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啊呀呀, 齐家人怎么这样…”

“就是。还以为齐家是什么积善人家呢,这会儿瞧着, 原来根本全都是假的啊…”

“可不。要是陆阁老这会儿好好的, 齐家早跑过去捧人家的臭脚了,还敢这么嚣张?”

齐家人这般凶悍, 即便同情那位陆家小姐的遭遇, 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再往前凑,忙往后面躲。

只齐夫人虽然能驱散众人, 却是无法堵住人家的嘴,当下便把之前的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时气的好险没晕过去——

老爷在外为官, 眼下已是三年期满, 正是要谋求高升一步的关键时期, 真是家里的事情被有心人传扬开来,传到那些御史耳里,一个家道不修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这也是为何之前齐夫人再厌烦陆嘉怡, 也要把她死死扣在府里的根本原因。

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就是那么巧, 陆家人正好就赶过来了。

甚至齐夫人猜测,说不好陆家人是跑来报丧的吧…

这么想着,暗暗后悔大意之下, 才会让陆家人拿了把柄。更是把所有罪责都算到了陆嘉怡和苗姨娘以及赶来的陆瑄等人头上——

原来陆氏不过是表面上乖巧,其实就是个刁钻狠毒的。这会儿更是信实了长媳的话,小产什么的,或者根本就是陆氏故意的, 目的不过是为了死死咬住齐家。

还有苗姨娘,一个蝼蚁罢了,竟也敢打齐家的主意,真真是找死。

甚至认定宝贝儿子齐谦,之所以这些年来科举不力,说不好也是这两个贱人的缘故。

已然有了定论,齐夫人也不愿多说什么。先是冷冷瞧了被人推搡着送回来的苗姨娘一眼,阴沉沉一笑,慢慢道:

“苗家生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还真是有福啊。”

苗姨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脚一软,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夫人,我…”

却是害怕的浑身都在哆嗦——

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为诡异,自打入了齐府,苗姨娘就明白自己的使命,那就是无论如何得抓住齐谦的心,好为娘家铺路。

方才即便齐谦的和离文书把所有罪责都归到苗姨娘身上,苗姨娘也是敢怒不敢言。

然后紧接着,就瞧见了无数可怕的画面。甚至隐约间,似乎还有剥皮下油锅这样的恐怖画面…

这会儿清醒了,再往四周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哪里还有什么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

难道方才,其实是自己中了邪?一想到齐夫人方才看自己时的眼光简直和看死人一般…吓得趴在地上不停磕头:

“夫人,您听我说…”

只可惜齐夫人盛怒之下,哪里肯听她解释?只让人把苗姨娘堵了嘴巴拉下去,丢到后面车上。

然后怒视陆瑄,神情仿佛要吃人一般:

“敢算计齐家,凭你是谁,都要付出代价!看在我们两家有亲的份上,老身也不和你计较,只要你自己写下认罪文书,说明是如何毁我齐家名声,害齐家子嗣的。否则…”

所谓墙倒众人推,只要先把所有罪责都推在陆家身上,就不信朝中有人非要和如日中天的齐家过不去。

毕竟,自家老爷官声尚好,长媳的父亲执掌一部不说,也即将入阁…

齐谦这会儿却是依旧在陆瑄掌握之下,一眼瞧见齐夫人,眼泪都要下来了,只觉生死全有旁人主宰的惶恐,这会儿终于散去了些,颤声道:

“娘…”

却听身后陆瑄哼了声,吓得当即住了嘴。

对气势汹汹过来的齐训一行,陆瑄仿佛没瞧见一般。却是直接对上齐夫人的视线,慢慢道:

“我这人平生最恨的,就是旁人敢威胁我。”

齐夫人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妙,还未反应过来,陆瑄已是抡圆了胳膊,朝着齐谦就是一耳光。

陆瑄这一巴掌并没有使用内力,饶是如此,齐谦依旧被揍的原地转了个圈,左边脸颊当时就肿胀了起来,和苗姨娘相比,丝毫不逊色。

“你——混账!”齐夫人再没想到,陆瑄会这般行事,一时简直要疯了。

而回应她的是陆瑄又一声嗤笑:“嘴巴这么臭,一巴掌可不行。”

