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医家 作者:苏小凉

文案

她背负着好友的寄托来到齐府,步步为营。

替好友认回弟弟,洗刷冤屈后才发现这儿有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学医不止为救人还为查明真相,相思一心想要找到弟弟,为戚家报仇。

直到那个面瘫冷漠又洁癖的小王爷出现。

事情好像变了!

我怕死,你命大,这似乎,也挺搭

看文提示:

1.小王爷面瘫

2.小王爷洁癖

3.小王爷不爱说话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布衣生活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相思(齐敏莺) ┃ 配角: ┃ 其它:

第001章 (捉虫)

初春的夜,还留着冬日离去后来不及带走的寒意,夹带着淅沥沥的小雨正无声息的降临在南县,县外三四里路远的一处宅子那儿却不似县里的安静,夜幕下宅子内火光乍现。

几个黑衣人人警惕的内院搜了起来,很快就有人发现南院那儿的动静,回来禀报后其中一个拉下了面巾狠狠甩在地上:“他娘的,我就说那两个小的还活着,快搜!”

宅子的南院这儿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拼命的跑着,她的四肢早已经麻木无力全凭着那一股意志力,背后似是有无数人的催促着她:“相思快跑啊,快跑!”

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追过来的人,到了后院柴房边上,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把弟弟放下,小声哄着他:“乖,志儿乖。”

转身后她开始拿墙角的柴火,一个失神木柴上的倒刺扎到了手上,小姑娘疼的冒了眼泪,可她不敢停下来,柔嫩的双手满是伤,把堆的膝盖高的柴火全部扔开,扒拉着墙角那一圈杂草终于见到了一个低矮的洞。

“志儿乖,我们出去。”小姑娘让弟弟先爬出去,她在身后推着他,也就是她在墙外站起来的瞬间,黑衣人找到了后院这儿,看到被拨乱的墙角再看那耙开的洞,沉声命人出去找人。

小姑娘抱起弟弟轻轻捂住他的嘴,死命往草丛里躲,往南县的方向跑去。

......

永州南县外发生了一桩大命案,戚家几十口人尽数被杀,戚宅被烧,黎明时那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南县外的天,等大火扑灭后官府的人进去后只剩下了一些焦炭,分不清死的是谁更清点不清楚死了多少人,只有人看到有黑衣人夜半在戚家出没,可不知身份更找不到凶手,案子上报到永州后很快有了定论,仇杀。

可一向慈善的戚家以药膳出名,即便是在永州城里戚家也是有着好名声的,怎么会与人结仇,百姓想不明白的官府也想不明白,抓不到凶手这案子便成了悬案。

几天之后一个磅礴大雨的夜里,永州城内城西一间宅子外,一个小身影匆匆经过停在了这宅子外,她仰头看了眼大门上的牌匾,就是这儿了。

没顾着自己浑身淋的湿透,她上了台阶后小心的把怀里用半件蓑衣包裹的孩子放下,抬手轻轻的擦了擦他额头上沾到的雨水:“志儿,姐姐和你玩个捉迷藏好不好。”

戚远志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嘟着嘴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知所措:“姐姐。”

“姐姐和你玩躲猫猫,你转过身去,等姐姐说了可以转身你再转身,你以前最喜欢姐姐和你玩躲猫猫了是不是。”戚相思跪了下来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和一张纸藏到了他的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脸,眼中带着泪,“志儿,听姐姐的话,转过身去。”

戚远志乖乖的转过身去,戚相思刚后退一步他就忙转过身来朝着她跑来,抱住她的腿不肯让她走,哭着喊姐姐。

“志儿乖。”戚相思强撑着笑推开他,“你饿不饿,等姐姐陪你玩了躲猫猫我就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你最喜欢的羊乳糕。”

“饿,志儿饿饿。”一岁多的戚远志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奶声奶气,继而抬头看她,眼角泪花花的,“我要娘。”

克制不住眼泪落下来,戚相思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姐弟俩低声呜呜的哭着,她很快又松开他,抬手替他擦着眼泪哄他:“志儿饿了对不对,等和姐姐玩了躲猫猫我们就去吃,你转过身去,姐姐不喊你就不可动。”

“不要。”戚远志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肉嘟嘟的脸上落下了眼泪,“我不要。”

“志儿乖,你不想吃东西了?”戚相思推开他的手退到雨里,朝着他咧嘴一笑,泪眼下抬手做了几个姿势,“志儿记不记得娘教我们念的诗歌,里面有志儿的名字,春风和煦满常山,芍药天麻及牡丹,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找泽兰。”

戚远志安静了下来,戚相思放下手蹲下身子望着他:“你转过身去,等姐姐叫你就有吃的了,你不听姐姐的话了?”

