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赶到庙里已经是正午,赶到后头的禅房里才被告知为了祭慰魏姨娘在天之灵,五姑娘要禅坐一个月,斋戒祈福,这会儿人已经在禅房里了,除了每日递送吃食之外,不得打扰。

莲心就守在禅房外,笑眯眯的看着赶过来的张妈妈:“张妈妈,你来啦。”

“早上怎么不叫醒我。”对着莲心张妈妈自然摆起了架子,她是夫人派过来照顾五姑娘的,怎么现在出个门都没人喊她。

“张妈妈,一早我喊你好几回了。”莲心走下屋檐,若有似无的朝着屋子看了眼,轻声道,“姑娘起来后也去后屋看过你,可就是叫不醒你。”

张妈妈脸色一讪,怎么会叫不醒,她那一觉睡得可十分舒坦,是这阵子以来睡的最舒服的。

“总不能因为张妈妈耽搁了姑娘为魏姨娘祈福的时辰,所以我们就先出发了。”莲心后退了一步,笑着解释,“姑娘说张妈妈兴许是这段日子以来太累了,不该这么劳烦你。”

“那我进去看看姑娘。”张妈妈不由分说要进屋看人,莲心急忙拦住她,“张妈妈,这可不妥,姑娘已经和寺庙里商量好,要在这儿禅坐一个月,期间谁都不许进去打搅。”

“什么禅坐一个月,夫人那儿吩咐了这边的事儿了结就要赶快回去,你要姑娘一个人在屋里呆一个月。”张妈妈厉声质问,“玉石人呢!”

“玉石姐姐自然在屋里陪着姑娘。”莲心也不怕她,朝着她身后那儿叫了声大师父,只见一个老僧走了过来,张妈妈的气焰一下熄了不少,恭敬的叫了声师傅,“若是要我家小姐在这儿呆一个月,我见不着也不放心。”

“心不诚则不灵。”老僧的话说的平和缓慢,“施主若是想进去,不如等禅坐结束。”

越是不让她进去,张妈妈就越要进去,陈妈叮咛了她要看紧五姑娘,怎么能让她在她没瞧见的情况下进了禅房,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她必须要进去看个究竟:“大师傅,既然才开始,开个门应该不为过,我若没见着姑娘,我也没法向夫人交代。”

老僧还是那样的神情,眼神平和中透着些普世的善意:“施主莫急。”

张妈妈见他们不肯,直接朝着门那儿走去决定硬闯,要是姑娘在还好,要是不在呢,夫人知道这事儿的话,那才是她的大功劳。

就这时屋子内传来了戚相思淡淡的问话声:“张妈妈需要和母亲交代什么。”

张妈妈一愣:“姑娘。”

冷凌的声音再度传来:“你是来母亲派来服侍我的,还是来监看我的。”

张妈妈不禁额头冒汗:“五姑娘,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之前念在你是母亲指派的份上才对你多有尊重,怎么,如今你是觉得自己的主意还能大过我,硬闯这屋子不成。”

张妈妈看着门口,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愠怒,她忙道:“夫人派我服侍姑娘,那自然是听姑娘的。”

“那就好。”里面的声音冷冷打断她,“那这一个月的时间,你就替我收拾好齐府,再让我听到你在外面喧闹,我就派人送你回京都。”

“姑娘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只是担心姑娘。”张妈妈眼珠子一转改了口,“莲心一个人也伺候不好您,不如我留在这儿照顾您的起居。”

这时屋子内没再传声音出来,张妈妈朝那闭着的窗张望,一旁莲心问她:“张妈妈,你是要留在这儿?”

她当然想留下,可她留下的话五姑娘就要把她遣送回京都去,惠州这儿距离京都这么远,一来一去都个把月了,原本一路来都很好说话的五姑娘忽然到这儿就变了,她也是猝不及防。

“你们在这儿陪着姑娘。”张妈妈想着,终于想出了个法子,“我白天忙完了过来,天黑了再回去。”

莲心对她的尽心尽责很钦佩:“那真是辛苦妈妈了。”

......

