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驻跸德州。太后带着端柔公主,住在净慈庵中。乾隆歇息一刻,去向太后请安,顺便看能不能会会佳人。

一入庵堂,就听里面笑语喧哗。太后瞅见乾隆到来,急忙招手,“皇上不必多礼了。快来看看,你三妹妹新认的干闺女。”

乾隆惊讶,“干闺女?哪家千金啊?”说着,笑着坐到太后身旁,心中琢磨,可别是长八姐!

太后笑着指指端柔公主身后低头侍立的女子,“喏,那不是。就是山东王举人遗孀长氏。”

说着,特意拍拍端柔公主,“你倒是好福气。这下子,不单女儿有了,就连外孙女也有了。”

端柔公主笑着谢太后,“要不是皇额娘疼惜女儿,女儿哪有这等好处。依我看呐,还是太后福气大,女儿不过是沾个一星半点儿罢啦!”

舒倩领着一帮妃子们说笑。扭过头来,看见乾隆脸色不好,暗道,该不是年纪大,经不得路上颠簸吧?好心问他:“皇上,旅途劳顿,还请早些歇息吧。”

太后听了,急忙劝乾隆:“我说呢,今天话这么少。皇上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皇后她们陪我就好。”

乾隆勉强笑笑,“也好。那朕就先回去了。皇额娘也别跟她们玩太久。明日还要赶路。”

太后点头,“放心吧,皇后知道怎么照顾哀家。”

乾隆干笑两声,瞥一眼皇后,陪太后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走了。

望着乾隆背影,太后笑笑,看一眼长八姐,这孩子,跟年秋月还真像。多亏哀家出手早,断了皇帝念头。

对太后目光,长八姐权当无视。等回到端柔公主舟内,王琦听她们详细说完,捂着肚子大笑,“哎呀,我说呢,那个年氏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原来,出手的不止老四一个呢!”

长八姐看王琦一眼,问:“老四宠年氏,恨不得给她皇后位。怎么会杀她?”

端柔公主坐到椅子上,啜茶回答:“小老婆再重要,又怎么比得上儿子呢!不过,当时小四子还不到十五岁。年氏要真因为这死了,可就真是冤大发啦!”

王琦嘿嘿笑笑,“这太后老了老了,然还慈悲起来。见到八哥,对着这么一张脸,非但没下杀手,知道迂回,认个外孙女回来,堵住小四子的路。这一回,小四子该憋屈死了吧?费尽心机,接过,美人儿衣角都没摸着,多了个外甥女!”

端柔公主跟着大笑,笑完了,扭头去看长八姐,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轻声问:“八哥,想什么呢?”

长八姐笑笑,“刘墉!”

作者有话要说:乾隆估计跟某奶奶有过节,看看好好一个皇帝,写成啥样了?

龙舟唱晚

要问长八姐为何谁都不想,单单想起刘墉,还得从和珅夫妇多事说起。

自从长八姐来到京城,刘墉就经常送信,请和珅夫妇好好照顾。刚开始,和珅还以为刘大人是怜惜她们母女。后来,长八姐住到端柔公主府,刘墉亲自送王琦,让她们母女团圆。和珅琢磨着不大对劲了。本来,和珅对刘墉那点儿小心思,没功夫理会。哪知,乾隆一心招惹长八姐,和珅就琢磨,与其这么吊着万岁爷,不如给长八姐找个婆家嫁了,省得日后被乾隆坏了名声。

想起刘墉对长氏母女关心,和珅就趁着一次散朝后,与他商量,托他留意,京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哪知,刘墉听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和珅回去跟冯氏说了,夫妻俩猜想,该不是刘大人也看上了长八姐,想要娶回去做填房吧?

冯氏听了,打心眼儿里替长八姐高兴。刘大人虽说年纪大了,但为人正派又不死板,家里头过的殷实安稳。更难得的是,家里没有正房太太,连个侧室也无。两个儿子,都中了进士,不用操心教养。长八姐要真能嫁过去,没准儿,还能落套凤冠霞帔。和珅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他们二人缘分如何。”

冯氏跟长八姐和的来,趁着一次一同到潭柘寺上香,身边无人之时,当着佛祖的面儿,悄悄把这话说了。

长八姐听了,心中不悦,见冯氏一片好心,不忍得罪,只得拿先夫亡故不到三年为由,婉言相拒。

后来,长八姐忙着忽悠乾隆母子,没顾上想。今日事情定下来,才琢磨起刘墉来。

端柔公主听了,对着王琦笑笑,“咱们的王琦,想要后爹不?”

