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给谁了?”

“江小湖的老婆。”

“兰大小姐?”公子终于笑了,“听说她今日赢了不少,你没用我教的法子?”

“用啦,可她也会,”邱灵灵不太服气,“本来我是不会输的,可有个穿红衣裳的女人来捣乱,害我输了。”

公子点头:“什么模样?”

邱灵灵迟疑片刻,声音低了下去:“她长得很好看,很多男人都看呆啦……”

公子心中一动:“她怎会跟你作对,你惹她了?”

邱灵灵忿忿地:“因为江小湖的老婆不肯跟她赌,只跟我赌,我也不喜欢她,她喜欢勾引男人,江小湖都已经有老婆了,她还故意去招惹他。”

当着男人诋毁另一个女人,聪明的女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小丫头单纯得太过直率,公子摇头:“那是江小湖老婆的事,你生什么气?”

邱灵灵不说话了。

因为金还来有老婆,那些女人还去勾引他?公子微笑:“你说得不对,若非江小湖好色,那女人再怎么勾引也没用。”

邱灵灵脸白了,许久才喃喃道:“你也有很多女人吗?”

小猫问这么直接?公子嘴角抽了抽:“没有。”

邱灵灵瞟他,怀疑。

公子面不改色,示意她看刘白:“不信你问他。”

邱灵灵转向刘白。

我没有原则,我这总管当得好好的,不想现在就下去扫地,忍住心中罪恶感,刘白一脸悲愤,勉强点了下头,公子你骗死人不偿命,还拉上我做啥,这纯情装的,你就一点儿不内疚?

大眼睛里,目光果然黯了下去,邱灵灵轻声:“可男人都有很多女人啊,以前我爹也是。”

公子解释:“若男人愿意,当然可以。”

邱灵灵不说话了。

公子蹙眉,忽然道:“不要再惹她,那个穿红衣裳的女人。”

邱灵灵沉默片刻,拿出只镯子:“我偷了她的镯子。”

公子失笑。

邱灵灵又拿出两件首饰:“这是江小湖老婆的,谁叫她故意要我当众脱鞋。”

公子问:“她为何要使你难堪?”

邱灵灵含糊:“……我装个老婆婆,骗了她的银子。”

公子笑:“这可是你先不对了。”

邱灵灵撇撇嘴,也笑起来,解释:“其实我很喜欢她,只是想逗她玩的,她真厉害,江小湖可听话,再不敢去找别的女人了。”

刘白别过脸,极力忍笑。

公子拿折扇挡着鼻子,咳嗽,真是个伟大的理由,小猫也想做母老虎,那可不妙。

“我要走啦。”

“我叫人送你回去。”

邱灵灵别开脸:“我不回去。”

笨蛋小猫夜里到处乱跑,出事几率太大,公子叹气:“外头不好玩,不如就留在这儿,易哥哥陪你赌钱,如何?”

“好啊。”

“我输了,便送你一双鞋。”公子看着那只秀气的小脚。

邱灵灵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我身上只有这个,输了就把它送给你。”

公子动容:“火蟾?”

邱灵灵眨眼:“是啦。”

火蟾至阳,怪不得小丫头中了“半月露”还能活下来,公子恍然:“这就是当年百里英那只?”

邱灵灵点头:“我和金还来偷的。”

公子摇头:“这么大的赌注,可不只值一双鞋,也罢,输了你便先欠着,明日再给也不迟。”

“不许耍赖!”

浑浑噩噩中,时间走得格外快,一天又即将过去,傍晚,天阴阴的,一个娇俏的女子从饭馆里奔出来,到各个巷子口张望,柳眉倒竖,气急败坏地跺脚。

“江小湖!江小湖——”

“你别叫,他被人请走啦。”

女子抬眼,发现树上坐着个黑衣裳姑娘。

“是你?”

“是我啊,方才你丈夫被一个女人请走了。”

漂亮的脸由白转红,女子忍怒:“哪个女人?”

黑衣裳姑娘不答,眨眼反问:“你是兰大小姐?你找到他,他不回来可怎么办啊?”

兰大小姐捏起粉拳,状似得意:“他敢?”

“他真的很怕你?”

“当然,他不回来我就揍他。”

“揍他?”黑衣裳姑娘惊讶,若有所思,“你揍了他,他就听话吗?”

“当然。”

“他让你揍?”

“他打不过我,”想到母老虎的名号,兰大小姐也有点心虚,“那个混蛋在哪里?”

“他在西云街胡同,就是昨日秋风堂那个穿红衣裳的女人那儿,我先去等你啊。”黑衣裳姑娘手一扬,丢给她一个纸团就掠走了。

母老虎果然厉害,江小湖乖乖丢开那女人,跟着老婆回家了,邱灵灵回到金园,却见财护法岳一平等在园外。

“他真的回来过?”

“教主议完事之后就走了。”

“他去哪儿啦?”

