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样真的很痛。”

姚梦柔柔的说道,眉头皱起,似乎承受着极大痛苦。

思瑜换个姿势,手捏住她手肘两侧的骨头,轻轻摁下去。同时面上一脸无辜:“刚才你不也是这么挽着我,放轻松点。对了,我们学校有口百年古井,我带你去看看。爸妈,你们大人先聊。”

**

回头做个鬼脸,在思明的掩护下,没等白莲说话,她半拉半拽的将姚梦拖出教学楼,朝右一拐走到背阴处。

她尝试过压抑自己,可当姚梦挽住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心理建设全然轰塌。她发现:卧薪尝胆型的忍者神龟不适合她,即使重活一辈子,她个性中那份属于滦城人的直爽始终没变。

心火未熄,这当口老仇人刚好撞上来。

“走,去看水井。”

夏思明坐在花坛边,翘起二郎腿:“要去你去,我不去。”

熊孩子这么快就撂挑子!思瑜烦躁,捏住姚梦胳膊肘关节的手加大力气,同时捂住她的嘴,气场全开。

“你到底去不去?”

姚梦还是第一次受这种疼,明明妈妈就在不远处,她却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眉头轻锁,她看向花坛上的少年,眼泪再次上涌。

思瑜一直注意着姚梦,心中暗道好笑,她收敛了气势,耐心看着这一幕。

在姚梦期冀的泪眼中,夏思明抬头,正好目睹到柔弱少女最无助的一刻。心中暗喜,姚梦垂眸。以她的经验,恶毒姐姐必会被她亲弟弟责问,两人进而起争执。这样她顺便可以劝几句,表现自己宽容大度的同时,加深在少年心中的美好印象。

这样想着,她唇角向上勾起。可以预见,她的亲卫团,很快就要多一骑士了。这男孩子虽然挺酷,但他家里没钱,还有个这样讨厌的姐姐,到底该不该接纳他?这般犹豫着,她暂时忘却了手肘上的剧痛。

思瑜咧嘴,看弟弟皱眉朝她走来,在姚梦满心期待中说道:“这样的鱼泡眼简直丑死了,走,快去看那口枯井。看完赶紧让她从我面前消失。”

姚梦抬头,瞪大眼睛,怎么会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初战白莲花(下)

欣赏着姚梦的难以置信,思瑜心中默默为弟弟点三十二个赞。

肘部传来剧烈疼痛,姚梦心中升起强烈的不详感。

“姐姐,外面太阳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知道怕了,思瑜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女。谁能想到,这样菟丝子般柔弱的女人,会有那样恶毒的心肠,十六年中对她百般算计,最后甚至眼都不眨一下,就弄死她才五岁的儿子。

“树荫底下哪会热,再说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从阴影中走出来,她朝办公室内招招手:“爸、妈,我们走了,一会就回来。”

“去吧,妮儿和思明照顾好客人。”

点点头,她笑着看向姚梦。小白莲现在还嫩着那,套路无非就是欲拒还迎、以退为进那几招。只要堵住她那张嘴,她就无计可施。

“妹妹,咱们走吧。”

姚梦打了个冷战,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同龄人很危险。收掉眼泪,她做出阳光的微笑:“姐姐,我可以自己走。”

这么快就改了套路,思瑜从善如流的松手:“请。”

说完她回头看向汽车后视镜,白莲担忧的目光正投在上面。眯眯眼,她突然想起来,如果此刻太过聪明和强势,难免会引起老白花的怀疑。

一旦被姚家盯上,她的复仇之路定会举步维艰。看来刚才她太过想当然,这事还得好好想想。

**

托着下巴,她边思索着,边朝记忆中的古井走去。滦城虽然经济不发达,但历史上却是座千年古镇。刚才思瑜并不是信口胡来,轴二中操场西边,刚好有一口古井。

“到了。”

姚梦眼珠转转,看着井边的石碑,朗声说道:“一手颜体书法遒劲有力,这是哪位大家的真迹?”

