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心头一甜,嫣然道:“你上次教我的曲子我会了,弹给你听好不好?”

“好!”胤祥笑着,又道:“不管你说什么,我总是说好的!绾绾,此生能与你相伴白头,别说什么贝勒亲王,就是这个皇子,当不当也无所谓了!”

绾绾心中一颤,这话听得痴了,眼底心中只有这一个人,只怔怔的望着他,半响报以柔柔一笑,素手轻调,冉冉琴声自弦间跳跃闪烁,银光般幻曼,温柔着两个人的心。

第三卷 第119章 旧日苦心

胤禩被关押时,良妃倒还好好的,如往常一样深居简出,不言不语,不哭不闹,也未找康熙讨情。胤禩才刚放出来不到三天,宫里便传来消息:良妃娘娘病倒了,病势来势汹汹,卧床不起,水米难进!

消息传到八爷府,胤禩脸色煞白,惊呆得眼都直了,忽然脚下一软差点跌倒,所赖身畔的微云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家下众人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失了分寸的模样,一时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胤禩有些手足无措,心里莫名没底的惊恐,只涩涩道:“怎么会,怎么会!前日进宫请安,额娘,额娘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严重!”

他却不知,良妃是个心思最细腻性子又清高的女子,康熙连消带打,又关胤禩又辱骂她,她嘴上不说,心底早已痛如火焚油煎,夜深人静拥被独泣了不知多少回,只是心中牵挂儿子,一口气苦苦强撑着不倒。如今胤禩得脱大难,她却再也支撑不住,先前强行压按的屈辱惊痛袭来如排山倒海之势,加上她多年情思郁郁,思虑过多,身子骨本就柔弱,哪禁得住这么一激,顿时病如山倾,两三日的功夫,却是连床也下不来了!

康熙听了储秀宫宫人禀报,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只是身为天子,说出去的话岂能轻易收回?道歉更是不可能!何况,这当口他正要给胤禩点颜色瞧瞧,绝不会为了一个良妃而改变分毫。然而念及往昔,心底总余一二分恩情,传旨太医院好生料理,并准许微云入宫侍疾,准许胤禩每日入内探视一次,他自己终究没有说一句关切的话、没有踏入储秀宫一步!

胤禩与微云急惶惶赶入储秀宫,只见蜜合色素净的床榻帘帐间,良妃单薄的躯体躺在锦被下仿若无物,她就像一片轻飘的树叶,映衬得床榻显出极不协调的空而巨大。她脸色白如蜡丸,秀发倒是梳理得一丝不乱,此时双目闭合,静静平躺着,看上去一派安详恬淡。

胤禩呆立床边,怔怔的望着她的面容,突然生出一股空疏的距离感,仿佛她离他那么远,那么远,远得漂浮而触不可及,远得他很努力才能勉强看清而一眨眼她便会立刻消失一般。恐惧感自灵魂深处腾的弥散开来,侵噬着他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他浑身忍不住的战栗,紧握着拳垂在身侧,指节绷得极紧,指尖抵在掌心几乎入肉却半分也不觉疼痛!

才刚张嘴暗哑着叫了声“额娘”胤禩声已哽咽说不下去,扭头一旁轻轻眨着眼,极力忍着颤抖的双肩。榻上的良妃却仿佛听到了一般,缓缓睁开眼,一怔,随即微笑,气若游丝低低道:“禩儿,云儿,是你们吗?”

“额娘!”胤禩半跪榻前,紧紧握着良妃枯瘦苍白的手,温言道:“是,是我们。”

良妃的脸上渐渐漾出最柔和轻飘的笑容,目光澄净如刚冒出泉眼的清泉,温柔得像黄昏最后一缕霞光,她挣扎着要起来,微云忙挪了挪软枕,唤了声“额娘”与胤禩扶她半躺半靠着。她颤抖着理了理鬓边碎发,慈爱轻笑道:“额娘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这孩子,一些些小事便乱了分寸。”

“都是孩儿不孝……”胤禩稍稍放心,却更加愧疚与心痛。

良妃轻轻摇了摇头,空离迷蒙的目光望着前方,低低叹道:“这都是命,禩儿,你可明白?”手上不自禁用力捏了胤禩手腕一把。

“云儿,你去替我看看额娘的药煎好了吗。”胤禩淡淡道。

微云明白他们母子有体己话要说,便答应着,又道:“爷别一味难过,多开解额娘才是!”她心底虽然也难受,那份感情却不如胤禩强烈无助,因为她明白良妃这次一定会熬过去,尽管她的生命还剩下短短的两年,然而,结束不在当下!

当寝殿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时,良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紧紧抓着胤禩的手,脸上因激动泛起一片病态的潮红,她眼睛一眨不眨直视胤禩,含泪颤声道:“禩儿,都是额娘连累了你!是额娘没用!不要再争了,不要再争了好吗?在额娘这里你早已输得彻彻底底,你的皇阿玛选谁都不会选你的,辛者库贱妇所出,你还不明白吗!”

“额娘!”胤禩眼底一片凄苦悲愤,咬着唇,心仿佛被狠狠的刺了一下,隐隐泛起的痛阻滞着他的呼吸,他哆嗦着苍白的唇,喉头似有千斤重物阻塞,想要说些什么,几次也说不出来。

“你可知道,当年你皇阿玛为何突然冷落额娘?其实,是额娘主动求的皇上!那晚的月色真好,自打那后你皇阿玛再也没来过储秀宫,额娘也再没赏过月色……”良妃说得极缓极平,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为什么!”胤禩忍不住变色,带着深深的疑惑与震撼。其实,这个疑问藏在他的心头已经很多很多年,只是他怕额娘伤心,从来不敢问及。

“为了你!”良妃说得很干脆,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含着无限的眷恋和怜爱,“为了,为了你能够平安的、好好的长大!”

