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下去吧”

“嗻,奴才告退”胤禛的脸色“唰”的又是一变,苏培盛心头紧紧缩着,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强作镇定忙退了出去。

胤禛又是一声冷笑,道:“年家的人出手都阔绰的很哪比朕可大方多了”

玉容握着他的手,柔声笑道:“皇上,这又是什么大事年羹尧向来疼他这个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送进宫来给她也不稀奇,至于年妃,出身富贵之家,自小娇生惯养的,出手阔绰也不过一种习惯罢了,皇上何必在这上头挑刺呢”

胤禛一手覆额,闭着眼往后靠了靠,十分头疼的叹了口气,道:“朕不是挑刺唉,罢了,这些事不说也罢,说了倒显得朕小气了”胤禛心头十分不快,年羹尧虽然是大将军,可也是他门下的包衣奴才,他给身为妾室的年贵妃送礼,却有意漏掉身为嫡室的皇后,这摆明了是不以门下奴才自居了而年贵妃呢?不但理所当然收下了礼物,还要大肆赏赐,她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想干什么?挑衅还是炫耀?

除夕三天前,皇后那拉氏突然到养心殿来了,她是来向胤禛汇报工作的——汇报除夕夜家宴的准备工作。

胤禛也只闲闲的听着,并不在意,他知道这些事皇后自会料理得妥妥当当,从无差池。皇后说得滔滔不绝,胤禛只简单的答着“嗯”、“好”、“可以”、“行”、“你看着办吧”。

末了,皇后稍稍犹疑,挪了挪身子,抬起凤目瞟了他一眼,笑道:“皇上,昨儿年贵妃跟臣妾说这些天身上不大好,今年的除夕家宴就不出席了,皇上您看——”

胤禛双目灼然一亮,直视着皇后,冷冷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皇后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自吓了一跳,忙道:“是,年贵妃是这么说的。而且,臣妾已经传太医瞧过了,太医说她身子本就弱,又加上忧虑过甚,思虑成疾,还是让她别太劳累,多加休息为好。皇上,不若就依了她吧?”

“不行”胤禛断然决然立刻驳掉皇后的话,冷冷道:“你去告诉她,只要她没断气,除夕家宴就必须要出席哪怕是抬,也得把她抬过去你告诉她,把朕的原话告诉她”胤禛心中十分恼火,心道年家的人这是怎么了,岂有此理一个一个的都要挟他来了?

如今他正在笼络年羹尧,不能跟他翻脸,除夕家宴如此盛大隆重的场合上,若是年贵妃不出现,那不是让年羹尧有想法吗?年贵妃的心思还真是一点也不输给她哥哥,妄图以此要挟自己,实在可恶胤禛越想越气,恶狠狠道:“除夕晚上,你带着年贵妃一块去乾清宫,记住,要让她好好打扮,隆隆重重的打扮”

皇后愣住了,不懂胤禛是什么心思。若说他是对年贵妃恩宠有加,何以语气那么凶怒气愤?若说他厌恶年贵妃,为何又特意吩咐要她好好打扮?皇后一头雾水,满腹疑问,却十分聪明的选择了沉默,端庄优雅的起身,福了一福,微笑道:“是,臣妾明白了。臣妾一定亲自看着人替年贵妃打扮,保准把她打扮得好好的”说着曲一曲膝,扭转身子,踩着花盆底去了。

长春宫里的年贵妃得知胤禛的吩咐后,倒也不觉意外,凄然一笑,用淡漠得到了极处的声调低低道:“去就去吧,该来的,逃也逃不掉”

自打知道年羹尧近期种种举动之后,身为女人,她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这种敏感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惊吓和忧虑。她很了解皇上,也很了解她的二哥,所以,她更有理由相信她那心底的隐忧终有一天会变成现实。她想避开这一切,可惜,她身体里流淌着年家的血,如何能避得开?

第四卷 归来 第267章 除夕赏赐(一)

一扭头,瞥见二哥送来的送子观音,仿佛正对着她笑,嘲讽而讥诮的笑。

送子观音?她自己也嘲讽而讥诮的笑了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平坦的小腹上,除了十多年前第一次怀孕,流产,之后,她再也没有怀过,因为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她所谓的怀孕,所谓的生子,所谓的夭折,那都是她配合着他演出的一幕幕戏,骗她的家人的戏。可笑她的二哥,竟还想入宫见她,与她叙旧。她不用想也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他怕她会拆穿他,他怕她会在她家人面前诉苦。可是只有天知道,不,或许天也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拆穿他的她那么深的爱着他,他也那么深的爱着别人这是在宫里过的第二个年。自腊月里来,宫里便忙忙碌碌准备着过年事宜,除了准备过年所需大量物品、里里外外彻底打理干净透彻、更换添置各宫各处陈设装饰外,还要贴春联、贴门神、挂宫训图、祭祀祖先及各种神、佛,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除夕这一日,照例皇帝不上朝、各部衙门不办差,全体休息一日。然而胤禛却并不得闲,有一大堆的祭祀在等着他主持。

