,自己该如何死赖在这里…

可惜的是,也就想想罢了,便是有祖母在,怕是整个陆府,就没人敢说让自己滚出去。一时竟颇是有些遗憾。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荆南荆北,瞧着笑的傻子似的陆瑄,已是连叹气都不会了——

即便陆瑄心里恨不得再多呆会儿才好,蕴宁却已是手脚麻利的帮他把鞋子清扫干净,荆南荆北这才活了过来似的,牵了马匹过来。

好在陆瑄这会儿却是爽快的多了,飞身就上了马,笑吟吟的对蕴宁道:

“得空了我给你送几个伶俐的小厮,”

说完又觉得别扭,总觉得真是让小厮来的话,可真是打心眼里闹心,忙又改口:

“还是丫头吧,也跟你做个伴不是?放心,俱都伶俐的紧,本就是会园艺的,你稍微指点一下就成。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浑然忘了,今儿个做活的分明是他陆瑄才对。

三人再次打马离开山庄。

“主子不回去吗?”看陆瑄依旧往松庐书院的方向而去,两人不觉一诧。

“谁说要回去了?我还得去见汪先生呢。”陆瑄心情大好之下,话也难得的多起来。

“还要去?”两人哑然——

可是早听说,那位汪先生性子古怪的紧,小主子这么放人鸽子,这会儿了再赶过去,不是自取其辱吗?

陆瑄却是并未答话,径直一挥马鞭,蹄声得得而去——

老头子的伎俩也就哄得了别人,既是已然说定了,不管自己几时去,那汪先生必然都是会见一见的。

甚而去的早了,还不定能见着人——

不管什么时候,老头子可不是都不忘要磨练一下自己?

今儿个这一出,除了那汪松禾真有才学之外,必然还有锤炼自己耐心的意思。

只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从不缺耐心,只是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自己付出耐心…

直到天色昏黑时,一行三人才终是进了书院,刚把马系好,便有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从外面缓步而入,一眼看到负手立于院中的陆瑄,神情登时满意之极——

不错不错,一大早就借故外出,就是为了杀杀这位阁老之子的傲气。没想到被自己晾了这么久,却依旧这般气定神闲,没有一点儿相府公子的骄矜自满,怪不得陆阁老语气间恁般自得…

陆瑄已是转过身来,施施然同汪松禾见礼,浑然不知,栖霞山庄的所作所为,已是以最快速度送到了袁烈案头。

殊不知,饶是袁大侯爷见多识广,这会儿也是一头雾水,竟是沉思半晌,都闹不懂陆瑄到底要做什么——

那陆瑄足智多谋,做起事来滑不溜丢,却又如隔着云海,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这般费尽心思讨好宁姐儿,到底是有着什么目的?

要说是冲着程家,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毕竟,袁烈心底清楚的很,以陆瑄的家世和才貌,即便宁姐儿这会儿身份已明,可也完全用不着堂堂陆家九少爷这般委曲求全。

更别说,宁姐儿眼下也不过是个毁了容的六品小吏之女罢了…

正自沉吟,袁铁再次悄无声息的上前禀道:

“主子,除了陆家公子外,我们还发现了两个人…”

因那陆瑄和大少爷相熟,更甚者,袁铁发现,陆瑄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的高明,便是自己,竟也看不出他的深浅,出于谨慎,在陆瑄现身时,他便隐在一旁。倒是没被陆瑄识破,却也意外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在山庄外窥探的人。

只这两人的身份却是有些诡异——

一个是前不久刚加入锦衣卫的叫陈封的二流子,另一个更好,竟是程蕴宁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袁烈瞬间抬头。

“据属下调查,这所谓的青梅竹马,怕是别有玄机。”袁铁略顿了一下,“据说当初程家老爷子为了帮宁小姐疗治脸上疤痕,曾发下誓愿,说是即便踏遍天涯海角,也要觅得奇药。可就在程仲外出寻药时,那顾德忠却趁虚而入…”

当下把调查的结果细细说出。

“…亏得当时小姐聪明,没有跟他一同离开,不然现在…”

这也是袁铁在调查的过程中,唯一想不通的一点——实在是之前的情况来看,明明宁小姐对顾德忠死心塌地的紧,怎么就一夕之间突然开窍了?

“那个毒妇!”袁烈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好半天才道,“陈封此人先不用管他,他会去山庄,十有八、九,是冲着侯府来的——那陈封,可不正是封烨手下一等一得用的人?”

口中说着,却是有些头疼——

锦衣卫的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山庄都送出去了,宁姐儿不过一个弱女子,他们竟还派人盯着…

尤其还是被封烨这样的疯子给盯上。

“封烨?”袁铁也是大吃一惊。

自认杀人无数,可真是论起残忍来,袁铁对封烨还真是自愧不如。

这人明明年纪不大,却心狠手辣的紧,且一旦盯上谁,就跟只疯狗一般,不连皮带骨头咬下块肉来誓不罢休。

来帝都这才多久啊?就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偏是这样的封烨,却是入了皇上的眼,官职一路青云直上,竟是一月一迁,到现在,那疯子已是坐在了千户的位子上…

“听说这些时日,工部那里也不甚太平…”袁铁又忆起一事。

“无妨,周文芳那人,我却是看不上的,睿哥儿和他们家自是并无干系。”

袁铁的意思,袁烈自然明白。却是封烨这些时日,分明又盯上了工部尚书周文芳。

好在当初,周家虽是试探过,想要和武安侯府结为儿女亲家,只袁烈却是以为周文芳太过老奸巨猾,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索性直接让夫人找借口给回了。

随即冷笑一声:

“当初封平会死在边疆,可不全是匈奴人的罪孽!封烨会如此,怕是查出了什么。”

之前被封烨抄的那几户人家,可不也全是和封平之死有关的?