“听。”戚远志委委屈屈的转过身去,没几秒就会转过身来看她还在不在,戚相思在雨里站了许久,直到他不再时不时回头,缓缓往后退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忽然转身躲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震天的哭声在宅子门口响起,一抹小人儿站在张家大宅门口哭的惊天动地,他慌张的看着只有大雨的街上,哪里还有姐姐的身影,嘴里哭喊着姐姐又不敢冲入雨里去找人:“姐姐,姐姐,呜呜。”

巷子内的戚相思跪倒在了地上,她捂嘴看着张家大宅门口,看着那孤灯下可怜的人,泣不成声。

她几度想要冲出去把他抱回来,可她都生生的忍住了,雨水把她淋的浑身湿透,瘦弱的身子靠在巷子墙边,双手浸在雨水里,颤抖的嘴唇泛着青紫。

“志儿。”她低声哭着,大雨声淹没了她的叫喊,直到孩子的哭声吵醒了大门内守着的仆人,那紧闭着的大门被人拉了开来,走出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中年管事,他发现了站在外面的孩子。

中年管事抱起了大哭不止的孩子,看他一直朝着门外这空荡荡的街道在哭喊姐姐,四下望了望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他把孩子抱进了宅子里,随着大门合上,巷子这儿的戚相思再也克制不住泪眼,在大雨磅礴中哭着喃喃弟弟的名字,和这深夜的大雨融合在了一起。

......

耳畔传来的柴火声将她猛的从回忆里拉回来,相思哈了一口气在手心,拿起一旁的碗舀了大罐子里的水倒入瓦罐内:“三升水,先煮麻黄。”

等倒好了水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把捂着的火吹着,红光微弱的从柴火堆里冒出来,她冻得发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从怀里直接掏出一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在上面咬了一口,使劲咀嚼着,等药味都散开了才吐了渣咽下那些汁液,而这极苦的味道令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另一侧的墙角传来微弱的叫喊声:“相思。”

戚相思忙走了过去,墙角那儿的稻草堆上铺着一张破旧的席子,席子上垫着一床破棉絮,一个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躺在那儿,身上盖的是拼凑过的棉衣棉被。

“是不是想喝水,我去给你倒。”戚相思伸手捂了捂她的额头,还滚烫着。

“别去。”小姑娘伸手拉住她,那力道微乎甚微,“坐下来。”

“今天运气好,遇到几个好心人,我给你抓了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戚相思笑着抚她额前的头发安抚,“等你好了我就给你烧一大锅子热水洗澡,大雪天最是舒服。”

“相思,你听我说。”小姑娘艰难的撑着想要坐起来,戚相思坐到席子上抱着她让她靠着,抬手把棉衣拉起来给她盖上,轻声道,“嗯,你说,我听着。”

“相思,我们从那儿逃出来有几年了。”

“三年了。”

小姑娘望着黑漆漆的墙角,眼神茫然:“三年了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在山寨里认识的时候。”

戚相思把她抱紧,朝着另外一头的药锅子看了:“当然记得。”

“那多亏了你。”小姑娘嘴角莞起一抹虚弱的笑,“要不是你,我如今应该和他们一样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也许被那些人吃了也说不定。”

“休息一会儿,睡醒了就可以喝药了。”戚相思不想让她多说话,“莺儿,等你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那你还记得你弟弟吗?”齐莺转过头看她,“相思,你不想找你弟弟了?”

“想。”戚相思沉默了半响,替她拨了拨头发,“我一定会找到他。”

半响,莺儿叹息着:“相思,我怕是活不成了。”

身后的人轻抖了下,随即是笑声:“生病的人是容易胡思乱想,不要想这些,会好的。”

莺儿闪烁着眼神不说话,戚相思给她喂了水后扶着她躺下,回到煎药的地方把放在一旁破碗里的干馒头掰开来,捏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小锅里倒水煮着,看着那火苗窜在药锅周围,戚相思神情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背后躺在那儿的人睁着眼一直再看她。

棉衣底下的手动了动,莺儿吃力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象牙雕的月牙,她捏着那月牙望着戚相思那儿的眼神逐渐模糊,被泪水迷蒙。

......