算起来,整个宫里只有玉容最闲,这些场合照例她是不沾边的,因此只一人窝在养心殿里百无聊赖打发时间。

中午时,胤禛回来了一趟,满脸疲惫却是步履匆匆,说不上几句话,苏培盛便进来陪着笑禀报:是时候该去奉先殿上香行礼了胤禛只得起身,一手扶在玉容肩上,笑道:“等会朕直接去乾清宫,就不回来了。你,你若需要什么,也不必再叫人告诉朕,吩咐下去就好。”

玉容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快过去吧,晚上我等你回来”

胤禛点点头,嘴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几不可闻叹了叹,在苏培盛等随从簇拥下大步去了。

玉容见他去了,心底突然有些空荡荡的没着没落起来。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有一种局外人的格格不入的感觉,眼看着一切的上下人等忙里忙外,欢欢喜喜的过年,她的心没来由的便淡漠起来。这一切,皆来源于她这特殊的身份因为她无名无份,所以不能出席正式场合;因为她是皇上的女人,也没人敢给她派差使。于是,她便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游离于所有人之外的特殊存在。只有这时候,她的心里会泛酸,会有隐隐的不甘、不平,会无意识的问自己值不值除了秀雅、秀清、小冬、小夏四个宫女和小路子、吴顺两个太监之外,其余诸人不是随了胤禛出行便是临时派了其他差事,偌大的养心殿里因为少了人而变得静悄悄的,显得格外的空阔,放眼皆是富丽奢华、流光溢彩,没了人气,也只愈显孤寂冷清。

玉容趴在朱红窗台上望着院子里两只麻雀在啄食,正望得发呆,秀雅秀清不知何时进来,笑盈盈叫着“姑姑姑姑”

玉容吓了一跳,笑道:“你们俩跑哪去了,回来就吓我一跳”一转身,却见她二人每人怀中捧着一大捧娇艳的红玫瑰,总有数百上千枝之多,一朵朵绽放如热烈的火焰,似天边燃烧的晚霞。玉容又惊又喜,忍不住奔过去俯身轻嗅,那股香味,芬芳而不甜腻,馥郁而不刺鼻,沁人心脾,熏人欲醉。看那花瓣团团层层围裹着,圆润饱满,鲜亮明艳,叫人看了便不由精神一畅,心生怜爱。

“你们从哪弄来的?怎么我不知道宫里还有玫瑰花?”玉容接过一捧,不由笑问。

秀清秀雅相视一笑,秀清便道:“姑姑,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小汤山那边在暖房里培育的,皇上说姑姑喜欢这花,特意要给姑姑一个惊喜”

玉容心中一暖,垂下眼睑咬着唇笑了笑,忽然瞥见秀清秀雅都笑盈盈的望着她,脸上一热,忙道:“你们呆笑什么?快找瓶子插起来吧”

秀雅笑道:“是,姑姑奴婢这就去皇上吩咐了,务必在寝殿里供上一瓶呢”玉容嗔她一眼,道:“多嘴,还不快去”

不一刻取了瓶来分插好了,玉容歪靠在炕上,看着这花,想着胤禛,怡然自得,心情大好,又有秀雅秀清小冬小夏在一旁说笑,也不似先前那般烦闷了。

晚膳时分,胤禛又命人抬了一桌席面过来,十几个太监提着长方食盒鱼贯而入,每个盒子里都放着两道菜,盖得严严实实放在盒中镂空隔板上,板下有热水保温。

小路子和吴顺忙指挥着太监们将各样菜式一一摆放在铺着明黄桌布的大圆桌子上,一色清丽素雅的淡青瓷印花盘碗,宜盘者盘,宜碗者碗,宜大者大,宜小者小,参差错落,三十六道菜足足摆了一大桌子:脆皮乳猪、竹笋炒肉丝、上汤燕窝白菜、白菜煨肉、红烧鹿肉、七喜鸭子、江瑶鸭舌羹、溜鸡丝、葱烧海参、梅酒炝白虾、糖醋鲤鱼、炒芽韭、熬冻豆腐、银小火锅两个……无不热气腾腾,香味袭人。

摆放完毕,太监们躬身退出,小路子便上来笑道:“姑姑,还是先用膳吧,一会凉了就不好了。”

玉容点点头,来至桌前,小夏忙轻轻拉开椅子,秀清扶她坐下,秀雅与小冬一个调开羹匙筷著,一个捧上饭与茶水来。

刚一坐下,玉容没来由起了一种十分突兀的感觉,怔了怔,才恍然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这桌子实在太大,菜色也实在太多,偏偏吃饭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也难怪她感觉上十分怪异。

玉容瞟了她们一眼,便笑道:“横竖这会也没人,你们都坐下陪我吃一点吧”

秀雅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容姑姑的身边只有皇上的位置,她们哪里敢坐?平日相处下来,众人都知容姑姑从不像宫里各主子那样讲究,是个极好相处的,但容姑姑虽然不在意这些,皇上却是讲究的人。

玉容见她们都嚅嚅陪着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知道她们是顾忌胤禛,便笑道:“怎么?要我差人去跟皇上请旨吗?今儿过年,一年也就这么一次,想来皇上也会体谅。你们再不坐下,我可恼了秀清,来,坐下。”玉容顺手将身旁的秀清拉着一坐,秀清吓了一大跳,忙半起身往一旁再挪了一个位置,道:“姑姑,奴婢自己坐”容姑姑身边的位置是皇上专用的,打死她她也不敢从命。

玉容又笑道:“怎么?一个个是不是都要我亲自请啊?”