王琦撇嘴,“亲爹都一起过好几年了,还怕后爹?尽管招呼吧!”

长八姐知道二人开玩笑,心里不恼,陪她们笑闹几句,正色问:“查的怎么样了?那个刘墉,可有什么反常?”

端柔公主摇头,“不过就是士大夫德性,还能有什么。你说他熟悉,我还真瞧不出来跟那位哪里像了?要真是他,能对着小四子这些年作为,无动于衷?”

王琦抱着个苹果啃,嘴里喃喃,“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如今他是臣子,不是老爹!再说,咱们不也不喜欢小四子,见了他,还不是脸上堆满笑,上赶着逢迎?”

长八姐摇头,“他们父子虽然行事不同。.但为君治国上,都算得上有些作为。别看小四子风流,论起来为君之道,不比圣祖差。就是当今那几飞儿子比不上圣祖吧。”

两人听了,伸出指头扒拉乾隆如今有望成气候的儿子。算到最后,除了“发配”回东北的十二,也就十一、十五还算入眼。

王琦伸手把苹果核扔到船外,托着下巴嘀咕:“我说,小四子傻呀!当初,太子都那样了,圣祖还一门心思想让嫡子即位。怎么到他这儿,嫡子跟破抹布似的,西北、东北到处扔?”

端柔公主嘿嘿冷笑,“没办法,谁让这个十二有个傻娘呢!”

端柔公主嘴里的傻娘,如今正坐在船舱中,听张月汇报宫中事情。景阳宫里,丝瓜发芽了,葡萄也抽叶了。张星带着新添的二等宫女翠枝,谨守宫门,无事不出,严防惹事。又说宫里头,淳妃一面养胎,一面忙着宫务,几次险些小产。倒是平常在,安心窝在宝月楼,很少露面。

舒倩半卧在床上,摆摆手,“知道了。叫她们好好照顾我的丝瓜、葡萄。趁几个小魔王不在,可得好好种一年菜。”

张月笑说:“那是自然。尹嬷嬷回家看孙子,听说,儿子、媳妇都孝顺。托人带话,请主子娘娘多读些《清心咒》。”

舒倩笑笑,“嬷嬷还担心我,怕我管闲事呢!放心吧,我早就改了。”

张月笑笑,“表伯母那里来信,说十二福晋身体很好。再过五个月,您就能抱孙子了。”

舒倩点头,“别人家媳妇怀孕,哪个不是做婆婆的忙里忙外?我倒好,甩手不管,还得亲家母辛苦。”

张月笑笑,“伺候主子,谈不上辛苦。”

正说着,小巧带着几个小宫女,托着饭菜过来。趁着皇后用膳,小巧拉过张月,小声说:“刚才我在外头,碰上几个宫女,说是哪个娘娘求见皇上,被骂了一顿。气地哭着回去,饭都不肯吃呢。”

张月听了,冷笑,“管她哪个娘娘,只要不是咱主子娘娘,随他便。”

小巧嘿嘿一笑,“就是。这几年,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边,得压住喽!你可不知道,我从主子饭菜里头,瞧出多少猫腻。唉,多亏主子要我去学医药。要不然,咱们什么时候给人害了,都还跟人亲亲密密地叫姐妹儿呢!”

今天这顿饭,不止那位娘娘没吃,就连乾隆也没吃。坐在龙舟里,听着小太监装扮上,演什么青石山九尾玄狐。乾隆琢磨,三妹妹往日里不吭不哈的,怎么朕刚看上长氏,她就跟太后好上了。说起来,三妹妹还真像这只九尾玄狐,贼精贼精的。居然还出头,替太后收什么外孙女。唉,令皇贵妃去了,长八姐成了外甥女,朕的身边,可是再也没有长的像她的人啊!