腊月冬日,夜半时外面的风雪更大,吹的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不停晃动,戚相思没有睡,她缩在稻草堆旁视线一直看着被吹开后又合上的门,努力的睁着眼睛不让泪水蓄积起来。

三年前那天夜里,她把弟弟留在那家门口后没几天就被人打晕在了巷子里,之后辗转到了惠州外的一个山寨内,和许多孩子关在一起。

为了以防她们逃跑每天只给一顿饭,就是在那时候她认识了从惠州被抓来的齐莺。

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一个月后在她们即将被卖之际,为了让她们看起来精神一些,最后那几日都是管了她们三顿饱饭,两天之后关押的屋子起了内乱,她们之中许多人都趁机往外逃,也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情况,她带着齐莺终于得以逃出生天。

可等她再回到永州的时候,那户收留了弟弟的人家却在半个月前举家搬离了永州,听附近的人传言起是因为他们捡到了一个儿子,担心家人后悔找上门来,所以举家离开了永州,不知去了哪里。

一旁低低的□□声拉回了戚相思的记忆,她转过头去伸手捂齐莺的额头,从入夜开始她就开始发高烧昏睡不止,到现在都没有退下去。

“相思,相思。”齐莺低低的叫喊着她的名字,戚相思拉住她慌乱寻找的手,“我在,莺儿我在这儿。”

“相思,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齐莺睁开眼喘着气,戚相思低下头去捂着她的脸不住的说着她在,昏暗中齐莺摸索着把象牙雕吊坠塞到戚相思手里,“相思,你把这个收......收好,等我死了之后,你,你就去京都,去齐家认祖归宗。”

齐莺用尽力气握紧着她的手,象牙雕的棱角戳疼了戚相思,她低头看她,齐莺瞪大着眼眸死死的看着她,泛白的嘴唇不住颤抖,眼泪早已纵横在双颊上。

“你在胡说什么。”戚相思心尖一颤,想要挣脱她的手扶她躺下却怎么都脱不开,“你不会有事的。”

“相思!你答应我!”齐莺抬高了音量喊道,浑身都在颤抖,“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你替我去齐家,帮我和我娘认回弟弟,相思,你答应我!”

那埋在心里已经好几年的恐惧再度升起,大雪寒风似乎是能预见什么,不断的拍打着门,冷风在屋子里肆虐,戚相思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齐莺撑着身子祈求:“相思,我求求你,你替我去齐家,替我认回弟弟,你带着这个去认。”

眼泪不知不觉滑落,戚相思跪在那儿没有说话,齐莺握着她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小:“相思,替我去齐家,帮我认回弟弟,我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相思,我求你。”

齐莺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泪水从眼角滑落,嘴里喃喃的声音越来越轻,她恨齐家恨抛弃她和娘的父亲,她发过誓这辈子就算是死都不会踏入齐家一步,可相思还活着,她不能这样继续在这儿没有指望的下去,她该有更好的以后,她还可以找到她的弟弟。

齐莺抬手朝着戚相思艰难伸过去:“相思,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无数个夜里梦到的血腥画面让她恐惧不已,她害怕死亡的再度降临,戚相思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答应了。”齐莺笑了,满是泪水的眼底泛着奇异的神采,双颊还是发着高烧的烫红,她盯着头顶的房梁,仿佛看到了娘亲的笑脸,“相思,把我的骨灰带回惠州埋在我娘的坟边就好。”

“不,我不要,你会好起来的。”戚相思摇着头不肯许诺,齐莺勾住她的手,动作很轻很轻,“我们拉勾,你好好活下去,连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不。”戚相思摇着头不愿看到她这样。

“相思,我好累。”

话音刚落,她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连同那双眼都开始阖上,放在戚相思手中的那一只手往下垂,被戚相思死死的握住,她慌张的摸着她的脸:“不要睡,不要睡,莺儿,你不要睡,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啊,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可已经没什么声音会回答她,躺在那儿的人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戚相思抹着眼泪小心的把她的手放好,在身上摸索着拿出了一块破了角的玉佩,似是下定了决定,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走去,嘴里喃喃着:“你不会死的,我这就去请大夫,我这就去请大夫。”

