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嗔重新拿起了烟杆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道:“不继续服毒,最慢半年。”

这话比前面说的任何都来的要有希望,最慢半年,那快一点呢。

夫妻俩面面相觑,哪能瞧不出这大夫的不耐烦,好像给他们看病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话都不肯多说几句:“何太医,那我们先回去了,下月再来。”

何嗔没搭理,何伯送他们到了大门口,李夫人这才想起诊金还没给完,之前给的只是求见这太医的银子:“老伯,咱们这诊金还没给呐。”

何伯笑呵呵着没接她手里的银子:“下回来了再给也不迟。”

三个人出了大门,随着后头的门合上,张大夫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看了眼手里的药方,将信将疑:“李夫人,我怎么觉得这太医古怪的很。”

“我倒觉得人家说的在理,我说你们也长点心,张老爷中毒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这哪能是不小心,我看是有人故意给你们下的毒。”

李夫人一眼指出关键,张大夫人脸色微白,她心里是有这么猜想过。

“行了,过来看大夫这事也别说出去了,把药配了好好服用。”李夫人何尝不是人精,“中毒的事你们自己好好去查查,可别再出错了。”

......

这时的何宅内,何嗔所在的屋内多了个人,戚相思从暗处走出来,何嗔很不高兴的拿着烟杆敲着柜子边:“行了,你也可以走了。”

“老师,您敲坏了这根也好,我为你新准备了烟杆,比这好用。”戚相思厚着脸皮在他旁边坐下,“南边的商队过来带了不少好烟丝,您试试?”

“毫无干系的人你插手做什么。”他越是阻止戚相思越要叫,这“老师”二字何嗔也是被她给叫的没脾气了,权当没听见,“你尽找事。”

“倒也聪明,知道张夫人要去求医,容易败露,反而把这毒下在张老爷身上。”戚相思之前想到过可能夫妻二人都有问题,却没想到有外因,“老师,你想这毒会下在何处?”

“什么最常用就下哪里。”何嗔对此毫不在意,“行了,看也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戚相思坐在那儿挪都没挪动一下,顺着他的话分析:“水是经常换,也不便常下,吃食更是不可能,张家人做的就是茶叶生意,平日里少不得饮茶,多年饮茶总有习惯和喜好,这都是养成了的很固定,没什么比下在茶叶中更合适的了。”

何嗔瞥了她一眼,没反对也没赞成:“还不走?”

戚相思忙起身,笑呵呵道:“很快要去避暑山庄了,您也跟着一块儿去对吧。”

何嗔偏不理她,戚相思笑眯眯出了屋子,看到何伯在外面浇水,笑着打招呼:“何伯我走了啊,改日再来看你。”

“齐姑娘走好。”何伯笑呵呵的目送她离开,回头看了眼开着门的屋子,笑呵呵的继续给院子里的盆栽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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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戚相思从巷子里出来,到了金桥的铺子附近,远远看过去还比往日多了些人站在门口。

坐在那儿的胖子见她来了,忙赶上前来低声道:“她又来了,在里头呢。”

戚相思看了眼门口的这些人,难怪都左顾右盼的不肯走,原来是盯她铺子里的人。

走进铺内花蕖就坐在柜台外,身子半倚在柜台上,明明能好好坐着,非要这么撩人,看到戚相思进来了,还变了个坐姿,引的外头那些人只差把头伸进来看个仔细,她却咯咯的捂嘴笑着,特别无辜。

“行了你,往后我这儿还怎么做生意,去里面。”戚相思示意她从旁边进去,花蕖挥了下帕子起身,走的这几下还不收敛,直到外头看不到了,进那屋时还不忘记给小六他们抛了个媚眼。

“让你有事送信。”戚相思推开窗,屋内亮堂了些,她转头看已经坐下来的花蕖,“怎么直接过来了。”

“楼里带着闷,出来走走,正好到了这儿就进来坐坐,碰巧,你来了。”花蕖抬手指着她,笑的动人,“我说相思,你这齐家五姑娘当的可真不错,还是官家,难怪我瞧着,都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戚相思语气很淡:“有什么不一样。”

“咱们是从寨子里逃出来的人,哪能和大家闺秀比。”花蕖笑盈盈地望着她,“你不叫相思,改叫敏莺了,我险些以为和阿莺有关,毕竟过去常这么叫她。”

