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如何愿意见他?别说是王梓云,就是现在王家的族长,老夫人也不会给面子的。

哪想到刚躺下,离开的陆珦又去而复返,鬼鬼祟祟的屏退下人后,跟老夫人说,又有娇客上门了。

问了后才知道,是孙子的心上人,武安侯府小姐袁蕴宁。

老夫人当即就坐不住了。

之前已经吃过好几次陆瑄从外面带的吃食,即便孙子每次都再三申明,是从外面买的,可瞧他宝贝的样子,老夫人也明白,十有八、九,是出自袁家小姐之手。

早对蕴宁不是一般的好奇,只是苦于没机会见到。

这会儿听说人就在自家,心里可不是和猫抓一般?

在房间里转了足足十多圈,终于下定决心,怎么也要去见见。

想要寻陆珦带路,却被告知,三少爷早有事出府了,心知陆珦定是怕陆瑄怪罪,借机溜号,顿时哭笑不得。

要说老夫人这会儿的感觉,对蕴宁好奇之外,还有说不出来的酸涩,更有把手心里的宝贝送出去,也不知对方是否能珍视的担忧…

而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在听到蕴宁说“不是诅咒”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甚至说,老夫人以为,方才那句话,简直就是世间天籁。

蕴宁刚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见礼,就被老夫人一下握住双手,颤声道: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旁边的崔琳琅,也同样眨也不眨的瞧着蕴宁,一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

袁钊霖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只觉崔琳琅这样要哭不哭的样子真是让人不忍心,忙也开口安慰:

“老夫人莫要担心,我阿姐可厉害了,她既是说不是诅咒,就一定不是诅咒。”

听他这般说,崔琳琅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立马转过来,袁钊霖被瞧得越发脸热心跳,讷讷道:

“我是说真的,听我阿娘说,就是广善寺的主持和尚,也说我阿姐是福慧双全的命格呢,我阿姐既是说无事,就定然无事…”

“好,好。”老夫人连连点头,就着蕴宁的手坐下来。

看蕴宁帮老夫人诊脉,房间里再次静了下来。

停了有盏茶功夫,蕴宁才收回手,神情却无疑更加笃定:

“老夫人也是脉象凝滞,涩而虚,同崔公子和琳琅姐姐一般…”

一句话说的崔琳琅神情瞬时黯然——

宁妹妹所见,可不是印证了崔家嫡系被诅咒的传言?

老夫人无疑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同样有些沉重。

“老夫人,琳琅姐姐莫要担心,”蕴宁忙道,又瞧一眼陆瑄,“我瞧着,陆公子和你们的脉象却是不同…”

话音未落,陆瑄已是伸出手:

“麻烦袁小姐,帮我瞧一瞧…”

低低的嗓音,听到耳朵里,却是一阵酥麻。

蕴宁脸越发红的厉害,只正事要紧,便咬牙伸手,不想斜刺里却是伸出一只手来,看过去时,却是袁钊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袁钊霖已是麻利的从怀里摸出一块丝帕来,准确无误的裹住陆瑄手腕。

好险没憋出内伤的陆瑄:…

想要揍未来小舅子一顿怎么办…

袁钊霖却是长出一口气,示意阿姐可以继续了。

徐徐搭上陆瑄的手腕,不过片刻,蕴宁便即抽离。

“如何?”老夫人神情急切,刚想问子息上可有碍,意识到什么,忙又顿住。

蕴宁抿了抿嘴:

“陆公子脉搏强健,身体健康的紧…”

更糟糕的是,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也跟着跳个不停,再不收回手,真要跳出胸腔也不一定。

老夫人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些:

“袁小姐可是已然看出来症结所在?”

蕴宁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老夫人,崔家历代祖上,是不是和表姐妹,联姻居多?”