胤禩心头大震,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愕然不知所措,意外、震撼、感激、愧疚、心痛各种滋味层交叠杂,焚炙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知道良妃爱他疼他,却从不知这份爱到了如斯地步!为了他不至遭人嫉妒而被刁难暗害,她宁愿在艳冠群芳、宠冠**的美好年华生生推掉君王的宠爱,从此素曼青灯,独倚熏笼,孤寂冷清默默的打发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直到青丝变白发红颜转枯槁,最后化成一缕孤魂。

“禩儿,你别替我难过,我从来没有后悔这么做,真的!”良妃轻轻抚摸他颤抖的手,所过之处带起阵阵冰凉,直凉到他的心底去。“满人讲究子以母贵,自大清建国以来**诸妃嫔当中,只有我身份最为低贱。其实你皇阿玛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本就是贱妇,所以他那样骂我我一点也不恼,可是,”良妃突然激动起来,双泪簌簌而下,哽咽道:“可是却害苦了你!为了这个,从小你便一直委屈,我知道,我都知道!那能怎么办呢,这都是命啊,禩儿!我感激上苍赐给我一个这么孝顺的好儿子,同时我又多么希望你不是我的儿子——”

胤禩紧紧握着良妃的手,伏在她身畔泣不成声,心内既悔且痛,口中只喃喃反复道:“额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为着良妃的身世,他从小没少受冷嘲热讽,悲愤难解时他也曾暗暗对天抱怨过,如今想来,良妃身为母亲的痛苦不知比自己要深沉多少倍,念及往事,他恨不能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从小一有机会,我便教导你要守规矩,待人要和气,要懂得恭谦退让不许跟人争吵,要谨言谨行凡事不可出头更不可得罪人!我心里想着,如此,你该可以平平安安保此生了吧?可是没想到,可是没想到你那么伶俐,竟也存了那般心思,连我都瞒过了!等我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你已经势成骑虎!我日日忧心如焚寝食难安,怕的就是这一天,没想到,终究是来了!”良妃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悲凉凄楚无可奈何。她情绪激荡,一席话说得急,一语刚了,忍不住偏头捂嘴喘咳不已。

胤禩急叫“额娘!”忙替她一阵轻拍抚揉,好一会良妃方缓过来,大口大口粗重的喘着气。良妃一字一句如铁珠滚落在胤禩心上,砸得他一阵紧似一阵的疼。他的心被揉搓得早已不成了样,各种说不清的感觉在五内夹缠着、冲撞着,仿佛要将他胀破。他五内俱焚如雷霆轰顶,忙跪在良妃榻前,咬着牙含泪道:“儿子真是不孝,竟不能体贴额娘半点心意!额娘是世上最好的额娘,若有来生,儿子还要做您的儿子!额娘安心养身子吧,儿子答应您,从今往后什么都不争不要了,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闲散宗室,再也不教额娘操心!”

“好孩儿,你有这份心思,额娘死也瞑目了!”良妃凹陷的双颊浮现一缕游丝般的笑容。

“额娘,不要这么说!”胤禩身子一颤,只觉那“死也瞑目”四字听来分外刺耳,刺得人心惊肉跳。

良妃不以为意笑笑,仿佛解决了一件大事似的,神情显出几分轻松。她轻轻闭上眼,轻轻道:“额娘有些乏了,你回去吧!叫你福晋一块回去,额娘这不缺伺候的人。”

胤禩心中默然,心知她是顾及微云高贵的身份,亦知她固执的性子,不忍与她争执,默默的磕了个头,答声“是”,起身退出。又细细询问交代了宫人们一番,方带着微云离去。

第三卷 第120章 良妃心思

太后在五台山礼佛将近一年,三月中旬,凤驾终于回宫。此时,太子已经复立,京城中又恢复了往日井然有序的状态,六部官吏也渐渐安定下心办理各自的差事。

太后对朝中之事似浑然不觉,笑吟吟的叫起前往城外迎接的诸位阿哥,亲亲热热嘘寒问暖不已,过了三日,又命玉容入宫侍奉。玉容料想会在宫中住些日子,便令小山收拾衣裳包袱带上,少不得胤禛又殷殷嘱咐叮咛一番,这才带着小山上车而去。

或许离了京城喧嚣和天家规矩,又或许山中风景宜人岁月静好,太后虽然略显清瘦了些,精神却十分健旺,面上十分光泽,眼目也格外清明。见了玉容十分高兴,待她请安行礼之后,便满脸堆笑招手道:“快到哀家身边来!”

玉容笑着答应,口内笑道:“五台山的菩萨一定很灵,太后您礼佛归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精神气里透着一股不染尘埃的仙气灵气,怪不得您这么久才舍得回来呢!”

太后大笑,道:“你这精灵丫头,就会哄着哀家开心!不如下趟哀家带着你一块去?”

