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哈哈一笑起身,忽然双手用力扳着她的双肩,望着她的目光忽然变得火一般炽烈,玉容脑中“嗡“的一下,身酥骨软,怔怔的瞧着他,仿佛整个人被吸入他深情的瞳仁中一般挪移不开。她不禁心中一热,扭身低低道:“你,你又这样瞧人家……”

胤禛温柔的将她搂入怀中,笑道:“爷的容儿还是那么不中用,被爷看几眼就成这样了!”

玉容大囧,索性垂头不语,咬着嘴唇忍着唇边漾出的一层一层的甜蜜笑容。胤禛轻笑一声,打横将她抱起径自往床榻走去。玉容大惊,奋力一挣,急道:“爷,使不得,你不顾念孩子也不行,这里是慈宁宫——”

“别乱动!”胤禛低喝一声,轻轻笑道:“小脑瓜子想什么呢!爷只是有点困了,想要你静静陪着躺一会!”

玉容大囧,玉颊飞红,闭着眼任由他把自己放在榻上,感受到他也轻轻躺下,一手扣在自己腰间,一手伸在自己后颈下,不觉睁开眼,四目相对,心底是说不出的温柔宁和。

第二卷 第82章 犹忆当年

面前是浩淼如烟的一汪碧水,身后是云蒸霞蔚喷薄如火的桃花林,萋萋碧草地上,二十来位身着粉红宫装的宫女嬉笑奔跑着放起各自的风筝。一时间,空中五颜六色热闹无比:金色软翅大凤凰、双尾似剪的黑燕子、苍灰的鹰、洁白的鹤、五彩的蝶、千足的蜈蚣、黑黄相间的大蜜蜂、暗红色张牙舞爪的螃蟹,还有花枝招展裙裾飘飘的美人图、拖着长长尾巴的同心结、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小麻雀、福禄寿吉祥剪纸图等等或纸或绢、或大或小的风筝轻轻盈盈、飘飘摇摇在高远湛蓝的天空中迎风招展,争奇斗艳,煞是壮观。

太后握着玉容的手在一旁仰头观赏,不时说笑指点,兴致极好。太后笑道:“哀家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放风筝,呵呵,倒也热闹有趣的紧!”

玉容大笑道:“太后,等皇上他们回京,太后不如让各位阿哥、格格、小世子们都来放,那才更叫热闹呢!”玉容嘴里说着,脑子里想象着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等人放风筝的样,不由大乐,笑得止不住。

太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这个主意好!只是阿哥们未必肯呢!”

“那有什么不肯的嘛,彩衣娱亲的好事不能光容儿一个人做啊,人人有份才公平嘛!不然他们会怨太后偏心的!”玉容狡黠笑道。

太后忍不住笑道:“你这小猴儿,出的鬼主意!好,到时候哀家定叫他们也来个彩衣娱亲,哈哈!哎哟,那蜈蚣快要绞着螃蟹了,快,快,叫她们快分开!”

“哎呀,还有那朵大牡丹花,别掉下来了!”玉容亦高声笑道。宫女们嬉笑着大声答应,纷纷跑着收线、放线。

玉容偶一回头,忽见身后浓桃花影中一抹洁白纤细的身影静静俏立,也许是感觉到了她望过去的目光,桃枝摇闪落英飘落之间,白影蓦地一闪,消失在一片迷霞之间。玉容怔了怔,脱口讶然道:“咦,那不是良妃娘娘嘛!”良妃向来深居简出足不出户,宫中大小宴会也绝迹不出,自从去年偶然一遇之后玉容虽去过她那里几次,也不过小坐罢了。良妃风姿绰约,恬淡美丽得不染尘埃,玉容印象极深,一见之下,只想了一会便知是她。

太后循着她的目光瞅了一眼一晃而隐的白色身影,脸色一黯,怔了怔神,微笑道:“你倒好眼力,怎么就知道是她?”

玉容想也没想,笑道:“良妃娘娘的风姿容貌天上无双人间无二,再也没人学得来,即便惊鸿一瞥,也必叫人终生难忘,奴婢不会看错的!”

太后脸色变了变,抬头望着深远的天际不语。许久,叹了口气,似惋惜,似无奈,悠悠道:“红颜薄命啊!”

玉容从来没见过太后这种神情语气,心中悚然一沉,忍不住道:“太后,为什么,为什么皇阿玛对良妃娘娘这么——”

“住口!”太后低沉喝斥,目光蓦然变得凌厉而强势,瞥了一眼脸色僵硬的玉容,神色稍有缓和,拉着她的手轻拍道:“你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问!良妃素来爱静,你这丫头好奇心又重,哀家可警告你,别去打扰她静修,知道吗?”说毕又叹:“良妃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可怜人,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唉!也许有一天你会懂的!”太后瞥了玉容一眼,睿智深沉的目光中竟含着一丝丝怜悯。她心中想的却是胤禩,那个从小既隐忍又张扬、既骄傲又自卑、既倔强又脆弱的孙儿,但愿有一天,他能懂他额娘的苦心!

“孙儿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不知何时,胤禛找了过来,一摆袍襟,上前屈膝弯腰给太后请安。

太后转瞬神色如常,瞟了玉容一眼笑道:“起吧!你这老四,又来瞧你媳妇了!还怕哀家会亏待她不成?”

胤禛忙笑道:“孙儿是生怕媳妇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后,皇阿玛离京前殷殷嘱咐叫孙儿好好照顾太后,孙儿不敢忘记!太后,虽说三月天气,这水边到底有凉风,日头也大,太后游玩了半日,只怕也乏了,还是回宫歇息吧?”

太后嗯了一声,笑道:“你这么一说,哀家还觉有些困了!你也一同去吧,今儿就在哀家那里用午膳!也省得你来回的跑!”