戚相思眼眸微缩,话中有话,到底想说什么。

半响,耳畔传来了她幽幽的声音:“相思,你说怎么命都不同呢。”

第112章

花蕖托腮坐在那儿,手指若有似无的拨弄着杯沿,戚相思却看的出她不是随口说说,遂她语气淡淡的回了句:“怎么会。”

“我家住株洲,家中做些小生意,兄弟姐妹很多,我排行第四,不是最受宠的孩子。”花蕖捏住杯子,打量着杯身上烤瓷的图案,垂眸想了想,“那时父亲让哥哥们读书写字,我也跟着一块儿,年纪小懂的事情少,也从未愁过什么。”

“九岁那年父亲忽然病逝,叔叔伯伯开始争家产,我娘怯懦,只会哭,哥哥又没有到独当一面的年纪,自然分不到多少,最后还被赶出了家。”花蕖说着说着笑了,“后来我娘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前去投奔外祖父,途中小弟染了病过世,我还在人群中和他们走散,被那些人所抓,带到了山寨。”

“我知道,你和阿莺与我一样,和他们不同。”花蕖出身于小康之家,也分辨的出当时屋子里关着的人都是些什么出身,有些是真乞丐,有些与她一样。

“怎么不回去找他们。”听到家人有关的,戚相思的心总会软一些,“你走散的时候你娘一定很着急,也许他们已经找了你很多年了。”

“回去?我拿什么回去。”花蕖自嘲的笑着,“我可是被卖到了逍遥楼,哪里来的自由身。”

戚相思不语,逍遥楼内赎身要多少银两她不知道,但她和何太医一起给杜鹃接生过,真想要离开,以她现在的受欢迎程度还是有办法为自己赎身的。

“不过若是有你帮忙,我应该也能与你一样,和家人团聚。”花蕖话锋一转,笑着拉住她的手,“相思,你帮我赎身吧。”

她一靠近身上的胭脂香味就涌了过来,戚相思眉头微蹙,花蕖继而道:“齐家不是还经商,你都有自己的铺子,替我赎身一定不难。”

“赎身之后我还可以帮你打理这铺子,我也不会去齐府叨唠你,毕竟我们如今身份有别。”花蕖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了窗边指着窗外的后院,那儿还齐盖着几间平屋,是小六他们平日里住的,“我就住在这儿如何?”

“我没办法为你赎身。”戚相思放下杯子,神情平静的很,“花蕖,我们原来是旧识,你不必如此。”

“我们不止是旧识,算起来还共患难过,如今你过的好,更应该拉我一把才是。”花蕖望着那几间平屋,“你总不希望我还是个贱籍。”

这算什么呢。

戚相思笑了:“你想要离开逍遥楼还不容易么,以你的本事这一年多来应该攒下了不少银子,赎身之后去衙门改了户籍,你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何须我帮忙。”

花蕖靠在窗边看着她,抬手轻轻撩了下垂落的头发,继而嗤嗤的笑了:“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啊。”

刚被抓到山寨里时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屋子里有人死去,大家都怕的尖叫,担心下一个思死的会是自己,她还能淡定的护着阿莺,就好像是见惯了死亡,那些山贼进来恐吓他们时候她都显得那么冷静,没见她恐慌过。

那副模样,让人讨厌极了。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安静了一会儿后花蕖忽然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用力推开门,屋内一瞬敞亮。

“对了相思。”跨出去前花蕖转过头冲着戚相思笑眯眯道,“原来你在惠州城住了十二年才被接回京都,是不是我记错了,明明你是在永州被抓,阿莺才是生长在惠州城里的人。”

戚相思从容不迫的看着她:“那应该是你记错了。”

花蕖脸上的笑意一滞,眼底闪过了复杂:“是么,那我这记性可真不好了。”

小六目送花蕖离开,转头看屋内的戚相思,有些忧心:“她这是在威胁你,要想办法让她保密才行。”

“什么办法。”戚相思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眼底清明,“难道杀了她。”

小六瘪了瘪嘴,杀人是太过于凶狠了,让他来他也不敢,可也就死人才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她那口气明摆着是敲诈勒索。