拉开门的一瞬间,背后传来了什么甩到碗的声音,吧嗒一声,还剩下半碗水的小木碗被齐莺垂下的手扫落在地,戚相思浑身一僵,扶着门框的手随着身子的蹲下缓缓滑落,她呆呆的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天色,任由风雪吹在脸上,久久都没有动弹。

第002章

永州在南,北上惠州,经过咸阳后再上就是京都。

阳春三月,一身素服的戚相思站在齐府的大门前抬头看那阳光底下烫金闪耀的牌匾,立在大门口的两尊石狮十分的威武。

戚相思不由的拽紧了手里的包袱,腊八过后的第四天莺儿走了,一月雪融后她前往惠州,把莺儿的骨灰埋在了她娘亲的墓旁,之后她出发前往京都,走了整整两个月的路才到这儿。

齐府所在的位置处于街市,清晨的街上十分热闹,摊贩的吆喝声传到了戚相思耳中,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包袱抱在胸前,抬脚走上了台阶,望着那漆色暗红的大门,抬手抓起上面的门环敲了几下。

没多久门开了,出来一个仆人,低头看站在门口的戚相思:“何人敲门?”

“是我。”戚相思冲着他笑了笑,“麻烦通报一声,我想找我爹。”

那仆人眉头一皱:“你爹是谁?”

戚相思捏了捏拳头:“我爹是齐家三老爷齐贺瑞,我叫齐莺。”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几个路过齐府门外的人听见后停下脚步朝着门口这儿看了过来,大清早的就有人上门认亲。

“去去去去。”仆人听着就觉得是瞎扯,三老爷就这么几个闺女,居然还有人上门来认亲的,“哪儿来的疯丫头,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敢来胡说八道,去去去去。”

戚相思被他赶到了台阶下,仆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不善:“快走。”

“我爹是掌院事中齐鹤瑞,我是他的女儿。”戚相思抱着包裹解释,“我没有骗你,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你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败坏我们三老爷的名声!”那仆人伸手推了戚相思一下,她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那仆人神情鄙夷的很,“你要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本来就是街市,大门口这么一闹围观的人更多了,戚相思起身拍了拍衣服抬头看那仆人:“我叫齐莺,我娘叫魏香云,十三年前我爹去惠州外任时纳了我娘为妾,你若不信,大可进去问问。”

戚相思说的不卑不吭,怎么看都不像是过来坑蒙拐骗的,那仆人脸有犹豫之色,转过身去进了齐府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等他再度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个老妈妈和一个丫鬟,也不等戚相思说什么,老妈妈直接让那丫鬟把她接进了齐府,关上大门之后带着她朝暖厅走去,快到门口时才说了一句:“等下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切莫多嘴。”

......

暖厅门口候着两个丫鬟,戚相思跟着那老妈妈走了进去,正对面放着一道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上面的瑞意云图绣的大气,屏风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盆长寿松。

过了屏风入眼几张桌椅,对角的地方架着个紫金香炉,袅袅的云烟从香炉里冒出来萦绕在了空气里,香炉背后的那一副云海刺绣被烘托的如是入了仙境。

暖厅内四处都透着贵气,摆放的黄花梨桌椅,架子上放的青花缠枝橄榄瓶,地上铺着的锦织毯,还有上座上坐着的那个富贵老太太。

老太太生的慈眉善目,保养不错的脸上肤色都显的十分红润,她的身旁还坐着两个妇人,一个神情严肃,一个和老太太一样,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多看了戚相思几眼。

戚相思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安静站了一会儿,她没有环顾也没有低头,视线平平的看着,手里的包袱在进门前已经被那老妈妈取走了,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就两件她洗换的衣物和一早吃剩还有一半的馒头。

上座的老太太视线落在戚相思的脚上,眼神微动了动,扬手时一旁侍奉的丫鬟机灵的换了一杯热茶,老太太拿在手中吹了吹,抬眸时开口:“你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的话,三月初四生辰刚过,正好十二。”戚相思端端正正的回话,坐在老太太左侧年纪稍长些的妇人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随即也不知在想什么,低下头去。

