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柳娇杏,这会儿也直直的流下泪来。却是再也坐不住,“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哭着朝方简跑了过来。

耳听得背后“腾腾腾”急促跑过来的脚步声,连带的还有轻微的啜泣,方简明白,这件事成了!

当下转过身,却是正被柳娇杏扑了个满怀。

方简嘴角的笑意却是霎时凝住——这袁蕴宁,怎么生的和名闻帝都的柳家第二泼柳娇杏如此肖似?

柳娇杏也察觉到有些不妥——

方才情绪太过激动,更兼泪眼模糊,直到离得这么近了才发现,眼前这男子虽是生的也算俊俏,比之霖公子却依旧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柳娇杏的泼可是名不虚传,当即想到是不是有人借袁钊霖的名头特意想要害自己,下意识的抬手揪住方简胸前的衣襟,刚要问什么,不远处河岸上却是传来一阵喧哗声。

方简头“轰”的一下,糟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却明白,现在还是赶紧脱身的好。下意识的就想推开柳娇杏。

不想用力太大,柳娇杏竟是朝着水中倒跌而下,更甚者这个时候,依旧死死拽住方简衣服不放,两人竟是先后落入水中,登时溅起大大的水花。

“小姐——”柳娇杏的丫鬟本是远远的站着,察觉有人靠近,本想快步过来提醒,再不想竟是眼睁睁瞧着两人双双落水,一时吓得目瞪口呆。竟是边哭边喊,“快来人啊,救命,小姐…”

这么大的声响自然也惊动了岸边的文氏等人。

方才已是影影绰绰瞧见这边好像有人,更有都亭候夫人闵氏,生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是看不大清,可怎么瞧着都像是一男一女,八卦之心早已熊熊燃烧,恨不得飞过来才好。

再瞧见巨大的水花第一时间,就急声道:

“啊呀呀,果然有大鱼吗,咱们快着些…”

文氏却觉得有些不妙,好像儿子并没有说还有跳水这一茬啊。转念一想,难不成儿子是想要来个英雄救美?

也对,真是袁家女掉下水,再被儿子救起来,名声可不全毁了?

儿子可也不吃亏。到时候即便自家不愿娶,对方又能如何?

毕竟,袁家不是最爱报恩的吗,总没脸做出来强逼着恩人娶他们家没人要的女儿这样的事!

又回头看丁芳华也是满脸好奇的模样,登时觉得畅快无比——

方才还敢把自己踩在脚下,等会儿就让她低头求自己。

只她即便跪下,也别想自己同意儿子娶她女儿。

这般想着,竟是同丁芳华展颜一笑:

“我瞧着咱们这些人里,袁夫人可是最有福的,那金色大鱼说不好就是瞧见袁夫人来了…”

话音未落,丫鬟的呼救声就传了过来。

文氏立时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啊呀,竟不是鱼吗,竟是有人掉下去了?也不知哪家的,眼下天又冷,咱们赶紧快着些…”

说着就想拽住丁芳华的手——

袁蕴宁出丑,可不能放人走了,毕竟最应该跟上去瞧瞧的自然就是她了。

只文氏话未说完,就突然变了脸色。却是听到人声嘈杂,蕴宁不免有些不放心,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这会儿可不正走到几人身后?!

文氏简直觉得要疯了——

袁蕴宁在这里,那被儿子英雄救美的又是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将军府大小姐傅月明,摇身一变,成了举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傻白甜娇美小娘子…

第104章

眼瞧着闵氏和柳肖氏已是踏上了栈桥, 文氏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一下甩开丁芳华的胳膊, 紧走几步, 伸胳膊就想拦住:

“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吧,这儿怪冷的, 哪里会有什么金鱼…”

只文氏明显低估了闵氏的八卦之力。便是柳肖氏, 平日里可也很是看不上文氏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清高样子,这会儿看她发急, 却是乐的看笑话——

方才往这边过来最积极的就是这位方夫人了。眼下慌成这样,要是没鬼才怪。

甚至说看她拉着丁芳华的样子, 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柳肖氏总觉得, 事情和袁家可也有关系呢。往日里总被这些人嘲笑是土包子,更甚者方才还在丁芳华那里讨了个大大的没脸,好不容易有一个看这帮人出丑的机会, 柳肖氏如何肯放过?

