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叫袁钊霖羡慕的一点儿则是,这么会玩的陆瑄,怎么就没一个人敢骂呢?换成是自己,这么大了,还玩物丧志,可不得被老爹或者大哥追着打,人陆大哥倒好,前脚出来玩,后脚他家人就紧跟着送来各种精美吃食…

当然,要是袁钊霖知道,不独上哪儿玩怎么玩陆瑄可以一个人说了算,就是什么时候入朝什么时候成亲,堂堂陆阁老都得听儿子的,怕是更要羡慕死。

“你,你们两个约好的?也就是说,大哥他,不知道…”蕴宁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毕竟,大哥可是不乐瞧见自己和陆瑄碰到一起…

“是啊。”袁钊霖得意的点头,“大哥不想带我来,就只约了陆大哥,陆大哥又约了我,正好阿姐也想来,今儿个就热闹了…”

就只是一点,刚才陆大哥一直都是恹恹的,明明说好带自己去打猎的,自己提了几次,他都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还是陆家一个仆妇过来,说了几句话,陆大哥立马牵了匹马麻溜的就出来了…

殊不知蕴宁瞧着弟弟的神情无奈之余又有些同情,这个傻弟弟,连被陆瑄利用了都不知道,待会儿大哥来了,少不得要给他苦头吃…

“你想吃,烤黄羊?”陆瑄瞧着蕴宁,忽然开口。

前几日偶然从袁钊钰口中知道,蕴宁接到了庆王府的请柬,陆瑄就一直放不下心来。

才会想尽法子派了个王嫂过去。

方才听王嫂说了庆王府的事,尤其是庆王世子周珉的古怪态度,陆瑄立即察觉到情形有异——

从小到大,陆瑄都有着傲视同龄人甚至成年人的冷漠、沉稳,可只要事关蕴宁,冷静什么的就全都没了用。

而所有的心烦意乱,都在瞧见蕴宁的那一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周珉想要做什么,都有自己在呢。

“陆大哥,咱们赶紧走吧…”看陆瑄始终不做声,袁钊霖忙开口提醒。

“好。”陆瑄点点头,却是瞧着蕴宁道,“要不要去看我们打猎?”

“对呀。”袁钊霖也来了兴致,“阿姐和我们一起吧,待会儿我和陆大哥保准帮你猎的到黄羊。”

“我,也能去吗?”打猎吗?那般朝气蓬勃的场景,前世今生,别说经历过,蕴宁根本连见都没见过,闻言不觉很是心动。

“当然可以。”陆瑄脸上笑意更浓。

袁钊霖自来都是唯阿姐之命是从,闻言也猛点头:

“阿姐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很有意思的…”

袁家习武出身,家族男女都会骑马,蕴宁回到袁家这一年多来,拳脚自然不成,马却是会骑的。

禁不住两人再三怂恿,便会山庄换了身正红色的骑马装束,陆瑄又特意为她挑了匹温驯的枣红色小母马,一行人很快出了山庄,往景山而去。

打猎的事是早已定下的,山上早圈出了一片猎场。

蕴宁几人还未到,远远的便能听见猎场中狗吠声声。

守在那里的荆南荆北忙迎了出来:

“主子,现在就开始吗?”

语气中也全是跃跃欲试。

陆瑄点点头:“荆东荆西和我下场,你们守在袁小姐身边。”

两人闻言,脸色当即一苦——

要不要这么记仇啊!不就是上次一个大意,让那梅家表小姐有了可乘之机吗…

却是根本没胆子说不。

倒是蕴宁瞧他们俩可怜,忙摇摇头:

“我没事的,你方才不是说,没有狼虫虎豹之类的吗…”

“不行。”别的事好商量,事关蕴宁安危,陆瑄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含糊,到底留下荆南荆北,又亲自把蕴宁送到一个相对平坦的高地。

蕴宁到了后才发现,高地不独视野极好,更甚者还有一个小巧的桌案,桌案旁放着把椅子,椅子上又有刺绣精美的厚厚的褥子,连点心茶水都备的很齐全…

还没等蕴宁开口问呢,袁钊霖已是不住点头:

“还是陆大哥想的周到,阿姐你就在这儿坐着正好。”

一番话说得采英采莲无语至极,心说自家少爷,这是有些傻吧…

旁边的荆南荆北却是心有戚戚焉——

能说这些东西全是主子一个人精心准备的吗!