“今夜教主要亲自去取天水城主的千年暖玉杯,”岳一平解释,“那千年暖玉杯是从关外买回来的,八大水神沿途护送,早上才抵达附近清江城,水风轻已带人前去迎接,听说他们行程很急,并未在清江城多作停留,大约离此地不远了。”

江小湖不是说过,天水城主水风轻是千手教的仇人吗!邱灵灵猛然记起,大急:“一定要偷那个杯子吗?”

岳一平摇头:“那可不是普通的杯子,听说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我千手教最善用毒,这等宝贝若落在别人手里,岂不成了我们的克星,因此教主才决定取回来。”

邱灵灵道:“可是听说天水剑法很厉害啊,而且水风轻手下还有八大水神和很多高手。”

岳一平不甚在意:“灵灵姑娘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天水剑法虽名满江湖,但我们教主也神通广大,何况还有尹护法他们在,怕什么。”

邱灵灵着急,转身掠走:“不行,我要去看看!”

岳一平呆了片刻,反应过来,顿时冷汗直冒,本来只是讨好报信的,小姑娘若真跟去,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老子一万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南楼书房,打起帘子,已经有个人等在里面。

公子并不意外:“金教主大驾光临,易某有失远迎。”

“她是我师妹,”金还来看着他,开门见山,“若有人欺辱她,便是与我千手教作对,我金还来第一个不会放过。”

公子淡淡道:“她现在似乎毫发无损。”

金还来道:“易家势大财雄,又是武林世家,她只是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恐怕高攀不上,将来闹出笑话。”

公子微笑:“是她的意思,还是金教主自己的意思?”

金还来冷笑:“那很重要?”

公子道:“当然,我要的是她,所以不必理会金教主的意思,除非,金教主有心留她在身边。”

金还来冷冷道:“若非你是易家人,此刻早已是个哑巴。”

公子笑:“这么说,我该多谢金教主手下留情。”

金还来侧身:“真要娶她,你可愿意不纳妾?”

“这话不该是金教主来问,”公子往椅子上坐下,“人的话最不可靠,莫非我答应了,你便会信?何况就算我现在答应,将来要食言,你又能如何?”

金还来沉默片刻,道:“你的身份太复杂,她是我师妹,我总希望她过得好些。”

公子看着他,神情自若:“有些话尽可以叫她自己来问我,金教主既担心她过去受欺负,何不给她个好身份。”

金还来冷哼一声,掠走。

千年暖玉杯是稀世宝贝,为避免发生意外,天水城一行人并未在清江城停留,匆匆往回赶,直到天黑,人倦马乏,水风轻才下令队伍停在小树林外,生火歇息,安排人轮流值夜。

十来辆马车和十几匹骏马散在周围,惟独三辆马车停在当中,中间一辆装饰格外精致,车壁是银色,四角垂着长长的白色流苏,上系明珠美玉,里面人的身份也就不用去猜了,另外两辆车内似有宝光流动,显然是那批从关外运回的珍宝。

守夜的人仗剑来回巡视,其余的或在马车里,或是三五成群围坐火堆旁,腰间多系着白色丝带,有大名鼎鼎的天水城主水风轻在,每个人都安心得很。

一道黑影无声从头顶掠过,在装着珍宝的那两辆车旁略作停留,眨眼又掠走。

守卫眼尖,大叫:“有贼!”

话音未落,已有两人拔剑追去。

这等高妙的轻功绝非常人所有,一名带刀的蓝衣人皱眉,走到中间那辆银色马车前,头上的白玉簪已显示了他的身份,乃是八大水神之一:“城主……”

“不必追了。”低沉的声音打断他,有些冷。

“是。”蓝衣人退下。

片刻,两名青衣人朝这边走来,手上分别捧着茶与点心,在马车前停下,其中一青衣人恭声:“城主可是先用茶?”

车帘掀起一角,一只手伸出来接过茶。

突然,车内响起声冷笑,随即那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茶杯直直飞出,朝奉茶的那个青衣人打了过去。青衣人反应也不慢,迅速将托盘丢开,身形闪动,眨眼便已站在三丈开外,分明是从未见过的极其高妙的轻功。

茶水落下之处,“哧”的一道白烟。

有毒!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马车里就冲出一道白影,同时银光乍现,空中似有闪电亮起。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狠,稳,准,竟是当头劈下,从未有人会用这样的手法使剑,也从未有剑客会用出这么重的力道,轻巧的剑如重千钧,气势之壮令人心惊。

一剑之威至此,所有人都吓住。

招式完美得无懈可击,几乎已成了艺术,剑下之人本是无处闪避,然而剑本以轻巧制胜,以刺削为主,如今力量太过,偏又用了劈的招式,凡事过之则不及,整个过程反倒不那么自然了,显得生涩许多。

青衣人看准这点,嗤笑一声就要走,冷不防旁边猛然响起娇呼声,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扑来将他撞开,竟是要为他挡那一剑。

心中发凉,他想也没想,立即抱着那人生生往旁边移开两步。

“哧”,衣袖被剑气划破。

万万料不到这一剑威力强大至此,金还来吓出身冷汗,若非此人使的聚水剑,又未尽全力,怀中人只怕已经被劈作了两半!

