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来隔着窗户回答:“回主子,十二贝勒怕雨势太大,冲垮河道,冒雨下山,巡视去了。刚才送来信,说是明日才能回来。”

乾隆点头,吩咐:“叫他安心办差,不必着急。”转过头来对皇后感慨:“你说的没错,儿子是该多磨练磨练。唉!”

舒倩看乾隆心情好些,这才款款坐到一旁,轻声问:“十五受伤,毕竟不算轻。皇上看,咱们是不是这就回去。早些安慰安慰,十五的身子也能好的快些。”

乾隆冷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去看他!”

舒倩笑着劝:“有父母在身边,孩子的心情总会好些。毕竟他不像他哥哥们,从小磨砺着长大。顺风顺水惯了,就是要让他经历些挫折,只怕,也要慢慢来。否则,不就成拔苗助长了?”

乾隆听了冷笑:“这样的苗子,不要也罢。省得天下老百姓都编排朕,说平地里祭天,也能叫雷劈了。”

舒倩淡笑,“怎么又提这茬了?好了,当时咱们又不在场。好多细节,信里又说不清楚。国家大事,臣妾不懂。可是,出了这事,总还是要回去看看。不说为了十五,也为了老百姓心安呐!”

乾隆听了叹气,拉过舒倩的手轻轻拍拍,“都是朕,本来说让你好好散散心。哪知道,又出了这么些事。唉!”

舒倩摇头,“臣妾谢皇上关心。五台山,臣妾早年也来过,并不十分遗憾。如今有大事,自然大事为重。只是皇上,这来回奔波,您要多保重龙体才是啊。”

说了半天,乾隆才算宽心,领着人回前头去了。舒倩叫来张月,吩咐她准备行李,明日回京,洗洗睡了。

吴书来等人知道乾隆心里不好受,捏着鼻子、掂着脚尖伺候,等乾隆睡下了,这才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退出来,靠在门外,假寐守着。

乾隆白日里都在听经,此时并不十分困倦。躺在床上翻个身,朦胧中看见窗前白月光,皎洁明亮。猛然想起广空和尚所说。东方有孽龙?难道,说的是十五?如若不然,为何兄弟俩并肩站立,十一完好无缺,单单那雷电,就生生劈了十五呢?

再想想其他儿子,过继出去的、死了的不说了。老八、十一自幼丧母,算得上挫折。十二更是经历冷宫皇子、中毒大病、猛虎刺杀等诸多磨难。哥儿几个不是个个好好的?十五出生之时,魏氏正得宠,庆妃也圣眷颇隆。俩人护着,总是听说十五如何孝顺懂事,却从没见他有什么大的作为。十一书法颇精、善于理财,十二处事有当年雍王之风,唯独十五,风头不亚于任何一位皇子,细心算起来,却不过是喜好戏子男风。

唉!乾隆深深叹口气,把江山交给这么个无能乏术的儿子手里,本就不放心。更何况,又出了雷劈之事。罢了,回去之后,改传位密诏吧。早就该改了,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说不定,提早改了,也就没雷劈皇子这档子丢人事儿了。

不说乾隆在这边琢磨叹息后悔恨恨。寺院偏院里,和珅翘着二郎腿,伸着玉兰指,捏着兰花豆,哼着小曲儿,“我手执钢鞭,将你打啊——”

冯春躬身在一旁倒茶,“老爷,听里头人说,万岁爷本来很生气,见了主子娘娘,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平静下来。明天就要启程回京了。”

和珅点头,“到底是多年夫妻,皇后倒也知道劝慰了。主子娘娘毕竟是先帝爷亲选的儿媳妇,无论如何,也是位贤德之人啊!”说着说着,和珅自己先笑了。皇后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谁叫十五他娘差点儿害死皇后唯一的儿子。不过,这个皇后心也宽,要照和珅脾气,定趁此时机,叫十五永世不得翻身。

转念再想,乾隆自己厌弃十五不打紧。若是皇后言谈中,有一丝鄙弃,只怕,第一个被厌弃的,就是皇后自己吧?唉,做皇后不容易,做乾隆的皇后,更难啊!怪不得,孝贤皇后不到四十岁,就没了。眼下这位皇后,看样子,也没几年熬头儿了。

“望不尽京城繁华,到头来风吹雨打,半世生涯啊——”

不说和珅喝茶唱曲,十五卧在床上,痛不欲生。福晋钮钴禄氏急匆匆从外赶来,带进一室潮气。还未解下披风,十五就呻吟着强撑起身子,沙哑着嗓子问:“岳父家怎么说?”