乾隆惆怅不已,当初得知慧贤皇贵妃去世可能与令皇贵妃有关,居然信了。如今想想,却是错了。那时候,魏氏不过是个小小嫔妃,哪有那么大的手段。唉,处置魏氏,确实出手太快。虽不后悔,然而多少有些急躁。看来,魏家要补偿一下才行。

想到这里,叫吏部尚书端宁觐见,吩咐他,把魏氏之兄魏海从内务府拨出来,安排个四品闲职。虽然俸禄多不了多少,好歹面上好看。将来有了肥缺,也能补上。

吏部尚书端宁躬身应下,告退出去。恰巧碰到十五阿哥前来请安,端宁先恭喜一番,这才回去办事。

十五阿哥心知不妥,舅舅出了内务府,往后,自己要想借助内务府势力,可就隔人手了。然而,乾隆旨意已下,断无更改之理。无可奈何,只得容日后再想办法。十五福晋在京中养胎,如今,身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唉!

永瑆得知消息,跟富察氏躲在船舱里,高兴半天。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怕魏家借助内务府害人啦!

乾隆一行,在山东泰山逛了逛,看看日出,封封禅,又到曲阜拜拜孔子老圣人。到了济南外头,假惺惺哭两嗓子,说什么孝贤皇后薨于此处,不肯入城。

舒倩回头翻出史官记载来看,孝贤皇后分明是薨于德州舟次。死在船上,非要说人家死在济南。连地方都记不清,还好意思说自己跟人家夫妻情深!舒倩胃里难受,不等乾隆下旨命掉头回去,哇的一声,趴到船栏上,吐了出来。

这一吐不打紧,太后听了,受了刺激,也跟着吐了起来。和敬公主站在太后身后,跟端柔公主说话,见祖母、继母恶心反胃,实在受不了,跟着大吐特吐。

端柔公主一看,得了,我也别闲着,此时不吐,往后犯了恶心,哪还有机会?

婉贵妃、愉妃站在后头看明白,弯腰冒酸水,凑凑热闹。只有容妃,领着宫女们给太后、皇后、公主们送痰盂,洗帕子。

舒倩还好,吐了两口,就没事了。太后她们倒是酣畅淋漓地恶心一回。别人犯恶心,乾隆还能生气。老娘、闺女一起恶心,乾隆不好意思起来。吩咐太医过来看看,又嘱咐和珅,“启程吧。太后她们八成是水土不服。”

和珅憋着笑,命令船队起锚。暗暗对皇后竖拇指,高!

一连几天,乾隆都没心思作诗。每每提笔,就想起老娘、闺女一同趴在痰盂上的模样。了无兴趣地放下来,走到窗前,望着运河景色,问:“吴书来,到什么地方了?”

吴书来躬身回话,“回主子,再走一天,就到开封了。”

“开封?”乾隆想起来,太后说想尝尝黄河鲤鱼,和珅特意抽出两天时间,停靠开封。罢了,难得太后喜欢,就去玩玩,又能如何?

水面上,薄雾渐起,湿气入侵。红日西坠,绿柳婀娜,朦朦胧胧。不一会儿,月亮爬上树梢,静谧之时,不远处,琴声飘来,一个女子,歌声轻扬:

“东风起,西风住,紫气升,乾坤和。

且静观,人世间。叹离合,定风波。

长江代代浪打浪,看谁船头横羽扇,

红旗飘飘彩旗多~~”

乾隆听她词唱的有趣,招吴书来近前,“去看看,是谁家姑娘,请到龙舟一叙。”叫来小太监,“准备酒菜,朕要畅饮一番。”

吴书来与小太监低头,互相使个眼色,跪到地上,“万岁爷恕罪。”

乾隆皱眉,“不让太后、皇后知道就行,去吧。”

吴书来跪地磕头,“万岁爷,您要奴才去请那个唱歌之人。若不惊动主子娘娘,是万万请不来的。”

乾隆大怒,“朕做什么事,见什么人,还要后妃下旨不成。还不快去。”

吴书来吓地一哆嗦,颤着声回话,“万岁爷,您要请的那位唱歌弹琴之人,就是主子娘娘啊。”皇上啊,您连自己老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好意思自称风流天子。怪不得,上至皇后、下至妃子,一个个吐了个天昏地暗。还别说,真够恶心人的。

查封青楼

乾隆听吴书来这么一说,顿觉胃里头一阵翻腾。//捂着肚子坐下,想了想,吩咐:“前头带路,朕去看看皇后。”