胤禛忙笑着谢过太后。三人又看着宫女们一齐将风筝线绞断,呼啦啦一声响,五颜六色的风筝飘飘摇摇、你追我赶升上天际,越飞越远,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这才往慈宁宫去。

吃饭时,玉容习惯性的替胤禛布菜,胤禛瞟了太后一眼,悄悄靠近玉容耳畔轻道:“容儿!”玉容一怔反应过来,尴尬得脸微红,恼羞成怒瞪了胤禛一眼,胤禛嘴角轻扬,眼角向她挑了挑,以目赔罪。

两人打着眉眼官司,不提防太后轻笑道:“我说老四,你媳妇疼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哀家又不是外人!不必那么多顾忌!”

说得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讪讪。只见胤禛瞬间神色如常,向太后笑道:“倒是孙儿小家子气,让太后见笑了!”

太后轻轻笑了笑,转眼瞥见玉容手腕上的冰玉镯子,拉起她的手细看了看,笑道:“老四也算得疼你了,这镯子可是当年太皇太后赏赐给他皇额娘孝诚皇后佟佳氏的宝物呢!”怔了怔,不觉转向胤禛叹道:“自从佟佳孝诚皇后去后,哀家这些年就没见你真正开颜笑过!现在,可算好了!你皇额娘在天之灵也必定含笑欣慰!”

胤禛身子一滞,脸上不易察觉的抽搐一下,充满柔情笑意的眸子蓦的一黯,勉强笑道:“皇额娘待胤禛如同亲生,恩深似海,胤禛没福,没有机会好好孝顺她!”

“傻孩子,对做额娘的来说,只要自个的孩子平平安安、幸福安康就是最大的孝心了!你有这份心,你皇额娘就算没白疼你!”太后笑叹着,满目慈爱,忽又嗔了玉容一眼,笑道:“说起来禛儿你还真是个有福的,以前有你皇额娘,他对你的疼爱那是**所有嫔妃对自个子女都比不上的;如今有容儿,这丫头虽然有些任性胡闹,难得待你一片真心!禛儿,你今后可不许负她!虽然她出身不高,可要再找出一个这么对你的人,也难!”

胤禛思母之痛一闪随即克制住,听了太后的话,轻轻握着玉容的手,温柔的望着她明媚的脸庞,转而笑道:“太后放心,孙儿疼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负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人,孙儿此生能得到容儿,唯有感激上苍罢了!”

玉容脸一红,挣开手撇嘴道:“太后随口那么一提,谁要听你一大车酸溜溜的话!不过,”玉容说着忽的一笑,偏着头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瞪着胤禛道:“若有一天你负了我,我自然会立刻离开你,永远也不再见你!”

太后目光一震,复杂的瞟了玉容一眼,笑笑没说什么。胤禛的心却没来由一阵抽痛,徒然升起一股惧意,怔了怔,决然笑道:“胤禛宁肯负自己,永远也不会负容儿你!”

第二卷 第83章 喜得贵子

四月中旬,玉容终于从皇宫回到了四贝勒府。五月份就是待产期,胤禛早已命人找好稳婆、预备好一切接生事宜。因他过度紧张,连带贝勒府上上下下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行动说话俱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随意出一口,生怕惊扰了侧福晋,就连厨房里杀一只鸡都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什么声响。只有常常来府的胤祥才敢说笑几句。

胤祥每每见了玉容都少不了取笑一番,说她咳嗽一声都能引起四贝勒府大地震。玉容又气又笑,某次终于毫不遮掩道:“你也别嘲笑我,我这狐假虎威的日子不是也快到头了嘛!再不抓紧时间作威作福,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末了又意味深长眨眨眼,神神秘秘低声笑道:“十三爷最近行动透着轻快,精神状态极其愉悦,说话都带着笑,难不成有什么喜事了?”

胤祥吓得身子一震,四顾无人才咳了一声,嘿嘿笑道:“小四嫂别乱说,我能有什么喜事?说话都带着笑的,那是四哥!”这段日子康熙带着诸位阿哥离了京城,留守京师的胤禛又要忙着处理政务又要关心照顾玉容无暇顾及他,他与绾绾正是临风对月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琴箫唱喝,过着神仙眷属的日子,好不快活!此时听玉容问得颇有深意,不由心下一怔。

玉容见他紧张的样,抿着嘴直乐,给了他一记理解放心的眼神便不再说。从外面进来的胤禛却听到了他的话,一边踏脚进来一边笑道:“好好的说我什么呢?笑话?谁敢笑话爷?”

玉容与胤祥起身迎他,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相视而笑。胤祥潇洒的一挥手,笑道:“哪有人敢笑话四哥?我是说四哥最近心情大好,说话都带着笑!”

胤禛牵起玉容的手,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微笑道:“这倒不假,要当阿玛了,当然高兴!”

胤祥哈哈大笑,道:“你们在这卿卿我我,老十三还是识相点好!四哥、小四嫂,我先回去了!”

胤禛也不留他,点头随意道:“你先去吧!是了,最近你很忙吗?”

“忙?没有啊!每天都是例行公事巡检一番而已!”胤祥愕然。

胤禛目光矍然一亮,淡淡道:“不忙怎么没大见着你人?虽说皇阿玛不在京,可你也不该由着自己性子东游西逛的胡闹,省得惹出什么闲事又让人在皇阿玛面前学舌。”

胤祥吐了吐舌头,笑道:“四哥提醒的是,老十三记住了!”说着拱了拱手向后退出门去,转身一溜烟去了。

到了五月,四贝勒府原本就令人几近窒息的氛围随着玉容产期的接近变得越来越浓重。玉容的身边也临时添加了四名丫环、两名年老嬷嬷,请来的几位稳婆住在忘月居隔壁随时候命。各种产妇用得着的药材什物亦倍得整整齐齐。

胤禛做事向来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可他这番过度的细心准备反而深深激起玉容心中原本隐藏的不安。一想到古代的医疗水平如此之落后,她就烦躁忐忑,天天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变着法挑毛病,一开始胤禛又哄又劝疼着宠着,后来被她的变本加厉气得敢怒不敢言,轻声软语哄着她疼着她,背地里却拿下人们出气,弄得府中奴仆丫环们都求菩萨保佑千万别派到四爷跟前当差。

远在塞外的康熙得知四贝勒府的现况之后哈哈大笑,感慨道:“不对比还真不知道,朕先前还说老四喜怒不定,现在看来,他的涵养修为是好得不得了啊!”也不知胤禛听了是高兴还是无奈。

可是,胤禛再能容忍,终究是心高气傲金枝玉叶的皇子,绝不可能做小伏低一路到底,而玉容处于特殊时期只会得寸进尺根本不懂得见好就收,两人之间暗波涌动的火山终于在玉容没来由赌气泼了胤禛一杯热茶之后爆发了!