众人听说了,忙寻位置坐下,小冬小夏便笑着说了声去拿碗筷,玉容又让她们顺便把守在殿外起事处的吴顺叫进来。小路子慌忙拦道:“姑姑,这就算了吧,万一有个人来传话什么的,没人在外边可不行,皇上要怪罪的”玉容想了想,笑道:“那也罢了挑两个菜给他送去吧”小路子松了口气,忙答应着用食盒装了两碗菜送了出去。

玉容素来率性爽朗,待人真挚,养心殿的宫女太监们无论面上底下都肯跟她亲近,对她十分忠心,胤禛有时候还玩笑说养心殿的奴才们眼里是两个主子心底只有一个主子,都成了她的心腹探子了因此大家一坐下来,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便去了拘束,杯盘交错,你来我往,倒也十分热闹快活,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完。

这边刚刚收拾好残羹剩炙,那边皇上的赏赐又接连来了,有饭后甜点如炸鲜奶、杏仁饼、糯米藕、奶香珍珠玉米稞、桂香荷叶茶、酸枣糕、川贝银耳羹、丹桂马蹄糕、薄荷山药糕;有各种水果如香梨、苹果、福橘、香橙、香柚、橄榄、金丝枣;还有各种小零食瓜子糖果、葡萄干杏干樱桃脯榛子松子各种干果。玉容只饮了两口桂香荷叶茶,吃了半个香梨、几点樱桃脯,便命她们都随意吃喝,忽又记起云儿雪儿,忙向秀清道:“云儿爱吃糖核桃,雪儿喜欢酸枣糕,这两样给她们姊妹留着点罢”

云儿雪儿前些年在雍亲王府邸时已经嫁了人,嫁的是胤禛的心腹侍卫。本来二人已不能再入宫侍奉主子,只是她们姊妹是府邸心腹旧人,与玉容交情匪浅,胤禛便依旧让她们跟着玉容,所以每个月除了有六天可以休假在家,其余时间依然在养心殿当差。原本,她们打算留在宫中陪着玉容一起过年,玉容执意不肯,头一天早晨便让她们出宫自去团聚了。

秀清听了便假意喝醋,撇着嘴道:“姑姑就记着云姐姐和雪姐姐,敢情只有她们伺候的好,我们都是没用的呢”

玉容便笑道:“好嘛,还学会喝醋了我哪敢忘了秀清姐姐呢,我知道你最喜欢松仁了,这都赏你了”说着抓了一大把松子下了炕往秀清怀里塞着。秀清一边挡一边委委屈屈笑道:“奴婢说了姑姑才给,奴婢没脸要,姑姑还是留给云姐姐吧”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玉容也笑道:“好么,顺着竿子就往上爬了,看我饶不饶你”便撒了松子往她腋窝下挠痒痒。秀清最不禁痒,手忙脚乱扭着躲着,不留神仰倒在炕上,哈哈笑得要岔了气。小夏等看着都大笑起来。

第四卷 归来 第268章 除夕赏赐(二)

几个人玩玩闹闹,刚过十点,胤禛那边又派人送宵夜过来了,这回送的是刚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饺子,也是装在食盒里提了过来,一共九盘,每盘不一样的陷,还有一碗鸡丝银霜细粉丝——胤禛知道玉容不大吃饺子,特意命厨房给她下了一碗粉丝。

玉容简直哭笑不得,怔了怔,向那领头的太监无奈笑笑,道:“罢了,你们去吧回去跟皇上说,我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叫他安心听戏吧,不必再送来了”

小太监垂首应声去了后,秀清等人也自忍俊不禁,均想皇上这算什么?也真亏他好记性,一趟一趟的也不嫌麻烦哪知没多久,又来了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替皇上传赏。这次送的不是吃食,而是内造的各种烟花,说是送来给容姑姑玩的。玉容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说了,怔了怔,笑道:“今晚真是辛苦你们了,把东西放下吧回去问问皇上,还有什么东西要赏的做一次都送来罢”小太监一本正经的答应了,秀清秀雅等一个个听了垂着头抿着嘴偷笑。

玉容本是开玩笑,哪知小太监不敢造次,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当真回禀了胤禛。于是过了一会,小太监再一次来到了养心殿,这回没带东西,是替皇上传话:请姑姑自便吧,没什么东西要赏了玉容又笑又哭笑不得这皇帝当的,真是……