钮钴禄氏张张嘴,隔了半日,终究还是走到十五床前,扶他好生躺下,小心宽慰:“爷只管好生养着,阿玛那里,有妾身在呢。”说着,扭过头去,背着十五,滴下两滴泪来。

不用说,十五也能猜出来,钮钴禄家那帮老狐狸又开始缩头缩尾了。本想破口大骂,奈何如今身负重伤,稍稍用力,便如火烧一般炙疼。只得缓和气息,反过来安抚福晋,“不用担心,过些日子,等咱们缓过来,自然都好了。”

十五福晋强颜欢笑,陪着十五说话。

等十五喝了药,睡着了。十五福晋这才出门,看看外面雨停了,太阳出来了,照的人身上滚烫滚烫。十五福晋的心,却如坠入冰窟。

娘家拿话搪塞,她不觉奇怪。至少,无论如何,娘家还是愿意护着她这个女儿,也说了,两个外孙女都是女孩子,将来前途,不用担忧。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早年在娘家受教,学的不就是这些?只是,回来路上,嫂子悄悄说的几句话,让她心惊。派心腹到街道上打探,更令她骇然。

难道,十五爷真如传闻所言,是东海孽龙投胎作乱,危害人间?怪不得,十一贝勒好端端的,并肩而立的十五贝勒,却被雷劈了个正着。

钮钴禄氏本就信佛,流言四起,更由不得她不信。再想起十五对她,心中难过。纵然他有千错万错,终究对自己没错。自己连生两女,十五爷都没去找那些狐媚子。不就是想要个嫡长子吗?罢了罢了,好歹夫妻一场,好好伺候他,将来,若能给他生下儿子,也算对得起他了。

乾隆回到京中,正是一年暑气最热之时。未入皇宫,直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召见大臣。刘墉等人一入宫殿,便长跪不起,连声请罪。

乾隆一问,大吃一惊,怎么京城之中,会有皇子是孽龙的传言?要知道,这句话只有集福寺广空说过。山西地界都风平浪静,为何京城之中,反而风起云涌?

别说乾隆,就是永瑆等人,也是莫名其妙。初一出的事,当时就封锁消息。连夜发信去山西。哪知,初二便有流言传出,愈演愈烈。说的甚为难听。开始不过是老百姓私下说说,到后来,大街小巷、戏园子茶馆儿,到处都是。如今是想堵也堵不住。当然,永瑆几个,还真没准备花功夫堵这流言。要知道,传的越狠,十五离那皇位就越远。不费吹灰之力,便去一劲敌,永瑆等人,正求之不得呢!

正因为这些人内心私利,和珅才能如此顺利地发布流言,并推波助澜。挖了个大坑,将十五这个雷劈君一把推进去,优哉游哉地边填土边唱曲。

“想死个人咧庆哥哥,想死妹子呃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真是个好后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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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兄友弟恭

对于京城中流言甚嚣尘上,十二颇为担心。奈何公务繁忙,只得歇了回京劝乾隆的心思。趁着大雨过后,天气凉爽,娇娇带着满果从太原赶来,陪十二一起察看地里庄稼。顺便说一说,这次满果满月,都有多少个晋商太太送礼。又是如何一一回礼的。

十二点头,“都是后院的事,你处理就好。只要经常跟我通通气就行。免得前头出了什么事,你不清楚。”

娇娇点头,“是啦,十二爷,您就放心吧。有我在,咱家后院,想闹都闹不起来。”

十二一笑,“就是想闹,那也得有人跟你闹不是?”

娇娇抿嘴,“没办法,谁叫我有个知道疼媳妇的好婆婆呢!”

俩人正在说笑,外头小林子急匆匆来报,语气中还带着哭腔。“爷,福晋,京里来信,说那拉家老太太前天去了。万岁爷下旨,命二品以上诰命前去哭灵。”

娇娇听了,拍拍胸口,幸好,自家爷爵位不算高,自己这个贝勒福晋不在二品以上之列。

十二皱皱眉,叫小林子下去,叹口气:“好歹也是咱们外祖母,只怕,又要回去一趟了。”

娇娇这才明白过来,拍拍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说,万岁什么时候,这么重视皇后娘家了?”