只这些勾结匈奴的无耻之徒,却是多年镇守边疆的袁烈最为厌恶的,自是乐于看封烨使出种种手段惩戒他们。

“主子的意思,封烨会对周尚书出手?”袁铁明显有些不敢置信。

实在是封烨再怎么厉害,名头却不甚好听,酷吏的凶名更是早已传遍帝都,至于周文芳,却是连侍两朝,说是根深叶茂也不为过。

要说封烨能把一个位高权重的堂堂二品大员给弄倒,袁铁却是不信的。

袁烈摆了摆手,分明不欲再说:

“让他们尽管狗咬狗去。你今儿个不是已经查出来丁氏身边的秦姓仆妇,当时就在产房里吗?只管抓过来。”

袁铁应了声,很快无声无息的消失。

棋牌胡同。

程庆轩并丁淑芳拖着疲惫的身形从车上下来。

程庆轩还好些,不过双腿有些僵硬罢了,丁淑芳却根本是连路都走不成了——

跪了整整两天下来,真是腿都要跪残了。

偏是老爷子极好说话,直接表示,所谓别府另居,他根本没有放在心里,想要他也搬过来,却是万万不行。

程庆轩小心翼翼的表示,不然,他们就搬过来,老爷子却冷哼一声,理都没理,抬脚走了。

到如今,程庆轩当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什么叫搬出来容易,搬回去难,这就是了。

再细细回想起之前如何非要猪油蒙了心搬家,自己这老婆可不是功不可没?待丁淑芳当真不是一般的冷淡。

“老爷莫要烦扰,当初一切罪责都在我身上,过了今夜,明儿个我就去静心庵待着为程家满门祈福,想必老爷子就不会怪罪您了。”丁淑芳声音伤感,“还有府中中馈,老爷也赶紧接了宁姐儿回来,交给她支应,老爷子最是看重他…看在眼里,想必也会熨帖些,到时老爷再说些软乎话…”

“太太——”旁边扶着丁淑芳的秦妈妈,神情一紧,忙要小声提醒。却被丁淑芳给瞪了回去。

“也罢,”程庆轩却是连犹豫都没有,“既是岳父发了话,我也不好说什么,就只是一点,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爹爹的怒气褪了些,我很快就会找机会把你接回来。”

丁淑芳嗯了声,也不再搭理程庆轩,直接回了房。

秦妈妈早忍不住了,刚掩了门就忍不住道:

“太太,您怎么能去静心庵呢?还要把府里中馈交给那个死丫头…”

不是因为她,太太能落到这等地步?

却被丁淑芳打断:

“乱说什么!宁姐儿还小,少不得有个靠得住的从旁边帮衬,我到时会跟老爷说,让你从旁协助。”

“太太——”秦妈妈登时发了急,“太太上哪儿我上哪儿…”

“说什么胡话!”丁淑芳眼中神情更冷,手也一点点的攥紧,“你给我记着…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你的作用更大…”

“太太…”明白丁淑芳的意思,毕竟,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府里总要留个心腹照看着才好,秦妈妈可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时眼泪都下来了,“太太莫要生气,我听太太的,听太太的就是…”

有自己在府里,必不会让那程蕴宁好过。

秦妈妈抹着眼泪走出房间,只刚下了台阶,一道劲风从脖后袭来,不待秦妈妈软倒,就直接被人提起,几个纵跃,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68章

待得再次睁开眼来, 秦妈妈明显有些懵懂。

明明刚从夫人那里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 竟是睡过去了。甚而脖子好像落枕了, 不舒服的紧,抬手就想揉脖子, 不意四周烛火同时燃着, 房间里登时亮如白昼。

秦妈妈吓得“呀”的尖叫一声,却是正前方正吊着个血淋淋的男子, 男子两条胳膊上的血肉好像被篦子耙过一般,一条条挂着, 灯影里宛若泥土中刚挖出的蚯蚓, 不停扭动间, 便有白骨若隐若现。

男子佝偻着头,看不清是死是活,偏是没了牙齿的嘴大张着, 宛若一个随时准备噬人…

秦妈妈下衣登时湿了,张开嘴巴, 便要再次尖叫,一个嘶哑的男子嗓音陡然响起:

“醒了?”

秦妈妈霍然抬头,一眼瞧见血瓢似的男子后面, 正站着个一身皂衣、黑巾覆面的阴森男子,飘摇灯影下,男子身影被拉得老长,明明男子站着没动, 秦妈妈却觉得宛若一条毒蛇,正吐着长长的芯子朝自己爬来…

“娘,您真要去静心庵?”一大早,听说了消息的程宝茹就赶到了丁淑芳的房间,不住的哭天抹泪。

丁淑芳也不理她,只管仰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无人劝止,程宝茹就有些尴尬,哭声渐渐小了下去,终是试探着道:

“娘亲去了庵里,若是想用些什么,或者有什么事,女儿该寻何人…”

看丁淑芳依旧默然,心里越发忐忑,小心翼翼道:

“女儿瞧着,不如让姨娘帮着母亲照管着些…”

这几日冷眼瞧着,太太分明是确然失宠了。甚至连伯府这个依仗,也是没有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