老太太又摆了摆手,老妈妈将戚相思带到了隔壁的屋子中要她脱衣服,这厢暖厅内,齐老夫人望着三儿媳妇,齐三夫人顾氏点点头:“老爷去惠州出任时是在那边纳了个妾姓魏,第二年的时候那魏姨娘就生了个女儿,惠州三年后老爷又去了通州,之后回京都任职,却只带回了卢姨娘他们。”

顾氏回忆了一下:“听老爷提起,当时魏姨娘和卢姨娘同时有的身孕,临盆时卢姨娘生了个儿子,魏姨娘难产生了个女儿,生下时孩子已经没气了,几天后老爷回惠州那魏姨娘却谎称自己生的是儿子,还想从卢姨娘那儿把她生的儿子抢过来当成是自己的,老爷见魏姨娘疯疯癫癫生了厌,那时京中回召,老爷就把魏姨娘留在了惠州。”

留了魏姨娘自然是要把女儿带回来,但当时的齐莺不肯跟他回京都,一定要留在魏姨娘身边,母女俩都哭哭闹闹的让齐鹤瑞心中更是生厌,一气之下把两个人都留在了惠州。

顾氏话音刚落那老妈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条旧绳绑扎的链子,齐老夫人和顾氏看到那象牙坠时候脸色皆有变化,拿过一看,雕刻成月牙弯的坠子上头还镌刻了花纹,底下刻着一个小小的莺子,这样的坠子顾氏的几个孩子有,卢姨娘所生的几个孩子也有,除了所刻的字不一样外,其余的都相同。

这些象牙坠都是从一块象牙上凿刻下来的,贴身之物更是难以仿造,就算是让人盗窃了去前来冒认,关于父母的事总不知情吧,齐老夫人拿着这象牙坠子信了一半,随后那老妈妈又说戚相思的手臂上有个指甲片大一些的疤痕,看样子是许多年前留下的。

顾氏想了想:“娘,我看这事还得等老爷回来。”

......

戚相思留在隔壁的屋子里显得很安静,她的包袱和齐莺留给她的坠子都被那老妈妈拿走了,脱下衣服身子还被检查了个遍,那老妈妈再过来的时候态度明显的改变了不少,还给她送了一些吃的,几盘子糕点摆在桌上,还有一身新的衣裳。

戚相思拿起放在旁边衣服慢慢穿上,右手触及到左手臂上的疤痕时身子一颤,刀割火烫后的疤痕,烂了又好,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

刚穿上外套门口那儿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戚相思抬头看去,一个两三岁年纪的小男孩手扶着门框朝着屋内看了进来,见到戚相思后迈腿走了进来,蹭蹭的跑到了她的跟前抬头看她,瞪大着眼睛脸上写满了好奇。

戚相思心中一软,抬手正想要摸摸他的脸颊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一个衣着明丽的少女冲了进来把小男孩拉到了自己怀里,凛着神色:“你是什么人!”

少女模样漂亮,就是那神情十分的不屑,尤其是看了戚相思之后更是露出了些鄙夷:“哪里来的乡下人。”

屋外又走进来了一个男孩子,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显得拥挤,少女怀里的小男孩看到进来的男孩子后高兴的喊了一声哥哥,继而从少女怀里挣脱跑向了那个男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但却显露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成熟。

男孩朝着戚相思这儿看了眼,继而询问的看向少女:“五姐。”

“也不知道怎么看门的,什么样的人都敢放进府里来。”少女嫌弃的朝着戚相思这儿瞥了一眼招呼男孩离开,“戎哥儿,我们走。”

听到少女喊了声戎哥儿,戚相思的眼神顷刻缩了起来,她直接开口喊住了走到门口的三个人,没理会少女的不耐烦,而是看着那男孩子问:“你是不是叫彦戎?”

男孩愣了愣,一旁的少女终于正色起神情看她:“你是什么人?”