西洋钟敲过了十二下,乾清宫那边传来辞旧迎新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半空里响成一片,接着,又放起了烟花,漫天幻起璀璨的色彩,光怪陆离,照亮了大半边天。玉容与诸人不由出了殿,站在廊下仰头观赏,赞叹不绝。

此时已过午夜,众人知道胤禛就要回来了,便忙着准备热茶热水热毛巾、常服鞋袜等,又拨了拨铜炉中的炭火。

不到两刻钟,胤禛果然在苏培盛等一大票太监宫女簇拥下踏进殿来。他看起来似乎喝了不少,满面笑容,神情十分愉悦——这是他登基后过的第二个年,却是第一个心头舒畅的年,所以心情愉悦是很正常的。

玉容忙上前扶着他,刚笑着说了声“皇上吉祥”就被胤禛搂入了怀中亲吻起来,玉容一怔,有些手忙脚乱下意识的推他,却被他搂得更紧。胤禛把怀中的女人吻得差点瘫软成一汪春水,才依依不舍的放过了她的唇。

“皇上”玉容不满嘟起嘴,在他胸前轻轻捶了一下,胤禛脉脉含笑注视着她,见她喘气微微,眼波转动如琉璃,红唇因受了自己的怜爱而变得格外娇艳水润,忍不住又俯身轻啄几下,将她抱着坐到炕上,笑道:“宝贝,朕一晚上都在想着你”

玉容这才有空瞟了一眼殿内,伺候的人早悄无声息退了下去。不知为何,虽然此时殿中只有她二人,她却觉得空气中充满着安心而踏实的情愫,丝毫不觉殿中空旷。

“所以你就叫人一趟趟的过来打探?”玉容嗔他一眼。

胤禛笑道:“朕还不是惦记着你你不在朕身边,朕真是坐不安席,食之无味。”

玉容心中甚喜,不由往他怀中贴了贴,仰起嘴在他颊上亲了一下,笑道:“骗人,喝了那么多酒,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还说什么食之无味?”

胤禛忍不住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你这张嘴,叫朕说什么好难不成除夕家宴上,朕要苦着脸皱着眉不成?”

玉容“嗤”的一笑,忙道:“人家随口一说还不行嘛我当然知道皇上心里有我了,不然今晚就不会回来了”

胤禛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愧疚,对皇后,结发之妻,他始终觉得有些太过了。只不过,玉容太在乎这种事,他更不愿叫她难过。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想到分离的日子,胤禛的心蓦然一紧,搂着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只有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会感到踏实。

“皇上,你抱着我太紧了”玉容大惑不解,忍不住轻轻挣扎。

胤禛回过神来,松了松劲,歉然一笑,道:“唔?太紧了?你别动,朕想好好抱着你”

玉容咬唇轻笑,弄着辫稍,眼波轻转,见他亮如点漆的眸子柔柔痴痴凝视自己,不由偏着头撇着嘴道:“皇上瞧什么?是不是瞧人家又老了一岁有什么不同呢?”

胤禛被她逗得一笑,抚了抚她柔软的秀发,声音却是迷死人的温柔:“谁说容儿老了?在朕眼里心里,容儿永远都是最年轻最美丽的女人,是朕的宝贝”

玉容心中又甜又喜,柔柔的,像起了雾一般的飘渺轻柔。“皇上,皇上就会油嘴滑舌……”

“朕说的可是真心话金口玉言,怎么是油嘴滑舌呢?”

“那,等我老了,你也不嫌弃我?”

胤禛身子动了动,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笑叹道:“等你老了,朕比你更老,又怎会嫌弃你?嗯,到时你也不许嫌弃朕”

玉容圈着他的脖子,道:“才不会呢”她忽然有些感慨,轻轻道:“我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你了,除了陪着你,我,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她的话就像一溪清浅温柔的泉水,淡到了极处,却在他的心田划过最沁人心脾的舒畅感动。胤禛心中涌过一阵温暖,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默然半响,突然俯身道:“容儿,再给朕生个孩子吧”

玉容身子一震,心中大跳,脸色唰的变了。她情不自禁的抬起眼,对上他灼灼而热烈的目光,她有些着慌,慌忙垂下眼眸避了开去。

再生一个孩子?她虽然不是迷信之人,却也被接二连三的事故给折磨得失去信心了对于生孩子这事,她下意识里便觉得不吉,她怀孕三次,没有一次两人之间不发生事故,所以,她害怕胤禛见她不语,立刻便明白了她的顾忌。他心头突沉,眼中一黯,柔声道:“你若是不肯,那就算了吧朕,朕是真想好好的陪在你身旁,陪着你生一个咱们的孩子,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念儿,心头便不自觉有些遗憾,隐隐觉得若是亲身陪着念儿长大,那过程一定非常有趣……

玉容的心沉沉的,也有些酸酸甜甜,怅然若失,听他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惋惜,复又涌起陈杂百味,她胸口一热,脱口便道:“不,我愿意的。胤禛,我们再生一个女儿,好不好?”