要按乾隆想法,直接叫皇后过来就是。也不知怎么的,想起祖宗规矩,晚上见皇后,不能随口一叫。这才决定纡尊降贵,亲自去看。

到皇后舟外,一个女娃娃清唱:“月亮,在白莲花瓣般的云朵中穿行,风儿吹佛着打麦场。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娘娘讲,那过去的事情——”

乾隆笑了,这个是十公主,朕的闺女,朕还是能听出来的。

带着吴书来走进去,果然,容妃带着十公主,陪皇后说话。绵蕊依旧乖乖坐在一旁,手里抱着一块桂花糕,一口一口啃的高兴。

船上人听说万岁爷来了,万福的万福,磕头的磕头。十公主跟着容妃甩帕子行礼,皇后也笑着问安。唯有绵蕊,从椅子上滑下来,举着手里的糕点,迈着小短腿,一摇一晃跑过去,嘴里嚷嚷着:“皇皇祖祖父父,吃吃。”

乾隆一听,乐了。弯腰抱起绵蕊坐到皇后方才坐的椅子上,和蔼地说:“皇祖父吃过饭了,绵蕊吃吧。”

绵蕊摇头,“这个给,我还有。”

十公主吃吃笑了,“皇阿玛,蕊蕊还有一大盘。”

乾隆听了,也不生气,跟着乐呵。舒倩带着容妃、十公主围着乾隆坐下,当着容妃、公主面,装的十分温柔体贴。“皇上,吃过饭了吗?冷不冷,要不要叫人端杯热茶来?”

乾隆笑笑,“刚才,你唱歌了?”

舒倩跟着笑笑,“是啊,随口哼两句。”

乾隆正要说话,十公主开口问:“皇阿玛,听说,开封有好吃的?”

乾隆一笑,“那当然,开封号称四大小吃城之一。那里的鲤鱼盖被、桶子鸡、灌汤包,全国都有名呢!怎么,你馋了?”

十公主撇撇小嘴,“才没有。十八哥哥说,到了开封,要去看斗鸡。我就是想问问,斗完鸡后,能不能杀来吃。”

容妃苦笑,“你跟绵蕊格格还真是亲姑侄,整天就琢磨吃的吧!”

舒倩抱十公主坐在怀里,笑着说:“开封的花生糕做的也好。到时候,买几斤留着路上吃。”

舒倩话还没说话,绵蕊就咋呼,“花生糕!”这一回,说的干净利索。

乾隆无奈,捏捏绵蕊鼻子,“你呀,除了吃,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绵蕊摇头又说,“想弟弟。”

乾隆一怔,随即笑了。是啊,十二家的到了八月,就该生了。

晚上,舒倩哄绵蕊回去睡觉。回来陪乾隆唠家常。乾隆问:“今天那词写的有意思,谁写的?”

舒倩一笑,“臣妾胡唱的。没有特意去写,现在再唱,也记不清了。倒是皇上,这次南巡回来后,就把绵蕊送到十二身边,叫他夫妻俩亲自教养吧。”

乾隆奇怪,“怎么?叫她陪你不好吗?”

舒倩摇头,“有个孩子在身边,平添不少乐趣,臣妾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臣妾是绵蕊祖母,隔了辈分。亲自教孙女,未免溺爱。您看她,才多大,就吃的跟个小胖墩似的。女孩子太胖了,不好。”

乾隆点头,“好吧。南巡回来后,朕就派人送她到父母身边。”想了想,又说:“十三来信,说在金川一切安好。还问朕,要不要顺便去云南。朕想着,他也累了,就叫他回来休整。大概过十天半个月,就能跟咱们在扬州见面了。”

舒倩点头,“扬州啊?好!”

乾隆灯下再看皇后,觉得如今皇后,比起十年前,要柔和许多。这一回,不至于再闹什么断发直谏了吧?

在开封停了两天,当地官员把能搜刮来的小吃、特色菜全都献了上去。有的甚至直接把厨师拉到府衙里,什么时候上头点菜,什么时候立马开火。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点心端上去,乾隆、太后等人不过是动两筷子,高兴了夸几句。十公主带着绵蕊,则是敞开了肚皮吃。临走时,祥云斋花生糕,一位公主、一位格格,一人带了一箱子上船。

这边龙舟刚出发,开封城里,各个铺子就炸开了锅。有聪明的掌柜,还特意挂上什么“一品桶子鸡”、“贡品黄河鲤”之类招牌。其中,祥云斋独具特色,人家挑出来的幌子,那是“金枝饼”、“千金糕”。可不是嘛,公主、格格看上的东西,当然就是“金枝”、“千金”了嘛!