而此时戚相思早已经离开惠州城,在前往永州的路上。

不起眼的马车,两个人穿的是寻常人家的衣服,马车和车夫都是昨日在惠州城里租借的。

白天赶路夜里在驿站休息,六日之后,戚相思到了永州城。

之后戚相思休息也一夜,第二天一早更换马车出发前往南县,三天后的傍晚,马车进了南县的大门。

斜阳夕照,并不如永州城那么宏伟的城门上,堆砌的石块布满了青苔,刻着南县的石块上边角有些破损,许多年下来也不曾修缮过,太平的南县从城门开始就透出了一股懒意。

戚相思已经三年多没回来了,从戚家出事,她带着弟弟逃到永州,后来自己被带去惠州,辗转之后历经大半年回来过一趟,那时满县城的人都还在说起戚家灭门的事,而现在,因为戚家宅子要被县衙买掉的缘故,这件事再度被人提起。

玉石感慨:“这儿好热闹。”

戚相思站在南县的主街上,傍晚的时辰,太阳将要收山,这时出来的人和清晨一样多,满是摊贩的吆喝声。

西街头的面铺还在,掌柜的似乎胖了许多;隔壁的胭脂铺老板娘风韵犹存,四年过去好像没怎么老;对头的杂货铺掌柜还是那副样子,总喜欢色眯眯的看胭脂铺老板娘;还有西街那头的糕点铺子,每到入秋,姐姐总带她排队来买桂花糕。

玉石转头看姑娘,发现她眼眶红红的,关切的喊了声姑娘,戚相思抬起头,伸手指了指前面一间挂着布庄牌子的地方:“玉石,你知道这儿以前开着什么铺子么。”

玉石摇摇头,正欲问开的是什么,她们身旁忽然传来了叹息声:“那原来是戚家的药膳铺。”

戚相思转过身去,一个摊贩正在她们身后支起摊子,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摊子摆好了,往上头放了些小玩样,笑着问她们:“两位姑娘不是南县人吧。”

“是啊,我们今天刚到南县。”戚相思点点头,“这位小哥一定是南县人吧。”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南县人,最远就去过永州城。”摊贩小哥很有意思,话不过几句就开始介绍起南县哪里好玩,哪儿的吃食地道,“姑娘要是路过的话,就去街尾那家永和铺坐坐,要是住几日,玩的地方可多了。”

戚相思笑了,指着那边的铺子询问:“听小哥刚刚说那边的铺子原来是戚家的药膳铺,怎么现在成了布庄?”

“那可是我们南县百年都没有过的大事。”摊贩小哥又叹了声,“一夜之间戚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死了,戚家老爷又是独子,宅子和铺子就都收到了县衙里,三年前有人把那铺面买下,改了布庄了,听说老板还是外地人。”

玉石听着有些奇怪:“四年前的案子,怎么没有上报朝廷。”像是前些年,通州那儿出了桩杀人一家十口的案子,直接上报到了京都,当时京都城里还传的沸沸扬扬的。

“没破的案子才上报,破了就结案了呗,仇杀。”摊贩口气里有些不屑,“究竟是谁仇杀的,就只有县官老爷知道了。”

玉石错愕,她生在京都城外,听过的事情也不少,可这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哪里能够得上结案二字,再者,这么大的案子,县衙根本就没有结案的权利,就是上报到永州城,那知府大人也得掂量几分。

“姑娘是大地方来的吧。”摊贩一副看穿的神情,朝着来往的路人吆喝,边吆喝还边唱道,“这里是南县啊,南边儿的南,县城的县,赶着马车去京都,春到夏,夏入秋,远呐,远呐。”

玉石再看那布庄,就算是和她毫不相关的,她的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

“戚家的铺子都被卖了,那宅子可有人卖?”戚相思拿起摊子上的一个小玩偶,让玉石付钱,“几十口人的宅子一定不小啊。”