胤禛抖抖衣襟上的茶叶,阵阵带着茶香的热气还在往上冒,他恼羞成怒厉声喝道:“钮祜禄玉容!爷忍够你了!恃宠而骄也要有个限度,别以为爷不敢办你,哼!”说毕拂袖大怒而去。

手里茶水刚泼出去玉容已经暗自懊恼,没想到来不及道歉就被他雷霆万钧之怒一阵喝斥,呆了一呆,又气又急又羞又悔,一股浑沌抑郁之气萦结于胸,吐不出,散不去,越积越闷,越搅越乱,顿觉心跳加快,昏然欲倒。吓得懵了的小山等人忙上前扶着她又揉又搡,端来宁神安胎茶服侍她喝下,轻轻搀她进房间休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胤禛也没有出现。玉容醒来觉察到这个事实,没来由心中一凉,悲酸委屈之感顿时充塞于心,差点流下泪来。出了一会神,便叫小山、云儿更衣。

见她懒懒的没精打采,小山、云儿生怕她积了气在心里,便一人一句若无其事笑着凑趣,玉容不便拂她们的好意,脸上也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穿好衣裳,正准备替她梳头,云儿不经意望了一眼,整个人僵住了身子,脸色唰的白了。她抖抖索索指着玉容后襟颤声道:“血,血!”

小山顺着瞧了瞧,脑子里“嗡”的一下,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一个踉跄站住脚,忙忙道:“难道是要生了?快,快告诉爷!快传稳婆!主子,您怎么样?疼不疼?”说着忙扶她在床上坐下。

云儿雪儿急惶惶踉跄着跑出去,玉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有点莫名其妙由着小山扶她坐下。挪了挪身子,看到身下印着的血迹,她低呼一声,浑身一颤,仿佛身上的血被抽干了一般,脸色青白得可怕,心底的恐惧蓦然窜起,弥散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她身子一软,咬着发白的唇,禁不住按着隐痛的肚子呻吟着,额上很快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念着:“胤禛…胤禛…”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中,胤禛一撩帘子大步进来,身后跟着云儿雪儿稳婆一干子下人。他推开急得要掉眼泪的小山,将玉容抱在臂弯中,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低声安慰,望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中大悔且痛,转眼瞥见床单上印染的血迹,脑子里“轰”的一下,咬牙低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孙婆子,还不过来瞧瞧怎么回事!”

孙婆子被他唬得腿脚发软,被云儿一推,才哆嗦着上前,颤声道:“请,请贝勒爷让,让侧福晋,躺、躺下,老奴好看——”

胤禛软语轻声哄着,轻轻放玉容躺下,小山忙拉过薄被替她齐胸盖上。胤禛坐在床沿紧紧握着玉容的手,扭头瞅了一眼孙婆子,孙婆子身子一挺,细瞧了瞧,强自镇定陪笑道:“侧福晋,这不碍事的,您别慌,别慌!您慢慢平静下来,好好感受一下,告诉老奴肚子是怎么个疼法?有多疼?”

胤禛松了口气,仿佛浑身散了架似的松下去。他拿起一方手帕轻轻替玉容擦拭额上汗珠,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柔柔道:“容儿别怕,别紧张,肚子疼得厉害吗?”

自胤禛来后,玉容仿佛抓到了可以寻求庇佑的依靠,心头的恐慌减去大半,此刻听他软语温存,心中一暖,鼻中一酸,差点滴下泪来。她的手在他掌心动了动,稳稳缓住了呼吸,抬眼微笑道:“只有一点点隐痛,时有时无的。”

孙婆子吁了口气,不由得双手合十望天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四爷,侧福晋,稍安勿躁,时辰还早着呢!等痛得越来越厉害、而且变得有规律了就差不多了,照如今这样,只怕得等到明儿早上呢。”

胤禛望了玉容一眼,想了想,道:“明儿早上?那也快了!既然这样,该准备什么你们都赶紧准备好,随时候着,不许有一丝懈怠!小山云儿,你们还不赶紧过来伺候,给你们主子弄点吃的来!”

这一整天,胤禛命人把胤祥叫来书房吩咐差事,自己寸步不离守候着玉容。嫡福晋听到了玉容临产的消息,也带了李氏、宋氏、耿氏等来瞧了一回。瞧着胤禛小心翼翼紧张又期待的神情、对玉容的百般体贴呵护,人人心里都有些泛酸,只象征性看了看就走了。到了晚间,整个忘月居更是灯火通明,丫环婆子们乌压压屏声守候在外厅。其间玉容的肚子断断续续又疼了两三次,每疼一次不但自己蹙眉呻吟难忍,胤禛与小山等也紧张得不知怎么办,连带弄得忘月居几乎人仰马翻!

直到半夜,玉容才迷迷糊糊在胤禛轻声细语安慰中睡了过去。不想天刚蒙蒙亮,她忽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忍不住翻腾着身子龇牙吸气。胤禛一个激灵起身,轻拍着她急道:“容儿,是不是快生了!”

