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瓷没有抬头,隔了很久,才有闷闷的声音从他低着的脑袋下面传来:“这还不是因为少爷喜欢你。”

可能是周围太静的关系,这句话显得格外清晰分明。阿婉的心头猛然一跳,哑了声音竟然说不出话来。

唐青墨…这个男人会喜欢她?

下午时分,周围的阳光洒下,显得有些沉闷。

阿婉正呆呆地出神,只听“咣当”一声,锁着的门被人由外打开,抬头看去,还未适应门外投入的刺眼的阳光,只听一句:“喂,刚才那两个人,跟我出来。”

未及回神,已有几个士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押起了他们两人。

虽然同样是押,但这时的动作分明比先前的粗暴好上了很多。

最后被带入的是某个大院,一干人将他们带到后便退了出去。阿婉目送那些人离开,遥遥看到门口分明看守了不少人,森严肃穆。虽然环境是好上了很多,然而也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囚笼而已。

暗暗地咽来下口水,抬头看向屋内,阿婉的视线中落上了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把他脸上的神色也衬得有些不真实,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人,阿婉就不由想到唐瓷的话,于是脸上不禁一热,顿时噤声不语。

就在她感到心跳微微加速的时候,唐青墨半晌沉默,终是先开了口:“现在没事了。”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安慰的话,可听到耳里反而越是叫人感觉不安。

唐瓷这时已是默不作声地闭门离开。

阿婉一瞬不瞬地凝眸看他,语调分明一颤:“你承诺了什么?”

“没…”

“到底承诺了什么?”阿婉咬了咬牙,堵住了唐青墨否认的言语。郑王是怎样的人,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得很,唐青墨被带走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交易,郑王绝不可能这样轻易地放他们出来。

想着,阿婉眼中的神色不禁默默一沉。

唐青墨的神色有一霎的动容,在她的注视下,徐徐吐了口气:“我只是许了他,我唐家会替他提供军资。”

阿婉的眼眸不禁微微睁大:“你是疯了吗?”

郑王军中的军粮到底还剩多少,他虽然不确定,但看郑军近期的所作所为,多少也可以作下猜测。弥补军饷,分明是一个无底洞般的存在。

唐青墨竟然会甘心把一整个唐家的基业都给垫进去?至少她所知道的唐家三少,并不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然唐青墨的语调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平静:“军令状已立,若近期内半不到军资,将处我斩立决。”如果不是言语字字清晰,很难想象这人话里说提的内容就已经关乎了生死。

“过几日,我会以寻求赞助为由,让郑王放你出去。”唐青墨的语调平缓如斯,“到时候离开了军营,你就…逃吧。”

你就…逃吧…

阿婉的心口猛然一揪,陡地有些困难了呼吸。

难道,这个人这么做的一起额,其实只是为了一个她?有种额外异样的感觉弥漫在心头,隐约前带胸腔的起伏也微急促了些。

阿婉深吸了口气,抬步走到唐青墨面前,扬起眸子凝视着他的眼:“那你呢?”

隔得太近,她的吐息擦上了他的肌肤,唐青墨不想她竟会有这样大胆的举动,眼里的神色也不禁微微一晃:“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

“不是我要担心的事?”阿婉自问一般地又重复了一次,轻轻握上了他的手,感觉冰冷的体温蹿上了自己的掌心,唐青墨的身子分明微微一僵后顿住,她的嘴角终于不自觉地抿上一抹笑意,“三少爷,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这一笑反有几分旖旎的味道,恬不知耻之余偏偏还带几分销魂的意味。阿婉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里却忍不住也冲着自己翻了一个白眼。和林初容这妖孽待得久了,果然也多少受了熏陶,只是这勾人的活儿,果然还是不适合她的啊…至少这一时间,唐青墨的姿势分明更加僵硬了。

她的话语落过,那人,久久地却是没有否认。

半晌,才听不见喜怒的一句:“你不需要在意。”

阿婉险些有了想要咬他的冲动,亏得她这样感动兮兮地“真情流露”了一回,这人居然还压根一点都不领情?白眼一翻,当即狠狠地瞪了回去。

唐青墨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翻脸如翻书,一时哑然。

“唐、青、墨,你难道就不想娶我吗?”阿婉一双乌墨般的眸这时格外闪亮,一时间,竟映得她平淡无奇的五官叫人看了也一霎移不开视线。

唐青墨的指尖微微一颤,默然沉声道:“你自会有属于自己的良人,就算让我离开军营,以我的身子,恐怕也是…活不久的。”

很多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处,听在耳里的感觉也是分明不同的。唐青墨说着很多人心知肚明却从不曾敢说出口的话,听了,反而有极致到叫人窒息的沉闷。

阿婉的眸色微微晃了下,接连“呸呸呸”了几声:“瞎说什么丧气话呢?要出去就一起出去,我像这么不讲义气的人吗?要是真喜欢我的话,就留着自己的命,去找我哥提亲呗!”