胤禛眼中渐渐亮了起来,眼底闪烁着惊喜的光芒,满脸喜色道:“真的吗?朕,朕也想再要一个女儿呢”

玉容脸上一热,凝视着他连连点头嗯了一声。胤禛眼中笑意更甚,唇畔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偏身下炕一把抱着她,低笑道:“那么,咱们这就去努力吧……”

“皇上……”玉容娇哼一声,埋首在他怀中。

第四卷 归来 第269章 银子去向

过年之后,年羹尧便几次三番的请求回西北军营里去。他实在是很不喜欢京城。掣肘太多,无法一家独大,不符合他如今的脾性。加上那些清流御史无人不恨他入骨,王公贝勒满人将军们也都不冷不热十分看他不上,他更不愿意再呆下去。

胤禛却似乎不很情愿他早日回去,每每他提起此事,他便顾左右而言他,再不就是允祥在一旁绕一个弯又把话岔开绕远了去。年羹尧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他再蛮再横再自负自傲,还不敢当面跟胤禛扯破脸。

一直到三月中旬,胤禛才肯好好的跟他谈这件事。戍边大将军一事自无人开口,胤禛倒也不急,将话语权送到了年羹尧手中,只看他怎么说。

年羹尧已经知道西北裁军都裁得差不多了,再争下去也没意思,便请求胤禛派他过去当一个陕甘总督罢了在他看来,这是委屈到了极点的事,颇有点愤愤然;而在胤禛这边,觉得他太老实不客气,也有些不痛快,只不愿再节外生枝,便答应了他,准他三月二十六从京里赴任。

不想,年羹尧正在家中打点行李,又一件事发生了。

原本负责给西征大军筹备粮草的允禩向胤禛递交了一份十分清楚明了的账本,账本算到最后的结果是:年羹尧应该退还给朝廷一百三十六万两白银。

胤禛看了账本,自然便传年羹尧到养心殿问话。证据面前,年羹尧无话可说,银子也是绝对拿不出来的,只好说为着激励士气,后期都已经花掉了允禩不依不饶,步步紧逼,笑道:“激励士气哪用得了这么多?即便真是如此,也该有规矩、有记录吧?还请年大人把记录拿来,大家探讨探讨。”

年羹尧反驳不了,便耍赖道:“当时前方军情紧急,我一门心思都在阵前对敌上,哪顾得上这些要记录只怕是不能了”

允禩依旧淡淡的笑着,不紧不慢道:“如此,这等于是一笔不明不白的死账了?”

“是”年羹尧坦然承认,不觉丝毫不妥。

胤禛与允祥、张延玉不由脸色微变:年羹尧简直岂有此理本来此事已经过去,胤禛不欲追究,传他来问话,那是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只要他说得出理由,即便再牵强,胤禛也自会想法子替他周旋,谁知他竟然口出狂言,肆无忌惮他知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就等于默认贪墨朝廷公款,若不追究到底,如何向天下百官臣民交代?

胤禛心头十分窝火,一个是恼怒年羹尧太过狂妄,一个是恼允禩有意为难。但到了此刻,说不得,只好继续问下去了。

“大胆年羹尧”胤禛怒目呵斥,道:“你懂不懂大清例律?贪墨上百万银两,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少装糊涂,明白回话”

“嗻”见胤禛怒了,年羹尧不情不愿答应着,不情不愿跪了下去。他还一肚子委屈呢在西北那种狂风肆虐、黄沙漫天、环境恶劣的鬼地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拼命的浴血奋战,过着那种不知还有没有明天的日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清朝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们能够继续在京城里风花雪月、安享富贵?多花点钱怎么了?太应该了“年羹尧,朕命你明白回话”胤禛见他不服的神气十分明显的摆在脸上,更加怒不可遏。

“年羹尧,这事不说个明白,对皇上、对朝廷你都无法交代,你想清楚了再回话”允祥明白四哥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提点了一句。

年羹尧猛然醒悟,想了想,口气终是软了下来,道:“回皇上,事情太多,奴才一时半刻也理不顺,求皇上宽限时日,奴才自当回明皇上,给皇上一个交代”

“哼,你知道就好跪安吧”胤禛冷冷道。

年羹尧怏怏而退,胤禛舒了口气,虽然满腔怒火,却不得不和颜悦色向允禩道:“这回倒亏了八弟细心,不然都叫这狗奴才给骗了那不知道的还当朕有意纵容潜邸的奴才呢”

允禩忙起身回奏道:“皇上这么说,臣弟就放心了臣弟原本还担心皇上会怪臣弟多事呢”