其实早在听了王梓云口中诅咒一说时,蕴宁便想到了这一点。

上一世,祖父程仲离世后,曾留下不少手稿,因不是金银等物,自然没人放在心上,倒是蕴宁,求了不少人,终得以拿到手中。

其中就有一篇札记,是祖父生命的晚期游走于江湖时所记的一篇轶事,说是在一个深山老林中,亲眼见着一个人间地狱一般的存在。

那个山村里,侏儒、傻子,甚至还有多手多足的怪物…

身为医者,老爷子自然想要探索其中的根源,结果却是如何也查不到病因,因身体吃不消,老爷子最后还是离开了那个好客却苦难的山村。却在札记中写下了这样一个推测,老爷子怀疑,会出现这等情形,十有八九是村人因与世隔绝而彼此联姻太过频繁的缘故…

及至后来,蕴宁困守农庄时,也见到了一对儿表兄妹结亲的夫妻,他们的长子生下来和祖父描述的那些怪物不是一般的相似,至于下面两个孩儿,人倒是不傻,却是比之寻常人要虚弱的多。

“不错。”崔老夫人点头,心旋即一紧,“难不成我们家会这般,其实和王家有关?”

“确然有关。”蕴宁点头,“不过,不是老夫人想的那般。”

“老夫人可见过别人种地?”

“一块地,若然今年种了一茬药,顶多三年,就要换另一种药物来种,不然,不独药物长势不好,便是药性也会大大减轻…”

“崔王两家,历代联姻,就如同种了一茬又一茬药物的土地,生机渐渐减少,更甚者,会滋生出可怕的东西…”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遽然变了脸色——

崔家历代可不正如蕴宁所言?

原来不是诅咒,竟是和王家联姻太过频繁的缘故吗?

又想到祖上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限的几位没能和王家联姻成功的先祖,诞下的后辈确然要健康的多…

“至于陆公子,”蕴宁抬头瞧了瞧陆瑄,脸又有些发红,“虽也是崔家嫡脉后人,和陆阁老虽有表兄妹之名,却无表兄妹之实,陆公子身体自是无恙…”

“怪不得我瞧着十弟有些蠢呢,还不是一般的弱…”陆珦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他口中的十弟,正是陆明熙和梅氏所生的孩子,即便梅氏照管的不知道多精心,却依旧从小体弱多病,更甚者陆珦瞧着,脑瓜也不是多灵敏,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比起自己来,还要笨些…

原还想着这是随了外家的人,哪想到却是表兄妹结亲的过?

作者有话要说:2017年的日历已经到了最后一页,2018年就要来了,回首这一年,真的走的很艰难,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悲伤。一年的时间里,先后送走了两位亲人,尤其是还在大好年华的妹妹…

每每看到“妹妹”这个词,或者听到别人提到姐妹如何,就觉得说不出来的悲伤,因为,再也没人喊我一声“姐姐”了,再不会有人跟我说“姐,码字时,别熬夜,身体要紧”…

看着懵懂无知的小外甥女,看着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一夜白头的父母亲,多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妹妹还在…可一切,终究是自己做梦罢了。

幸好,身边还有大家,也就是沉浸在故事里时,能远离太浓太重的悲伤,真的,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始终陪伴在身边。

妹妹的故去,也让我真真切切的明白,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也希望各位亲们牢记这一点,记得吃好睡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健康的身体是1,其他都是0,没有了“1”的存在,再多的零都没有意义。现在会注意让自己尽量不熬夜,尽可能的有正常的作息规律,有时间就去锻炼身体,也希望每一位亲们都能这样,因为,所有人都不但是自己,还是父母的女儿,是丈夫的妻子,是孩子的妈妈,这么多的身份,每一个,都要我们全力以赴。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祝大家健康平安,幸福永远,爱你们,谢谢所有亲的陪伴,谢谢。

第171章

“竟然是因为这个吗?”崔琳琅脸上的神情似哭又似笑, 喃喃半晌,忽然站起来, 掩面就往外跑, “我要去告诉阿兄,崔家嫡脉没有受诅咒…”

大颗的泪水却从指缝里渗出来——

兴盛了这么多年, 崔家简直被视为天下文人的源泉所在。

之前有多自豪, 在知道嫡脉被诅咒了后,便有多绝望。崔琳琅甚至怀疑, 莫不是崔家被上天宠爱太过,如今全部收回去不算, 还有额外的惩罚?