见唐青墨霍然看来,她才感到脸上一热,不自觉地瞥开眼去:“不过…同不同意可是我的事啊…”

这最后的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羞涩的关系,轻地几近虫鸣,轻飘飘地在耳边一晃,就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TT 和尚最近忙死,嘤嘤嘤嘤…再数一下,还有十来章吧应该…干吧碟!

无比支持阿婉直接推倒小唐同志了事 !握拳!

73

73、第69谋 再访阮府 ...

同唐青墨这样说过话之后,阿婉实则是各种的后悔不觉,但是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颇有一种自己有些恬不知耻的感觉,不禁又想起林初容,于是心里又是一阵各种咒骂。

要知道,她现在好歹也是在军营中受苦,却不知道这个杀千刀的家伙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既然没被捉到,居然也没有想着来搭救他们。

越想越气,阿婉每天没事就开始在院子里扒树叶消气,然而没扒上几天,郑王就派了人来,放她出去。

虽然自始至终没见过那个郑王,但是对这人的态度,阿婉着实是好不起来,回想唐青墨前两天的话,她跟着走的步子不禁一顿,见前面的士兵疑惑地回头看她,只是扁了扁嘴:“我想同三少爷说几句话。”

虽有不耐,但想是郑王本就有交代,他们也没有阻拦,阿婉转身走回屋,也没敲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唐青墨正坐在桌前,案上的笔尖墨气香醇,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她的时候分明愣了愣。

阿婉眼睫也是微微一颤,转而将头一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桌前猛然一拍桌案:“唐、青、墨。”

这三个字说得字字铿锵,唐青墨猜不到她心思,只是皱了皱眉:“不是应该走了吗?”

阿婉挑眉:“就那么想我走?”

霍然沉默,唐青墨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半晌,才微微启唇:“不…”

话很淡,阿婉的心头一跳,反而硬起态度了。佯怒的表情顿在脸上,有些僵硬,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事交代。”

“说吧。”

唐青墨这种太过淡定的态度,实在叫阿婉想要狠狠地将他咬上一口,强忍了冲动,才道:“我会回来的。”

在这一霎,她终于看到唐青墨眼底的平静有一瞬间的破功,这才心满意足的露出了笑眯眯的神色:“我是说啊…我会回来的,你想求死啊,可没那么容易。”

唐青墨徐徐从椅上站起身来,站得及了,又不禁轻咳上了几声:“你要回来做什么?到时候再要出去,可没那么容易了。”

阿婉懒洋洋地挑眉:“所以咯,必须是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不然,下半辈子良心不安,你赔我?恐怕,就算要赔也是赔不起的吧?”

她眼里的笑意太浓,反而让唐青墨无言以对。

他微微低头的姿势,看在眼里,叫人有些不忍。阿婉瞥开不自觉动容的眸子,清了下嗓子:“只要筹到军备,我们就都可以走了吧…这些物资如果用唐家产业来填补,我知道会让商号元气大伤。所以你放心,我有我的办法。”

说着,默默看了眼唐青墨,转身要走。

有一只手从背后伸来,一把拉住了她。阿婉诧异地回头,正好落入唐青墨一双深邃无波的眸里。

他问:“你这是准备怎么去做?”

阿婉抿唇一笑:“我有我的办法。”

唐青墨的眼里这一霎似有什么情绪翻涌而起,握着她的手也不禁微微一紧:“你是要去找…陆子昂?”