口中说着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齐谦身体旋即又逆时针转了个圆圈,登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你再打我儿子一下试试,我要杀了你…”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遭碰见这样的狠人,齐夫人情绪不是一般的激动。她这般暴怒,若是在齐家,所有人早噤若寒蝉,跪在地上请罪了。

可惜这回却是碰见的陆瑄:

“夫人既要我试试,如何敢不试…”

一个“试”字出口,又一巴掌扇了过去,左手随即在齐谦背上由上而下连拍三下,齐谦惨叫着就朝齐训砸了过去。

齐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砸了个正着,兄弟俩登时滚到一处,两人竟是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

“反了,真是反了!什么阁老公子,分明就是当街行凶的暴徒!”亲眼瞧着最宠爱的儿子被打,齐夫人真觉得心都要碎了,心疼齐谦之外,更恨陆瑄如此不识好歹,剥下自己的脸皮往地上踩。只这陆瑄也是蠢的,若然他真是扣着次子,自己再是痛恨,也只得忍着些。眼下既是放了谦儿回来,齐家这边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抓起来,全都抓起来,连同那个毒妇,一块儿扭送保定府!”

齐训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头晕,却也气的咬牙:

“好好好!既是你自己找死,就别怪齐家不客气。”

“和这样的凶徒不必讲什么情面,只管给我打,打死打伤,有爷兜着,等回去了,一律重重有赏!”

说着,一挥手,齐府家丁就冲过去,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只他们还不曾靠近陆瑄近前,又有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听着分明是有整齐的队伍跑过来。

众人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猿背蜂腰的年轻人,正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如飞而至。

齐训还没反应过来,那青年已是到了近前,直接护在陆瑄身前。

齐训就有些纳闷,又恨这人没一点儿眼里劲,这个时候还要跑来凑热闹,当下怒声道:

“我们是保定府齐家的人,你身后这人,还有后面医馆里的全是凶徒,识时务的就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扭送保定府。”

本以为对方听了自己的话,会麻溜滚到一边去。毕竟不管是保定府本地人也好,外地经过保定府的也罢,只要到了保定府这地面上,必然都听过保定府齐家的名号。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总不会有人不长眼,非要自己找死。

不想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讲,对面男子却是直接怒了:

“谁给你的狗胆,敢在我妹夫面前无礼?”

要说袁家几兄弟中,袁钊鸿性情最稳重些。之前袁明珠在袁家时,对这个庶兄并不曾看在眼里,两人关系也是平平。到了蕴宁时却又不同,和袁钊鸿关系颇好,便是给几个兄弟炖补药时,也必然有袁钊鸿一碗。

便是对辛明瑚这个嫂子也很是敬重。

袁钊鸿虽是话不多,却是把之前点滴都记在心底,对蕴宁的感情并不比其他兄弟差。

眼下听齐训的语气,对付陆瑄还不够,还要拿妹妹蕴宁说事,如何能忍得?

当下抬腿,一脚把齐训踹飞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好再次把惊魂未定的齐谦给砸倒在地。

眼瞧着两个儿子趴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齐夫人吓得尖叫出声:“训哥儿,谦哥儿,你们怎么样?”

又冲着同样愣在当地的齐府家丁道:

“还愣着做什么,抓起来,全都抓起来!”

那些家丁也是横贯了的,听齐夫人如此说,挥舞着棍棒就冲了上去。

只蕴宁既是跟着来了,丁芳华如何能放心?即便陆瑄身边带的有人,依旧准备了府里一些好手让袁钊鸿带上,是以别看袁家过来的也就一二十人,却全是身经百战的好手,齐府家丁冲上去的快,被打倒的更快。

那边齐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齐府家丁就倒了一地都是,等齐谦齐训哥俩凄凄惨惨的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时,齐家过来的人除了他们母子三人外,已经再没有谁还是站着的了。

母子三人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见此情景,登时鹌鹑似的缩成一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又有呼喝声传来。却是保定府府尹金子明带着差人匆匆赶过来了。

齐夫人顿时和瞧见了救星般,被两个儿子搀着,连滚带爬的迎着金子明去了:

“金大人,您怎么这时候才过来,再晚一会儿,我齐家老小说不得就要命丧凶徒之手!”

语气中满满的全是后怕——

那陆瑄果然早有准备,不然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个凶神恶煞来?