“以前有没有人买我不知道,前阵子县衙里贴出告示要卖戚家的宅子,底价五十两,价高者得。”摊贩小哥朝着街尾那儿最宽阔的地方努了努嘴,“就这几天了,人多着呢。”

连在京都做生意的南县人都知道这件事,来的人多也不足为奇,可引这么多人过来,还摆这么低的价格,真的只是为了卖宅子么。

戚相思朝着街尾那儿走去,心中想着,没注意到后面快推过来的牛车。

“姑娘小心。”玉石忙拉开她,牛车从她身边经过,因为推的太急了,车夫把控不住,直接撞在了路边堆着的沙袋上。

“姑娘没事吧。”玉石心有余悸的拉着她,上回在街上遇到的事真的是吓怕她了,“人这么多,这牛车也推的太急了。”

戚相思摇了摇头:“我们去前面看看。”

这时街边的茶楼上面,两个人坐在那儿看着街上刚刚出状况的牛车,其中一个视线一直看着离开的戚相思,眉头紧锁。

“范兄,你在看什么。”一旁的年轻人滔滔不绝说了一堆,见他出神,朝着他看的方向看去,“怎么,遇见熟人了?”

范诸眼底闪过一抹不确定:“子禾,我好像看到相思了。”

第050章

季子禾瞪大眼看他:“大白天你见鬼了啊。”

范诸摇了摇头,嗫嗫着:“太像了。”

“四年前戚家出事,人都死了。”季子禾拉住他低声道,“你肯定是太想她了,见着个人就说是她,前阵子我们在永州时你也说看到她。”

“这回不一样。”这次他看到了那姑娘的侧脸,虽然隔的远,可他怎么会不记得相思的样子,她们那么的像,“也许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还活着,官府都清点过了。”季子禾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劝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都是要成亲的人,这次来南县还瞒着伯父伯母。别瞎想这么多。”

“她真的很像相思。”范诸再度看向下面的街市,就像是季子禾说的那样,他是眼花了看错了,街上根本没有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子。

季子禾叹了一口气:“买下宅子后你打算怎么办。”

“先买下再说。”范诸恢复了神色,捏着杯子看向茶楼里其它桌坐着的人,这些人和他一样,都不是南县人,看行头多是商贩的打扮,偶尔也听他们提起宅子的事,就是坐在角落的那一桌,范诸总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季子禾顺着看去,眉头跟着皱了起来,“怎么还是他们。”

“你注意到了没,这几个人从我们到南县开始就一直和我们一起。”范诸低下头去,“跟我们住一间客栈,到同一间茶楼,昨天我们去县衙的时候也看到过他们。”

季子禾看到其中一个时不时把手按向空无一物腰间的习惯,神色一聚:“他们有佩刀。”

“那就不是跟我们一样来买宅子的人了。”范诸沉声,“说不定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跟着了。”

“试试就知道了。”季子禾说完后忽然开口叫了伙计过来算账,付完钱后两个人离开了茶楼。

他们走后没多久角落里的人动了,他们跟着之前下楼的客人到了茶楼门口,范诸他们已经朝着县衙那边走去,这三个人一二分开,在街市两边远远的跟着范诸和季子禾。

范诸他们走的也不快,偶尔看看摊子,余光瞥向后头:“果然跟来了。”

“看来老早就盯上你了,会不会是范伯父和范伯母他们派来的。”光跟踪,也不做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不会的,他们要是知道我来南县,肯定是拦着我的。”范诸心中隐隐有另一面的担心,四年前戚家出事,范家这边听闻消息后爹娘连夜就收拾东西搬离开了万县,辗转之后在株洲落脚,连姓都改了。

后来听闻有人去万县打听过他们的事,爹和娘就更不让自己和南县这里有任何牵扯,这几年他也都是暗中查的,而现在他一到南县就被人跟上,总觉得能有所联系。

“那他们会是谁。”季子禾朝前面的告示牌看去,低哎了声,“不是说还有两天,怎么一下改成明天了?”