京城里头,这时候正闹得沸沸扬扬。眼看十一贝勒一脉就要压倒十五贝勒,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哪知,入了秋,事情反而有了转机。下了几场大雨,天气潮湿阴凉。许是天气不好,缠绵病榻,死了十来年都没死成的那拉老太太,居然这时候毅然决然地撒手人寰。

乾隆皇帝刚从圆明园回到紫禁城,大事小事忙的焦头烂额,便得了这消息。恨不得哈哈大笑,到底是丈母娘疼女婿,知道如今朝堂不稳,赶紧递上来个梯子。于是乎,乾隆皇帝难得摆起孝顺女婿的谱来,带着皇后,亲自祭灵。还要求三品以上诰命前来哭灵。

他这么折腾不要紧,可是把那拉家给吓坏了。傅敦远在东北,接了报丧,急匆匆赶来,如今正在路上,家里没有个男人主事。那拉太太又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守灵又是招呼客人,本就忙不过来,听了乾隆这话,头一晕,倒在棺材前头。

再看灵堂里其他亲眷,皆是远房来凑热闹的,就是有心帮忙,平日里少来往,对着那拉家上下,也压不住场子。

舒倩含泪叹气,轻声劝乾隆,说娘家卑微,母亲素来低调,哪能受得起那么多贵妇参拜。况且,娘家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要是贵妇们来了,不小心怠慢了,岂不是让母亲在天之灵不安吗?

一番话说的至情至理,乾隆明白过来,依旧让二品命妇前来。从内务府拨出几个能干的人来,帮着那拉家管事撑门面。

舒倩还要再劝,乾隆摆手,“就这么定了。”皇后啊,朕知道你为难,可是,如今,把岳母顶出来,是最好的办法。总不能,让十一、十五继续干架,闹得朝廷失去平衡吧?

舒倩回宫以后,躺在床上想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才闹明白乾隆突然这么重视丈母娘的真实意图。哼哼冷笑一声,开始装病,卧床不起,闭宫谢客。

前朝得了哭灵旨意,反应不一。刘墉因为处理雷劈事件不力,几天上朝都是老老实实,不敢做出头鸟触了乾隆霉头。今天终于炸毛,跪在乾清宫,大言此事不合规矩。要知道,命妇哭灵,那是太后、太妃中的皇贵妃才有的待遇。

乾隆眯着眼瞥瞥下头跪的身影,心中喟叹,刘墉也老了,看看,背都有些驼了。罢了,给你放几天假,回家好好歇歇吧。当即佯装大怒,说什么刘墉不知体谅皇帝一片孝心,令他在家面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说完,一甩袖子,带着一帮太监宫女走了。吴书来临走时,得了乾隆眼色,托着佛尘大喊:“无事退朝!”喊完,赶紧跟在乾隆屁股后头溜了。

众大臣无比同情地看着刘墉跪在大殿上,三三两两散去。唯独十一叹口气,多好的机会,硬是叫十五他们一家躲过去了。就连十二弟的师傅刘墉也跟着受罚,唉!

十五妻族钮钴禄家那些人则是庆幸。看来,万岁爷还是挺疼十五贝勒的。当天,就有不少人到十五家去探望。

十五得了好消息,心情好了,伤便好的快。那拉老太太入土为安后没几日,就能起床走几步了。

十二带着娇娇哭祭过外祖母,在皇后身边守了几日,看着皇后身体渐好,放下心来。傅敦因是那拉老太太唯一的孙子,留在京中守孝。十二悄悄见他,说说如今局势。傅敦点头,“十二爷放心,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至少不会给你添乱。家里那口也是个实诚人,必然不会给姑姑惹麻烦。”

十二点头,“你在东北的地和铺子,还是像以前就好。不必十分担心,凡事有我。”

表兄弟俩说罢这些,各自回家。路上,十二经过十一贝勒院墙外,坐在轿子里想了想,回家换了衣服,便带着礼物出来,亲自到十一府里,邀请他一同去看望十五。

十一一听,心里就乐了。十二弟啊,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十五因为他给雷劈了,我反而没事,正恼我呢。你倒好,上赶着叫我去找抽不是?

有心说不去,十二笑呵呵说:“十一哥,你看,我连咱两个的礼都备好了,你要是不去,我一个人,总不能上两份礼吧?”

这个嘛,有冤大头凭嘛不宰?十一当即一笑,衣服都不换,就跟十二并肩出门。顺便还说:“既然如此,哥哥不去反倒失礼了。十二弟啊,哥哥家里马车车轴歪了,昨天叫他们拿去修,还没送过来。哥哥借你的马车坐坐?”