是以文氏越劝阻,两人非但不停下, 反而脚下生风、走的更快。

一个说:“看什么大鱼啊,我怎么仿佛听见有人落水了。”

另一个就附和:“可不是吗,人命关天呢, 哪还有那等雅趣,咱们快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竟是一唱一和的绕过文氏就往前冲。

文氏这会儿呀,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之前是为着柳肖氏和袁家结了梁子, 至于闵氏,却是出名的无风还起浪呢,才想着拉过来,到时候借了她们的口,自然可以传的满城风雨,却不想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有大热闹可瞧,这俩肯离开才怪。

一时气的咬牙,深悔之前猪油蒙了心,怎么就想着要找这么两个搅屎棍过来呢?

只说什么都晚了,只得随着众人过去,想着好歹随机应变,把坏处降到最小才好。

因是还未想好对策,就有意落后些。不想就听见柳肖氏忽然“嗷”的一嗓子,文氏登时一哆嗦。忙抬眼瞧去,却见那老太太正以非人的速度向前狂奔。

不自觉就打了个哆嗦——怎么就觉着大大的不妙呢。

那边柳肖氏却是简直快要疯了——

听人说金色大鱼会给人带来好运,柳肖氏即便有些不太相信,最终还是兴致勃勃的跟着人赶了过来。

真有的话,好歹也能替小儿子结个善缘不是。

哪想到大鱼没瞧见,却有人掉水里了。更甚者还是颇为刺激的一男一女。

柳肖氏跟着闵氏跑的颠颠的,就等着看了什么稀罕回去当做茶余饭后的嚼头——

这样的大事,说不得整个年头里就指着它过了。

因此别看年纪大,可不是跑的最快?倒是如愿以偿的最先瞧见“大鱼”,却在看清楚的第一时间恍若被雷劈了一般——

那浑身湿漉漉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心肝肉一样疼着的宝贝孙女柳娇杏。

柳肖氏头“嗡”的一下,一把推开文氏,疯了似的就冲过去。

守在旁边的小丫鬟也瞧见了柳肖氏,登时和见了主心骨一般,哭着跪倒在地: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来了,快瞧瞧小姐…”

柳肖氏面色铁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扶住柳娇杏。

万幸被救出来的及时,柳娇杏虽是呛了水,神智还算清醒,却明显受到了极大惊吓——

方才在水里时,方简可不还踹了柳娇杏几脚?

毕竟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早被濒死的体验吓破了胆,这会儿瞧见柳肖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更兼愤恨委屈至极,探手指了刚被人从水里拉出来的方简: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他要害我…”

又一叠声道:

“程明珠呢,快把程明珠那个贱人带来,都是她跟我说,霖公子在这里等着我…唔…”

嘴巴却是一下被柳肖氏给捂住。

柳娇杏年纪小不懂事,柳肖氏这么大岁数如何不懂?

这里可是帝都,不是老家那一亩三分地。

要说这京里的贵人最重什么,那就是名节了。

眼下孙女儿和人抱着这么跌下水去,这名声算是全毁了。要是在老家,自然还是能找着婆家的。在这帝都,可就惨了。

毕竟,即便有长公主这个继子媳妇儿在哪儿站着,还是抹杀不了柳家一家子都是泥腿子出身的事实。

孙女儿姻缘上本就艰难,再顶着这么个坏名声,这辈子可就别想有出头之日了。更别说柳娇杏还口口声声她是来见别的男人的。

那边方简的手下正忙着帮方简控水,又口口声声“世子世子”的叫着,柳肖氏很快拿定了主意——

孙女婿就是这个人了。要是没娶妻就皆大欢喜,要是娶过了,也得逼着他停妻另娶娇杏。

快速想清了利害轻重,当即就狠狠的掐了柳娇杏一把:

“闭嘴!再胡说,信不信我把你嘴巴撕烂了!记住就是那个和你一起落水的男人害你掉下去的!”