“好啊好啊!奴婢求之不得呢!太后,您可不许骗奴婢!”玉容拉着太后胳膊耍赖笑道。

太后心中砰然一动,眼一花,眼前拉着自己胳膊撒娇的俨然又一个兰馨,她眼中闪过一丝哀痛,怜意顿起,轻轻拍着她的手,取笑道:“哀家才是求之不得呢!就是不知道禛儿舍不舍得放人了!”说得旁边嬷嬷宫人都低头抿嘴偷笑。

玉容脸一红,缩回了手,嘟着嘴道:“太后又取笑人家”

太后拍拍身畔示意她坐下,微笑道:“心诚则灵,有心人处处皆可成佛,倒也不拘何时何地。禛儿亦是信佛之人,你跟了他这么久就一点也没学到么?”说着微微叹息,似有所指道:“平日里念些佛法、抄些佛经修身养性也是好的,若是人人都能从佛法中悟到一点两点,世上可少多少是非啊!”

玉容一愣,笑道:“太后的话容儿似懂非懂,实在惭愧!”

“你倒还是那么实在!”太后不觉又失笑起来。

“太后娘娘,您前些日子还说要抄一卷《金刚经》呢!”太后右侧侍立的华嬷嬷笑着插了一句。

太后遂向玉容点头笑道:“说的是!容丫头,你替哀家抄一份吧,明儿抄好了送到良妃那去!”

玉容一怔,心下好生奇怪,太后平日里与良妃并无往来,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关心她!她虽然纳罕,但不敢多问,忙笑着应了。

第二日用过午膳,玉容陪着太后坐了会,服侍太后躺下小睡,便带着抄好的《金刚经》与小山往储秀宫去。

良妃依旧不好不坏,躺在床上养病,见了她有些惊讶意外,微笑着招呼便强撑着要坐起来。听到她是替太后前来赐经时,更是一愣,忙忙挣扎着要下榻谢恩。玉容抢上前按住了她,笑道:“娘娘别,太后吩咐娘娘身子要紧勿须多礼!”

良妃到底在靠床上撑着床拜了拜,道:“太后仁慈体谅,嫔妾感戴不尽,只是有亏礼数到底心中不安!”

玉容心里堵得慌,心底生出几许可怜,替她移了移靠枕躺好,低声叹道:“娘娘的心太细了!病中还是少想些事,安心养着才好!”

“多谢四侧福晋关心!”良妃黯然一笑,双手接过经文,信目一看,首页两行字体恰恰映入眼帘: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她的手一抖,不知怎的触动心思,目光怔怔望着微微飘动的淡青帘帐,竟有些痴了。

玉容悄悄打量一眼良妃寝宫,家具摆设极少,刚好够用而已。半旧帐幔帘笼桌布椅搭全是最简单的式样,一色淡淡烟青色,绣着些淡淡的花纹,素雅得有些冷清,靠墙的多宝格上只摆放着三五部深蓝封皮的书籍、几件毫不出众颜色单调的瓷器,除了窗台一盆枝繁叶茂的吊兰有些生机活力,其余一桌一椅一案一几无不颜色沉闷、装饰简单,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简朴,更多的是孤寂、单调和压抑。

这根本不像一个妃嫔的寝宫,反而更像孤孀老太妃的住所。

玉容不禁暗暗感叹:要怎样的心如止水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年累月的生活着!至少,她就不能!

瞧惯了德妃宫中的华丽鲜艳色调,一时玉容有些适应不过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顺着说了几句闲话,见良妃气喘神虚的模样,玉容便准备起身告辞。

谁知良妃轻轻握住她的手,亮晶晶的眸子凝视着她,温婉笑道:“四侧福晋难得来一趟,再陪我好好说一会子话,成吗?”

玉容见她眼中隐有期盼祈求之意,心中奇怪,笑道:“这有什么不成的,就怕娘娘劳心费神!”

良妃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碍事!”说着屏退宫女,玉容一使眼色,小山也默默施了一礼退出。

良妃突然凝眸注视玉容,毫无顾忌细细打量着她,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又不好说什么,便微微侧过头去垂着眼眸不语。好一阵,良妃才轻轻叹道:“四侧福晋真是好福气,雍亲王亦是好福气!”

玉容心中“咯噔”一下,大惑不解抬眼道:“娘娘,您这话是——奴婢有些不明白!”

良妃了然的笑笑,道:“四侧福晋性子爽快明朗、敢爱敢恨,雍亲王得如此红颜知己堪称福气,侧福晋得雍亲王真心相待,亦是福气啊!”

玉容没料到她会说这么一段话,心中意外亦喜,只是在良妃失宠且病之人身边总是不好将这喜悦过分表露,遂道:“他们皇家男子金枝玉叶,今儿朝东明儿朝西也平常的很,四爷现在对我好,谁知以后会怎样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有朝一日他若是移情别恋不再记得我了,我一定会自己保重珍惜自己,要活得比现在更好,不能叫他看扁了!”

良妃不禁好笑,忽略掉她旁敲侧击的宽慰之意,叹赞道:“所以我说,侧福晋的性子是难能有之的福气啊,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如你这般想法也不是每个女人如你这般想法却都做得到的!可是据我看,侧福晋多虑了,”良妃深深凝视她一眼,眼光一转,望着前方轻轻道:“雍亲王绝对不是薄情忘情之人!”

玉容猛然抬起眼,惊讶的望着良妃,她语气里那种毋容置疑、斩钉截铁的肯定让她纳罕极了。即便是日日耳鬓厮磨的枕边人,她也不敢如此肯定说这样的话,而良妃却仿佛比任何人都了解胤禛一般!