十二一笑,“那自然好。就是弟弟马车太小,十一哥要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哥俩好地搂着肩膀就出门。好巧不巧,十八、十九也奉皇后之命,来给十五送伤药。正要进门时,见到十一哥坐着十二哥的马车来,十八抿着嘴对十九小声说:“十一哥哥真抠门,出门儿还要蹭车。”

十九淡然一笑,想起五嫂的话,不置可否。心里感慨,五嫂啊,你已经贵为亲王妃,还有什么不知足?整日里,撺掇着西林觉罗氏跟几位皇子斗,也不怕把自己折进去。你以为,西林觉罗家还跟雍正爷在位时那般显赫?幸亏这次那拉老太太死的是时候,要不然,露了你娘家的野心,叫皇阿玛惦记上,看你怎么哭?

想到这里,再想想自家额娘那木头性子,十九不由感慨,这婆媳俩要是换换个儿,说不定,自己还能争上一争。如今,看看十二哥哥,心中喟然,算了,算了。学五叔,做个闲散王爷罢了!

正想着,十一、十二走近,十八连忙拉着十九给哥哥们问安。兄弟四人齐聚,早有人到里头通报。十五有伤在身,不能出门,贴身太监小顺子带着人迎出来,请进正房。

十五听说十八、十九是奉皇后之命前来送药,急忙起身对着紫禁城方向磕头谢恩,对着哥儿几个笑说:“上次皇额娘送来的药尚未用完,怎么又送了?麻烦两位弟弟,还要跑一趟。”

十九一笑不语,十八倒是嘿嘿笑着回答:“也不全是为十五哥哥一件事。弟弟们也想借机出来逛逛城。这才跟皇额娘身边总管太监抢差事来着。”

他这么一说,几位哥哥都笑了。十一摸摸十八的头,“你呀,眼看都到娶亲的年纪了,还是这么贪玩。”

十八抬头,“不趁着没人管赶紧玩,等将来娶了福晋,成天看着,还怎么玩?”

他这么一说,哥儿几个更是笑的厉害。说来也怪,十一家里还算好些,长子是庶子,福晋纵然家世厉害,后院该有侧福晋、通房格格,那是一个不少。十二、十五则是只有嫡子、嫡女。十二不说了,常年在外,加上皇后刚死了娘,也不方便往他院子里放人。十五福晋可是颇有贤名,怎么也没个侧福晋?

十五看看众兄弟探询眼光,咳嗽一声,向门外喊:“小顺子,爷该吃药了。”

兄弟们一看,罢了,不爱说就不说吧,看着十五吃了药,陪着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话,看着外头日头快到正午,也不吃饭,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相约告辞出来。

十五福晋带着丫鬟们到正房去看十五,看看屋里空荡荡的,笑问:“怎么,兄弟们都走了?”

十五倚在床头一笑,“不走,还等着蹭饭吗?”

十五福晋陪着笑笑,知道他们兄弟面和心不和,便带着人伺候十五吃饭,不再提了。

出了十五贝勒府,十一依旧坐十二马车,十八、十九则是缠着一块走,好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是赶紧求着哥哥们带着四处逛逛。

十一一听,赶紧摇头,“你嫂子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叫你们十二哥哥带着去吧。”笑话,带着弟弟出来,还不得我掏钱。这种事情,坚决不干。

十二无奈,经不住两个弟弟百般哀告,点头应允,“好吧,咱们先送十一哥回府,等会儿我带你们去吃饭,吃完了饭再逛逛。”

十一听了,有心说我也跟着去蹭吃蹭喝吧?又抹不开面子,只得像模像样地嘱咐十二,好生看着弟弟们,别走丢了。

跟着十八、十九两位阿哥出宫的太监、侍卫们拉着空车,紧紧跟在后头。一面走,一面琢磨,这个十二贝勒可真厚道。怪不得,兄弟们都爱宰他。

作者有话要说:娇娇也是个奇女子啊,运气好,得了个好婆婆!