“人不能杀。”指尖轻轻敲着桌子,“也不能求。”

“那怎么办,她这已经是第三回来铺子里了,要是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小六在永州当乞丐时听多了烟花场所的那些事,都是有手段的人,她们又是那样的身份,闹起来哪里还会顾忌别人怎么看。

“她想来就让她来。”戚相思走出屋子,铺子外的人早已经散了,戚相思站在门口看不远处的河道,默念着她说过的命不同,她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么,同样是被抓到寨子里的人,她戚相思如今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她花蕖却沦落在百花巷中不能脱身。

这厢离开金桥回百花巷的花蕖,经过一间胭脂铺时被人拦下,一个穿衣打扮不俗的姑娘叫住了她:“花蕖姑娘是么,我们家王妃请您进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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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的事办完后十九那日傍晚戚相思回了太医院,收拾妥当之后,二十下午太医院的人提前先去了避暑山庄。

那是修在京都城外大佛寺山下湖中央的山庄,原来只是入秋退水时露出来的一个小岛,经过好多年的填湖建造才有了如今的避暑山庄。

说是山庄,大若行宫,每年入夏皇上都会携妃子来此避暑,住上一月半,修身养性。

戚相思跟着温太医坐船到了避暑山庄,他们从侧门入,走的是外庄的路,围墙的高度和宫中一样,朱砂红的漆墙,过了两道门后到了太医馆。

这大概只有太医院三分之一大的馆内各司都离的很近,因为内庄中没有供给安乐堂所用的住所,所以就在馆内辟了一处供给他们,戚相思到的时候医馆内忙的热火朝天。

帮着温太医一起整理好了一些书和病例,戚相思换上太医院的衣服前去堂前帮忙,正好几位太监在抬另一艘船上运送过来的东西,戚相思给他们搭了把手:“这位公公,要不要我替你们把这些带进去。”

太监看了戚相思一眼,见是熟脸,笑道:“原来是齐姑娘,我们正替齐太医把东西搬过去,你在就好了,要不替我看着会儿,我们先把这些抬进去。”

戚相思看了眼摆在地上的大箱子,还上了锁:“这是齐太医的东西?”

“可不是,后头还有两箱子,东西太沉就不用齐姑娘帮忙了,如今正缺人手,您在这儿给我看会儿,我们搬过去就回来。”说罢那几个太监就抬着箱子去后堂了,动作小心翼翼,就怕箱子磕着碰着。

很快几个太监过来了,戚相思顺势抱起桌上的药箱:“公公,就这些了吧,我顺道过去,帮你们一块儿拿一些。”

“也好。”几个人抬着余下的箱子过去,戚相思跟着他们到了后堂的一间屋子,敞开的门内已经放了好几个箱子,看样子像是齐鹤年单独一间。

“几位公公过来,可有看到我大伯随同。”戚相思把匣子放下,语气随意问道,“之前听闻他要迟一天。”

“齐太医明日随圣驾一同过来。”顶着齐太医侄女的身份,几位公公对戚相思也没什么提防,“这些都是要提前运送过来的,齐姑娘第一次来避暑山庄吧,半月前这儿就开始准备了。”

“今年我第一回跟着老师前来。”戚相思笑了笑,取出二两银子塞给那公公,“辛苦你们了,天这么热,拿着去喝凉茶。”

办事儿是本质,有银子拿自然是再好不过,几个人从这边出来,其中一个给屋子上了锁,戚相思看了眼他挂在腰间的钥匙串,心中有了主意。

......

入夜的避暑山庄很安静,医馆内忙了一天后也都累了,除了要监看药炉的,余下都早早歇着。

内堂这儿戚相思带着来喜悄悄到了白天来过的屋舍前,因为人没来全,晚上这里没有人,唯有走廊上的灯是亮的。

“钥匙呢?”到了门口后戚相思转头问来喜,来喜从怀里掏出了一串的钥匙,“你说的哪一把。”

“试试就知道了。”戚相思从外沿开始试,快过半时终于打开了锁,推开门口猫身进去,见来喜还在外头,抬手拉了他一把,“你愣着干什么。”

“你究竟是来干嘛的,我好不容易讨到了来这里的活。”来喜进屋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燃后往旁边照了照,找到了烛台点起,“你得快点,酒劲过了醒来发现钥匙不见,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给你的药全下了?”