“娘娘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呢!人人都说我们爷是最最刻薄无情之人,娘娘何以认为不是呢?”玉容不动声色轻笑。

良妃下颔微抬,目光耸动,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沧桑后的睿智,她不假思索道:“就凭他对先皇后那份养育恩情感念之深,便可看出他绝非薄情之人!雍亲王外冷内热,其实是最重感情的人,只不过他的感情太真、太纯粹、太完整,不是什么人都要的起,试问他身边那些女人,哪一个讨好他没有私心?哪一个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权势?只有侧福晋亦是同样之真情待他,所以,才能得到他的心!只要侧福晋永远如此待他,便永远不会失掉他的心,侧福晋,你信我吗?”

玉容浑身大震,惊讶得倒抽一口凉气。她从来没想过这位外表柔弱,沉默不语,看似胆小怕事的良妃娘娘居然有一双如此锐利的眼睛和一颗如此敏锐的心,分析一个人能到如此地步。

良妃看出她眼底毫不掩饰的震惊,颇有些伤感落寞笑叹道:“侧福晋见笑了!我在这宫里生活了二十来年,总得琢磨点东西才能挨过这漫漫长日啊!”

“娘娘!”玉容愣愣叫道,她此刻的震惊实在是无法以言语形容,她不禁暗暗寻思:良妃如此聪敏细密的心思,**里只怕找不出第二个,直肠直肚的宜妃、愚昧肤浅的惠妃不必说,便是心思颇为细腻、处世老成的德妃也绝不是良妃的对手!她若是有心争宠,手段、心思加上美貌、贤子,那还不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是她的心思却并未用在这“正道”上边,就连胤禩,她给予的也仅仅是生活上的关心爱护而没有片言只字的点拨。玉容不由悄悄瞟了她一眼,暗暗纳罕。

“很奇怪吗!”良妃将她狐疑的神色尽收眼底,对她的疑问仿佛了然于心,只淡淡一笑,蓦地神色一黯,仿佛无限凄苦无限惆怅般幽幽道:“因为我要保护他,我不想给他希望!皇上,是绝对不会选他的!”

第三卷 第121章 又一承诺

“很奇怪吗!”良妃将她狐疑的神色尽收眼底,对她的疑问仿佛了然于心,只淡淡一笑,蓦地神色一黯,仿佛无限凄苦无限惆怅般幽幽道:“因为我要保护他,我不想给他希望!皇上,是绝对不会选他的!”良妃情难自已,突然一手死死捂着嘴忍住就要破喉而出的哽咽,瘦削的肩头剧烈抽动着。玉容大为不忍,心头也跟着发堵,她轻轻拽了拽她凉凉的被角,柔声道:“娘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良妃颤颤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平复了下来,缓缓道:“我其实早就看清了!皇上绝不会答应大清国的君主有我这样出身的母亲!可是禩儿,”她苦笑着摇摇头,“我终究误了他!唉!可是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抽身退步已为时太晚,今后就看他的造化了!我真是后悔,如果当初……”她忽然打住,只怔怔的望着素青帐顶发呆,仿佛沉陷在无穷的回忆当中。

玉容被她情绪感染,一时心头五味陈杂有些惘然起来。

她暗暗打量着她,虽然清瘦得几乎脱了形,双颊凹陷,脸色苍白如纸,依然看得出是个少见的美人模子,眸子清亮,秀眉如月,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仪态优雅,浑身透着一股清明脱俗之气,丝毫不沾染寻常人病中所带那种叫人厌恶的颓丧病气。

只怕连太后都用错了心思吧?太后以为她是气病了,令她抄写佛经赐给她,隐含着劝解的意思,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冷静呵!

她不是气病的,而是忧心所致!

玉容胡思乱想,想到胤禩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啊”的低呼一声,猛的抬起头来直直望着良妃:良妃,为何要对她说这些?!

良妃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打断思绪,回过神来,依然是波澜不惊平静的容颜,微笑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是么?”

对她能轻而易举看穿自己的心思,玉容已经丝毫不觉奇怪,她点了点头,道:“还请娘娘赐教。”她心底突然升腾起强烈的不安,不安中又夹杂着几许好奇和兴奋。她暗暗猜疑着,胡思乱想,怎么想总觉得说不通,只好一眨不眨望着良妃,等着她为自己解惑。

仿佛这才是良妃的目的,她眼波一转,双目顿时异彩泛呈炯炯有神,一反方才的静如止水有气无神,她回视着玉容,正色道:“依侧福晋所见,今日之太子能是明日之皇上吗?”

“啊!”玉容惊呼一声,面色大变,“嗡”的一下浑身汗毛仿佛都竖起来了。太子当然成不了明日的皇上,对她来说这不是秘密,本来不会如此吃惊。然而良妃的话看起来是疑问句,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她吃惊的是,良妃竟然连这种事都敢如此大胆猜测,并且猜得,不,应该说是分析得这样准!

难道她也是穿来的?百般吃惊之中,玉容竟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一个没忍住顺口道:“您……您也是穿来的?”

“什么?什么穿来的?”良妃愕然。

“没什么,没什么!”玉容吁了口气,绞着手帕故意压低嗓音道:“我是意思是,娘娘这话是从哪里传来的,娘娘,这话可不能乱传啊,您别吓奴婢了!”

良妃笑笑,坦言道:“这话是我自己猜测的,不是哪传来的,侧福晋不必惊慌!”她瞅了玉容一眼,心道其实也没怎么看出来你有多惊慌!