思瑜扶额,她怎么忘了,数理化从来不及格的姚梦,素来有“古典才女”之名。前世圈中后辈聚会,在白莲的刻意安排下,每次他们姐妹都会先后展示才艺。这样一来,白莲落了照顾私生女的美名,姚梦也在她的衬托下越发耀眼。

见她不说话,姚梦羞涩一笑:“看我竟然把这忘了,姐姐肯定没有学过这些。等你回去后,我找我的老师一起教你。虽然老师很讨厌私生女,不过我求求她,这事肯定能成。”

看她得意的模样,思瑜讥笑道:“石碑上的字不是颜体,而是滦城博物馆馆长的欧体。这么厉害的老师,我们家还真用不起。”

至于私生女,她现在还不想辩驳这个问题,引起姚家的疑心。

环顾四周,暑假操场上没个人影。步步紧逼,她走到姚梦跟前,抱起她的腰将她放在井垣上,摁住肩膀让她坐下去。

“我也不跟你转圈子,说吧,你和你妈偷偷摸摸的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沁凉的温度传来,姚梦看着深不见底的古井,那里黑洞洞的,似乎藏着一头噬人的野兽。从这里掉下去,她绝对会没命的。

眼眶再次湿润:“姐姐,先放我下去,这样很危险。”

思瑜再将她往前推了推,只要她一松手,姚梦就会从这掉下去。夏季水位高,井面光滑,不出十分钟她就能消失,这样她就能报儿子一半的仇。

“夏思瑜,他们来找妈的茬?”

弟弟的声音及时提醒了她,姚梦死不足惜。但以姚家的势力,死她一个夏家全家都得完蛋。新的人生才刚开始,她不能为这个贱人搭上性命。

“我觉得是,你没看进门时妈笑得多勉强。你要不说,我就把你推下去。”

故意把声音放粗,既然姚家都认为她粗俗没见识,那她就粗鲁给他们看!前世的无数次斗争中,她早就总结出来:白莲花不怕斗嘴,就怕菜刀。

不管如何可怜无辜,上来胖揍一顿,打得她们生活不能自理准没差。

“真没有。”

不见棺材不掉泪,在弟弟看好戏的眼神中,思瑜从口袋中掏出钢笔,朝她胸下肋骨戳去。一下又一下,她用足了力气。为了前世所受的委屈,为了死去的睿睿。

“疼,救命啊。”

思瑜笑得得意:“敢说我是私生女,你享受的一切,本应该是我的。说,你来这有什么事。”

“妈妈只是关心你,想问问阿姨当年的事。”

姚梦眼泪成了珠子,委屈的看着一旁的少年。为什么他不帮她?他们怎么能这么恶毒。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在京城家中针对私生女姐姐布下的重重设计,只有满心怨毒。

“还不说实话,我这就把你扔下去!”

踹姚梦一脚,思瑜吊着她的咯吱窝,让她整个人悬空在井上。见她整个人剧烈发抖,她拉紧她的身子,让她露在外面的大腿在井边上下摩擦。

姚梦细皮嫩肉的,磨在混凝土上立刻红起来。比疼痛更磨人的,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是妈妈,她想要你生母的遗物…”

生母的遗物,思瑜回忆着,前世迁坟的时候,她生母遗物全都带回了姚家。当时她也见过,不过是些陈年旧物,并没什么独特之处。

还想继续问下去,耳边传来怒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姚梦眼中瞬间燃起惊喜,思瑜回头,就见操场铁栏杆外停着一辆桑塔纳,姚正平和宋兵满脸惊惧的站在那。

被抓包了,她瞬间紧张起来,现在该怎么办?

“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

弟弟的话点醒了她,思瑜忙把姚梦拉上来,大声喊道:“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个石碑都能掉下去。”

几句话的时间,姚宋二人已经下车走过来。思瑜假装脱力,将姚梦扔在水泥地上。

夏天正当午的水泥地有五十多度,白色棉布裙根本不隔温。姚梦一坐下去,整个人立刻弹起来。

“梦梦没事吧?”

两人冲过来,神情比死了老娘还要急切。

“我没事,只是有些痛。叔叔,你们不要怪姐姐,她不是有意推我下去。她只是吃了十八年的苦,看见我有些怨恨,一时想不开,所以才对我又打又骂恨不得我死。”

噗,思瑜笑出声,面不改色的扯谎:“姚梦,明明是你不小心摔下去,我及时救了你的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这么说我?”

姚梦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怎么能在做了恶毒之事后,还这么无辜。

“姐姐,我都不怪你了…”

思瑜理直气壮:“你的确不该怪我,你该好好感谢我。”

“叔叔,我要见妈妈。”只有妈妈,才能揭穿此人的面目。

**

办公室内凝重的气氛,被到来的四人打破。

“二嫂,梦梦被人毒打一顿,差点推到井里。还好我和宋兵路过,才及时救下来。”

白莲飞一般的走到女儿跟前,眼泪立时流下来:“我可怜的女儿啊!”