说完随手扒下小丫鬟的外衣把柳娇杏裹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起身,朝着刚吐了几口水,脸色发白瘫坐在地上的方简就撞了过去:

“黑心肝的啊!真是稀罕我们家姑娘,就出几两银子,使媒人上门来说啊,怎么就敢这么不要脸啊!老身这就去寻长公主,让她给我们主持公道…”

心头实在憋屈,竟是哭骂着,又朝方简脸上使劲抓挠了几下,令得方简左右脸上顿时出现了好几道血檩子。

话语里分明占足了先机。

方简登时惨叫连连。偏是他这会儿正在柳兴平手底下做事,听柳肖氏口口声声长公主,知道眼前这老太婆正经是柳大将军的继母,尽管气的眼前金星直冒,却也不敢就直接把人给打了。

不远处的柳娇杏则咬牙朝这边恶狠狠的瞪着眼——祖母挖人可比掐人还要痛,这可是柳娇杏切身体会过后总结出来的!却是一点儿都不同情方简!最好掐死这个混账东西才好!

又想起柳肖氏的嘱咐,忙又收回视线,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她这哭声也是在柳肖氏身边得了言传身教的,端的是一唱三叹、余音绕梁。

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

唯有文氏,却是在缠绵悱恻的哭声背后,还听到了儿子的惨叫声,登时就发了急,也顾不得再想对策,用力推开面前几个挡住路的夫人:

“让开,你们快让开些。”

好容易挤到最前面,就听闵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

“啊呀,我的老天爷,方夫人,方夫人您瞧瞧,那差点儿害了柳家小姐的登徒子,我怎么瞧着像贵府少爷啊?”

“你胡说!”气急败坏的文氏当即就要否认,却在瞧见对面情形的第一眼时,好险没气晕过去——

自己宝贝儿子一张白净俊俏的脸上布满了血道道,更甚者柳肖氏还边骂边就想往儿子身上扑。

哪里还顾得上斥责闵氏?一溜烟的就朝前冲了过去,一把揪住柳肖氏的头发,红了眼睛道:

“你个老东西,凭什么打我儿子…”

柳肖氏只觉头皮发麻,回头一眼认出文氏,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靖国公家世,配自己孙女儿也算说的过去。

只满意了可不意味着柳肖氏就会轻饶文氏。毕竟,俗语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反正不管谁压倒谁,柳肖氏可也不会当被压倒的那个。

更甚者眼下可是方家理亏!

回身反手照着文氏就是一巴掌:

“我说是哪家能生不能养,教出这样的畜生来!却是你这个徐娘半老还天天装俏的娼妇…”

柳肖氏帝都“第一泼”的名头可谓名不虚传,直把文氏给骂了个狗血喷头。便是打架动作也非同一般的敏捷。

文氏即便先发制人,人也年轻的多,却哪里是久经沙场的柳肖氏的对手?依旧很快失去控制权,更兼自诩书香名门,何尝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尖声撕骂大打出手过?

竟是很快败下阵来。

更甚者最后柳肖氏觑了个时机,一下骑在文氏身上。

围观众人简直看的目瞪口呆。

方简也顾不得柳兴平是自己上官了,气的浑身都是哆嗦的:

“快,快把她们拉开…”

方家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拥而上,分开两人。

文氏已是钗环狼藉头发散乱,而比这更不能忍受的则是和柳肖氏当众厮打——

文家书香名门的名头啊,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打击过大之下,竟是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那边儿柳肖氏瞧见了,却是不甘示弱,也瞬时躺在地上,变得气若游丝,饶是如此,还抖着一只手指着方简母子:

“你们不是人啊!这还有王法吗?不是瞧在我苦命的孙女儿、瞧在咱们两家要结亲的份上,我这会儿就一头撞死了…”

得,已经上升到结亲的程度了,更甚者,连结果都说了——不愿意迎娶柳娇杏过门的话,就等着吃人命官司吧。

这场戏实在太过精彩,便是闵氏这等见惯了稀奇古怪事情的人,也看的目瞪口呆,这样的大戏,当真可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其他人瞧得目眩神迷,人群后的袁钊霖却是面色惨白,嘴唇都咬出了血来——

旁人不知,他却清楚,差一点儿,跟方简一起跌落水中的就是姐姐袁蕴宁。

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赎取罪孽!