要知道平日在府里,老爷可是特特嘱咐过下人,就是用的茶,也得试好温度再端上去,决不许多浪费主子一点时间。而眼前这些,主子却是足足准备了个把时辰,茶水是照着袁小姐的口味,点心也是,更难得的是,还考虑到茶水和点心配一块儿的口感…

什么叫把人放到心尖尖上,两人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这么一想,两人也不那么委屈了,毕竟相较于打猎而言,主子心里,分明是袁小姐更重要啊。

现在主子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主子以为,自己两个也比荆东荆西更可靠啊。

那边陆瑄已经收拾停当,跨上马后,却是又转头看了蕴宁一眼,笑着道:

“想吃烤黄羊?”

“啊?”陆瑄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蕴宁头都有些晕,下意识的点头。

“好。那你等着。”陆瑄应了一声,一拨马头,朝下面俯冲而去。

袁钊霖愣了下,也忙飞身上马:

“陆大哥,你等等我…”

很快,空地上响起一阵人仰马嘶之声,狗吠声几乎要掀翻这片山野。

而随着猎狗所到之处,便有一些动物被驱赶出来,竟然真有几头黄羊。

另外还有毛色漂亮的山鸡,灰扑扑跑的极快的兔子…

骑在马上的陆瑄哪还有平日里一点贵公子的冷傲?这会儿分明就是一个热血少年,马蹄声声中,弯弓搭箭一气呵长,蕴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黄羊已经倒在地上。

“陆大哥,好厉害!”袁钊霖高喝一声彩,身上的血性也被激起,跟着瞄准另一头,不想他的箭还未射出,陆瑄已是一记漂亮的回射,明明瞧着他连瞄准都不曾,却是又有一头黄羊应声而倒,更不可思议的是,那箭竟然穿透了黄羊的咽喉不算,又紧跟着射中一只雉鸡。

袁钊霖懊恼至极,陆瑄则忽然回身,兴奋的举起弓冲蕴宁晃了晃,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夸我呀,夸我呀”。

蕴宁抿着嘴,眼睛却不自觉弯成了月牙一般。

也不知陆瑄看见没有,接下去却明显更卖力了,□□那匹黑马简直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竟是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场中五六只黄羊收割殆尽,除此之外,还有十多只山鸡,十多只兔子…

至于袁钊霖,一路跟着陆瑄大呼小叫,却是除了野鸡两三只,一头黄羊都没猎着。

既佩服陆大哥功夫好,更是纳闷,明明瞧着陆大哥不像那喜欢玩的,怎么猎场上比自己还要嗨…

等到袁钊钰并瑞王世子周瑾赶过来时,触目所见唯有一片狼藉。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是说好的申时围猎开始吗,明明现在还不到呢,怎么就结束了呢?

再一瞧见袁钊霖和已经从高地上下来的蕴宁,袁钊钰脸就有些发黑——

怪不得陆瑄这小子今儿个这么浪呢,竟然把自己妹妹给拐过来了。

偏是周瑾在呢,也不好发作。

待得袁钊霖屁颠屁颠的拖了几只兔子跑过来,袁钊钰直接踹过去一脚,咬牙骂道:

“咱们老袁家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

陆瑄一片狼子野心,自己这傻弟弟就一点儿看不出来吗。

把个袁钊霖给委屈的,边往后蹦边道:

“大哥,您也别光知道骂我,下回您和陆大哥一道打猎试试,不定比得上我比不上呢。”

连你自己也是手下败将,还有脸教训我?

气的袁钊钰脸又更黑了几分,恶狠狠的瞪了陆瑄一眼,即便打不过这家伙,可敢打自家妹子的心思,打不过也得打。

便是周瑾也好奇的很,毕竟印象里,陆九这人再没意思不过,真是和老虎打一架,这家户说不定还愿意抬抬手,羊啊,鸡啊,兔子啊这类,陆九少爷哪会看到眼里?

这么想着,视线便落在最后面的蕴宁身上,难不成,和这少女有关?