良妃察言观色,心里更有了底,索性一股脑儿道:“依我看来,太子的位置保不了多久!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他这个太子就要到头了!退一步说,即便他熬得到那一日,他也未必守得住!”

“娘娘这话奴婢不懂!想来今日娘娘话说多了劳了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都是奴婢不好,打扰了娘娘这么久,奴婢该回去给太后复命了,娘娘好好歇着吧!”玉容顿时警惕起来,忙着要起身告辞。良妃终究是胤禩的额娘,又是个舐犊情深的好额娘,而自己是胤禛的侧福晋,她可不愿意惹上什么意外,万一因此连累了胤禛,不是要懊恼死!她虽然同情她,可是她更爱胤禛!关于这一点,她向来拎得很清!

良妃大急,不顾一切死死拽着她的手,其惊慌失措之神色大出玉容意料,玉容不好挣扎,愣然道:“娘娘!”

“侧福晋,求您听我说完,好吗?我发誓,我以我和禩儿的性命发誓,我绝不会害你和雍亲王,绝不会!”良妃说得太急太慌,忍不住伏枕喘咳不已,双颊泛起潮红,呛得眼泪都溢出来了,却依然眼巴巴祈求的望着玉容。

玉容无奈,复又坐下,低低道:“娘娘有话要说,我听着就是了!”她打定主意,光听就好,自己一个字也不要说。

良妃舒了口气,以手捂胸,渐渐缓住了急促喘息的呼吸,定了定神,握着玉容的手一紧,生怕吓着玉容般一步一步循循善诱道:“侧福晋,您听我说!当今太子无德无才无量无度,虽然他是皇上亲自栽培、亲手带大,但皇上何等英明,绝对不会将大清的江山交给如此无能之人!依我之见,皇上如今复立太子,一则是死马当活马医,二则是教那些忠于太子的老臣有机会认清太子真面目彻底死心,三则是借以考量各位阿哥的才干学识。太子脾性已定,洗心革面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定,”良妃苦笑了笑,接着道:“皇上就等着捉太子的错误好堵天下人的嘴呢!皇上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废太子是他亲自下的旨,若非别有深意,他断断不会那么快又推翻自己的旨意,复立太子!所以,将来的皇上,只能是其余某位阿哥而绝非太子!”

良妃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掷地有声,玉容暗自心折,也暗暗惊讶她对康熙的脾性竟然了解得这么透彻!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了解到极致只能有两种情况,一是爱到极致,另一是恨到极致,良妃呢?玉容暗暗瞟了她一眼,她定然是爱吧?她心头一空,有些替她难过!

良妃见玉容虽然默然不语,但并没有拒绝往下听的意思,她心头稍稍放松,匀了匀气息,不去理会鬓边额际隐隐的汗珠,有些急促颤抖继续道:“只有雍亲王,才最有资格和能耐坐到那个位置!”

玉容手一抖,听见良妃急急道:“论资格,雍亲王出身自然是好的,又是先皇后养子,这些年所办差事更是毫无差错。虽然人人都说他刻薄,但平心而论,皇上又怎会不知他所作的事没有一件是真正的刻薄事;论能耐,侧福晋只怕比我更清楚,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所欠缺的,只有一点——”良妃说的太急,一时气喘神虚忍受不住,咳得脸色绯红。

玉容心知她是要卖个关子,轻轻替她抚着背,只得低声道:“娘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良妃有些抱歉笑了笑,道:“侧福晋果然是个聪明人!”她轻轻抬头仰望,转向玉容,说得凄凉而悲悯:“我自己,那是不打紧的,也没有必要了!我是个母亲,我只求禩儿能平安了此生,侧福晋,您能答应我吗?”

玉容愕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没想到良妃劳心伤神、拐弯抹角那么半天就是为了求她保胤禩平安。她又感动又心酸又疑惑,嚅嚅道:“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娘娘您太抬举我了吧?”

良妃笑了笑,道:“侧福晋,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一点也不假!也许您自己也未必明白您在雍亲王心目中有多重要。我说过,雍亲王是个重情之人,而你恰是他情之所在,你若有心,他一定会依着你!当然了,世事难料,如果实在不能,也只是天意罢了!我只求求你,看在一个母亲的份上,答应我,您肯尽力而为,可以吗?”

玉容怔了半响,良妃双眸盈盈欲泪,凄凄欲绝,她叹了口气,垂眸道:“娘娘,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答应你,尽力而为吧!”

良妃大喜过望,粲然一笑恍若明珠光彩照人。她力尽神虚,身不由己“哎哟”一声往后仰倒,不住喘着气,却依然强撑着断断续续道:“侧福晋,告诉,雍,亲王,事之以孝,兄,兄友弟恭!咱们万岁爷,有能耐的儿子太多了,不怕将来没有好皇帝,他怕的是将来的皇帝不能容人!”一语刚了,她的脸色变得异常的苍白,别过脸搜肠刮肺狠命的大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白凸显得吓人,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玉容大骇,惊叫着“良妃娘娘!”一边替她抚胸,一边大叫来人。良妃身边伺候的宫人反倒见怪不怪,进来了便不慌不忙替她一阵揉捏顺下气来,玉容直瞧着她平定下来沉沉睡去,这才带着小山离开储秀宫。

出了储秀宫门,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刚才的一切仿佛梦境般的不真切,不禁有些神思罔惘然,脚下一高一低犹如踩在棉花堆里,心底却沉沉的难受。