夏友良和林丽芬对视一眼,后者开口:“我家妮子虽然性格大咧咧的,但没什么坏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梦梦,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姐姐性子急躁,让你凡事忍让点。刚才出去时还好好的,你还保证过要好好哄着姐姐,怎么一眨眼就被她推下了井?”

白莲的火上浇油,并没有打扰思瑜的思绪。向前一步,她撩开姚梦裙子。入目上下条纹的血色擦伤,在小黄鸭的底裤下怵目惊心。

“大家看,这是她跌下去时大腿的擦痕。思明在边上也看到了,是她一不小心摔下去的。你们想想,我要想害她,肯定速战速决,至于费心思弄伤痕出来?你们如果还不信,咱们可以找110来看,反正我不能被这么诬蔑。”

鼓着腮帮子,她撅起嘴,一副赌气的模样。

夏友良松口气:“思明,是这样么?”

思明从小爱打架,栽赃嫁祸的事做多了,此刻当然向着他亲姐:“是这样,她一路上咬文嚼字的净是摆弄。到井边,非说那石碑是颜体,我姐纠正说是博物馆王馆长写得欧体,她老大不高兴,非要亲自确认。一生气步子没走稳,就差点摔下去。”

三人都知道姚梦遗传自姚正峰的强烈自尊心,白莲虽然有些疑惑,但多少吃不准。想起来这的目的,她还是决定先放一放。

“没事就好,都是小辈们开玩笑,大家别往心里去。”

思瑜敢这么算计,就是吃准了姚梦性子。不同于白莲的彻底阴险毒辣,从小顺风顺水的环境,养得姚梦有些清高和掐尖。

“我爸说做人要宽宏大量,今天这事就先算了。对了姚叔叔,我的赡养费,你们带来了么?”

姚梦身上疼,脑子晕,姚正平脸一僵。刚才他跟家里通过电话,那边对此事全然赞成。二哥甚至特别不耐烦的交代,只要将遗物拿回去就好。

“思瑜别急,你生父已经说过,充分尊重你的意愿。不过他对你生母心怀愧疚,想让我们带她的遗物回去,也好存个念想。”

又是遗物!白莲想要遗物,姚正峰也想要,那这遗物更不能给。

“可是姚叔叔,我也想留个念想,毕竟那是我亲妈。”

“…”姚正平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往励志创业上扭,大家给点意见撒。今天被基友幸灾乐祸的嘲笑,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冷评体质的人。

面子全没了,orz~

昔年往事

夏阳似火,办公室内的气氛也如外面一般焦灼。

林丽芬看着鼓起腮帮子的女儿,无奈的出来打圆场:“都这个点了,大家先休息会,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姚梦转转眼珠子:“妈,咱们都歇息会。”这样她也好有空,对母亲和叔叔揭穿夏家兄妹的残忍面目。

思瑜心思乱的很,前世刚进入姚家时,她整个人跟聋子瞎子似得。现在回想起来,竟捕捉不到多少有用的讯息。

“你们远道而来,要不一块来我家吃。”

夏友良客气的邀请道,姚家一行四人以地方招待早已所准备好为由婉拒。

**

送走他们,思瑜将杂乱的思绪撇到一边。生母遗物的事给她提了个醒,前世她所了解的一切并不一定全面和真实。

重活一次她总不能照本宣科,凡事要审时度势,做出最适合的判断。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母亲的病。

“妈,箱子我们来搬,现在你得好好休息。”

夏思明一言不发,不过他却主动走到了最大的箱子旁。里面满满的全是书本,看上去就很重。

“丽芬,是思瑜半夜起来解手,听到了咱俩的话。”

夏友良解释道,思瑜挽住母亲胳膊:“妈别这样,再不回去菜都凉了。我好不容易下一次厨,你们可得趁着火候尝尝鲜。”

养了十八年,不是亲生的也早已跟自己肚子里爬出来没两样。林丽芬何尝舍得女儿,见丈夫点头,似是有原因,她疑惑的同时松一口气。

“妮儿做的肯定好吃,咱们回家。”