107路遇流氓

十二陪着两个弟弟到鑫狮麟吃了饭,两个小的抹着嘴出来,拉着十二顺着学府大街,一路走一路看。看见喜欢的玩意儿就买。十二命小书子好生收着,交给两个弟弟带来的侍卫。日头偏西,这才领着弟弟们到祥云斋卖了一车的糕点,一一嘱咐,“这包玫瑰馅是给皇额娘的,这个花生味儿是给十妹妹的,这个杏仁饼是给十一妹妹的,还有那个,葱油味儿的,是给二十二弟弟磨牙的。剩下的,你们哥俩儿饿了吃。”

这俩人一听高兴了,顾不得招呼侍卫们,自己上来抱住就往车上扔。十二摇头淡笑,命人小心放车上,护着两个弟弟,亲自送到宫门外,看着他二人进宫,这才坐车回去。

俩人先去景阳宫看皇后。也是巧了,容妃正带着十公主、二十二阿哥,来给皇后请安。路上碰到乾隆,就一起来了。

十八、十九给长辈们见了礼,巴巴地拿出来十二买的糕点,一包一包分。十一公主不在,十八还不忘找贴身太监小心给送过去。

等糕点分完了,十公主得了容妃允许,这才打开,跟哥哥弟弟们分着吃。十八想起车里还有,眼巴巴地吃妹妹东西,好不难为情,干脆叫小太监把车上的都搬下来,堆在景阳宫大桌子上,各人挑着自己喜欢的尝。

皇后看看手边点心,想了想,吩咐张星,“前两天听说十七福晋孕吐的厉害,把这点心送去,看她能吃不。”

张星点头,端着托盘退下。张星走到门口,舒倩又叫住她,“记住,到了十七福晋那儿,先请太医尝尝。”容妃看着张星谨慎领命出去,心中感慨,皇后还真不容易,为了一个贤名,死对头的孩子,也得咬牙好好照顾着。

乾隆则不甚在意,看儿女们乐呵呵地吃东西,叫来十八细问,“这都是十二哥哥买给你们的?”

十八点头,“嗯。十二哥哥说,他不常在京,不能经常给我们买,所以,一次买了一大车,叫我们慢慢吃。”

容妃在一旁抿嘴笑,“十二贝勒真是疼这几个小的。这么贵的点心,当饭买了。”

十九笑笑,十八则是摇头,“今天中午十二哥哥请我们吃的饭,比这还好吃呢。”能不好吃吗?从十五家出来就到饭头了,绕京城一圈,才找到吃饭地方,饿坏了,馒头嚼着都是香的。

舒倩听了,不过跟容妃笑笑,说些闲话。乾隆听了十八说今天十二哥哥带着礼物,拉上十一哥哥去看十五哥哥,在心里琢磨一圈。又听容妃跟皇后说,十二贝勒疼弟弟妹妹们,上次专门从南边捎给十公主的双面绣不知道还有没有,想让公主比着学。

舒倩摇头,“那东西总共就带了俩回来,一个给十公主,一个给了十一公主。我这儿都没有,要不,你再问问淳妃?”

容妃笑笑,想想淳妃那性子,算了,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乾隆坐在一旁,一面听一面想,看着孩子们乐呵呵地吃东西说话,拍拍衣服站起来,“皇后啊,你跟容妃带着孩子们先玩,朕还有折子没批。晚上别忘了准备朕的饭,朕跟孩子们一块儿吃。”

说完,便笑着走了。舒倩带着容妃、阿哥公主们送乾隆出门,回来想了想,吩咐张月好好准备晚膳。叫来小书子,命他好生请十一公主过来。去的时候,说话小心些,别惹淳妃娘娘不高兴。

想到这里,舒倩就一阵感慨,原本,十一公主是乾隆最幼女,母亲是乾隆后期第一宠妃,按理,十一公主风头,绝对在十公主之上。奈何淳妃自从生了女儿,就有些失心疯,对比着恭嫔腊梅谨小慎微,十一公主有个宠妃娘,还不如十公主养在容妃身边过的舒心。跟只小绵羊似的,平日不出门,出了储秀宫,见了谁都畏畏缩缩的。因此,很不得乾隆喜欢。

好在她一个公主,没人跟她过不去。到了景阳宫,依旧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就是。

舒倩看着可怜,想着多疼些,又怕淳妃知道了不高兴,只得暗中吩咐翠枝,在一旁多加照应。

容妃本来要回去,舒倩哪里肯,拉着容妃的手,说什么家宴,既然来了,哪有再走的道理。容妃只得笑着答应,陪舒倩准备晚上家宴。

后宫之事,乾隆自然不十分清楚。老抽人家正忙着指挥小太监,从乾清宫正大光明殿后头,取下传位诏书盒子,换上新诏书呢。

等到盒子重新放回原处,小太监从梯子上爬下来。吴书来奉命,带着所有人下去。乾隆皇帝撩起龙袍,迈步上前,一步一步,走上龙椅,伸出手来,摸摸金色龙雕扶手,轻轻转身,稳稳坐下。闭目细思一刻,抬头望向金龙藻井,龙嘴处,那颗龙珠泛着金色光芒,在渐渐昏暗的大殿上,熠熠发光。

乾隆再看看身后正大光明匾,长出口气,暗暗祈祷:列祖列宗,儿孙弘历这次选的,是孝敬父母、忠君体国、爱护百姓、友恭兄弟的继承人,性情仁厚、处事沉稳。他自幼遭受太多磨难,都能平安活到今日,想必是个命硬的。还请列祖列宗保佑他,保佑江山社稷!