第三卷 第122章 良妃之死

三月二十七日,也就是玉容去探过良妃的第四日,良妃去世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是被发现时,她已经没了呼吸。她双目紧闭,静静的平躺着,神不知鬼不觉,生命消逝在无人知晓的时刻。

这个美丽、睿智、低调、冷静、隐忍、清淡的女子,静静的走完了凄凉的一生。

据说她的脸色十分安详柔和,走得很安心,了无遗憾的样子。

然而,即便她走得再安心、再安详、再平静,在胤禩心里,也不能以此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带来一分一厘的安慰。

胤禩跪在良妃梓棺前,置身一片雪白飘飞如蝶的灵幡帐幔间,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犹如身在梦中。空气中漂浮着纸钱香火燃烧的碎屑烟雾和刺鼻的味道,一点一点刺激着他的感官,直到麻木。怔怔望着那横在当堂、披着雪白绢花的乌漆棺椁,他不敢亦不肯相信这就是他的额娘,那个温婉的女子最后的归宿!

所谓母子缘,如此凉薄!

他哀伤得哭不出来,只是心痛,痛得麻木,仿佛呼吸亦无声无息毫无感觉。死,竟是这般轻而易举的事!

储秀宫,曾经是他魂牵梦绕心心念念的地方,是温暖的庇佑所,是抚慰心灵的港湾,是一想起便会微笑的所在,如今,却是冰冷难耐,凄凉无间,成了最伤心之地。良妃走了,带走了这里的一切温暖、亲切和生气,入眼只剩玄黑如铁冰冷的地砖和如雪刺目的白幡,一如他心底的冷和苍白!从此,他和这里,和这金碧辉煌红墙黄瓦的皇宫再无瓜葛、再无牵念!

这个他生活了十几载曾经的“家”呵!

胤禩心中大痛,他猛的一把抓住微云双肩,颤声道:“云儿,你说过,你说额娘她一定不会死一定会熬过这一关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微云一怔,含泪忍泣道:“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忧心,我,我只是想宽慰你!胤禩,额娘她一定希望你好好的,你别这样,让人看着心痛!”

胤禩愣愣的摇着头,道:“不,不是的,你从来不肯撒谎!你的语气那么肯定,那么有把握,你不是宽慰我,你仿佛是未卜先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灵呢!”他再抑制不住心头悲痛,双手捂面哑声痛哭,肩头猛烈的抽动着。

微云脸色变得苍白,一时呆若木鸡,心底升腾起剧烈的动荡和躁动,思绪如狂风卷云落叶翻飞:良妃,怎么会死?

胤俄胤祯见胤禩情绪激荡掩面痛哭,忙上前殷殷劝慰不已,胤禟制止了他二人,叹道:“八哥心里不痛快,你们让他好好哭一场吧,哭出来总比闷在心底好过些!只是八哥,良母妃在天有灵定然不希望你为了她因伤心而伤身,不然你叫她如何安生?你也要节哀才是!”

胤禩一怔,渐渐止了泪,轻轻透了口气,感激的瞥了胤禟一眼,团团拱手低声道:“好兄弟们,多谢你们有心了!”

正说着,胤祉、胤禛、胤裪等或携福晋或独身一人陆陆续续前来上香,胤禩与微云跪在灵前答谢不已。玉容想起四天前还与她榻前长谈,转眼阴阳两隔,不仅感叹世事无常果然不假!思及良妃如此美丽、聪慧、善良之人命运偏偏如此凄苦,心中难过,忍不住红了眼眶,向胤禩投去同情一瞥。

胤禛见她神情凄楚,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温言道:“咱们走吧,别在这添乱了。”

刚要走,胤俄突然过来将手臂一伸拦住玉容,冷冷道:“小四嫂,四天前你跟良母妃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你什么意思?”胤禛面色一寒,身子一挺,双眸霎时冰冷如霜。

“老十!不得无礼!”胤禩脸色一变,同时出言喝斥。

胤禟、胤祯及殿中人一时都怔住了,数道目光齐刷刷盯着玉容。

玉容心中一凛,知道他们是怀疑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刺激了良妃,就连出言喝斥胤俄的胤禩目光中也不无疑虑,微云的肩头也是一颤,却没有出言阻拦,硬生生垂眸装作不见。玉容不由叫苦,她和良妃所说的话怎么可能说出来?

胤俄见她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光有意无意往胤禛身上瞟去,道:“小四嫂,做兄弟的倒要请教,何以自那日小四嫂离去之后,良母妃病情立刻加重以致不治身亡,这到底是何缘故?”

玉容心里却明白,良妃根本已是油尽灯枯,只不过心愿未了苦苦撑着罢了。即便不是太后恰好派自己抄送经书,她也必定会设法将自己请来一会!心愿既了,她了无牵挂,只求速死,病情一泄不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番话无论如何说不清,也不能说。

感觉到胤禛气得身子轻轻发颤,冷哼一声就要发作,她忙捏了捏他的手,向胤俄淡淡一笑,水汪汪的秋水眼凝视着他,温言道:“十爷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当日我奉太后旨意,给娘娘送太后老人家赏赐的佛经,娘娘说太后的心意不敢辜负,她无力看读,便叫我一字一字念给她听,所以耽搁了些功夫。十爷非要追问我当时说了什么,要不要我也给您念一遍《金刚经》呢?娘娘的病情怎样,太医和她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最清楚不过,十爷若是有什么疑虑,该问他们才是,怎么问起我来了!我心中坦荡无愧,你问我我不介意,只怕宫里人多口杂,风言风语传起来坏了娘娘的清誉,那就不好了!”