所谓饱暖思□。吃饱喝足,临近扬州地界,批完折子,乾隆老抽就琢磨,去哪里鬼混合适呢?

和珅头前开路,到了扬州城里,知州巴特尔带着一干官员迎接。和珅坐在府衙,问:“城里都安排好了?这次圣上奉太后南巡,宫里贵人来了不少,可不能马虎。”

巴特尔低头一笑,“和大人放心,下官办事,向来谨遵律法。保证街道干净,商铺繁荣,饭馆里头,煎炒烹炸,红红火火。”

和珅一笑,端起茶杯喝两口,“没想到,巴大人出身蒙古,汉话居然说的这么流利。”

巴特尔也不谦虚,“大人说的是。下官虽然是巴林部出身,却是正经二甲进士。汉字写的还是不错的。”

和珅一笑,“还是没学到家呀,真正的汉人,不会这么夸自己的。记住,当着万岁爷的面,尤其要记住两个字:谦卑!”

巴特尔躬身,“下官候教,多谢大人。”说着,当着众下属,明目张胆递上来一张银票,嘴里说:“和大人辛苦,路上买茶喝。”

和珅瞥一眼,摆摆手,“别,我懒得去铺子里找。没那空闲。”

巴特尔笑着收了银票,向后招招手,“去,把前两天姑奶奶送来的好茶叶,给和大人包二十斤。”

和珅还以为巴特尔不识货,一张口就是二十斤,还能是什么好茶叶?哪知,等仆人送上来一看,和珅眨眨眼,笑问:“这——云雾金毫?”

巴特尔憨厚一笑,“我家姑奶奶做茶叶生意,说是好茶叶。下官尝着,跟马奶差不多。好东西也给糟蹋了。还是送给和大人这样的爱茶懂茶之人的好。”

和珅笑笑,“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云雾金毫,顾名思义,一两茶叶一两金,纯金难买纯金毫。这个巴特尔,一出手,就是二十斤金子,和珅琢磨,这个蒙古人,值得结交。别的不说,单看他会装这副实在模样,就知道,此人有城府。嘿嘿,有意思。

和珅心满意足,带着二十斤茶叶走了。巴特尔亲自送到城门口,望着和珅走远,转身变了脸皮,冷脸望着下属,“走,扫街!”

晚上,巴特尔回到府里,给自家妹子写信,“九妹妹啊,告诉妹夫别担心。八哥我把扬州城里所有的青楼都关啦!这一回,你婆婆就算想断发直谏,也没什么好谏的啦!”

这边巴特尔信刚写完,碰的一声,书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只天足随即迈了进来。巴特尔苦笑对着来人作揖,“哎呀呀,夫人来了?为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巴特尔夫人嘿嘿冷笑,一手棒槌一手马鞭,插着腰进来,翘着二郎腿往地上一坐,慢悠悠地问:“听说,你今儿个一大早,去百花楼啦?”

巴特尔赶紧坦白,“夫人息怒,那不是上头要来检查,我得赶紧通知她们关门儿嘛!”

“哦,上头一来人,你就屁颠屁颠地往那儿跑,说,是不是去看你老情人小粉蝶儿去啦?”

“哎哟哎哟夫人,别揪耳朵,疼疼疼!夫人是咱们草原上的巴图鲁,为夫守着你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会想什么别人。这不是怕咱九妹她婆婆又吃醋闹事。提前帮帮嘛!她婆婆什么前几年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小粉蝶儿都嫁人了,我还去找她做什么。要找也是找别人呐!”

“什么?”巴特尔夫人彻底怒了,“你居然还敢找别人!哼,我不揪你耳朵,你过来,里屋给我跪搓板去!”

大半夜的,巴特尔夫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巴特尔苦哈哈地跪在搓板上,一字一字抄《论语》。天可怜见呐,我怎么就养成了怕老婆的毛病呢!九妹,你可千万要向你八嫂看齐。这样在婆家,才不会受委屈哇!