转头要走,却被陆瑄拉住,声音冷冽:

“怎么,这时候,还想去通风报信吗?”

“我不是…”袁钊霖痛苦的摇头,却是不知该如何给自己辩解。

是啊,怪不得陆瑄会骂自己蠢材,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蠢的吗?一时竟是眼睛都红了:

“我要去亲自问问她,如何要这般算计…”

难道为了荣华富贵,真的能让人扭曲到这等程度?

程明珠竟是变成了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

“你呆在这里就好!”陆瑄冷冷一眼瞧过去,“只即便你吃里扒外又如何,你的明珠阿姐,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以为她还是那个千娇百宠的武安侯府嫡小姐吗?方家和柳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管结不结成亲,第一个要处置的必然就是程明珠!

第105章

溪水浅碧, 清可见底,偶有鱼儿从水下越出, 登时溅的一地碎珠如玉。

绿水之上有亭子飞檐翘起, 一水如带缠绕四周,可不正是静怡园中以景色雅致着称的漱玉亭?

漱玉亭外花团锦簇, 蜂飞蝶绕, 亭内丝竹声声之外,更有缕缕笔墨馨香。

却是帝都一干贵女, 正或凝眉冥想,或挥毫泼墨, 或作书, 或画画, 端的是各显神通。

胡敏蓉落了最后一笔,又仔细端详纸上的这朵菊花——花瓣紫红,花蕊颤颤, 又隐隐透出背面的赭黄色。不觉大为满意,画了那么多菊花, 眼前这幅帅旗无疑最是传神。

即便诗文比试,自己无缘夺魁,书画上却有很大把握能名列前茅, 也算不枉自己才名了。

看胡敏蓉收笔,两个丫鬟忙走过来,一个接过笔来拿到一边小心清洗,一个则轻轻托起胡敏蓉的手腕帮着推拿。

胡敏蓉眯了眯眼, 眼角余光从旁边的几个女子身上扫过,待得瞧见程明珠面前的纸上不过写了一行字,下面依旧一片空白时,嘴角微微勾了勾——

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没了武安侯府的名头,程明珠再想如从前那般耀眼,是注定不可能了。从此后,再也别想和自己相提并论。

视线旋即挪开,投注在拿着枝笔不停把玩的何容薰身上,眸色却是有些转深——

虽然何容薰没有多说什么,胡敏蓉依旧敏感的察觉到,何家怕是也有意和杨家结亲。

毕竟,那杨修云有的可不只是家世,更有传扬在外的文名。

再加上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和皇后亲侄,等一系列显赫身份,何家如何会不心动?甚至,何容薰怕是也对杨修云颇多好感…

如果是今日之前,知道了这件事,胡敏蓉怕是会对此耿耿于怀。可这会儿,胡敏蓉却是不独没有着恼,反而有些莫名的期待——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胡敏蓉确信,那个人绝不是杨修云,而是今儿远远瞧见的那桂花树下的佳公子。

若是何家能先一步和杨家结亲,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毕竟,那样的话,家人就不会动把自己嫁入杨家的念头了…

正自胡思乱想,耳听得隔了个院墙的男宾那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啊呀!”

“墨菊!还是这么纯粹的墨菊!”

“有生之年能见到开的这样漂亮的墨菊,我真是死也无憾了!”

“不用说了,今儿斗花盛会的第一名,定然就是果郡王的这盆墨菊了!”

“敢问郡王爷可肯割爱?您老尽管出价,这墨菊如何也得让给我一盆…”

果郡王得意的笑声随即传来:

“那是…我们家的墨菊可是出花仙子之手…那可是花仙子啊,咱家这墨菊可不也沾染了非凡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