“八弟也是一片赤诚为国之心,朕欣慰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胤禛笑了笑。

“既是如此,”允禩向前一步,垂首奏道:“皇上,此事就交给臣弟去办吧,臣弟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胤禛愣住了,有些古怪的倪了允禩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热心。转念一想,允禩本就是负责为大军筹集粮饷一事,由他对账,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不过,他怕他做得太绝再想想,他好歹是八贤王,断乎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而且方才他那句“定会办得妥妥当当”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料想不会令自己为难……

胤禛在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终于点了点头,深深的瞟了允禩一眼,意味深长道:“好吧,那就交给你去办,不要让朕失望”

“嗻,臣弟遵旨”允禩极痛快的答应了。

回到后廷,闲聊中胤禛向玉容提及此事,玉容亦是心头纳闷,瞟了胤禛一眼,迟疑道:“当真是八爷自己主动揽下的差事吗?这,这不太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啊”

允禩从来不是个喜欢包揽闲事,尤其是包揽得罪人的闲事的人。按说如今允禟、允俄都被胤禛圈禁的圈禁、软禁的软禁,允禩作为他们的首领应该守愚藏拙、隐忍自保才是,怎么反而会大包大揽的出头惹事,惹的还是当下最得势、最火的年大将军呢?

“朕也是觉得奇怪啊老八从前不是这样的”胤禛闭着眼轻轻甩了甩头,仍是琢磨不透。

玉容默然不语。除了好奇,她还有些担忧,如果允禩这次又跟胤禛起了什么冲突,谁也无法预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依照胤禛的脾性,说不定会把允禩也圈禁起来。若真到了那天,她便太对不起微云了想到微云,她不禁头疼:这两年,她到底跑哪里去了?

“八爷也不过公事公办,皇上也不必多想,且看着不就知道了?”玉容挽着他胳膊微笑着道。

胤禛定定凝视着她,每当听到她有一点半点替老八一伙说话,他总是特别警惕,特别在意。好一会,胤禛才点点头,叹道:“你说的也是且看着吧”

第四卷 归来 第270章 深夜密谋

是夜,年羹尧在府中书房踱来踱去,破口大骂允禩多事,又骂胤禛不念他的功劳帮他说话,地上是揉成一团扔了一地的废纸。

恰在此时,小厮来报:廉亲王求见。

年羹尧嘴角抽出一撇冷笑,怒目喝道:“不见就说本将军已经安歇下了”

“怎么?年大人当真这么恨本王?本王可都是为了将军好啊”允禩不知何时踏了进来,显见是听到了他那赌气的话。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不悦,不紧不慢说着,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温润如三月的春风。

这一来,年羹尧反而有些尴尬,老脸一红,所幸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看不真切。

“八爷这是什么话在下哪敢跟八爷计较?只是心中烦闷,生怕一时失礼怠慢了八爷,不愿相见罢了,没有别的意思”年羹尧忙拱手打着哈哈陪笑。他嘴上说得客气,行动上也客气,偏偏一口一个“八爷”,连一句“王爷”也不肯叫。显然,他是有意不卖他的账允禩只做不知,毫不介意他无礼的态度,自顾自松松背着手,挺立着修长的身子,一副儒雅超脱的神情,在他书房中壁上字画前细细赞赏,时不时还点点头,笑着点评赞好。

年羹尧见他如此,大感摸不着头脑,不懂他深夜造访到底所为何目的?若说来讨银子,大可不必如此心急,而且态度也不像;若说为了别的什么事,年羹尧暗暗在肚里搜寻了一回,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本来就是嘛,不然白天在御前他就不会那样针对自己了想到白天的事,年羹尧心中复又燃起怒火,忍不住捏了捏拳头。奉茶的仆人端着茶盘进来,年羹尧使个眼色屏退了去,亲自掩了门,忍着一肚子不痛快上前向允禩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这么晚了劳八爷大驾,不知所为何事,还请八爷明示”

允禩笑笑,轻轻一撩袍子从容落座,恬淡的微笑着趋了趋身双手接过年羹尧奉上的茶,在手里拨了拨,依旧放下,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把玩着,闲闲笑道:“年大人这是明知故问了,我来找年大人,还能有什么事呢”

年羹尧的脸色立刻变得像一滩烂泥,嘴角抽了抽,有些急躁的挪了挪身子,手握成拳挡在唇边,喉咙里掩饰的清了清,涩然道:“八爷也太尽忠职守了吧?算账不是我的强项,这么短的时间我还没理好呢,等过几天弄清楚明白了,我老年自然会去禀报八爷”

“怎么年大人以为我是来催帐的?”允禩故作大吃一惊。

“难道不是?”年羹尧是真吃惊,霍然抬头,睁大了眼瞪着他。

允禩面上露出宽容温和的笑容,语气却十分断然干脆:“当然不是”

“那么您是……”年羹尧不由得便客气了起来,还加上了尊称。

允禩俊目微扫,缓缓道:“正如年大人所说,算账不是你的强项,但却是本王的强项。本王此来,是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年大人的”