“都一样。”范诸朝着告示牌看去,忽然目光一怔,定在了前面县衙拐角处的地方,再也没法挪开。

等那边人消失后他才急忙反应过来追上去,他不会看错的,这次他不定不会看错,那就是相思!

“哎你跑什么啊。”季子禾还在注意那告示牌,见好友一下窜的没了人影,赶忙追上去,后面那几个原本缓缓跟着的人看他们跑了,也快步追了过来。

范诸在县衙这儿绕了半圈,看到她们进了一间客栈后才停住脚步,转身拉住季子禾,把他拉到了巷子内,贴着壁躲着,直到后面的人追过这里。

“你干什么。”季子禾气喘吁吁,朝外面看了眼,“他们走了。”

范诸不语,带着他从巷子里绕了过去。

......

戚相思和玉石从客栈里出来,此时天色微暗,街上的人少了许多,这个时辰都回家休息去了,除了几家酒楼,许多店铺都已经收摊关门。

戚相思朝着南边的县大门走去,她和玉石这样的打扮并没有引起别人过多的注意。

走出县大门后入眼就是昏暗天色下的一片墨绿,远处是山,近处是草丛,县大门外不远处的茶摊子还没收,偶尔有路过的客人讨水喝。

戚相思沿着路朝着前走去,三里路左右,一座旧宅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旧宅前似有人守着,看起来像是县衙的人,戚相思看着那四年来火烧过后依旧是黑漆漆的墙面,她记得的,是带着弟弟逃开时回头看大火冲天的戚家。

玉石陪着她没有说话,从姑娘到了南县之后所有的事仿佛都和这个戚家有关,戚家的铺子,戚家的宅子,玉石抬起头看姑娘,五姑娘和戚家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玉石,这个戚家当年是南县很有名的人家,家中的老先生为人乐善好施,医术高明,时常会出去义诊帮助别人。”戚相思轻声喃喃,“你说明明做的是好人,老天爷为什么就看着他们这么死了。”

“这么大的案子过去不曾在京都被人说起,这也有些奇怪。”

“不被人说起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戚相思低下头去,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南县草草了结了案子,后来见到齐鹤年后她明白了,“你没听那摊贩小哥唱呢,远呐,这儿离京都远呐。”

天高皇帝远,若有人从中作梗,消息怎么可能传到京都城,更不可能传入宫去。

“姑娘,有人从里面出来。”

戚相思抬头看去,昏暗的天色下瞧不清侧对着她们的人,之间那两个人和县衙说了些什么,正转身要回县城,戚相思和玉石同时被人拉到了草丛中,呜呜声刚出口,戚相思正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范诸看着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慢慢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低声问她:“相思?”

戚相思的眼眶当即湿润了,她怔怔的看着范诸,这辈子除了阿莺之外再没有听见谁这么叫过她,戚相思张了张嘴,喉咙里哽咽的难以出口:“表哥。”

“真的是你。”范诸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头,眼眶微湿,“丫头,你都长这么大啦,我险些认不出你。”

在她五六岁时表哥来戚家向父亲拜师,父亲没有收他为徒,却教了他两年,后来他离开戚家回去万县,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这一别,快五年了。

“我去万县找你们,为什么你们不在那儿了。”戚相思收住眼泪看他,却在他眼底看到了一抹犹豫,很快,戚相思明白了。

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来,范诸想要去抓的时候戚相思已经退开去了,他有些急于想要解释什么,但当年戚家出事之后范家改名换姓举家离开万县是不争的事实,他无法辩驳。

“姑娘,他们过来了。”季子禾松开玉石后玉石就一直看着戚家那个方向,待那几个人朝着这儿经过时,她忙提醒戚相思。

戚相思朝着她那儿靠近,拨开草丛看过去,随着那两个越来越近,戚相思看清楚了其中一个人的脸。

是他。

那个闯入她们屋子,亲手杀了娘亲的人,喊着齐鹤年叫大哥,心狠手辣的程度和齐鹤年不相上下,戚相思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左眼底下的一道疤,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又可怕。