戚相思笑了笑:“想必这位就是敏兰妹妹了。”

少女脸色顿变,恼怒的瞪着戚相思:“哪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在这里胡乱认亲,谁是你妹妹,你叫谁妹妹,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府去。”

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后谁都没有进屋,戚相思敛了敛笑意视线在那齐彦戎身上略过,随后定在了少女身上,嘴角微扬,一字一句:“好久不见了敏兰,我是阿莺。”

第003章

“谁是阿莺,我根本不认识你。”齐敏兰不屑的看着她,正对上戚相思那笑盈盈的面容,忽然间,记忆的匣子砰的一声被打开来。

惠州的三月,河畔边上的小山坡格外美,两个四五岁年纪的女童在山坡上玩耍,其中一个采了山坡上的小野花给另外一个戴上,稚气的声音响起:“敏兰,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画面切换到了一座府邸内,两个女童在院子里玩耍,年长些的总是分享吃的给年幼的,只听见那小的一直叫着阿莺姐姐。

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年后五六岁的女童在奶娘怀里被抱着离开,后头的女童在哭,屋子里进进出出都是收拾东西的人,诸人冷漠,阿莺被抛下在了惠州那宅子内。

齐敏兰猛地从记忆里回了神,眼底闪着难以置信,她无法将记忆力的人和眼前这个乡下村姑打扮模样的人联系在一起,更没法相信她就是阿莺。

齐敏兰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姨娘明明说过阿莺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想到此,齐敏兰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挡旁边的弟弟,在戚相思的视线下,她带着两个弟弟迅速的离开了屋子。

戚相思把她的反应和动作都看在眼里,看来莺儿说的单纯可爱未必是真,这齐敏兰看起来并不是一无所知啊。

......

又在屋子内呆了许久外面才有人请她出去,还是那个老妈妈带着她回到暖厅,这时暖厅中多了个俊朗的男子。

戚相思并不认识他,但看他瞧自己的眼神和其他人的态度就能猜出他的身份,她仰起头看着他,脑海里想起莺儿鼻子就酸涩了起来,随即眼底蓄积了泪眼,泫然欲泣着喊了声爹。

说实话齐鹤瑞对这个女儿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惠州时纳了魏姨娘为妾,隔了一年齐莺出生,两年后他前去通州兼任,来来回回的跑见孩子的时间就少了,卢姨娘和魏姨娘有身孕的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通州,直到她们生下孩子之后他才回来。

之后发生了那件事,她和魏姨娘留在了惠州,从此之后这个女儿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可看着面前这个出奇瘦弱的孩子,齐鹤瑞心里又升起了一股疼惜,象牙坠子没有错,是他当初在孩子出生时亲手给她戴上的,手臂上的疤痕也没有错,那是齐莺一岁多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戳伤的,还有那个泛旧的荷包,的确是魏姨娘的贴身之物。

齐鹤瑞看了齐老夫人一眼后问戚相思:“魏姨娘呢?”

戚相思低下头去:“她过世了。”

死在五年前的一个冬天,也是大雪天,病逝,可他竟然不知道。

齐鹤瑞只微怔了一下,脸上并没有对魏姨娘的死流露多少悲伤,视线落在了戚相思的脚上,那是相思在咸阳的时候捡的,一路过来穿到现在,脚尖那儿已经裂开了。

戚相思不由的缩了缩脚趾,这在齐老夫人她们眼里更添了几分可怜,一直严肃着神情的齐大夫人方氏忍不住问:“惠州那儿应该有人照顾你们啊。”怎么看起来像是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爹走了后没多久我和我娘就被赶出来了。”戚相思复原的是当初莺儿说过许多遍的话,“不久以后娘生病了,我们住在小破屋里,娘好的时候替人洗洗衣服缝补,病的时候就要挨饿,我们没钱买药,娘的病越来越重,一年后娘就去世了。”

戚相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顾氏神情里写满了惊讶,她看向齐鹤瑞:“老爷,您回来的时候不是留了人在那儿照顾,即便是府邸卖了也还有个小院给她们住着,每年卢姨娘还派人送钱米过去,怎么会这样。”

齐老夫人霜冷着脸色哼了声,一旁的方氏淡淡道:“恶仆赶主,霸占了宅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自然不会知晓。”

齐鹤瑞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看戚相思时候的眼底多了一抹愧疚,怎么说都是他疼过抱过的孩子,可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

顾氏起身朝着戚相思走来,牵起她的手正要拉过去时神情顿住了,她翻过相思的手摸了摸她的手心,脸上的心疼不言而喻,这哪里是女儿家该有的双手,就算是府里做粗活的丫鬟都没她来的这般粗糙:“这孩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说罢顾氏又摸了摸她的脸,随后抚了一下她的头发问她这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戚相思微垂着头,声音很轻:“遇到许多好心人,一路过来并没有太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