玉容无力的笑着摇了摇头。她本以为是错觉或者跟头天一样,谁知那痛竟突然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仿佛积攒了多时要在此时爆发似的。她脸色惨白,额上鬓角全是汗水,整个人被一浪高过一浪的疼痛冲击着、抛卷着、揉搡着、主宰着,忍不住挣扎着哭喊起来。她神智已渐渐模糊,除了痛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连咬破了嘴唇也毫不知觉。

胤禛早已被孙婆子请了出去,在帘子外边烦躁不安踱来踱去,被她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刺激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孙婆子一声声引导着“用力,用力啊,侧福晋!蹬腿,对,就这样!快了快了,再用力点……”小山不停的替她替她擦汗、理着被汗浸湿凌乱的鬓发;云儿的手被她死死握着几乎要捏断,咬着牙一声不吭,还不忘记轻声安慰她;雪儿带着四个小丫鬟静候一旁,手上捧的是棉布、包裹、剪子、热毛巾、热水盆等一应物件。

玉容力气用尽,孩子仍然没生下来,她浑身被汗浸透,痛得几乎要绝望了,心里没来由一阵怒火,语无伦次破口哭骂。骂一阵稳婆光会招摇撞骗糊弄人、又骂一阵胤禛混蛋没良心、又嚷嚷着不生了再也不生了……总之想到什么说什么、逮着谁骂谁,弄得胤禛又急又尴尬,众人又紧张又想笑又不敢笑!连孙婆子也暗自咋舌:接了一辈子生,还从没见过如此泼辣的产妇!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玉容已经筋疲力尽、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孙婆子猛然激动的急急大叫道:“侧福晋,快,快用力!孩子脑袋出来了,快用力啊!”玉容心中一震,脑中突然一阵清明,大叫一声拼尽全身力气用力一挺,跟着听到一阵婴儿响亮的哭声!众人都忍不住低声欢呼起来,七手八脚的忙起来,又有人忙出去给胤禛道喜:“是个小阿哥!”门外的胤禛舒了口气,身子一松,连连说着“好,好!”眼角忽然一热,心中又甜又暖。

玉容身子软成一团,四肢百骸仿佛被拆散了一般,一动不动平躺着,大口喘着气,仿佛这个身子已经不属于她了一般,轻飘飘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是她的神志却非常清明,含笑看着忙碌的众人,心底升起一股新奇的、从未有过的初为人母的喜悦。

孙婆子命人稍稍扶着她,正笑眯眯的准备替她清洗一下。忽然身子被电击般颤了一下,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还,还有一个……”

“什么!”无数张嘴同时惊呼。

第二卷 第84章 送礼退礼

同样的两个字,胤禛说得是又惊又喜,小山等是又意外又紧张,玉容则是脑中“嗡”的一声,有气无力哭道:“我,我,我没有力气生了…”

孙婆子忙叫人端进来一碗参汤一边喂她服下一边轻声安慰道:“侧福晋别惊慌,头胎已经顺利生产了,这一胎不会疼了。侧福晋,您喝了参汤好好躺着休息一会,顺其自然就好,啊?”

玉容一想也是,前边已经开好路了,后一个再折腾也折腾不到哪去!她喝着参汤渐渐安下心来,约半个时辰之后,终于顺利的产下另一个孩子。至此,身心憔悴乏力,只听到一句“恭喜贝勒爷、侧福晋,又是个小阿哥!”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哎哟”一声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跳动的烛火下,屋里显得安静而温馨。胤禛正守在她床前,见她醒转,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笑道:“你可醒了,身上好些没?要不要宣太医瞧瞧?”

玉容有气无力笑笑,道:“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没有难产也就不会怎样,就是累,歇着就好了!”

“不许胡说!”胤禛心头一跳,轻轻掩上她的嘴。

玉容“嗤”的一笑,转目四顾:“孩子呢?我还没好好瞧一眼呢!长得像爷还是像我?双胞胎呢,他俩是不是一个摸样啊。对了,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胤禛挥手命人叫乳娘将孩子抱进来,向玉容笑道:“爷瞧着他俩不怎么像!起名字你就不用操心了,爷下午已经派人去塞外给皇阿玛额娘报喜去了,名字自然是要等皇阿玛赐的。”

玉容“哦”了一声,抱着孩子左看右看,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甜甜的暖流,仿佛把她的心都泡软了。望着襁褓中合目安稳而眠的小人儿,她竟有点痴:她做了母亲了!细细端详对比,想了想,不觉向胤禛笑道:“爷说得没错,这哥俩是不怎么像!”

胤禛怔了怔,哭笑不得:看了半日她就这么句话!

第二天,那拉氏随胤禛进宫给太后请安报喜之后,便率着后院娘子军带着礼物浩浩荡荡进了忘月居。出乎玉容意料的是,想象中的讥讽奚落、冷言冷语竟一句也没有,反而满耳都是恭维巴结之语,只有李氏的眼光不经意间透出几许怨毒。玉容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若是她们来找麻烦,她很乐意精神抖擞奉陪到底,听了人家好言好语、虚情假意的祝贺道喜,满心的准备都落了空,反而没劲透了,说话间神情也就淡淡的。

那拉氏见她一脸倦容,便起身笑道:“容妹妹昨儿才生产,需要好好休息,咱们就都散吧,别打扰了容妹妹就不好了!妹妹啊,爷有公务在身,也不能方方面面照顾得齐全,妹妹需要什么,尽管叫人去跟姐姐说!别跟姐姐客气!”

玉容飞快瞧了她一眼,见她明里暗里表明自己贝勒府主妇的身份,心里暗暗好笑,也懒得跟她客套,欠身笑了笑道:“那就先谢谢姐姐了!”

一帮人走了之后,玉容长长舒了口气,把玩着太后送的一对菱花形如意长命锁,歪着头向小山道:“自打我有孕以后,她们一个个看我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今天怎么都吃错药了?笑成那样,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侧福晋忘了吗?”小山冷笑道:“她们这是在以耿格格为榜样呢!”

