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境况之后不见任何诧异的人。

在检查他随身物件的时候,他身上的所有东西自然已经转呈上去,其中有一个是行商的通关文凭。

林初容想着李贤跟他说的话,面具下藏住的视线里不禁起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抬眼看去,阮慕白似乎并没有太过留意他,而是径自优雅地也取了一只杯子,神色淡淡地饮着酒,没有点滴深处水火的意识。

闲闲散散的态度,整个神色都是温温的。

实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失了大量家财的商人。

“阮公子身上的伤可好了?”林初容淡淡地问了句。

“哦,过半个月左右也便好了。”

“…”

应地也很随意,很是轻描淡写,但按照李贤同他说的,林初容也知道那并不是一般的伤口。深可见骨的刀伤,也是那时让他陷入昏迷的主要原因,据说只要再深几寸,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那些流寇下手,从来是不知轻重。

见林初容不说话,阮慕白狭长的眸一抬,温温地问:“说起来,林先生来这里,恐怕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意有所指。

“哦,对了,我有些事,不知道阮公子能不能在这里稍等片刻?”

“那是自然…”

阮慕白目送林初容走出,帘子一落,刺眼的阳光也被隔断了几分。这个时候眉心才微微蹙起,眼里透出几分深思。

帐外看守的士兵见有人出来,神色顿时愈发肃穆了几分。林初容走了几步瞥见一旁有些神色诡异的小太监,笑吟吟地走近了,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话传到了吗?”

那小太监忙不迭回话道:“传了。传到了!”

“哦?她有没有怀疑?”

“传地很委婉,应该…没有吧。”听声音并不是很确定。

“没事,没关系。”林初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如果放在平常,阿婉或许还会留意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十万火急,想来这丫头也会病急乱投医了。

摸了摸下巴,面具下的神色顿时万般的狡黠。

今晚…似乎有好戏可以看吧。

他随手招呼了一个士兵,又让把话带了进去。

“阮公子,今晚王爷留林先生用膳,恐怕先生要晚点才能回来,特地让我们准备了膳食,还请公子多包涵。”

“知道了。”

应了声,看着士兵把饭菜搁在面前的桌上,阮慕白看着他们走出,帐内顿时又剩下了自己空落落的一人。

周围的摆设很精制,虽然是在野外,然而看得出来很是考究。床榻周围搁了几个盆栽,并且落了些许帘帐,看去若隐若现,如不是在军营中,倒更似几分贵族公子在外新设的楼榭雅间,极适合一夜的露水姻缘。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闪过“春风一度”这个词的时候,忽然有种格外诡异的感觉。

阮慕白又看一眼桌上在饭菜,周身漾起一抹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并不是什么危机的预兆,然而让他觉得,今天的一切不知为何偏偏是感觉过分奇怪。

“是最近太累了吗…”轻轻叹了口气,一日奔波本来就显得疲惫了,取了碗筷小食了些许,不知不觉也已到了日落的时候。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桌上留了些残羹冷炙,烛火忽明忽暗,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也要燃到了尽头。

既然是贵客,怎么只给了半截蜡烛,这用到半夜不就灭了吗?

阮慕白微微蹙了蹙眉,这时忽然从外头漏入一阵风,将烛火吹地陡然一灭。

“…”

再次轻轻地吐了口气,他正准备起身,只听隐约间有几下脚步声。

来人的步声放地很轻,只是在一片的寂静的夜色中,却也是显得清晰。

明显不是守卫的士兵。

什么人?

他眉心微微拧起,也放慢了步子,顺着微薄的月光轻轻走到帐边。屏息间,可以感觉到外头的那人慢慢地也是离帐子愈发地近了。

声音很轻,那人也已经走到了门口。

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一只手轻轻地深入,将帐帘捋开细微的一条缝。是一只纤细的手,果然不是什么士兵,没有粗陋的茧,是一只肌肤细致如脂的手。很小巧,也很秀气。

慢慢走入的那个身影显得略矮,因为里面的烛火初熄,光线昏暗地看不清周遭,她轻轻地迈了两步,似乎在摸索寻找着什么人。

阮慕白看她往里走的时候,在帘子落下的一瞬往她那里伸出了手抓去。转而周围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那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什么人,一惊之下猛然地几下挣扎,不想力道也是颇大,蛮横之下他的脚下一个踉跄,撞上桌脚,顿时翻倒在地上。

“嘶——”天旋地转的感觉,背部无意中撞上牵扯到了伤口,阮慕白痛地一阵晕眩,然而抓住她双肩的手仍是没有松下。

这个时候的英王军队中不该出现这种行踪诡异的人。

是间隙、细作?

正想着,忽然有只不安分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因为周围光线昏暗,她摸地似乎毫无章法,然而他还未开口,只听来人窃窃小声地问:“是…林初容吗?”