保定府毗邻帝都,从来治安尚好,之前齐家人跑过来报案说有凶徒想要谋害齐家时,金子明还有些不以为然,这会儿亲眼见到齐家人躺了一地的场面,脸色就有些不好。

只还没等他兴师问罪,袁钊鸿已是寒着脸一样马鞭指着齐家人怒声道:

“凶徒?你们齐家算什么东西,也敢诬告我武安侯府是凶徒?”

一句话成功阻住了金子明到了喉咙口的喝问。毕竟武安侯府名震大正,何人不知哪个不晓?

早看出对方气质不同寻常,再没想到竟是侯府之人——

齐家也算富贵,可和武安侯府袁家相比,照样是一个天一个地!

若然是换个人家,金子明或者还会为齐家谋划一番,毕竟想要太太平平的在这里继续做官,这些豪门右族,还是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可眼下对方竟坦承乃是武安侯府的人,金子明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要趟这个浑水。

第217章

明显看出金子明的顾虑, 齐夫人登时大怒:“什么武安侯府,全是一派胡言。金大人莫要被贼子蒙蔽, 只管将他带回府衙严加审问…”

陆家是文, 武安侯府是武,如何会无缘无故为陆家人强出头?

倒是旁边齐训脸色却是变了下——

之前帝都陆家共着人送到府里两张请柬, 一张是陆瑄成亲的喜帖, 还有一张,则是妻子祖母做寿的帖子。

彼时陆明熙重病的消息已是传的沸沸扬扬, 齐夫人心里厌烦之下,直接把陆瑄的喜帖给丢了, 更不许陆嘉怡前往帝都。

最终齐训和妻子成行。

也是到了帝都后, 齐训才知道, 虽然朱雀桥陆家已呈败落之势,陆瑄却是娶了个了不得的妻子——武安侯袁烈的嫡女。

当天因为陆嘉欣身体不太舒服,齐训就带了妻子提前离开, 后来诊出喜脉,夫妻俩兴高采烈的踏上了归程, 到家后光顾着说有喜的事了,却是把陆家和袁家结亲这事给忘到脑后了。

金子明明显根本没把齐夫人的话听进耳朵里。毕竟保定府距离帝都这么近,贼人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敢冒充勋贵后人。

再有为官这么多年,金子明自问还是有些眼力劲的。像对面这两个年轻人,俱皆龙章凤姿,仪表出众, 但看一身的气质,就是帝都世家大族出身,怎么也同匪徒挂不上钩。

当下不管齐夫人如何催促,就是不肯上前拿人。

袁钊鸿已经翻身下马,冲金子明一拱手:

“武安侯府袁钊鸿见过大人。”

陆瑄也上前一步:

“陆瑄见过大人。方才和齐家却是因家务事起了纠纷,倒不想竟然还惊动了府台大人,在下甚为惭愧。”

即便不认识袁钊鸿,金子明也知道袁家这一辈的孩子,确然是“钊”字辈的,去年进京述职时还有幸结识了武安侯府世子也是皇上身边颇受宠幸的一等侍卫袁钊钰,对方既是名字里也带了个“钊”字,应该就是武安侯府的公子没错了。

倒是旁边这位陆公子,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更甚者对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家事”,忽然想到一点,心里登时一跳。

那边齐夫人已是怒不可遏:

“混账东西!还敢提什么家事!什么书香门第,我瞧着你们朱雀桥陆家分明是天下第一无赖恶霸、穷凶极恶之徒!陆家的女儿我们齐家可要不起,你们还是领回去吧!齐陆两家以后再无半点干系!”

又看向金子明,一指地上躺着的齐府家丁:

“陆家这般欺辱齐家,齐家必与他家势不两立。金大人也瞧见了,这些人可全是他们出手打伤的,人证物证俱全,还请大人秉公处置,给齐家一个交待。”

说话间还特意在“朱雀桥陆家”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陆家并齐家,孰重孰轻,想必金子明定能很快做出抉择。

“您是,朱雀桥陆家的长公子?”金子明果然大吃一惊。身为官场中人,金子明自然对朝廷中的变动更加关注。

早在昨日,就已经知道了当朝首辅陆明熙清醒过来的消息。更甚者,连清醒的原因也都一清二楚。

这也就怪不得袁家人会为陆瑄出头了,两家分明就是亲家吗。

倒是齐家的做派,让金子明彻底糊涂了,毕竟即便陆明熙眼下尚且不能上朝视事,可依他的资历和威望,将来重返朝堂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齐家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怎么瞧怎么有些像得了失心疯了。

