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如果说有例外的话,也就只有参与庆王谋逆的云阳郡主了。

此女一直痴爱封烨,甚至在临刑时,还当着天下人的面公然向封烨吐露爱意,一时轰动京都。

可怖的是这样的情景,竟然也在梦中出现过!

陆瑄呆坐马上良久,掉转马头又朝着南门那里打马而去。

南门这边多权贵之家,若然旁人,纵马行驶时自然要多加小心,陆瑄却是全不顾忌,只管打马狂奔。

只陆瑄没想到的是,他的马刚拐到南城的方向,大街上紧闭的朱红大门却是次第打开,然后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出,却是好巧不巧,正挡住陆瑄的路。

马车里明显是女眷,马车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一眼瞧到陆瑄,纷纷装作偶遇的样子,热情洋溢的上前打招呼:

“啊呀,真巧,竟然在这里遇见陆大人。”

“陆大人可是要出城去接郡主?”

“啊呀呀,郡主终于要回来了吗…”

一个个竟是全然不顾陆瑄的黑脸,只管簇拥在陆瑄周围,分明是要厚着脸皮和陆瑄一起出城的意思。

倒不是众人不会看眼色行事,实在是想要见小陆阁老一面真是太难了。

啊呀,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换种说法,那就是想要见小陆阁老的夫人、清河郡主一面真是太难了。

倒不是大家嫌陆瑄在阁老中排名靠后,而是相较于有送子娘娘之称的蕴宁,别说陆瑄,就是内阁首辅也得往后站。

说起这事来,还得从蕴宁六年前生子说起——

怀第一胎时,蕴宁已是嫁入陆家足足四年之后。

之前因为蕴宁无法有孕,想要把女儿送入陆家做陆瑄侧室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毕竟那会儿众人都看出,比起乃父陆明熙来,陆瑄前程更加不可限量。

真有哪家女儿入了陆家,必然可以交好袁陆两家。

毕竟袁蕴宁既然无法生育,必然有愧于心,到时候妾室生子帮陆家传后,可不是帮了她的大忙?不独孩子将来前途远大,就是做了妾室的那个也可以母凭子贵。

不想大家想的很美,却是在陆瑄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有人想起陆家旧事,便想着陆瑄这边行不通,就去走走袁家的门路,毕竟当初梅老姨娘就是先被崔老夫人接纳,才得以生下陆明熙。

不想,却在袁家那里再次碰了壁。

甚至袁家人气不过之下,直言蕴宁并非不能生,而是不想生,不过是为着年纪太小,生孩子对母亲和孩子身体不利才会有意往后拖些。

众人自是不信,转而又托到和袁家沾亲带故的人家,想让他们出面劝袁家为日后着想。

不想依旧未果,甚至还有更可笑的话传出来,说什么袁陆两家之所以能够儿女成行,全是因为清河郡主的缘故。

前面的话大家倒还承认,毕竟大家都是亲眼瞧着呢,袁陆两家可不是人丁兴旺,更让人羡慕的是每家都是儿女双全。

可要说全是清河郡主的功劳,众人却是不信的。

毕竟真要那么神,清河郡主怎么不自己赶紧生一个。

这样的话传出去,当即被袁家人怼回来,说是蕴宁来年就会怀孕生子。

大家却只当做笑谈。毕竟真会生,早就生了,何苦等到惹来满城风雨的时候?还什么来年就会生,真当她是送子娘娘的亲戚不成?

几乎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想着来年袁蕴宁生不出来,八成就得死心认命,不再阻挠陆瑄纳妾。

再也想不到来年刚开春,陆家就传出少夫人怀孕数月的消息,然后在秋日不冷不热的天气,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三年后再度惊掉一地眼珠子,陆少夫人竟然生下了第二对儿龙凤胎…

这样天大的喜事一下轰动了京城。

众人目瞪口呆之余,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之前当做传闻的笑话,竟然全都是真的啊。

若非蕴宁身份高贵,等闲人根本近不得身,陆家的门槛可不是都要被踏破!

至于说当初那些想要送女儿入陆府为妾的人家,则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蕴宁不胜其扰之下,便时常闭门不出,或者避居城外,想着时间久了,这波风潮应该就过去了。众人见不到蕴宁,可不就退而求其次,全都把视线集中到了陆瑄身上?

本来都在家中坐着,忽然听说陆瑄正打马扬鞭往城外急奔,当即就有人想到,是不是清河郡主要回来了?毕竟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小陆阁老当真是个爱妻如命的。

能让有国士之风的小陆阁老这般失态的,天下间怕也只有一个清河郡主了。

说不好跟在小陆阁老身边,很快就能有缘见到送子娘娘,不对,是清河郡主了。

有这样想法的明显不止一家,通往南城门的路很快就开始拥堵。

也是巧了,就在脸色铁青的陆瑄准备掉转马头,换个方向出城时,城门那里却是过来两辆马车。

陆瑄一眼认出来马车上朱雀桥的标识。

明明心潮澎湃,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却偏偏是因受梦境影响太过,只觉举步维艰。

好半晌才找回了知觉,艰难的催动马匹。

本是拥堵的大路上瞬间闪出一条道来。

陆瑄一步步往马车而来,却只觉身体僵硬,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明明数丈远的距离罢了,却觉得和隔了个银河般遥远。