一席话说得胤俄哑口无言,连胤禩、胤禟、胤祯都直愣愣呆望着她,万料不到她口锋如此犀利。胤禩心中一凛,良妃本是正常病死,如果真如玉容所言,因为胤俄问了这句话引得宫里人对良妃之死多加猜测,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猜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即便传出“畏罪自裁”这样的话都不足为奇!

胤禩大急,忙拉下胤俄,恭恭敬敬向胤禛玉容施了一礼,道:“四哥,小四嫂,老十胡言乱语冲撞了四哥小四嫂,还请见谅!兄弟代他赔不是了!”

胤禛平日里与玉容拌嘴嬉闹,早领教了她的口齿,此刻见胤俄吃瘪,肚里暗暗好笑。他缓了脸色,拱手还礼道:“八弟言重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四哥焉能不知老十那心直口快的脾气?怎么会计较这三言两语呢!”说着拉着玉容辞别而去。

其实胤禛自己也暗暗疑惑,不过他疑惑的不是玉容对良妃说了什么,而是良妃对玉容说了什么。只是这话更不好问,若问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也就忽略不计不想了。

玉容随着胤禛出了储秀宫,心中如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堵得慌,她没料到昔日一同嬉笑玩闹的老十今日竟会如此眼光心思看待她,老十如此,八爷九爷自然也是这样了,她不禁暗暗难过,心头沉沉,闷闷不乐。

第三卷 第123章 哪里出错

对于良妃之死,康熙虽然不置一词,到底念起了几分旧情,下旨恢复了胤禩贝勒的爵位,又将先前停发的俸禄一并补齐,命他照常上朝办差。

对此,胤禩只凄苦一笑,对微云凉凉道:“如果这一切是额娘以命换来的,我宁可不要!”

微云脸色微变,挽着他胳膊轻轻道:“别这么说!至少,这表示在皇上心里还是有额娘的,不是吗?”

胤禩一愣,叹息道:“也许你说得对,可是人都不在了,有没有都无关紧要了!”他话中透着淡淡的颓丧、沉沦、消极、绝望,让微云的心猛然一缩,默默不语。

当良妃去世的消息传到八爷府时,最最震惊意外的人不是胤禩,而是微云。从那时到此刻,她的心里没有一刻安宁,没有一刻平静。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读过的一切清史文,分分明明、清清楚楚,书上的记载,良妃绝不是死于康熙四十八年三月,而是康熙五十年十一月,离现在应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她不相信所有的史籍记载都会出错,即便出错也不会错得那么一致,她苦苦思索,仍百思不得其解。

她只知道,这件事改变了,确确实实的改变了。她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想要回到现代去,再看看那些史籍,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同时,她的心也隐隐的活动了、不安分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她一直以为不可能发生改变的历史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改变了!难道,因为她和玉容穿越的关系本就打乱了既定的历史时空,所以也无意连带了其他某些事件也发生了变化?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这种变化还会继续发生、将来并不是既定而可以看做是未知?甚至,下一任皇帝……胤禩,依然可以去搏一搏?

微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仿佛被人窥视了隐私一般,双手交叉紧紧捂在胸前,下意识四下张望,手心下是怦怦剧跳的心脏!兴奋、犹疑、跃跃欲试各种情绪交缠着,搅得她心慌气堵血脉愤涨烦躁不安。

如果真的可以,胤禛、玉容,甚至弘历,他们会怎么样?康乾盛世还会出现吗?康乾盛世之后呢?她咬了咬唇,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顺其自然吧!良妃终究只是康熙**一个无足轻重的妃子,多活两年少活两年本就无关大局,而胤禩和胤禛的命运,岂能如此轻易改变?

过了几日,胤禟、胤俄、胤祯突然来访。微云有些诧异,胤禩的行踪他们甚至比她还要清楚才对!她没开口,胤禟叹了口气,道:“八嫂,我们兄弟是特意来找您的,您别告诉八哥!”

“你们……怎么了?”三人沮丧失望的模样让她莫不着头脑。

胤祯往椅上一坐,抚了抚额头,道:“八嫂,您劝劝八哥吧!良母妃走了,可这日子他还得过下去啊!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整个人颓废得那样,一言不发,一事不管,今儿把皇阿玛派的差事也推了,还说要告假做一个闲散宗室,把皇阿玛惹得大恼,皇阿玛如今正在宫里训斥他呢!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老十四说的没错!八哥就算不管自己,也该替我们兄弟着想着想吧?难道他就这么撂下我们不管了吗?若是这样,我回去就吊死了算了,也好过将来被太子收拾!”胤俄赌气道。

微云的心猛的沉下去,胤俄的话深深的刺痛了她,只不过她想的不是将来被太子收拾,而是被胤禛收拾!然而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被收拾么?史籍中关于胤禩悲惨下场的记载如流星划过她的脑海,那么清晰耀眼得令人刺目!

难道,她当真要眼巴巴的坐等那样的下场?他已经很惨了,受了最崇敬的皇阿玛的羞辱、失去了最亲的额娘,她怎么忍心让他再去经历那更残忍的结局?

不能再犹豫了!微云心一横,暗自拿定主意。

她缓了缓神,环视他们一眼,捏着手帕垂首轻轻叹道:“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心里很苦,设身处地想想,你们多体谅体谅他吧!我相信这不是他的本心,他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你们不能太逼着他了,给他点时间,一切会重新开始的!”