这个声音…

他的背脊霎时一僵,甚至忘了去躲开那两只袭向自己的不安分的手,感觉有一骨热意带着剧烈的疼从背脊上顷刻蹿了开去。

这人还在锲而不舍地“蹂躏”着他的脸似乎想确认什么,半晌,他才轻轻地“呵”出一口气来:“不可能的吧…”

这一句话太轻,也太漂浮,落在沉寂的四周,却是分外清晰。

还在乱动着的手忽然一顿,虽然看不见,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人霍然长大的眸,乌黑间透出分外惊奇的神色。

徐徐地吐了口气,终于是一贯温和含笑的语调:“阿婉?”

两个字落在周围,陡然在一片空阔间沉寂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妖孽林兄不安好心…

35、第34谋 松口放行 ...

想过无数种可能相遇的情形,但怎么也料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场面。阿婉哑然地愣在那里,陡地有些言语不能。

“哎,前两天王爷新找了个男宠,生地那叫个好看,我都恨不得想多看上两眼。”某太监面路遗憾地说。

“是啊是啊,本来还想着王爷怎么可以这样金屋藏娇,但是看到过之后才觉得其实这真的不是王爷的错…”另一个附和道。

“王爷把他藏在『哔——』的地方,居然还不叫人看守,真是个放心啊。”

“对啊,不过今晚听说阮公子回来了,恐怕王爷是没空去了。想来是对这个人太过放心了,居然‘完全’(这里放重了语调)没有人看管,看来是认定了这样柔柔弱弱的人是没办法逃脱的啊。”

“说的也是啊…”

阿婉默然地回想着白天偷听到这话之后兴高采烈的神色,身上多压着一个人,却是顿时感到无比咬牙切齿。

林、初、容!

这个时候如果她再想不明白是林初容给她设下的局,她真的枉费自称一句是他的妹妹了。

到底老天是给了这个人一副怎么样的心肝,居然让他来这样陷害她的?亏得她担心地要死,还这样劳心劳力地一路寻找过来深入虎穴,这个人却显然是过地不错,逍遥自在的,要不然这英王军营里的小太监们怎么会听他的指挥。

“阮…少爷…”干巴巴地叫了一句,阿婉难免有些泪流满面的冲动。虽然她的确是到了适婚的年龄,但是林初容未免也太过心急,居然教了阮慕白来霸王硬上弓?

这个时候她整个人翻到在地上,成熟男人的身体沉沉压在自己身上,依稀透来一些军营中独有的气息,泥土与草的气息,混着他的味道。

肌肤透过紧贴的衣襟传来彼此的热意,她一时窘迫,脸上也不由烫了起来。好在周围光线昏暗,他没办法看到她的困顿,只觉得吐息落在耳边轻轻地绕过,有些微痒,顿时惹得整个身子也热了起来。

阿婉恨不得咬牙。

明明已经是这样很是熟悉的气息,刚才心慌意乱之下,到底是怎么样才会把这个人跟林初容混为一谈的?

正想着,感觉肩上的力量一松,她正松了口气,忽然有一只大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

这样的动作很轻,很柔,同时也带着一些隐隐宠溺的感觉。

阿婉的瞳孔微微放大,全身陡地一僵,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落过一吻堵住了她的唇。

陡然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男人的气息,仿佛盈满了整个身子。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个时候却是深深地把她吻住,有些霸道,不容抗拒。

阿婉挣扎了几下,被他一把抓住了两只手,就再也用不上几分力气。

这个吻很长,很沉,很缠绵。

呼吸有些开始渐渐急促,很沉溺的感觉,直到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松开了她。

胸膛微微起伏,阿婉陡然感到整个脑子似乎空空的,一时间竟然都不知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记忆中,虽然阮慕白曾经对她万般挑弄,却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吻地太深,到最后居然给她一种快要窒息至死的绝望感,明明似是思念的举动,却在这样的坏境,在这人的不发一言之下,感觉有些——萧瑟。

风徐徐地落在身边。凉意顿现。

“看来,唐青墨还没有碰过你。”

最后落在耳边的却是这样的一句。明明是浅笑温和,但是叫人觉得冷。

阿婉愣了愣。转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眼里的迷茫渐渐带上了几分清透,语调也是如平常般散散的:“阮少爷说笑了吧,我是阮少爷的人,唐少爷自然动我不了。更何况——他好像也不会想要动我的吧…”

“哦,是吗?”

耳边轻轻地落过一声浅笑,阮慕白渐渐支起了身,忽然随手一揽,将阿婉带入了怀中。阿婉还没回神,却已被他借着周围布设的沦落,一把丢到了床上。

“这是干嘛!?”