“都看了这么多天了,到底会不会有人过来。”其中一个抬手挥了挥手空气里飞着的蚊虫,显然是呆的有些不耐烦了,“明天就卖了,要是卖出去后怎么办。”

那男的瓮声:“大哥吩咐的事照做就行了,少不了你好处。”

两个人低头说着什么,很快从他们面前的草丛经过,戚相思收回视线喃喃:“这果然是个圈套。”

县衙称是全家被杀,但齐鹤年他们很清楚她和弟弟逃出去了,现在戚家宅子要被卖了,还是这么低的价格,消息放出去后假如她还活着,肯定是按耐不住要回来看看。

事实是她的确被吸引过来了,除了她之外,连表哥也来了,那是不是还有一些当年和戚家有些千丝万缕关系,她却不知道的人出现在这里。

“相思。”范诸喊了她一声。

戚相思转过身,由玉石扶着从草丛中起来,轻轻拍了拍衣服和裙子:“表哥,你不该来的。”

“范兄,这位真的是你口中时常提起的表妹啊。”季子禾还处在一脸没接受过来的震惊中,天哪,这确定是人不是鬼?

“范兄?”戚相思低声念了声,嘴角扬起一抹笑,“表哥连姓都改了啊。”

“你以前不姓范?”季子禾凑了一句,范诸的心里这时说不出的难受,那时还喜欢跟在他身边表哥长表哥短,连被枝条刮到下手都能疼哭的丫头,现在像是变了个人,看他的神情里都有了些冷漠。

“表哥还是回去吧,别让他们知道你是周家人。”戚相思跨出草丛,原地轻轻蹬了蹬,“玉石,我们回去。”

“相思。”

“表哥,我现在不叫相思。”戚相思转头笑看着他,“我也改名了,我叫齐敏莺。”

“相......思,你姐姐呢。”范诸追上前去,终于理清了心里想说的,“当年戚家的事传到万县后,爹娘担心仇杀的对象追过去,所以才带着我们离开万县,后来在株洲定居后我一直在想办法打听这边的事,这次过来,我就是想把这宅子买下来。”

戚相思仰起头,嘴角的笑意淡下去:“姐姐她死了。”

第051章

戚相思的话飘入他的耳中,范诸眼底闪过一抹心痛:“戚家的宅子我会想办法买下来,既然这是个圈套,你明日就不要现身了。”

“好。”过了许久,戚相思轻点了点头,“我替戚家,谢谢表哥。”

戚相思带着玉石转身离开,范诸站在那儿,揪的呼吸都有些疼,季子禾这会儿听明白了,也不再问他别的,只是走到了他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起码还有人活着。”

“是啊。”范诸捏着拳头,他当年没能驳过父母,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南县来查,这些年不论他怎么努力,错过了就是错过,他怎么还能希望那个丫头和当年一样,“子禾,我拜托你一件事。”

“我们之间你还说拜托不拜托的。”

“今天就当没见过她,往后有人问起戚家的事,戚家上下的人在四年前都已经在大火中丧命。”范诸转头看他,“更别对我爹娘提起。”

季子禾愣了愣,范诸朝着那边越走越远的人,眼底忍着些情绪:“她说她姓齐,以后再见面,就叫她齐小姐。”

“好。”

夜风起,飘飘荡荡,茂盛的草丛被吹起了波浪的海,戚家的宅子隐没在了黑夜中,县大门口点着灯,夜半时守门的人被叫醒开门,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进了南县。

黎明之后,南县的九月还如夏日一样热,清晨中街市和巷弄一同开始热闹,在这熙熙攘攘的小县城中,有一整夜在花街柳巷内的人来街上晃悠吃早点,还有赶集的人,各式各样的混杂在一块儿。