胤禟、胤俄、胤祯心下暗愧暗伏,一时低头默默不语,暗自反省也许他们真的太逼着他了!半响,胤禟抬眼凝视着微云,悠悠道:“有八嫂这番话,我们就放心了!也请八嫂转告八哥,我们兄弟誓死追随八哥,绝不后悔!”

微云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咬牙道:“你们放心,我也跟你们一样,绝不后悔!”她的手紧紧一捏,就此打定主意,无论福祸,绝不后悔!

送走胤禟三人,微云一个人躲进了佛堂。佛堂长三米,宽两米,苍灰素净的墙壁,只在贴着天花板的下方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大白天室内也是昏暗异常。当中一条长案,案上一个两尺高的佛龛,龛前贡品、香炉一应俱全。中供着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左右各立一盏八成金方烛台,烛火袅袅,昼夜不息,烛火的熏烟味与香炉中檀香味交织充斥,弥散在狭小的空气中,使人一进门不由自主受了感染,顿生神圣、肃穆、庄严之情。

微云净了手,点了三炷香插在炉中,无比虔诚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双手合十,静心祈祷。再睁眼时,她的双眸中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凌厉和狠辣。她静静的凝视着高高在上的白玉观音,忽然浅浅一笑,款款起身,猛的伸手握住那燃烧滴泪的融金泥红烛,轻微“啪”的一声,红烛折断在掌中,烛火摇曳不已,烛泪密密麻麻顺着往下流,瞬间沾满了她的手,灼热刺痛中,凝成一片殷红如血……而她,仿佛浑然不觉,嘴角的扬起的微微的弧度!

第三卷 第124章 年氏兄妹

不知微云怎么劝解的胤禩,总之,他在一点一点恢复从前的状态,只是行事变得十分谨慎与低调。胤禟等人也放了心,依旧如从前般围绕在他的周围。

不知不觉到了七月,京城里正是难熬的炎夏,连吹来的风都挟裹着团团的热气。康熙似乎有意制造机会给他们兄弟折腾,几个月前只带了几个小皇子前往热河避暑,将太子及一干成年皇子一股脑全扔在了京城里。

复位后的太子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中,变得越来越多疑、越来越善变、越来越暴戾、越来越自负。他一言不听、一人不靠,总觉得兄弟朝臣们一个个都在背后恶狠狠的盯着他,等着捉他的错处、等着设局哄他往里钻。他容不得任何不同于他的意见,仿佛那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不问青红皂白,不断找借口罢黜官员,安插上自己的心腹亲信,对于胤禩一党之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羞辱整治,弄得朝廷人心惶惶。

胤禛见此状况,不愿卷入这摊浑水中,索性告病在家,或陪着玉容和儿子或与乌思道闲话二三或下棋或看书,日子倒也悠闲。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对他倒是亲近,特意派身边人三番两次请他出来办事,胤禛只是推脱不允。谁知太子见奴才们请不动他竟亲自上门,把胤禛吓得不轻,口风却依然没有放松。太子无奈,半真半假叹气道:“四弟,这些兄弟,还算向着我、心里有我这个太子二哥的,只有你和十三弟了!如今连你们都弃我而去,难道真要我做个孤家寡人吗?这样好了,四弟你这些年操劳太甚,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可是十三弟,无论如何你得叫他帮衬着我!”

胤禛无可奈何,只得笑道:“多谢太子体谅,臣弟感激不尽!至于十三弟么,他也未必就听我的,太子有什么差事要派给他的,不妨自己跟他说吧!”

太子笑道:“有你这句话就成!”

胤禛万万没料到,胤祥的祸事就此埋下。多年事发之后,不知多少个深夜,他犹临风长叹,对月懊恼,悔恨不已。

九月,康熙回京。京城里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不仅仅因为康熙带回了本就属于京城的达官贵人和热闹,还有各地待选绣女,也陆陆续续住进了京城亲戚家或者客栈,忙着走门路、托关系、熟悉联络结交贵人,以备来年选秀。大批莺莺燕燕的到来引得京城里王孙公子、油头少年们都兴奋异常,走街串巷打听着、评论着,八卦得不亦乐乎,各家客栈、首饰铺、绸缎庄、胭脂水粉堂等等诸多行业也纷纷打起了绣女的主意,赚得盆满钵赢。

十月初,四川巡抚年羹尧也带着十六岁的妹妹年佳仪来到了京城。年家是胤禛的包衣奴才,只是自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官至湖北巡抚起,早已抬入镶黄旗。如今年羹尧也算一方封疆大吏,年家亦是富家一方。此次他回京述职,奉了父命顺便护送妹妹进京待选。

按照清廷规矩,年龄在十三至十七之间的八旗女子必须参加选秀。三年前年佳仪因病未曾参选,如今年已十六,是最后一次参选的机会了。要命的是,如果她又错过了这次选秀,依照规矩,没参加过选秀的八旗女子终生不许婚嫁!所以她的父亲年遐龄格外重视此次选秀,生怕再有意外发生,便索性让女儿早早提前进京,以免到时候赶路太急、水土不服又病倒。年佳仪从小娇生惯养,身体颇有些羸弱。

年家在京城没有房舍,年羹尧因还有公务尚未处理,便找了家叫做蓝庭的大客栈暂时住下,只等见过胤禛、处理完手头公事,然后再慢慢选看租赁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