“下了。”

“那他喝了多少?”

“一坛多,那小子太能喝了。”

“一坛酒下去,牛都能睡半天。”戚相思示意他安心,“来看看,能不能帮我把箱子打开。”

“我算是跟着你上贼船了。”来喜蹲下身子看了看箱子上的锁,又从怀里掏出了两根细丝,仔细看了看锁眼,其中一根折了下后放进去,之后就用另外一根协助,没多久,轻微的啪一声,锁打开了。

“来喜,你不在宫里混,出去还能做个开锁匠啊。”戚相思把锁取下来放到桌子上,小心翻开箱盖,一股泛旧的纸味出来。

“家中祖父本来就是开锁匠。”来喜见她发愣,伸长脖子看了眼,他还以为上了锁藏着什么宝,“怎么都是些旧纸。”

戚相思把箱子内的一些纸捧了出来放在桌上,挪了挪烛台,看着上面画着的东西笑了:“这可不是简单的纸。”

来喜不以为然,不就是画了些东西,环顾过四周之后才后知后觉:“你撬的这是谁的箱子?”

“齐太医的啊。”戚相思说的很随意,翻到下一张继续看,一旁来喜趔趄了下,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撬的是齐太医的箱子!”

“对呀。”戚相思笑眯眯的看着他,“虽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不过这些收获也不小。”

“你坑我呢。”来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咱们赶紧回去,要是让人发现,我可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放心吧。”戚相思拉住他,指了指她带来的包袱让他取出纸笔,“我保管你见到明天的月亮。”

第113章

几年前戚相思进太医院时两个人投缘,来喜帮她做了不少事,有些虽然冒犯了宫规但也暗着过了,这样的事却还是头一回,来喜难免紧张:“半夜还是有人巡逻的,被发现的话咱们都说不清。”

“来,你这么拿着。”戚相思把纸递给他,让他竖起来放在烛台前,来喜这才发现纸上的不同,原本一叠纸压在一起看不出什么,等拿起来衬着灯火就显现出清晰的图案来了,画的好像是个地图,仔细看却又不太像。

戚相思按着他举起来的画在纸上,一连几张,把分开的凑成了一副,来喜终于看出了点端倪,画的有点像山。

“这是什么图?”

戚相思放下笔,指了指来喜举着的那张其中一点类似山脚下的地方:“你听没听过一个传说,王生求药。”

戚相思之所以说是传说,那是因为这故事在大历朝来源已久,许多孩子同她一样都是从小听到大,包括来喜也知道,那是一个关于孝子为老母亲求药的故事。

“听过,小时候常听祖父说起,说以前有个叫王生的樵夫,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老母亲得了重病命不久矣,他不肯放弃,铤而走险去仙山求药,一路艰难,遭遇了猛兽险些丧命,仙山上的神仙被他的孝心所感动,赐了他仙药,让他回来救他老母亲。”来喜仔细看了看那图,这两者又有什么关系,那些故事就是为了教导孩子要孝顺长辈,怎么可能真的有仙山。

“这图上画的,应该就是王生前去仙山求药时所经过的地方。”三张并起来还不是完整的地图。

来喜张了张嘴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居然还有人信这个,这明明就是个传说。

百事孝为先,一个故事也能听到好几个版本,戚相思小的时候祖父和常和她说起这个故事,不同的是戚老太爷讲故事的时候面前还摆着一副画,那是用古旧手法画的一座山,戚相思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山上的云朵图案就是几个圈圈,和如今的作画手法完全不能比拟。

不知是什么时候哪个村落里住着相依为命的母子俩,老母亲是个瞎子,儿子王生是个樵夫。

有一天王生的老母亲病了,村子里的赤脚大夫怎么看都看不好,花光积蓄去镇上请大夫都说回天乏术没得救,王生不肯放弃,夜半时在院子里跪求老天爷可怜,忽然出现了神秘人给他指路,让他一路向南,去仙山求药,于是他背着一把砍柴斧就去仙山找神仙去了。