瞧在齐家家主的份上,便想着稍稍提醒一下齐夫人。只他还未开口,陆瑄已是接口道:

“齐夫人所言甚是。正好金大人也在,便请金大人做个见证。”

说着,把齐谦签了字的和离书呈上:

“陆家从此后和齐家再无干系。”

齐夫人一时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想着自己这边说要休掉陆氏,陆瑄不定要怎么闹呢,怎么也想不到陆瑄竟然这么爽快的就应下了,那模样倒不是齐家摆脱陆家,而是陆家急于摆脱齐家一般。

金子明也没想到,两家竟是闹到这样势不两立的地步,又一目十行的看了和离书上的内容,心知多说也是无益。便是对齐家也颇有些看不上——

齐大人还好,怎么后辈这般不成器。还有那齐夫人,人说头发长见识短,果然不错。这陆氏再在齐家待下去,还真会有性命之忧。

有心跟陆家结个善缘,便爽快的用了印。

陆瑄接过,一份收好,另一份则直接扔给了齐夫人:

“把陆家的嫁妆收拾好,明日我会派人到贵府取回。”

又冲金子明拱手:

“多谢大人仗义,他日大人到了京城,陆瑄再摆宴谢过大人。”

说着,和袁钊鸿直接上马,接了蕴宁几人一道往辛家参加婚礼去了。

“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瞧着扬长而去的一行人,齐夫人脸色铁青,这金子明可是自己请来的,即便不给齐家出头,如何也不该站到陆家那边去才是啊,“什么和离,是我齐家要休了他陆家女才对!还有那陆瑄,打伤齐家这么多人,要是放他就这么走了,齐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在保定府立足?”

看齐夫人不依不饶,金子明就有些不耐:“齐夫人还是莫要闹了。您今日所为,可有跟齐大人商量过?”

不待齐夫人回答,又压低声音道:

“陆阁老已然清醒,听说不日就能痊愈,这位陆公子,还是武安侯府的娇客,您眼下和他家闹到这般田地,怕是齐大人那里,也会有些为难…”

金子明胡说什么呢?之前陆明熙可是已然昏迷月余,根本就是活死人的状态。从古到今,就没听说有人昏迷这么多天还能活过来的。

且长子夫妻回府时也说了,就在陆瑄成亲当日,陆明熙就处于弥留状态了…

“金大人莫不是被骗了吧?还陆阁老呢,说不好这会儿人在不在都两说…”

所以说这就是齐家今日所为的原因了?金子明对齐家便有些看不上,反正自己也尽到了提醒的责任,齐家不信,那就算了。也不愿再留,直接道:

“既是陆齐两家的私事,本官也不便插手,以后齐家再有事,还请讲明前因后果,毕竟,保定府乃是国家公门,不是齐家私器。”

说完,留下面面相觑的齐夫人母子,扬长而去。

齐夫人灰头土脸之余,也没脸再这么站在街头。当下叫来一个伶俐的家丁,吩咐他赶紧去辛家找人打探一番——

方才袁钊鸿一说,齐夫人也想起来,辛家的女孩儿可不是嫁了袁家庶子?对方既自称是武安侯府人,方才言语间又提到辛家,必然就是辛家女婿无疑了。

一路上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总觉得今儿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刚到府门前,陆嘉欣就从里面接了出来:

“母亲,相公…”

又往后面瞧,一门心思的等着看陆嘉怡的笑话。

不想第二辆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是哭天抹泪的陆嘉怡,而是一个脸肿的和猪般的男子,吓得陆嘉怡往后一踉跄,好一会儿才惊道:

“二弟?!”

齐夫人却顾不得和她啰嗦,只怒声道:

“你和训儿都过来。”

待两人进了屋,才咬牙道:

“你们俩不是说,陆明熙已是病入膏肓,活不了几日了吗?还有陆瑄,怎么会和武安侯府扯上关系了?”

“母亲息怒,是孩儿的错。”齐训一下慌了,“我们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陆瑄娶了武安侯府嫡女为妻…说话时却是把这件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