“耿格格?”玉容愣住了,不由“嗤”的笑出声来。

自从那天她在嫡福晋那里受了李氏、宋氏一顿奚落,后来为了赌气,果然变着法子与耿格格合谋把胤禛弄到耿格格那里去了两三次。后来耿格格有了身孕,胤禛生怕玉容气恼,还颇为踌躇了半日才告诉她,哪知道她一听到便眉开眼笑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惹得胤禛疑虑大起,暗里调查。得知缘由后,胤禛又气又恨,晚间好好蹂躏了她一番,还发狠道:“竟敢背着爷说这等狂话?还给爷下套!嗯?爷成了你们斗气的筹码了?若不是看在你肚子里怀着爷的孩子,爷非好好教训你不可!下次还敢不敢?说,敢不敢?”若不是仗着肚子里有孩子,玉容早被他吓坏了,当时又亲又抚使出浑身解数求饶撒娇、变着法子讨好、甜言蜜语说破了嘴唇,胤禛才哼了一声,翻个白眼不甘不愿道:“睡觉!”

如今算来,耿格格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六个月了,也就难怪那些女人会着急了!眼见得她除了爷的宠爱,又有了两个儿子做护身符,谁都不敢再招惹她,反而惦记上了学耿格格的样。可她们哪知道,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了,就像胤禛呵斥她的那样:“荒唐!”想想她自己也觉得蛮荒唐的,胤禛是她所爱的男人,她竟然为了赌一口气把他设计到别的女人那里!想想还真有点——

第二天,康熙的特使便从塞外赶来了。老爷子显见得非常高兴,除了给两位小阿哥分别赐名为弘历、弘昼外,另赏赐灵芝型羊脂白玉长命富贵如意一对、金镶玉麒麟长命锁一对、翡翠双鹤玉佩一对、大红金绣百子图襁褓两个、火狸皮两张、粉彩宝瓶一对等等以及燕窝人参阿胶鹿茸各样滋补品。蒙古各部落首领见康熙高兴,各自凑趣,亦纷纷送来贺礼,吃穿玩用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看得玉容应接不暇叹赏不已。没两天,各位**妃嫔、阿哥府上、朝臣府中留守管事们也纷纷按照自家主子的指示往四贝勒府上送礼祝贺,一时间四贝勒府送往迎来车水马龙,比过年还热闹。

某天,玉容望着厢房中越堆越多的宝物,心情已经脱离了原先的欣喜若狂,简直有点胆战心惊了,仿佛贪取了不义之财。她挽着胤禛的胳膊开玩笑道:“原来身为爷的女人,生儿子也是生财之道啊!难怪那么多女人都想为爷生儿子!”胤禛笑着拧了她脸蛋一把,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没出息,财迷!生儿子都成生财之道了,亏你想得出来!”

胤禛心里却明白自己身份尊贵位高权重,过年过节过生日又从来不收礼,如今恰逢他最宠的侧福晋喜得贵子,这些人好不容易有个不能被拒绝的机会,岂能甘愿落后?可是这火爆的程度,是他始料不及的。望着这一件件一套套贺礼,什么天王送子玉山、玛瑙枕、桃红珊瑚狮子戏绣球、富贵海棠春双面绣屏风、翡翠缠枝玛瑙小盆景、象牙雕宝塔、各种锦缎绫罗布料小儿衣裳鞋袜、金银珍珠翡翠细瓷器皿玩物、甚至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字画古扇无一不有!他不禁皱了皱眉:拿人手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玉容一丝不落的将他眼中的犹疑收在心底,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往他怀里蹭着,仰脸娇笑道:“爷不喜欢,咱们不发这个财了,都给他们退回去好不好嘛?”

“嗯?”胤禛信手环上她的腰,将她往怀中紧了紧,吻了吻她光洁的前额,笑道:“你这些天高兴成什么样别以为爷没瞧见,你舍得吗?”

玉容在他颈脖间流连轻轻吻噬着,吐气如兰含糊道:“有什么舍不得?容儿舍不得的原先只有爷一个,现在还加上俩孩子,别的都不算什么!容儿只要,唔,只要爷!”胤禛呼吸渐重,不容她挑逗,偏头吻住了她的嘴,轻车熟路的挑弄着她,吮吸着她嘴里的香津。

玉容身子一软,好不容易逃离这个吻,她娇喘吁吁黏在胤禛身上,喘息道:“爷,孩子满月送回礼的时候,咱们把他们的东西都退回去,好不好?”

胤禛“嗤”的一笑,一手揽着她,一手在她粉臀摩挲着,低低吹气道:“容儿说好,那就好!”

玉容白了他一眼,嗔道:“明明是爷不想收这些东西,人家好心替爷出主意,爷反倒乐得说大方话!”

“好好好!”胤禛宠溺的拍拍她的肩头,叹道:“容儿一片心为爷着想,爷怎能不明白?外边人都说爷宠你宠得没了分寸,说你是——,可爷心里却清楚,容儿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容儿处处替爷打算,叫爷怎么不疼容儿呢!”

玉容心中一甜,伏在他胸前笑靥如花,她半闭着眼,低语道:“我才不管别人说我是狐狸精还是红颜祸水,有爷这句话把这些东西都送回去,容儿也觉值了!”

胤禛身子一直,给了她一记,道:“这叫什么话!你当是做买卖吗?”玉容吃吃而笑,道:“不是买卖,胜似买卖啊!”