年羹尧忍不住身子一震,挑了挑眉,露出十分意外的神情。暗暗寻思:这算什么?又拆庙又做香客?他不敢轻易相信允禩的话,只是端着茶碗沉吟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

也怪不得他疑心,因为这事若不是允禩揭发挑出来,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一件事,如果没有这么一件事,他年羹尧也早已经离开京城优哉游哉回自己的西北地盘上去了哪还在这受一顿鸟气“我没听错吧?八爷可是说要帮我?”年羹尧嘴角勾起一抹含讥带讽的笑。一提起他心中就来气“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允禩答得云淡风轻语气却不容置疑。

“那么,”年羹尧突然抬起头,双目灼灼直视年羹尧,一字一字道:“那就请八爷帮我把那一百多万两银子补上吧老年我在这先谢过八爷了”

允禩愣了愣,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年羹尧,一边笑一边摇头,直笑得喘不过起来。

“八爷,这很好笑吗?亦或是八爷觉得此事不过小事一桩好笑?还是觉得我老年是在与虎谋皮好笑?”年羹尧被他笑得恼羞成怒,怒火烧心,说话也不留情面起来。

允禩却突然面色一正,长长叹了口气,换了十分沉重无奈的口吻道:“亮工,你这话可有点过了我是笑你太看得起我了,上百万的银子,把我廉亲王府拆了只怕也不够,试问我又如何替你还账?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耐啊”

年羹尧一副“原来你就是来耍我的”的了然模样,倪了个白眼,微微冷笑,“既然如此,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八爷请回吧”

允禩浑然不动,颇为玩味的瞟了年羹尧几眼,用不点不透的语气叹道:“老年,我是真的想帮你,怎么,你不信?”

年羹尧怒极反笑,忍着极大的火气缓缓道:“那么八爷打算怎么帮年某人呢?”

允禩仿佛浑然不觉他话中的嘲弄和怒气,一本正经道:“很简单,人是活的,账是死的,只要把账做好,说得过去,在皇上那里也就能过关了。”

年羹尧见允禩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不由睁大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原谅他吧不是他脑子不够使,他是真的叫八贤王给绕糊涂了面对他的目光,允禩十分坦然,头微微仰了仰,苦笑道:“亮工,你不会以为今天的事是我的主意吧?”

“难道不是?”年羹尧脱口而问,心道若不是你这当口挑我的刺,我至于弄得如此尴尬吗“亮工,你我同为臣子,你该明白我的难处啊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唉”允禩眼中一黯,沉沉叹了口气。

年羹尧怔了怔,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光,身子大震,双目圆睁,不由“啊”的惊呼一声,顿时如轰去魂魄,手脚无力,半边身子都麻了发了半响呆,才咽了咽唾液,因吃力而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是,是皇上——”

“年大人”允禩立即出言打断了他,下意识瞟了窗外一眼,目含警告。

“承让指教”年羹尧强扯起一丝笑意拱了拱手,心上一片冰凉。

他怎么也没想到胤禛会这样待他会这样待替他立下大功的潜邸旧人转念一想,立刻恍然大悟胤禛对他不满,对他的要求诸多不肯答应,这本来就是明摆着得事实,只是他自己没有在意而已可恶的是,自己已经退了一大步,宁愿委委屈屈去当这什么陕甘总督了,为何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居然还想借着贪墨一事来整垮自己这还罢了,偏偏面上还要做好人,指示旁人出头,害的自己差点就怪错、怨错了人年羹尧不由越想越不平不甘,越想越心冷,越想越灰心丧气,诸多情绪化作长长一声叹息,脑海中霎时涌出一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此事羹尧该如何应对,还请王爷指教”年羹尧起身向着允禩单膝一跪,双手抱拳,满脸的凝重与心悦诚服。

“亮工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允禩慌忙起身扶起了他。二人重新坐下后,允禩便从容道:“这件事我已经盘算过了,亮工,只要账面上没问题就好说,当然,既然这事已经通了天,也不能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然岂不是不给皇上面子?所以银子,你还是得填补上十来万两。然后再好好跟皇上认个错,求个情——你是立了大军功的人,我朝最重军功,何况你又是皇上的潜邸旧人,皇上定会念着军功旧情饶过这事亮工,你看如此怎样?”

年羹尧一听允禩提起什么“军功、旧人”心中更加又苦又涩,忿忿不平,一口气憋闷在胸中差点要炸了。他长叹一声,苦笑道:“除了如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说着又向允禩拱了拱手,感激道:“多谢八爷一片苦心做账的事,还请八爷——”

“这个自然”允禩当仁不让满口应承了下来,又笑道:“若是亮工在京中没有现银,我府里倒还有些个闲钱——”

见允禩如此不计前嫌,想到自己先前的无理,年羹尧感动极了,忙道:“八爷别再说了在下真是惭愧还还好意思要八爷的钱,哼,”他双目跳动,冷笑道:“十来万银子,我老年自认还掏得起,既然皇上想要,给他就是了”

允禩笑了笑,点头道:“这样,也好”

“八爷”年羹尧发了会呆,突然开口叫了一声。见允禩望向他,又有些踌躇起来,想了想,终于直言道:“这话说出来有些无理,可若是不说,我心里又不自在,先请八爷见谅则个八爷,我老年跟八爷素来无交情,我不太明白,八爷今次为何要帮我?”