阿婉心跳微微一顿,咬了牙不作声,然而只是猛地一用力,将手从他的禁锢中狠狠抽了出来:“我说了,我自然有自己的分寸。我林婉霜从来不欠任何人的人情。”

转身出门,身后的人似还要追上,然而她箭步如飞,不多会到了门口,也不回头,由那两个士兵带着走了出去。

背后要追来的人被阻拦在了庭院门口,她听到他叫她,然而只是沉沉地闭了闭眼,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想。

唐青墨说得对,现在她无人可求的时候,唯一可以想到的人,也只有陆子昂。然而,她真的从不愿亏欠上谁,郑军中的这场交易刻不容缓,至于陆子昂,待日后寻得林初容,她定会补偿他。

离开了军营,陡然觉得外头的空气也似是清新了不少。

在捉补的人当中,并没有看到陆子昂的身影,在这偌大的扬州城里,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藏觅一方商贾的,唯有一个地方。

再次站在阮慕白的府前时,阿婉依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从替唐青墨求了药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而陆子昂,她是愈多的时间没有见了。

“阿婉姑娘?”

真犹豫着要怎么进去,阮府的门忽然一开,阿婉听到一个隐约熟悉的声音,恍然抬头,竟发现是苏哲,不禁一惊:“苏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陵那一处的产业自要人照看,阿婉一眼看到苏哲,竟是回不过神了。说起来,阮府之中,苏哲于她,也总是一个“熟人”了。

苏哲把半开的门渐渐敞开,看着阿婉温温地笑了笑:“好久不见了。”似是也知道她的诧异,淡声接了口:“扬州商行需要重振,我理了金陵的产业,过来与少爷接头。”

这样一说,阿婉倒是明白了过来,看着苏哲,面上几分迟疑。

苏哲看她神色,轻轻一笑:“少爷现在不在府上。”

阿婉抬头看他一眼,嘴角的笑也有些微涩。经历了这么多事,不想最了解她的人,竟会是他。轻轻吁了口气,苦笑:“苏管事难道没有需要指责的话同我说吗?”

“没有。”苏哲的回话出乎意料的干脆利落,语调依旧温吞,“所有的事,少爷已经同我说过了。柳姑娘已经被送回了别院小住,短期内不会回来。我本以为阿婉姑娘与少爷一番患难,总会情投意合,没想到,少爷终归是让姑娘失望了…”

这种浅浅无奈的语调,让阿婉心头也微微一酸,忙不迭打断道:“苏管事,以前的事也无需说了。”

苏哲的言语一顿,一双眼里的神色隐约有几分希冀:“阿婉姑娘,你是否…真的不再考虑原谅少爷了?”

阿婉知道苏哲话中的含义,然而嘴角的弧度只能愈发无奈了几分。要是没有之后发生的那么多事,或许她与阮慕白着实算得上是患难与共过,然而,到了现在这个境况的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当即庄素了不少,没有丝毫散漫,而是微微仰头,极尽从容大度地字字清晰:“林家林婉霜,知陆家少爷如今住于贵府,特来拜访。”

看她神色,苏哲也知一切的答案皆是已知,轻轻地吁了口气,面上也是谦恭有礼地悬上了一抹客套的笑:“林小姐请随我来,我这就去通知陆少爷。”

“如此,有劳。”

阿婉垂了垂眸,抬步走入阮府,衣袂轻轻翩曳在她身后,纤尘微扬,阳光的余晖将她的一抹背影衬得格外纤瘦单薄。

作者有话要说:和尚很勤奋~!!求表扬~~~!!!!!!!!!!!!

74

74、第70谋 如此婚约 ...

阿婉发觉,自己每次找陆子昂总没有什么好事,脸皮再厚,当看到陆子昂分明释然的神色时,心下终于忍不住微微一颤,咬唇:“子昂…好久不见。”

的确是隔了很久,回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婉连记忆都感觉有些模糊了。

其实,自己是真的很对不住这个人。但是…

她眼中的神色微微一深,只听陆子昂轻轻的一句从耳边飘过,听到耳里,叫人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的声音虽淡,却隐约有一丝颤抖,像是彻底松下了一颗悬挂的心,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太好了,你没事。”

阿婉后头的话,顿时便怎的也说不出来了。

苏哲早已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他们两人。陆子昂依旧是那身丝毫不显荣华的衣服,淡雅至极,衬得他一身的气息皆很自然。见阿婉默不作声,好似明白过来什么,微微抿起了嘴角:“来到阮府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阿婉只感觉自己的头低地已经不能在低了,头顶上的那抹视线若有若无,轻轻地擦过她的肌肤,隐约显得有些局促,然而眼前那个如墨的人影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不禁咬了咬牙,“郑军现需大量军资,我知道上次阮家商号与千金府的那桩交易你们盈利不少,这次…还想请你帮一次忙。”

话落在周围,一时沉默。

陆子昂太久没有说话,反而让阿婉感觉从头到脚的不自在。心里正犹豫着怎么继续劝说,只听头顶淡淡一句:“这一次,为的是唐青墨吗?”