她的语调中难得有些无措。

阮慕白看不到她的神色,却可以猜到这时候露出在她脸上的表情。

“原来林先生本名‘林初容’吗?今晚似乎是他有意的安排,既然阿婉与他也是熟络,想必也不会去拒绝他的好意吧。”

言语里带几分笑意。

他这个时候自然也明白过来,林初容恐怕并没有担心于让他“久等”,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是让他等他,而是叫他等着——阿婉。

“原来阮少爷也知道是被那家伙给陷害了!”阿婉一声惊呼,里面带几分同仇敌忾的快感,“那混蛋实在太可恶了,阮少爷想不想也对付下他?”

“…”

现在似乎重点并不在这里吧?阮慕白栖身靠近,伸手抚过她颊边的青丝,似笑非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屋里,现在似乎不适合这个话题?”

阿婉眨眼。他是想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吗?

“在紫园的时候就常常跟阮少爷过夜了,但是那时候你一直都只忙自己的事又不跟我搭话,我哪知道应该说什么话题。”

听这话,倒是有些委屈。

阮慕白本欲轻轻吻上她的侧颈,闻言动作稍稍一顿,莞尔:“这样说起来,倒还是我的不对了。”

“那是当然。”

“…”稍一沉默,阮慕白松开了她,“好了,起来吧。”

两个人身子一经离开,感觉空落下有些凉。

阿婉乌黑的眸里闪过几分空灵的神色,却是一眨眼间笑了下:“去哪?”

“当然是去见下林先生和王爷。”阮慕白随意几下理顺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转身瞥上一眼,“你去吗?”

虽然看不清,然而借着轮廓还是能看到那人从床上一翻而起的动作。

“去!”

当然去!她还得找林初容把账好好地算上一算。

阮慕白看不到阿婉的神色,然而背脊上无故感觉落上了一阵寒意。

到了英王帅帐前时,虽然已经时至人定,然而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们会来,外头的士兵并未通传,而是直接让他们走了进去。

进帐的时候,里头的两个人正在下棋。

黑白两子各占了半壁江山,英王李贤手上掂了一枚棋子正在苦苦思酌,另一人则是戴着一顶古怪面具,然而面具下藏住的视线间难免落上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阿婉的拳头握地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才强忍住没有向那人一拳揍去。偏偏林初容好死不死,把语调微微吊了吊:“哦哟,居然这么快就来了,久别胜新婚,你们也不多亲热亲热。”末了,他还煞有其事地补充了一句:“阮少爷,你看起来并不想这种‘不行’的人啊。”

“新你个头婚啊!”看到李贤在一旁闻言只是笑笑,阿婉终于忍不住暴跳如雷,但也卖了个面子,只动口而没动手,“姓‘林’的我告诉你,下次别指望我再为你费心费力!”

“呐呐呐,别姓‘林’的长姓‘林’的短的,你自己可也是姓‘林’的。”林初容拖长了语调好不欠扁,这个时候忽然有腻腻地笑了笑,“哎我说阿婉,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是我要捅破的哦,看来是你自己被阮少爷揭穿的,不关我的事。”

“林、初、容!”阿婉愤愤地低吼一声,意识到林初容话里的含义后,顿时满脸懊丧。

是谁说要低调来着,刚才把阮慕白误认成林初容的时候,她跟林初容那种“互不往来”的伪装显然已经不攻自破了。别说是精明如阮慕白,就是傻子都知道她同林初容关系匪浅了…

默默无语,她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顿时缺缺。

“看来这位就是阿婉姑娘了?”淡淡的一句,看似随意,但是吐字间有几分居高临下的王气。

阿婉愣了愣,忙是应了声“是”,感觉李贤随意在她身上落过一眼的时候,有种全身被看透的错觉。

轻轻把棋子丢回棋盒里,他却是吐了口气:“初容,我输了。”

阿婉看一眼棋局,黑白两字半壁江山,也看不出哪方略胜一筹,有些不明白英王到底输在了哪里。

林初容却是显得心满意足:“既然这样…”

“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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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几句寒暄,似是在客套,又感觉万分熟络。

从来没听林初容说过他和英王也有过什么交情啊…阿婉吸了吸鼻尖,心里正琢磨着,却听林初容忽然笑吟吟地道:“你们明天就启程去扬州吧。”

“什么?”

阿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初容带着面具的头却是微微扬了扬:“阮少爷,王爷答应放你们走了。”

“多谢王爷。”

想必阿婉的愣然,阮慕白的态度反而不见喜怒。

阿婉看看林初容,又看看阮慕白,想到在私下里探听到的一些事,终究还是沉默了。

说起来,阮慕白既然能负责军备的筹集,显是很得英王的赏识。军队中懂得筹备军资的人实是贵精不贵多,今天看阮慕白回来的阵仗,显然已有一定的份量。现在这个时候英王肯放他走,唯一的可能只是——卖林初容的面子。

如今,可以再次出发前往扬州,也就表明了,或许一切的波折也已经可以过去了。看阮慕白如今的境况,身边似乎并没有什么疑似唐青墨手下的人存在来着…

36、番外二 阮慕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