允禩早料到多疑多心的年羹尧会有此一问,他却不急着回答,垂眸沉吟了半响,才咬着牙道:“第一,我不想看到他如愿以偿;第二,我不想让他打倒你,因为如今还能让他有所顾忌的,就只有你了;第三,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拜托你——”允禩说着望了年羹尧一眼。

第四卷 归来 第271章 两边讨好

“八爷有话不妨直说,只要能够做到,我老年眉头也不皱一下!”年羹尧立刻慷慨表态。

这话听在允禩耳朵里却暗自冷笑,心道:好个狡猾的年羹尧!他说“只要能够做到便做”,若是“不能够”做到,自然就不会做了。

到了这时候还不忘耍小聪明,允禩在心底暗暗鄙视。

允禩也不去理会他话中的模棱两可,只装作没听出来。他蓦然叹了口气,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之严肃端凝,默默的直视着年羹尧,许久,方缓缓叹道:“这件事,太过危险,你若是做不到,我也不会怪你!只是,若不拜托你,我也实在无人可托,我心里,也始终放不下!唉,就当我是为着自己安心罢!亮工,允禟被圈禁在张家口,你是知道的吧?”

年羹尧顿时放下心来。他听允禩说得那么一本正经,还以为是什么“不可言”的大事,谁知却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王爷放心,我老年不会让九贝勒吃苦的!”

允禩心中大喜,却慌忙道:“亮工别乱称呼,如今九弟是贝子,已经不是贝勒了!若是这话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当做一件大事去邀功,亮工免不了招惹麻烦!”

年羹尧哼了一声,道:“在我老年心里,九贝勒就是九贝勒。王爷不必忧心,九贝勒定会有起复的一日!”

“借你吉言了,我何尝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允禩幽幽叹息,心中酸痛,神情也有些疲倦抑郁起来,勉强再闲谈了几句,便告辞去了。

五天之后,允禩将此案调查结果上奏胤禛,这个结果自然是私底下与年羹尧对好口供的,查出的结果是年羹尧一时手短私自挪用了十三万两白银。虽然这也是贪污,但到底是前方大帅,境况特殊,只要老老实实交还银款,受一顿训斥,也就了了,不会再有其他的责罚。

胤禛接到他的折子心中大为紧张,迫不及待匆匆浏览一遍,下意识大大透了口气:老八总算给他几分面子,没有刁难年羹尧!

不然,他还不知要应对何种局面呢!

当初执意以身为汉人的年羹尧接替了允禵大将军的位子,引来无数八旗亲贵侧目,人人都等着瞧他的笑话!年羹尧倒也争气,打了个干净利落的打胜仗,替他争了光,谁知,争了光之后的年羹尧,竟又变出了这样的脸面!如今又被允禩参奏银账不符竟达上百万两,如果此事属实,弹劾参奏年羹尧的折子定会像雪片一般飞来,他就是想回护都没有法子。年羹尧倒霉是他自作自受,却要连累他白白落人口实,落个“用人不淑”的名声。

对于年羹尧是否贪污一事,依照年羹尧如今的飞扬跋扈来看,胤禛心里门清,那是半点也不怀疑。可惜了,面上他却不能不故作不知。胤禛一生最恨这种贪赃之人,若不是因为情况特殊,他早就下旨砍了年羹尧的脑袋。然而正因他想砍他脑袋而不能砍,心中十分窝火憋气,也就是在这时候起,他对年羹尧真正动了杀机,缺少的,只不过是个适当的时机罢了!

胤禛暗呼侥幸,他万万没料到允禩暗中对年羹尧又是另一番说辞,反而认为允禩是看了他的面子有意放年羹尧一马,对他十分感激,亦不禁有些愧疚。

为了以示公正,亦为了给年羹尧一个警告,胤禛严厉申斥了年羹尧一顿,恨铁不成钢、软硬兼施,将他骂得抬不起头来。

在胤禛,这是为他好;在年羹尧,已非当年吴下阿蒙,岂肯心甘情愿受教?何况他认定了胤禛是有意借机羞辱他,是越听越反感,越听越怒,越听心越冷,也越发感激允禩一份人情。因此暗暗的不由得在心里存下了“走着瞧!”的想法。

受教完毕,年羹尧少不得磕头谢恩,违心的感激话说了一大箩筐。胤禛以为他真心改过,甚是欣慰,又命苏培盛从大内小金库中拿了一千两黄金赏给他做路费,以示安抚。

年羹尧收了钱,心头不住冷笑,越发认实了胤禛的险恶用心,不然,何必如此打一棒子给一颗蜜枣?摆明了想耍恩威并施的把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