却没想到, 错误的根源不过在于祖上固守的血脉纯正之说罢了。

崔老夫人何尝不是一般的激动?紧紧握住蕴宁的手, 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亏得蕴宁之前已想到了这点,悄悄嘱咐陆瑄让人熬了碗安神汤,好歹让老夫人平静下来。

刚要说话, 崔琳琅已是扶着身体虚弱的崔浩回转,蕴宁还没反应过来, 兄妹俩已是齐齐翻身跪倒——

这之前不止崔琳琅,甚至崔浩都已是下意识的接受了自家受了诅咒的传言,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如今解开了心结, 较之之前,崔浩精神上明显好的多了,死气沉沉的气息一扫而空。

“琳琅姐姐,崔公子, 这怎么敢当?”蕴宁吓了一跳,忙去扶崔琳琅。

袁钊霖也赶紧去搀崔浩。

崔浩摇了摇头:“大恩不言谢,袁小姐不独是救了崔浩兄妹,更是救了崔家嫡系…由浩始,崔家历代后人将永奉小姐及小姐后人为恩人…”

这之前,崔浩可不也有不成亲的打算?既是受了诅咒,累及无辜女子不说,还要后人受自己承受的痛苦…

那样的话,崔家嫡系可真就要永绝于世了。

而崔家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名望,归根结底,全在嫡脉一身,没了崔家嫡脉,旁系即便继承了族谱,也早晚泯然世间。

所以说蕴宁这番话,说是救了整个崔氏家族都不为过。

甚至自此后,崔陆两家都在族规中又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就是但凡两家子孙,除了同姓不婚之外,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之间也决不可结亲。

这在最重姻亲关系、普遍流行亲上加亲的古代,委实太难得了。

以致到了后世医学发达时,两家后代还屡屡骄傲,自家先辈当真神了,竟是早在数千年前就能有这样超越时代的先见之明。才能令得两家历经千年之久,嫡系血脉依旧存于世间。

“既不是诅咒,宁妹妹可有法子,让我阿兄撑得过春闱之苦?”崔琳琅这会儿,简直把蕴宁当成神来崇拜了。

“小妹——”崔浩忙开口喝止了崔琳琅,又向蕴宁致歉,“是琳琅贪心了,恩人莫要放在心上。”

蕴宁慌得连连摆手: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崔公子莫要折煞我了。”

迟疑了下,终是道:

“我有一个药膳方子,倒是可以帮着崔公子和琳琅姐姐调理身体…”

又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之前的药膳方子也是极好的,想来当初,也是花了大代价换来的吧?只老夫人年纪大了,方子需酌情添减,老夫人可信我?我帮您在原来方子的基础上,重新拟一个。”

当初陆老太爷明显是疼极了崔老夫人,才能找来这么好的药膳方子,让老夫人得享天年…

崔老夫人也无疑想到了这点,却是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瞧着蕴宁温声道:

“好孩子,你方才说,可以拟一个帮着浩哥儿调理身体的方子…”

“嗯。”蕴宁点头,本来有些话想私下嘱咐崔琳琅的,这会儿听老夫人问起,便也不再隐瞒,“是,不瞒老夫人说,崔公子的身体太过虚弱,之前虽是调理过,却不得其法…好在距离春闱还有将近三月,期间按时用药、习练身体再辅以药膳,参加春闱也不是不行,只是之后,怕是依旧会大病一场,即便性命无忧,却是会留下病根,年老时,并不好过…”

“能抗得了春闱,不过是,大病一场?”崔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乡试时,虽是考中了举人,可崔浩却实打实的昏迷了三天三夜,请了几个名医过去,都说不中用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父祖就再不许他涉足考场。

相较于乡试,春闱无疑耗费体力更甚,别说自己这样病歪歪的,便是身体健康的读书人,考过后身染重病甚至一命呜呼的也不在少数。

而现在这位袁小姐却明确说明,自己参加春闱并不会有死亡之虞…

那不是说,嫡脉重兴并不是梦想,还有时间瞧着小妹成亲生子…

太过激动,几乎哽咽:

“袁小姐,我信你…”

崔琳琅咬了咬嘴唇,眸子里有希冀,更有担忧。

同样有些怀疑的还有陆珦,毕竟小九的这位心上人,还太小,怎么就觉得有些不靠谱呢。

可既是老祖宗和小九都没说什么,他也就聪明的没开口反对。

当下便有下人奉上笔墨,蕴宁提笔写了两个方子。

陆瑄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又交给崔琳琅:

“把这两个方子记下来,然后毁了。”

又看了袁钊霖并陆珦一眼:

“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崔家兄妹都很聪明,闻言旋即想明白陆瑄这样做的原因,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然自家病不好就罢,真是能如袁小姐所言,春闱前能调理到那样地步,无疑还是有些骇人的,到时候就怕有些心怀叵测的人会对袁小姐不利。

当即点头应下。

袁钊霖也有些懵懂。毕竟之前只粗略知道自家阿姐是懂医的,却不料竟是连疑难杂症都能治。又想到小叔祖能站起来走路,当时家人都说,是阿姐命好,给小叔祖带了福气,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莫非其实根本就是阿姐给治好的?