好像陡然有一只手揪上了她的心口,狠狠生疼。

阿婉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子昂轻轻地“呵”了一声,也不知到底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这种的神态放在他的身上格外叫人难过,然他也只是顿了顿,便又开了口:“先是阮慕白,后是唐青墨…阿婉…为什么,就不可以是我呢?”

窒息的感觉。

为什么,就不可以是他呢…

阿婉在他的一问下有些恍惚。这一句话在心头悠悠地漂浮好久,久久也没有沉下。

是啊,为什么就不能是陆子昂呢?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心,也知道自己到底欠了这个人多少,如果那个人是陆子昂的话,或许自己应该畅快自在很多。

但是…

但是,已经晚了。

阿婉死咬了一下唇,在生疼的感觉下语调平淡地开了口:“子昂,就当最后欠你一次。一时我找不到这么多的资金,但是,过上一个月余,我定会连本带利地一并换你。”

如果不是因为一时间不知上哪去找林初容,她也不至于再对陆子昂来开这个口。这一笔钱,数量匪少,她也知道自己空口无凭地不当叫人信服,然而也已没了更多的办法。

此时,只得凝眸看着陆子昂,一瞬不瞬地没有移开视线。

周围很静,风也轻飘飘地仿佛丝毫不留痕迹。

就在阿婉屏息的时候,忽然背后的门“吱呀”一声推开,随即一句似笑非笑的话:“我就知道林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找陆公子,果然又有事相托了。”

听这样的语调,不需回头,也知道是阮慕白。

阿婉的背脊微微一僵,并没有回头,只是生涩地扯了扯嘴角:“阮少爷,许久不见,还是分毫未变。”

这一句,听不出是夸还是贬。

阮慕白分明是刚回来,先前她同苏哲说的话,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已经听闻,但是他们两人却都明白,前头的种种之后,俨然已是路人。

阮慕白靠在门边,微微眯长了眼看着陆子昂,嘴角的弧度略微抿深了几分:“看来阿婉姑娘与唐三少处得颇好,如今三少身陷郑军军营,居然还想方设法地想去搭救。”

这话说得,反倒有几分挑拨离间的味道。

“阮、慕、白!”阿婉终于受不得他的冷嘲热讽,忿忿地一眼瞪去,落进的是一双毫无温度的眼中。他看着她,虽然是笑的神色,却一脸冰冷。

她的话不由哑在嘴边一滞。

“阿婉。”陆子昂的话在许久的沉默之后落过,显得有些沉,然而沉静之余,愈多的却是单薄,眼中有什么依稀的光色一闪,徐然间吐气如丝:“我可以答应再帮你这次,但是…”

“但是”这个词,往往意喻深刻。轻描淡写间,就把整个屋子里的氛围瞬间拉入了一片紧张的感觉中。

陆子昂的嘴角无奈地一抿,弧度又艰涩了几分。

有时候想想,或许他本来也就是一个乘人之危的狡诈的人,平时做再多的样子,等到真正要他放手的时候,却是怎的也做不到。

别人怎么样看他都好,他只是不想——再失去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语调平静地不带丝毫情绪:“但是,阿婉,我要你——嫁给我。”

原本沉静古怪的氛围,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僵涩。

阿婉的瞳孔微微睁大,不思议地看着陆子昂,却见他瞥开眼去没有看她,只有视线透过半敞的窗户之外,半边的天色落入了他的眼中,显得一片空灵。

耳边,阮慕白忽然“哈哈”地笑了几声,在沉寂中格外突兀。

也不知他到底是在笑什么,只觉得听在耳里格外扎耳,然最终什么都没说,手上的折扇一摇,便是转身走了。

隐约的步声渐渐远去,不时踩碎几片枯叶,有微不可闻的“咔嚓”声。

阿婉眼中的神色一时动容,嗓子顿时干燥得厉害。她没有想过,陆子昂对她的心意竟是这样强烈,明知自己并没有喜欢的他,宁可用这种有些极端的要求,要将她捆在他的身边。

明明,他本身并不该是一个极端的人…

脑中的思绪恍过一瞬,她的语调反而愈发平静了起来:“婚礼…想要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