第二卷 第85章 流产之后

孩子满月之后,依然住在忘月居右边耳房。添了照顾小阿哥的乳娘、嬷嬷、小丫环之后,忘月居立刻显得拥挤起来。加上两个孩子喜好哭闹,弄得忘月居拥挤中又添了热闹!玉容坚持不肯让孩子离开自己身边,胤禛无奈,只好打通了一墙之隔的瑞景轩作为忘月居的偏院,将孩子与乳母随侍丫环们搬入瑞景轩,封住瑞景轩的大门,凡出入只从忘月居走。玉容这才作罢,每天两头跑,或者白天时把孩子抱过来忘月居,晚间方送回瑞景轩去。

这天她刚哄了孩子睡觉,从瑞景轩回来,满心的甜蜜与幸福洋溢在嘴角唇边,踏入屋来浑没察觉气氛的异样。只见胤禛背着手、蹙着眉,脸色郁沉慢慢踱来踱去,玉容一怔,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疑惑道:“爷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胤禛猛的把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伏在她的肩头,半响,抬起头轻轻吸了口气,冷然道:“耿氏的孩子,没了!”

玉容“啊!”的一声,惊讶的顿住身,挣开了他的怀抱,脱口道:“怎么会这样?她,她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胤禛冷笑着,慢慢踱至楠木长榻前,猛然“啪”的一声击在榻上小几上,咬牙道:“是爷疏忽了,爷没想到,她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玉容脸色大变,心中一片冰凉。此时初为人母,将心比心念及此事,更能感同身受。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双手按在胸前跌坐在榻上,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耿氏往日何等小心呵护腹中胎儿的情形,她那低头浅笑的温柔模样,抚着腹部时眼中的甜蜜满足,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小心翼翼和浓浓的母爱……玉容心中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垂眸不语。

胤禛叹了口气,将她揽着靠在自己怀中,怔怔道:“你别哭了,孩子刚满月,你别哭坏了自己身子!这又不关你的事,是爷同那孩子没缘分!”

玉容吸吸鼻子,吐了口气,仰头轻轻道:“耿氏现在怎么样了?爷过去安慰安慰她吧!”

胤禛苦笑了笑,道:“也罢,等会爷过去陪陪她。要说安慰,唉!太医说她以后都不能再生了,你让爷怎么安慰!”

玉容倒吸口气,心猛的又是一沉。她张了张嘴,半响没有言语。她向来享受着胤禛无微不至的宠爱,以为后院生活也不过如此,什么勾心斗角、什么阴谋诡计、什么醋海波澜仿佛都存在她生活之外。可是此刻,她突然发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耿氏遭遇的惨变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卑鄙龌龊谋算人心从来没有离开,只不过有胤禛替她压制着汹涌的暗波,她没有觉察而已!不然,试想她一个娘家毫无势力的小女子,即便她再倔强、再好强,又有什么用?

玉容心中突然升起莫名的恐惧,下意识紧紧抱着胤禛,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个怀抱,今日的她是否还存在这个世界上!

胤禛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意识,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容儿别怕,爷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第二次!爷会护好你们母子,放心!”

胤禛一脚踢开大门,一言不发进了那拉氏屋中,铁青着脸坐在正堂圈椅中,一双眸子毫无情绪的盯着那拉氏。

那拉氏赔笑叫了声“爷”从左侧长炕偏身下来。见他不言不语,便自解的笑了笑,搓着手劝解道:“爷别难过了,耿妹妹的事弄成这样谁都想不到!唉,好好一个男胎说没就没了,想想真叫人——好在她年轻,平日又是个不使心力的,等会妾身带些补身子的药材过去瞧瞧她,让她放宽心休养,总有好的一日,太医的话也未必就能全信!”

“这会子这么贤惠,你先前干什么去了?”胤禛哼了一声,盯着她冷笑道:“爷以为你是个稳重人,家里的事交在你手里没有不放心的。现在看来,是爷高估了你了!”

那拉氏身子一抖,眼中露出惊惧的神色,颤声道:“爷这话什么意思?爷怀疑是妾身干的吗?妾身是爷的嫡福晋,不管哪位妹妹生了孩子都得管妾身叫一声嫡母,妾身怎么会做这种事?何况耿妹妹那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谁会忍心害她呢!”

胤禛脸色更难看,语气却变得平淡了下来:“照你这么说,耿氏与世无争不值得下手,最该被害的该是容儿了是吗?”

那拉氏脑中“嗡”的响成一片,慌乱的摇着手,强撑着吃力道:“妾身,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妾身——”

“行了!”胤禛目光紧紧逼着她,冷然道:“爷今天给你一句明白话!你是皇阿玛赐给爷的嫡福晋,做好你的本分,管好这个家,谁也动不了你!不然的话,自作孽,不可活,爷的手段,你该清楚!”

那拉氏又冤又怒又气,听了胤禛这几句话,仿佛彼此多年的夫妻之情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皇上金口玉牙的一句话,她心内成灰,凄然一笑,不觉滴泪道:“红颜未老恩先断,如今妾身说什么爷也不会信的了!可是爷,妾身可以对天起誓,此事与妾身毫无关系!”

胤禛双眉一蹙,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没明白爷的话?与你无关?若不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默认不管,谁有这么大的胆?你敢说你踏踏实实管好这个家了?若是府中再出现类似的事,你这个嫡福晋该怎么自处,你自己好好想想!”说毕起身拂袖而去。

燕儿扶着灵魂出窍的那拉氏坐下,替她揉搓着胸口,小心劝道:“福晋,您放宽心,爷虽然偏心,可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您是皇上亲自指婚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福晋,您为那起子小人受了冤枉气,奴婢也替您恼!可是,您气着了自己,不是正好趁了别人的愿吗!”

那拉氏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胤禛冷冰冰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在她的心上,让她又惊又恨又怕。她已经没有了弘辉,她决不能失去嫡福晋的位置和贝勒府中的管事权,否则,活着便是一种羞辱与无尽的痛苦!她不禁懊恼,当初真不该由着她们害了耿氏,除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耿氏却让胤禛对她起了疑虑之心,实在是得不偿失!可是耿氏之所以有机会怀孕都是玉容的安排,不除了耿氏实在让她难解心头之恨!

钮祜禄玉容!她死死攥着手中的锦帕:你才是罪魁祸首啊!