辰时县衙那儿敲了下鼓,街上的人纷纷围了过去,县衙内不算大的外堂这会儿坐满了人,两个人用着一张桌,上头添了茶和点心,县老爷坐在最上头,穿的也不是官服。

他面前桌子上放着的就是戚家宅子的地契,等人都到齐了,外头也围了许多人,县老爷这才开口说话:“今天各位远道而来,我代表南县欢迎你们,之前你们也听说了,这戚家的宅子搁在衙门里也有四年之久,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经过慎重的考虑,衙门决定把戚家的地卖了,五十两起,价高者得,至于这银子嘛,暂时留在衙门里,等哪天和戚家有关的人前来认回。”

外面百姓起哄:“要是一直没人来认回呢。”

“那就放着,将来用来造福百姓。”县官老爷此话一出,外头的百姓更是唏嘘,造福他们?这话说的也太好笑了,到最后还不是进了县官老爷的口袋。

县官老爷神情肃然,示意外头的人稍安勿躁,继而看向底下坐着的这些人,“诸位,你们要开什么价。”

戚相思站在人群里,恰好能看到范诸那边,只见两个人在低头交耳说些什么,很快的,底下有人从五十五两开始叫起来。

外头的人一阵喧闹,五十两底价,五两这么往上加,天都要黑了,不过很快的,这边的范诸直接开出了二百两的银子。

其中有几个直接放弃了,一座凶宅,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值二百两银子,真买下来那才傻,戚相思看向坐在那儿的还有两个年轻人,和表哥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像是和戚家有什么渊源,难道都是别人派来的不成。

戚相思不由抬起头看向站在县官老爷左侧的几个人,果真是在场,要说这事儿和齐鹤年无关,她是如何都不信的,可要引人出来早就引了,为什么是现在呢。

很快价格就上了三百两银子,大家叫不动了,围观的人纷纷像是看傻子一样看范诸,人傻钱多年年有,都让知县给忽悠了。

再没人往上开价后,范诸成功的用三百五十两银子拿下了地契,县官老爷乐的合不拢嘴,一手交钱一手交契之后,戚相思看到县官老爷身后的两个人离开了。

“跟着他们。”戚相思挤出人群,看到他们从县衙小门出来去了附近的酒馆。

这是南县最好的酒馆,后院还设了几间单独的包厢,两个人进了酒馆后直接去了后院,喊伙计拿酒来,进包厢后就直接躺靠在了椅子上:“可真累人,昨晚都没睡。”

脸上有疤的男子没他这么放肆,不过坐下后也猛灌了几口酒,眼中带着一抹阴郁。

“海哥,那宅子都被人买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能回去复命了。”那人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也不管倒没倒出来,粗着抹了一把,笑的谄媚,“要不今晚咱们去那边玩玩,这都忙了好几个晚上了。”

海哥斜了他一眼,哼笑:“三天不沾荤你就受不了了。”

男子忙起来,凑到他身旁低声道:“海哥,你到这儿都好多回了,姑娘你该熟啊,今晚咱们就去那儿玩玩,你给介绍个好的姑娘,也给兄弟我长长见识啊。”

海哥捏着酒壶,眼眸一缩,那刀疤更显狰狞:“成啊,不过那里的可算不上好。”

“海哥尝过好的,带兄弟我也一块儿啊。”

说罢海哥猛灌了一口酒,笑意里带着狠劲:“你没机会了,我尝过最好的,就在那戚家。”

男子张了张嘴,随即眼底露出一抹崇拜,忽然,窗外传来瓦砾破碎声,海哥迅速拿起佩剑走到墙边看着窗户,两个人对望了眼,片刻后猛地推开了窗。

外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窗下碎掉的两片瓦砾,海哥朝上看去,猫叫声远远传来,墙外的树还随风晃动,好似刚刚真的有野猫误闯这儿,打碎了瓦砾。

海哥关上窗,神色恢复,男子殷勤的给他倒酒:“海哥,戚家那样的我是没机会尝了,今晚你可得带小弟我好好玩玩。”

海哥抬手捏了捏下巴冷笑:“你也就这点出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