陆瑄这回却是好脾气的紧,任袁钊钰横眉怒目,脸上始终笑意不减。

先冲周瑾一拱手:

“世子。”

又笑着对袁钊钰道:

“你们来的倒是巧,正好赶上吃好东西。”

袁钊钰脸色不是一般的臭——什么叫正好赶上吃,以为谁稀罕吃吗。

也不理他,只指了弟妹对周瑾介绍道:

“这是我阿弟霖哥儿,那个是我妹妹…”

蕴宁和袁钊霖也忙上前见礼:

“见过世子。”

“你们就是阿钰的那对儿龙凤胎姐弟啊。”周瑾已经有了猜测,这会儿得到证实,神情就是一肃,却是冲着蕴宁一拱手,“清河县君仁德泽被万民,周瑾佩服之至。”

钊钰这妹子不独生的美,更有一颗仁心,怪道便是陆瑄这样的人物也一头栽了进去。

不想袁钊钰也是气闷的紧——

一方面不舍得失而复得的妹妹嫁人,另一方面却也明白,陆瑄这样的人品和家世,也算的极好的了。

可让人恼火的却是,你说你要真对我家妹妹有那份心思,就赶紧托冰人上门啊?如今没名没分的,却偏要千方百计接近妹子又是几个意思?

第163章

心里有气, 袁钊钰一路上都是掉个脸子,和周瑾说话时, 倒还能和往常一般, 对着袁钊霖时,说没一个好脸色都是轻的, 根本是袁钊霖只要开口, 不管说什么,就得被他大哥给怼一顿。

到得最后, 就是陆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舅子今儿个真是被自己给带累惨了。

只他现在的身份, 也根本没立场说什么, 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袁钊霖被凶的一愣一愣的, 到最后,袁钊钰一个眼神看过去,袁钊霖都得哆嗦哆嗦, 恨不得使个隐身法,让他大哥瞧不见才好。

更可悲的是都惨成这样了, 袁钊霖愣是依旧不明白自家大哥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就突然间没了一点儿兄弟友爱情呢?外人面前也不给自己留一点面子。哪里比得上有本事还肯带自己玩的陆大哥?

到得最后,索性顶着袁钊钰要吃人的眼神, 直接屁颠屁颠跟在陆瑄身边转悠了。

登时把袁钊钰给气了个倒仰。

就是旁边年纪最大、始终有大哥风范的周瑾这会儿也是忍俊不禁。

蕴宁却是有些尴尬。可一边是自己大哥,一边是陆瑄,还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低了头权当不知道。

既是想好了要吃烧烤, 山庄里当然什么东西都准备妥当了。看主子们回来,有人烧火,有人把烤架摆好,蕴宁又拿出些自己亲自做的酱料。

闻到香味儿,被骂了这许久的袁钊霖终于又满血复活:

“阿姐快过来选一只,这几头黄羊都是膘肥体壮的,你要吃哪头,我就帮你烤那头…”

又转头满心感激的冲陆瑄道谢:

“多谢了,陆大哥,亏得你今儿个跟着过去了,不然这黄羊我怕是一头都猎不着…”

一句话说的袁钊钰再次翻脸,咬着牙道:

“话怎么那么多!外面这么冷,让你阿姐这么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陪了去房间里暖和会儿。”

“我,我不怕冷,不然,我送阿姐回去…”又被骂了,袁钊霖顿时心虚气短,只打猎也好,烧烤也罢,全是袁钊霖心心念念的事情,虽然被大哥骂的晕头撞向,却依旧强撑着想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荆南荆北几个差点儿没笑翻了,心说袁小姐这弟弟不是一般的好玩啊,世上怎么会有反应这么迟钝的小子。

陆瑄深深看了一眼蕴宁,再瞪一眼袁钊钰,拳头捏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捏紧,一再默默告诫自己,这人不独是袁大,更是未来大舅子,忍住,一定要忍住…

“你不怕冷,你阿姐也不怕冷吗?”袁钊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愣,下意识的偏头看了下,却正好瞥到陆瑄看向蕴宁的视线,却是更加不痛快,恨不得上前一个窝心脚把蠢弟弟踹回家才好,“让你去就快点儿去,哪那么多废话!”

袁钊霖一缩头,奓着胆子指了最肥的一头黄羊:

“陆大哥,我和阿姐选了这头,你帮我瞧着点儿,等我把阿姐送进房间…”

话音未落,却被袁钊钰厉声打断:

“等什么等?你阿姐一个人进房间不会无聊吗?你陪着她在房间里说话。”

眼瞧着袁钊钰又是一脚就要踹过来,袁钊霖终于不得不低头,含着两泡热泪,垂头丧气的跟着阿姐往房间里去了——

大哥今儿个如厕是不是没拿厕纸啊,也忒暴躁了!

打发走了姐弟俩,袁钊钰阴测测的瞧了陆瑄一眼,却是转头就把袁钊霖特意圈住的那头黄羊拽了过来,冲着周瑾一笑:

“世子,我瞧着这头就挺好,咱们就烤这头吧。”

又斜了陆瑄一眼:

“阿瑄你没什么意见吧?”