正自酸楚难当,却突然变生肘腋,两旁店铺中突然窜出数名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器,朝着陆家两辆马车扑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两条鬼魅般的身影爆射而出,一个是陆瑄,至于另一个,竟然是有阎王之称的封烨。

那张狰狞的黄金面具映入眼帘的第一时间,方才还拥挤在街道上的人流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所谓秋风扫落叶,也不过如此。

几个黑衣人明显俱是死士,身受重伤也不肯放弃,甚至最后倒下的那个黑衣人竟是拼着被封烨一剑贯穿,依旧把手里的宝剑朝着后面马车中套着的马脖子抹去。

随着马儿一声悲鸣,竟然带动车子翻倒,千钧一发之时,封烨飞身而入,在马车倒栽入护城河的关键时刻,一把拽住马车,又探身从车里抱了个女子出来。

收手之余,那马车随即轰然掉进了护城河,冲力太大,单手抱着女子的封烨一下跪坐地上,膝盖处随即有殷红的鲜血溢出。

“放我下来…”怀里温婉秀丽的女子声音惊恐。

封烨微微一哂,方才监斩了庆王及其余党后,手下密探忽然来报,说是还有庆王一党的漏网之鱼,这会儿也赶到了京城,想要对生擒了庆王的封、陆两家不利。

封烨听后顾不得向皇上缴旨,直接朝着南城门处而来。

方才危急时刻,封烨唯恐车子里面坐的是蕴宁,这会儿看女子的反应,立即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只他方才已是脱力,这会儿却根本站不起身来,闻言随即松手,自己却依旧跌坐地上。

下一刻一双柔荑伸了过来,却是那清丽女子,不独没有离开,反而紧紧抱住封烨的胳膊,用尽全力想把人扶起来:

“这么多血!封大人,你疼不疼?”

说着,不待封烨回答,已是珠泪纷纷,口中还哽咽着喃喃自语: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

陌生而又滚烫的泪水烫的封烨一个激灵,睁开眼来,正瞧进一双潋滟生波的水眸里,和其他女子瞧见自己就避若蛇蝎的鄙夷不同,女子的眼中全是心疼和不舍,那模样,仿佛比她自己伤了还痛似的。

甚至对上封烨那张狰狞的面具,女子眼神里也丝毫没有害怕或者憎恶的情绪。

被一个美丽的女子这般痛惜而不舍的瞧着,封烨也有些怔愣,心头竟有丝丝暖意淌过。

这女子倒也认识,可不正是云阳寿宴上,突然发病的聂清柔?

彼时只觉得对方是一个风一吹就会软倒的女孩子,倒不想竟是这么大胆的一个人…

声音也不自觉柔和起来:

“你去吧,不然怕是会被人拿来说嘴…”

“我才不怕。”聂清柔却是倔强的摇头,依旧坚持着原来的姿势,“他们说的都是错的,你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很好,真的,很好…”

这句话也不知在心底藏了多久,说出来几乎用尽了聂清柔全身的力气…

“怕是很快,就会有好事发生呢。”前面马车里,同样惊魂甫定的蕴宁正好瞧见这一幕,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来——

怪不得这些年来,柔妹妹高不成低不就,原来早在当初庆王府时,一颗芳心就失落在封烨的身上。

“宁儿,”陆瑄的身心却是全集中在蕴宁身上,封烨和聂清柔如何,他根本就毫无所觉,却是迟疑半晌,轻轻道,“宁儿可认识,一个叫梁有田的人?”

正不住往后瞧的蕴宁登时身形巨震,缓缓回头,怔怔瞧着对面神情憔悴的陆瑄——

梁有田,这人自己当然认识。可不是上一世人生最后几年所在的农庄庄头的名字。

看蕴宁虽是不发一言,神情却渐渐悲戚,陆瑄手用力攥住,又松开,却是用轻的不能再轻的语气道:

“所以说我不是做梦,真有那个人,对不对?”

“你——”到了这会儿,蕴宁如何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视线逐渐朦胧,颤声道,“你也记起了,前世的事吗?”

前世那个痴恋着自己而不得的陆瑄,慢慢和眼前这个憔悴却眼神近乎狂热的男人融合在一起。

蕴宁探出手,抖着手想要擦去陆瑄脸上的豆大的泪滴:

“前世今生,你受苦了…”

却被陆瑄张开双臂抱紧在怀里,那模样,仿佛寻到失而复得的珍宝…

“爹爹又跟我抢娘,坏死了!”一个稚嫩的男孩声音响起,语气里明显愤恨无比。

“嘘,”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孩,“爹刚刚被人打哭了,要娘亲帮他吹吹才不疼…爹真可怜…”

“那么大个人了被人家揍了,还好意思哭?妹妹你以后出门只报我的名号就好,千万别说是爹的女儿…”

两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本是躺在车里熟睡的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下被吵醒,在第一时间没有等来娘亲温暖的怀抱后,忽然齐齐张嘴,嘹亮的哭声瞬时直冲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q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