一时瞧着蕴宁的眼神简直膜拜到五体投地。

手里有了药方,崔琳琅如何还能坐的下去,便要急急离开,帮兄长熬药准备药膳。

蕴宁顺便开口告辞,老夫人很是不舍,却也明白这么把人留下,无疑有些唐突,竟是亲自把人送了出来,一路上拉着蕴宁的手,慈爱的模样,令得陆珦连连称奇——

老夫人平日里也就看小九时是这眼神,眼下这般,分明是对袁家小姐喜爱至极。须知平日里,就是老夫人一手教养出来的叔父陆明熙,都没得过老夫人这般眼神。

眼瞧着已是到了二门处,蕴宁站住脚,反手握住老夫人干燥却温热的双手,低声央求道:

“老夫人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不然等崔公子身体调理的好些了,再让我帮您看看药膳方子?”

上一世就深切体会过,老夫人于陆瑄而言何等重要,今生今世,蕴宁都不愿再看见陆瑄崩溃的一幕了。

可老夫人的脉象上瞧着却是有些古怪,身体明显好好的调理过,这么几十年了,不能说沉疴尽去,却也算生机充盈,近年来,却又出现衰竭之相,蕴宁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思来想去,怕是药膳方子需要调整一下。

只老夫人不置可否的模样,着实有些让人费解。

老夫人握着蕴宁的手蓦然一紧,只觉一股热流冲上喉头,眼睛也是热辣辣的,半晌忍不住,伸出手,把蕴宁抱在怀里:

“真是个心肠好的女娃娃…好孩子,你放心…”

孙子真是有福,能觅到这么好的孩子。以后有蕴宁照顾瑄哥儿,自己也能安心去见宗甫了。

“祖母,您回去歪着吧,我送霖哥儿他们出去。”陆瑄忙道。

这个臭小子,醋性还真大,竟是连自己也搂不得吗?老夫人笑笑的瞥了陆瑄一眼,却是识趣的放开了人。

又嘱咐蕴宁有空了多来和崔琳琅玩,这才在一众丫鬟服侍下回转。

蕴宁想了想,让袁钊霖去外面准备车子,却是瞧向陆瑄,低声道:

“老夫人的药膳方子,得空了你拿来让我看看。”

陆瑄神情就是一凝,方才蕴宁开口时,陆瑄就觉得有些不对,急着催老夫人回去,可不就是想问一问?这会儿听蕴宁这般说,意识到事情怕是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祖母的脉象,不对?”

“没有人做手脚,”蕴宁忙摆手,“就是药膳的效果,好像不太明显了。”

除此之外,还有老祖宗的态度,总觉得对活着不是太积极似的…

怕陆瑄伤心,这样的话,蕴宁并没有说出来…

看袁钊霖那边已是准备妥当,蕴宁便点点头,往自家车子那里去了。

陆瑄凝神片刻,转头往老夫人的房间而去,走近了才发现,一众下人都在外面侍候着,明显是老夫人和三哥有事在说,便止住了通禀的人,抬脚往里而去。

老夫人听到门响,抬头看是陆瑄,便招招手让他过去坐,又同陆珦道:

“你同瑄哥儿说说吧,总归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罢了,你们弟兄俩合计合计该做些什么。我出去走走。”

“是崔家嫡系受了诅咒的谣言?”陆瑄直接道,虽是疑问的语气,却无疑很是肯定。

陆珦一张脸就垮了下来——

所以说聪明的人最讨厌了,自己这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倒好,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当下也不再卖关子:

“还真叫老祖宗料着了,嫡系受了诅咒的谣言还真就在帝都传开了。而且我去打听了,九弟你猜,散播谣言的除了王梓云和方家,还有什么人?”

“崔家旁系也来人了?”陆瑄想也不想道。

陆珦气的往后一仰,一副垂死挣扎状——

还能不能好好谈话了,就不能成全自己一回。

“谣言止于智者,待得春闱过后,自会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