一路艰难,遇到的野兽也越来越凶猛,冥冥中似乎真的有人在指引,让他顺利找到了仙山,求到了仙药。回来之后王生让老母亲服下药,果真是都好了,眼睛也恢复了清明。

之后有许多人想要效仿王生前去求药,但怎么都找不到那仙山,也许是心怀他想不够纯净,也许是机缘,言传下来的除了这个孝子故事外就是王生去仙山求药的地图。

“传说是传说,又不是真的,哪里真的有仙山仙药。”来喜不信这些,戚相思也不信,但这些都不要紧,齐鹤年把这几张特殊处理过的纸收藏在此,还不是放在齐家,他信才是关键。

“好了。”戚相思全部描下来后把几张纸放回去,找了找余下的几个箱子,药鼎并不在这其中,遂她上锁吹熄蜡烛,“走。”

两个人离开屋子,来喜把门锁上,还心有余悸:“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放心吧,明日他们才过来,忙了一天他们这会儿能偷懒就偷懒,不会知道我们在这。”戚相思拍了拍他肩膀,“你把钥匙还回去,给他们喂点解酒茶。”

上了贼船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来喜在宫中多年,岂能不明白一些道理,他也没少做上不了台面的事,于是很快就淡定了下来。

从后堂离开,来喜回去还钥匙,戚相思回到了院舍,四周都是安安静静的,连院舍附近守夜的都偷懒睡觉去了。

也难怪这些人不担心会出事,避暑山庄位于湖中央,外头进不来,里面也出不去闹事,今天才来了这么些人,此时不偷懒更待何时。

回屋后戚相思把照画下来的图摊开在桌上,小心挪开烛台,看着简陋的画,取了纸又重新照画了一份下来,随即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箱子内翻出了一张大历朝的地图,戚相思仔细在地图上找寻,也只能模糊的确定祖父所说的大概在什么位置。

戚相思小时候听祖父说起这个故事后,祖父总会指着图说起另外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王生求药确有其事,但并没有人们口中传颂的那么神话,很久以前的确有个樵夫为医治老母亲去求药的故事,但他去的不是什么仙山,也没有见到所谓的神仙,他只是在那山上挖到了珍贵的药。

按着实际来说,老母亲若真的是病的无药可治,王生路途遥远前去求药,没等他到仙山老母亲就已经病逝了,哪里等得到儿子回来呢。

故事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人们传颂时的需要,怎样更深刻的体现孝心,自然是要不畏艰难,跋山涉水,克服了无数难题,怎么才能孝感动天,夜半遇人指点,先去仙山,遇到了神仙赐药。

而对于祖父他们这些本就是行医的人来说,更关注的却是最初故事中的那座山。

祖父和父亲不求名利富贵,一生都执着在医药上,痴迷的程度难以形容,他要是对所谓仙山有兴趣也不是件奇怪事,而齐鹤年的那三张图中,其中一张就是祖父当初给她看过的。

戚相思在纸上勾勒完整线条,往南,往南就是南淮一带了,小王爷说过,齐鹤年的那些杀手也是从南淮而来,齐鹤年对南淮那带如此熟悉,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还差多少呢。”戚相思拿起来看了,有人到过才有这些地图,画图手法如此简单,应该由来已久。

戚相思嘴角一扬,没有找到药鼎却找到了这个,齐鹤年在收集这些,这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发现。

......

第二天的医馆越发忙碌,快到中午的时候圣驾到来,戚相思跟着温太医出去迎驾,他们站在外围,下跪的时候戚相思才看的清远处经过的銮驾。

等到山庄外安静下来已经快傍晚,医馆内戚相思按着温太医的吩咐准备好了药箱,跟随他进了内庄。

皇上和皇太后那儿都有专人伺候,皇后娘娘那儿也由陆太医他们负责,温太医首先去的就是几位怀有身孕前来静养的妃子处。

再度见到齐敏诗,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比之前大了许多,身子也越发沉了,出来接见时两个宫女小心翼翼搀扶着,坐下后宫女又递了靠背,抵在腰上让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温太医上前诊脉,齐敏诗这回没有要戚相思替她看看,而是在快结束时叫了她,让宫女递了块牌子给她,笑吟吟道:“眼下你肯定是没空的,等看完了之后你再过来,我等你。”