不敢再多耽搁,他抱着人以最快的速度掠走。

“都守着!”白影紧随而去。

那带刀的蓝衣人反应过来,正要下令,却听见一声惊呼。

“不好了!”先前捧点心的青衣人不知何时已撩开了那辆车的车帘,探头入内瞧了瞧,很快又转身,惊慌叫嚷,“暖玉杯不见了!”

蓝衣人大惊,厉声:“把人都给我叫过来!”

“是。”青衣人目光闪闪,答应着就走,低头的瞬间,谁也没看到他嘴角那一丝笑意。

不是旧相识

先让轻功最好的华云峰前去试探,虽有两人追赶,但水风轻根本不着急,也未清点失物,可见暖玉杯并不在那两辆马车上,于是金还来亲自出马,人人都以为他假扮青衣人献茶,是想使毒对付水风轻,不慎被发现,引得水风轻追杀,谁会想到后头还有个最善易容的银护法郑娇娇呢,想来方才她已得手。

设计本是毫无破绽,哪料到邱灵灵会赶来,差点出了大事,如今抱着一个人施展轻功狂奔,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月落,金还来终于在城外路口停住,将怀中人丢下,累得扶着树干喘息。

“你来做什么!”恼火。

见他生气,邱灵灵垂下眼帘,不安:“小湖大哥说天水城主是千手教的仇人,我怕你有事……”

“你不来我能有事?方才要做什么,你想死?”

“我以为……只是想救你啊。”

“救?”金还来扯下面具,怒,“我还用你救?你几时救过我!多管闲事,总是惹麻烦!”

邱灵灵擦擦眼睛,不说话。

金还来迅速扯下身上的青衣丢掉,恢复一身黑袍,一只漂亮的珍珠攒成的小鹤掉在地上,他弯腰拾起来揣在怀里,转身就走:“自己回去,攒珠鹤的事不许告诉江小湖。”

邱灵灵顾不得别的,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哭起来:“你又要去找她吗,不要去好不好?”

金还来掰那手,不耐烦:“我答应送她件礼物,别胡闹。”

“你可以不找她的,”小手抱着他的腰,生怕他会走,邱灵灵转到他面前,泪眼蒙蒙望着他,“你要女人,我可以……”一边说,一边胡乱扯他的衣带。

响亮的耳光,她倒在地上。

重重的一巴掌,就像扇在自己心上,痛得他发抖,声音却冷如冰:“你是什么人,跟她们比?一个女孩子家不知羞耻,给我滚回去!”

邱灵灵捂着脸,却没有哭,只是伏在地上,大大的眼睛深遂不见底,隐隐有悲伤溢出。

金还来转身:“自己回去。”

邱灵灵跳起来,冲上去扇他一耳光:“你跟我回去!”

金还来不动。

又是一耳光,更重,更响。

金还来仍是不动。

半日,她喃喃道:“你去吧,你走。”

金还来不看她,径直走了。

由于有了头牌晴思姑娘,新晴楼名气也大起来,不像其他妓院,楼里的摆设装饰都十分不俗。

一个丫鬟拦在门外,圆圆的脸分明十分可爱,却故意摆出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施礼:“要见我们姑娘是有规矩的,请公子把袖子撸起来些。”

公子为难:“我不想给你看,怎么办?”

丫鬟瞪他:“为什么?”

公子侧过身:“我是个做生意的,白给你这小丫头看了,又不给钱,岂不是很吃亏?”

丫鬟好气又好笑:“那我看了你的脸,你也要钱?”

公子面不改色:“当然,所以我已经看回来了。”

丫鬟忍笑:“公子何故刁难我?”

公子摇头:“不是刁难,实在是这看手的规矩让我想起了卖菜的,选上一选,哪个萝卜最甜哪块肉最好。”

丫鬟扑哧笑起来。

公子笑:“我不喜欢被一个女人逼着做事。”

丫鬟转转眼珠,笑眯眯:“姑娘说了,不让看就别想进去。”

公子挑眉:“那可不一定。”

丫鬟奇怪:“你有法子?”

公子含笑,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你只要将我的话照样说与你们姑娘听,她必定放我进去。”

丫鬟半信半疑望了他片刻,果然进去了。

没有熏香,房间空气很好,色调柔和简单,清爽明朗,一进门,夏日的暑气便感觉少了许多。

晴思没有想象中那么美貌不可方物,然而见到那双眼睛,公子就知道,为什么她会比别的女人更受关注,格外与众不同了——这个女人有双善解人意的眼睛,温柔,坦然,又带着一分矜持与娇羞,根本不似烟花女子应有的眼神。

公子赞赏地、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双眼睛太容易打消人的戒备之心,自古以来,女人的武器总是这般温柔简单,却仍有许多人前赴后继上当。

晴思也不恼,微笑:“易公子看够了么?我便是晴思,不会有假。”

公子走到椅子旁:“若非知道你是谁,你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我都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