“怎么会?”陆瑄摇头,直接拎了旁边那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然,我再帮你烤一头?”

惊得袁钊钰往后退了一大步,怎么这家伙的语气,像是要把自己烤了呢?

这么一想,却是越发气闷,不甘示弱的瞪了陆瑄一眼,闷不做声的把手里的黄羊丢给下人:

“收拾一下。”

篝火燃烧起来,铁架子也架好了,仆人拿了把长长的铁钎子,把黄羊穿起来放好,想去帮陆瑄,却被拒绝了。

眼瞧着陆瑄一点点的把黄羊收拾的干干净净,又亲自一点点刷上精细的作料,明明是做的一般的活计,下人做来怎么瞧怎么粗俗,陆瑄却是行云流水一般,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配上他专注的神情,清隽的眉眼,竟是让人瞧了就怦然心动。

“真是个狐狸精!”又瞧见蕴宁呆的房间,窗帘动了动,气的袁钊钰用力转过头,只觉今天陆瑄实在怎么瞧着就那么骚里骚气呢。

“自打回到帝都,仲甫真是鲜活多了,终于有点儿朝气蓬勃的样子了。”“仲甫”是陆瑄的字。

周瑾只觉好笑至极,“噗嗤”一声就乐了,冲着陆瑄眨了眨眼睛,低低笑了一下。

语气中却是颇有些感慨,认识了这么多年,陆瑄从来都四平八稳,坑起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总觉得这家伙城府之深,比起乃父也差不了多少,之前也就在杨家时,瞧见过他跳脱的样子,还有方才猎场中鲜衣怒马的少年…

若非两人极为相熟,也差点儿认不出来。

袁钊钰凉凉的往那边儿看了一眼,正瞧见陆瑄又收拾了几只野鸡和兔子也全都串好放了上去,冷哼了一声:

“陆九少爷不是来年就要下场吗,不在家里温书,倒是有这等闲情逸致…”

“轻重有别。”陆瑄头也不抬道。

袁钊钰愣了一下,见阿妹一面,比春闱还要重要吗?

“不错。”陆瑄看过来,认真的点了点头。

袁钊钰越发愤愤然——果然是妖怪,竟然连自己想什么都能看出来。

“春闱什么的,如何难得到陆仲甫?”周瑾笑着道,“人生有四喜,金榜题名时这一喜,仲甫怕是拿定了。”

“不止。”陆瑄笑了笑,却是转头去瞧袁钊钰,“若然我能进入前三甲,希望阿钰能给我个机会…”

机会?袁钊钰愣了一下。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是。”陆瑄点头,一字一字道,“只有足够强大,才能遮风挡雨,她,值得世上最好的对待…”

会同意父亲说春闱之后,再行托媒人上门,一则是蕴宁还太小,二则,陆家家大业大,风浪也大,可蕴宁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但凡有可能,陆瑄只愿蕴宁和他同甘,绝不要共苦。

现在的自己虽然在陆家说话也算有分量,可陆瑄却觉得依旧不够,毕竟,自己还没有站在同样的位置和父亲对话的资格。

如果说安邦定国、一展宏图是自己的理想,那给蕴宁幸福,让她永远无忧,则还在这个理想之上。

这般想着,不觉用手捂住胸口——

一想到蕴宁会受苦,甚至会离开自己,这里便痛的什么似的,就好像,这颗心曾经被剜出来过一次一般,终其一生,陆瑄都不想再承受那种失去蕴宁的痛苦…

陆瑄口中说着,眼睛都似是在发光,这样一份沉重而灼热的感情,甚至让袁钊钰这样的旁观者都有些心惊。

一时不觉有些讷讷,简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相交这么多年,袁钊钰如何不知道陆瑄的性格,最是个智多近妖、狡诈如狐的,何尝见过他这么患得患失的一面?

那般浓烈的感情,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文才武略、无一不精,便是自己也多有不及的天之骄子陆瑄,分明是彻底栽了。

可不知怎么搞得,总觉得这样的陆瑄,有些可怕,隐隐觉得要是阿妹和他之间真出了什么意外,这人怕是发疯都是轻的…

“你们陆家人,还真是…”周瑾也没有想到,行走江湖时,惹得多少女子恨嫁的陆瑄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痴情种。又想起关于陆家的种种传说,神情又有些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