戚相思不好拒绝,收下牌子后跟着温太医去了另外两个有身孕的妃子处,回到医馆时天色已经暗了,收拾好后再去内庄,齐敏诗贴身伺候的宫女果真在园子门口等着她。

园子内齐敏诗也是等她多时,见她来了,笑着命人布桌,邀她坐下:“你还没吃饭吧,来,陪我吃点。”

“我已经吃过了。”戚相思笑着婉拒,齐敏诗拉她坐下,“那你就看着我吃。”

毕竟怀有身孕,戚相思耐着性子看她吃完了饭,齐敏诗看了眼她面前没有动过的筷子,起身到坐榻前靠下感慨:“入夏以来胃口一直不好,今天倒不错,这避暑山庄的确比宫里舒服,入夜就很凉快。”

“你过来坐,我还有事想拜托你。”说罢齐敏诗摆手要她过来,“我也是来了才知道这园子有多小,烹茶烧水还行,夜半饿了想烧些吃的都不能,这处煎药也都有医馆内往里送,着实不方便。”

戚相思点了点头:“皇宫和这儿毕竟不同。”

“温太医开出的药我还得喝一阵子,你在医馆里熟识,煎药的时候还要劳烦你替我看着些才好。”齐敏诗抬手抚着肚子,兀自笑了笑,“越是临近日子,我心里就越不安,夜里睡不好总是做恶梦,你说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总觉得不踏实呢。”

“我不是司药房的人,就是有心替你看着,也没法时时在场。”戚相思转念一想,“为什么不托二伯,他是太医,还带着学生,差人看紧你的药炉绝不是难事。”

“你说我爹啊。”齐敏诗笑意微顿,身子朝后靠去,“圣上近日身子不妥,他一心扑在那上面,看个小小药炉的事,他不会在意的。”

戚相思一怔,几年前就传出了身上龙体欠安的事,这几年来时而缺席早朝,身子每况愈下,但也不至于让齐鹤年全身心扑在上头,除非是有别的事牵绊住了他。

“敏莺,我们做个交换吧。”正想时耳畔传来了齐敏诗的声音,戚相思蓦地抬起头看她,齐敏诗笑意浅浅,“我替你劝说我爹,让你继续留在太医院内,这阵子你帮我监看我的药炉。”

齐敏诗示意屋内的人都出去:“我的芙蓉园里没有秘密,你也不必觉得惊讶,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才识,去安乐堂做个医女太可惜了,要是能以太医的身份去安乐堂,今后在哪儿你都能有一席之地。”

戚相思不语,齐鹤年要她去安乐堂,她的女儿却要拿这个来交换。

“我知道你对这个家没有什么归属感,若说你对齐家有恨,那也是常理。”齐敏诗低头笑着,“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虽说不坏,也及不上一个好字,毕竟我没有像三妹那样帮过你。”

戚相思犹记得她寻死的那一幕,眼底死灰,根本没有想要活下去的*,入了宫之后她变了许多,如今瞧着,齐敏诗身上是有齐鹤年的影子的,都是交易。

见她不语,齐敏诗觉得有些累,坐起身子轻轻扶着腰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第114章

戚相思回到医馆内天已经黑了,除了还有些陌生的环境,这里的一切和太医院中的并没有多少不同。

撇开姐妹情谊,摊开来说的时候就显得容易多了,齐敏诗的药都是温太医开的,戚相思要监看很容易,她与司药中的几位太监也熟,能够保证在医馆内不出问题,但出了医馆之后她就不敢保证了。

如此过了四五日,戚相思每天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跟着温太医进内庄,回来之后监看齐敏诗的药,她早晚都开着药炉,等傍晚的药送去之后戚相思才真正空下来,这几日时间里她都没有见到过齐鹤年,如齐敏诗所说,他一心扑在圣上那儿。

同样的,戚相思也没有找到药鼎的线索,医馆内并没有专门辟出屋子供给齐鹤年用,所有的药都在一个屋子里煎,但戚相思相信他绝对会把药鼎带过来,遂她注意到了内庄中,让来喜去打听,除了圣上的寝殿之外,齐鹤年为首的几个太医最常去哪里。

几天之后来喜传了消息给她,几位太医给圣上看诊之后常回去殿外的一个园子,那里并没有安排妃子入住,门口还有人看守,若是风向朝着门口吹,还有极淡的草药味。

戚相思决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