瘦西湖畔百花楼,外头大门上,大铜锁铮铮做响,里头院子里笑语喧天。老鸨宋玫瑰亲自带着一群女儿们祝酒,“来来来,今日咱们家粉蝶姑娘从良,咱们敬新姑爷、新姑奶奶一杯!”

粉蝶与吴书奇坐在主座上,互相看一眼,急忙站起来,谢妈妈与众姐妹。

宋玫瑰笑着笑着,眼角就笑出了泪,拍拍吴书奇肩膀,“小子,往后,好好对待我们粉蝶。咱们这里头的女人,能囫囵着出来不容易。你要是敢对她不好,告诉你,咱娘家人不是吃素的!”

众姑娘跟着插科打诨,“就是,咱们家干爹,那可是布政使大人!”宋玫瑰一听,跟着大笑起来。

布政使大人,您要再不来,百花楼大门,可就生锈啦!

棒打鸳鸯

说曹操曹操到。众人正忙着,龟公小桂子过来回话,“妈妈,曹布政使来了。”

宋玫瑰捻起帕子,匀匀脸上褶子,吩咐:“愣着干什么呀,把他请进来。正门上锁,不会从后门进呀!”

小桂子一乐,白毛巾往肩上一甩,“得咧,妈妈说让他从后门进,就从后门进!”哼着十八摸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老男人进来。

众姑娘见了,一个个甩着帕子迎上去,“哟,爹爹来了,刚才妈妈还说,等您等得心都碎了。这下可好,您一来,她的心啊,立马就囫囵啦!”

“就是。哎,咱们也别在这儿碍事儿了,走,今天粉蝶大喜,咱们闹洞房去。这院子、明月、花香,就留给父母大人幽会吧!”

“好好好,走走走!”众姑娘簇拥着一对新人,上了楼,小闹一会儿,就各自回去休息。干这行的,难得有个休假,不趁着此时养足精神。等上头人一走,鬼知道什么时候能歇歇呢!

宋玫瑰看院中无人,瞥一眼曹布政使,看他一身长袍马褂,冷笑一声,“怎么,来我这儿,还得乔装一番,怕屋里的生疑呀?”

曹布政使瞪老鸨一眼,“玫瑰,我这次来,是找你说正事的。”

“正事?行啊。你从第一次找我,就没谈过杂事。二十五年前,求我资助你进京赴考,一直到去年,求我带着楼里的姑娘,给你上司庆寿。可不都是正事儿。就连你撕破脸,悔婚改娶大家千金,不也是正事。曹武德啊曹武德,我这辈子,就遇见你一个说正事儿的。说吧,什么事儿?”

曹布政使叹气,“当年,是我辜负了你。可是,你也知道,我堂堂进士、天子门生,我不可能娶——娶你呀。”

宋玫瑰大笑,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揉,“那是。不是进士的时候,跪在我脚底下,发誓说,只要能得中,必拉我出火坑。一朝得中,就把我往泥里踩。罢了,跟你这种人讲信义,都他娘的恶心。废话少说,什么事?”

曹布政使坐在一旁,小声说:“你也知道上头来人了。今天一早,巴特尔就把扬州城内、瘦西湖边所有的青楼都关了。”

“对呀,上头来人。可不是都要关了,才行。放心,我不给你添麻烦。”

“你懂什么!”曹武德轻斥,“这一回,上头就是想好好玩玩。没有姑娘们助兴,还玩个什么!”

宋玫瑰嘿嘿笑笑,捏起桌子上酒杯把玩,“你的意思,我们百花楼姑娘,出青楼、上画舫,每日吹拉弹唱,给上头贵人助助兴?”

曹武德点头,“果然是我的玫瑰,最能知我心意。”

宋玫瑰冷笑,一口喷了曹武德一脸唾沫星子,“呸,你当我们成天不吃饭啊。这两天关门歇业,我还想着叫姑娘们绣花卖钱呢。整日里吹拉弹唱,又没一个大钱儿进项,你想饿死我们呐!”

曹武德无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喏,够了吧?”

宋玫瑰瞥一眼,接过来对着灯光看看,脸上立刻添了几丝真心笑容。小心收好银票,凑到曹武德耳边,“放心,我们这儿,向来是拿了钱就办事儿。走,上楼,我好好伺候伺候你!”抓起曹武德胳膊,就往楼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