“去传我的话,”那拉氏沉沉吩咐道:“从今日起,李氏、宋氏等人全部禁足三个月,替耿格格死去的孩子抄写《往生咒》一千遍!”

听到胤禛进门的脚步声,已是晚间。白天的余热从地面升腾起来,笼罩弥漫,使空气中比白日更多了一份难言的闷热。玉容正坐在摇篮前逗弄着蹬腿挥拳依依呀呀的弘历、弘昼兄弟俩。

“耿妹妹怎么样?”感觉到胤禛到了身后,她低声问着,却没回头。

胤禛抚上她秀发的手突的一滞,道:“她已经睡下了!怎么还不让嬷嬷把弘历兄弟带回瑞景轩?他们该睡觉了!”

玉容两指逗弄着弘历粉嫩的脸颊,笑道:“你瞧他们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得多精神,哪有想睡觉的样子!”不知为何,她的心底对这两个孩子突然生出了无限的眷恋,一刻也不愿意他们离开她的视线。只有这样,她才能真实的感觉到他们都好好的。

胤禛不再说什么,顺势坐在她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她,眼中除了温柔还有心疼!他知道她是被耿氏的事吓着了,原来女人生了孩子做了母亲,再大胆、再无所顾忌的性情都会改变!

二人默默相对,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弘历弘昼兄弟俩依依呀呀时不时相互交流的声音。蓦然一阵纷乱的嘈杂脚步声自门外响来,耿氏身边的小丫鬟凄凄惶惶狼狈道:耿氏悬梁自尽了!

第二卷 第86章 过继风波

胤禛与玉容都是心中一震,忙不迭往耿氏所居绮霞馆去。

此时耿氏已经被救了下来,灌了一碗姜汤,披散着头发,嘴唇乌紫,脸上犹有泪痕,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伺候的小丫鬟和嬷嬷正有一句没一句不着边际的低低劝解着她,见了胤禛和玉容,忙闭了嘴,福身请了安屏息束手退往一旁。

胤禛素来是除了玉容都不把别的女人放在眼里,尤其是耿氏这样做小伏低胆胆怯怯的类型。失去了孩子一言不发,只会哭,好不容易不哭了,谁知又闹了一出上吊!他深厌耿氏太窝囊,又想着若是她真死了外头还不知传得怎么样,心中已经十分不快,正要不轻不重说几句好断了她别的念头;玉容见了耿氏头发蓬乱,满脸泪痕,一张脸灰白死青,眼珠呆滞木然,不由心中一酸,抢先一步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忍泪道:“你,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当初与李氏等斗嘴诳口舌之快说了那么句话,是不是耿氏就可以继续波澜无惊的生活而不必遭受此大喜大悲之苦?还差点搭上了性命?

耿氏慢慢转动脖子,把脸偏向她,望着她,又望望胤禛,凄然一笑,涩着嗓子道:“姐姐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妹妹的命吧!可笑妹妹痴心,自认为终身有靠,谁知,命里无时莫强求!”她毫无血色的手不自觉的隔着被子落在腹部,呆了一呆,不觉一颤,闭着眼,任由两行清泪自眼角走珠般落下。

胤禛听了心中一酸,皱了皱眉,语气却是冷冷:“行了,你想开些,千万莫再做傻事,不为你自己,也为你的家人想想!你跟了爷这些年难道还不明白爷的秉性?安分守己的人,爷向来不会亏待了,你怕什么终身无靠?”

耿氏似是气息一阻,张了张嘴,终于中途转了话,咬牙颤声道:“爷的话,奴婢记住了!”

一侧的玉容,心中的思绪却似翻江倒海闹腾起来,她从未想过胤禛会有这么薄情冰冷的一面,这样的他让她有些害怕;可是,如果胤禛对别的女人也如对她一般温情脉脉柔情万千,她又万万不能接受的!然而,自古伴君如伴虎,以胤禛的性格,谁又能保证耿氏的命运不会在她身上重演呢?如果真有那一天,她该怎么办?玉容越想越乱,纷乱无头的思绪搅得她头晕脑胀,连带着胸间气息翻腾,呼吸不顺,脸色也有些发黄。

“姐姐,你,你怎么了?你是才坐了月子的人,身子受不得累,你快回去吧!我没事了,真的!我现在只想好好的躺一会,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就当,就当做了一个梦吧!”耿氏看到玉容的脸色不太对,忙收了自己的心事,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劝道。

她似哭非哭的腔调听在玉容耳中,说不出的绝然无望,玉容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没也没想,紧紧握着耿氏的手,想也未想,道:“我把弘昼过继给你,你有儿子了!”

“什么!”胤禛与耿氏同时惊呼,瞪大了眼瞧着玉容,丫环婆子们也忍不住发出轻轻“啊”的惊叹。耿氏的目中明亮的光芒蓦然一闪,不敢置信的微张着嘴。

胤禛反应过来,一面拉她起身一面皱眉道:“容儿,咱们先回去,让耿氏好好休息。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咱们从长计议!”他心里暗暗气恼,心道这是何等大事,她怎么能由着性子脱口而出?

玉容不忍看耿氏重新布满失落氏眼底,她注视着胤禛,毫无商量一字一字缓缓道:“爷也明白,依皇室规矩,双生子本就不许一母抚养,交给别人容儿不放心,容儿只信耿妹妹,求爷成全!”

胤禛一言不发,双眉高挑,睁着眼瞪向她,玉容毫不相让的回瞪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柱着,谁也不肯退让,丫鬟们敛声屏气不由自主缩着身子垂下了头,屋里的空气突然间冷了下来,就连躺着的耿氏也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她又稀奇又疑惑:侧福晋竟然敢如此对爷?而爷居然没有发火!若是换了她……她心中“咯噔”一下,气息不畅,忍不住捂嘴咳嗽起来。

“爷……”玉容目光一软,放低了姿态轻轻拽了拽胤禛的袖子。胤禛收回目光,淡然道:“这事让爷再想想,再说了,怎么也得等皇阿玛回京征得他老人家同意才行!走吧,先回望月居!”