思瑜搬起放教鞭墨水的杂物箱,夏友良也搬上一个,三只箱子三人刚好分完。锁好办公室门,林丽芬仰头逼回眼泪。得了癌症,往后她怕是再没机会来上课。

三人静静的站在后面,无声的给予她支持。半晌,思瑜走上前:“妈,等病治好了,你还能再回来教书。”

林丽芬抽着鼻子点点头,回过头来时已是面露笑容。最起码,现在还有家人在她身边。

迎着骄阳,穿着白衬衣的一家四口搬着箱子,昂首走出教学楼。阳光打在脸上,也照亮心底。林丽芬恢复笑容,对着门卫打招呼:“李叔,吃饭了。”

“吃过了,林老师回家啦。”

“是啊,你忙。”

门卫李大爷走出来,有些神秘的说道:“刚才开吉普的那些人,是来找你的?”

听到敏感字眼,思瑜忙走上来:“李爷爷,他们是不是说了什么?”

李大爷点头,有些气愤的说道:“刚他们出校门时停车,我听车里俩人,好像在说私生女、小贱人什么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我耳聋眼花的听不清楚,也许听错了,你们别往心里去。”

思瑜再次感叹小地方的好处,民风淳朴不说,有点风吹草动谁都瞒不过。

“我知道了,谢谢李爷爷。”

**

走在柳荫道上,林丽芬阴下脸:“李叔从来不乱扯谎,真没想到他们这么上不得台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思瑜嗤笑:“要不怎么叫衣冠禽兽,妈你这么高尚的人民教师,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

“什么高尚,妮儿还打趣起你妈来了。”

“我哪儿敢,妈我说真的。要不你问爸,那俩人早上来咱家,之口不提有人来学校找你。对了,他们来找你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他们进来后很客气。表明身份后,就说想多了解你和你生母多一些,好给你安排老师和学校。”

这是忙着知己知彼,怪不得前世那母女俩对付起她那么得心应手。

“妈你都说了?”

林丽芬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多说,你假小子似得,别人一眼就能看到底,还用我多说。”

“假小子还不是妈养出来的,把我养的这幅傻样,我可不得赖着你和爸。”

林丽芬哭笑不得,点点女儿脑袋:“你啊,今年都十八了,还没点女孩子样。”

思瑜笑着,心里却更有把握。刚收拾姚梦时,她就想给姚家那边留下一个横冲直撞的粗鄙印象。再没有什么,比母亲毫无防备下的亲口证明更有说服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她懂,太聪明的她必会引来姚家的注意。她一个人倒没关系,但现在的夏家风雨飘摇,指不定哪根稻草,就能彻底压垮。这些都是她最亲的人,她不能冒这个险。

**

一路吵吵闹闹,很快回到家。一家人吃着午餐,思瑜也终于知道了当年之事。

“生你的人,是我大伯家的姐姐,名叫林丽萍。大伯是老革命,命不好赶上文革批斗,就把堂姐留在我们家,我和她是睡一个被窝长大的。六十年代闹三年灾荒,七十年代兴上山下乡。虽然已经在村里,姐姐这样的还得再接受中下贫农改造。闹得最凶那会,她被强行塞上火车送到垦区。”

“等七九年知青返城,风声彻底过去。姐姐回来,说自己在垦区结婚,那北京知青让她回乡等人来接。当时我们就觉得不对,咱们这知青糟蹋完好人家闺女,拍拍屁股走人的还少么?没等我们说,她就查出来三个月身孕。”

接下来是她母亲死于产后大出血,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八十年代初,这种事情并不鲜见。

一直沉默的夏友良也出声:“当时我和你妈商量着,孩子总不能没爸妈。我和你妈刚结婚,就直接做主,将你户口迁了过来。”

林丽芬点头:“可惜我们没福,我这病也得拖累你。虽然姚正峰不是东西,但总比在咱家吃苦强。你去那边过好了,以后还能拉拔下你弟弟。”

夏思明绷紧嘴:“我才不用夏思瑜去帮。”

思瑜拧紧眉,她生母处处透露着平凡,到底是哪点被姚家看上,千方百计要带回遗物?

“所以妮儿,你再好好想想。”

怎么话题又扯这儿来了,思瑜果断拒绝:“不管论理论亲,我现在都不能回去。爸妈还有思明,我总觉得我生母那些遗物中,似乎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秘密。趁着姚家人来之前,咱们得先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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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丽芬知道了姚家两面三刀,此刻也没再坚持。依女儿要求,她打开了储藏室内那只老旧的红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