玉容还想再说,却见耿氏蓦然抬起双眸,目光闪烁,眸中闪闪发亮,她强忍着喜极而泣的冲动,挣扎着就着床榻磕头谢恩不已。胤禛挥挥手止住了她,在玉容耳畔低声叹息道:“这点眼色劲连耿氏也不如!”说毕强拉着她出去了。

不久,康熙在塞外得知了耿氏流产之事派人询问,胤禛无奈,只好谎称耿氏走路不小心滑了一跤,又顺便提出将弘昼过继给耿氏的事。胤禛子嗣本就稀薄,听说耿氏流掉的是个男胎,康熙与德妃倒惋惜了一场,又可怜耿氏从此绝育,便答应了他的请求。消息传来,耿氏感激不尽,身体也渐渐见好。四贝勒府中众女人却气得要命,她们不约而同想起玉容对耿氏的承诺:一定会让她如愿以偿有个依靠!那拉氏在屋里更是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心中暗自盘算。

九月中旬,康熙一众浩浩荡荡终于回到了紫禁城,红墙黄瓦的紫禁城一夜之间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气。

照例阿哥福晋们次日要进宫请安,康熙与德妃还没见过弘历兄弟,吩咐务必带人宫去,玉容只得命两个乳娘抱着四个多月大的弘历兄弟,随了两个小丫鬟一道入宫。刚进了宫门,那拉氏便笑道:“妹妹还是带小阿哥们先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请安吧,我们就先去额娘宫里。想来爷还在乾清宫,等会你们一道过额娘那去!”

玉容想了想,笑着答应去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因此错过了永和宫里一场好戏。

先是那拉氏、李氏陪着德妃闲聊,话题自然是四贝勒府新生的两位小阿哥。说着说着,德妃瞟了那拉氏一眼,突然叹气道:“玉容那孩子也是心急,本宫本还琢磨着回京之后向皇上请旨把弘历过给你,没想到她却把弘昼给了耿氏!那耿氏不过一个毫不见宠的格格,孩子跟了她哪比得上跟了你,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想的!”

“原来额娘也觉得这事古怪啊,奴婢们和府里各人也都纳罕得很,只是怕爷责罚不敢乱议!”李氏抓着机会忙抢着道。

“李妹妹还不住口!”那拉氏暗暗给她递了个眼色,忙向德妃赔笑道:“把弘昼给耿氏是爷的意思,爷也是瞧着耿氏流产并从此绝育可怜她罢了,这有什么‘古怪’、‘纳罕’的?再说了,奴婢是爷的嫡福晋,孩子不管在哪位妹妹跟前也少不了叫奴婢一声嫡母,额娘您不必替奴婢操心了!”

德妃听了却不言语。若不是因为耿氏怀孕,她根本已经忘记了四贝勒府中还有这号人。胤禛子嗣稀少,也并不宠耿氏,平白无故的把个儿子给她,怎么看这事都有些古怪!李氏嫁给胤禛之前是德妃身旁得用的女官,德妃向来很信任她,她不信李氏会信口雌黄!心念及此,德妃冷冷一笑,向李氏正色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本宫说清楚!”

李氏巴不得这句话,忙答应一声站起身道:“奴婢听说耿妹妹流产之后伤心欲绝,上吊自杀未遂,玉容妹妹与爷去看她,玉容妹妹亲口对她说了句‘是我害了你!’后来就提出把小阿哥过到耿妹妹名下,这件事丫环婆子们也都知道的!至于有没有什么事,奴婢也不敢说!”

德妃心头大震,不觉变色道:“难道耿氏流产是她害的?怎么可能!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玉容那丫头不像个耍心机的,若说使小性子是有的,但何至于如此歹毒?”

“娘娘明鉴,奴婢也是这么想!自玉容妹妹得宠之后,爷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凭她的家世地位有此际遇,她该感恩戴德才是,又怎么会谋害爷的子嗣呢!再说了,如果真是那样,爷也断断不会容她!”那拉氏也忙起身道。

李氏鼻孔里“嗤”的一哼,不屑道:“额娘,姐姐,你们都是心地极善良的人,才会把她想得太好!依奴婢的小见识,恃宠而骄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她本不过是个野丫头,哪里懂得什么妇德妇言,告诉娘娘一句话,她连《女诫》都没看过呢!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连爷那么稳重的人都被她迷得团团转!如今她有什么不敢做的?即便错了,在爷面前装个可怜样花言巧语的,爷说不得也就信了她了!”

李氏的话虽然含着不少的嫉妒酸醋意,却并非全无道理!胤禛性格沉郁,心思冷静慎密,是个最稳重不过的人,德妃有时候也会纳闷,他竟然也有这么宠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她甚至不能想象玉容与他相处的情形!可是自从玉容来到之后,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因她而改变了不少,她看的出来玉容是真心爱着她这个儿子的。可是,正如李氏所说,恃宠而骄的人什么做不出来?她自己也是个女人,并且是个有着三十多年深宫斗争经验的女人,女人有多么善于掩护、女人嫉妒起来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

德妃左思右想,顿时陷入十分的烦恼,怔了怔,化作一声长叹,道:“你们俩一个是嫡福晋,一个是最早跟着老四的身边人,你们得多为老四着想,凡事该管的要管,不能听之任之!这件事,我等会会慢慢问她,本宫也想听听她怎么解释!”

“额娘教训的是!”两人忙躬身答应,李氏又苦笑道:“爷的脾气额娘您也知道,那个玉容哄得爷言听计从的,不管什么事爷都护着她,奴婢和姐姐——”

李氏一句话没说完,只听见十四福晋一头哭一头跑进来,见了德妃更是泪如雨下,口口声声哭喊着让德妃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