祷告完毕,乾隆顿觉放下一块大包袱,心宽体轻,噙着笑,站起来,冷不丁看到桌子上,换下来的诏书。老抽叹口气,展开看看,走下龙座,来到仙鹤香炉前,小心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一点一点,塞进香炉。直到火光完全吞噬诏书,化为灰烬,没有一边一角遗漏之后,乾隆这才叹口气,转脸看看身后龙椅,再看看龙椅之后正大光明四个字,背着手,缓缓走出大殿。

于是乎,在和珅坚持不懈的阴谋坑爹下,在舒倩明里暗里拐骗打压下,在十一贝勒带人斗来斗去之下,在十二宽厚纯孝表象对比之下,在无良作者大开金手指之下,正史上那个无能乏术、勤政本分的嘉庆皇帝,就这么着——蝴蝶了。

舒倩自然不知道乾隆换了诏书之事,依旧老老实实做她的一国之母,时不时生个小病,好叫乾隆放心,顺便给后宫嫔妃们一丝“更上一步”的希望。和珅则是高兴的很,平日上班不显,到了过年放假,换一身喜庆衣服,哼着小曲,带着他家丰珅殷德逛街去了。

和珅高兴啊,如今的他,有儿有女,妻子健康,家庭幸福。朝堂上,皇帝宠爱,十二贝勒倚重,又没什么贪污受贿的把柄落在刘罗锅手里,那个美呀!

丰珅殷德看看街边摊子上,一个卖花的老太太正在摆弄自家做红色玫瑰绒花,拉拉和珅袖子,“阿玛,我想买回去给额娘和妹妹。”

和珅听了高兴,儿子孝顺懂事,比什么都强。当即给了他两块碎银子,“去吧,挑好的卖。”带着冯春,站在路边等儿子。

丰珅殷德点头,走到摊子前头,看好一朵,刚要拿,就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过来,一把抓起,放在手上比看。红色的玫瑰绒花,映衬着金色的东珠手镯,更加显得那只手又白又滑。丰珅殷德咽咽口水,小心往旁边瞥一眼,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一身旗装打扮,带着俩丫鬟,正笑着跟老太太讨价还价。

丰珅殷德想了想,还是退了回去,站到和珅身边,想等那姑娘走后,再去买花。

和珅在一旁看的分明,笑着摸摸丰珅殷德脑袋,凑到耳边说:“那是十公主。你看,她后头站着的,就是十八阿哥、十九阿哥。今天八成是带着妹妹出来逛庙会的。”儿子啊,你可要挺住啊,历史上这个十公主可是没和敬公主能生。因为她,咱们家的香火险些断了呀!

“公主?”丰珅殷德小声嘀咕一句,再往后看两个少年,笑呵呵地带着随从站在公主身后,看着妹妹挑东西。微微皱眉,“他们家家教森严,怎么女孩子都出来逛街了?”

和珅笑着摇头,趁几位小主子没留意,拉着儿子继续逛,“当今皇后不是个死板的人,十公主一年总能跟着哥哥们出来几回见见世面。你还没见十二贝勒的大格格呢,那可小小年纪,面对反贼都临危不惧的主。”

丰珅殷德听和珅慢慢讲完,不住摇头,“这样怎么行?女孩子,就要像额娘、姐姐那般,温柔娴静才好。这样的皇家公主格格,可有谁敢娶?”

和珅大笑,“蒙古那边多的是人,咱操那些闲心做什么。走,乖乖儿,咱们去看看雪芹先生的《石头记》印好了没。”

不说和珅如何放心自家儿子。对闺女,恭嫔林氏腊梅可是操心坏了。当年,她跟福贵人索卓罗氏有约定,十公主长大后,许给索卓罗氏家。谁知道,自己成了一宫主位,闺女还是放到容妃那里养着。养着就养着吧,反正人家位份高,对闺女也有好处。可是,容妃纵然有养母名分,那也不该暗中撺掇着自家侄子,在宫外头堵上公主,硬拉着不让走啊。你什么意思,和卓氏出个皇妃还嫌不够,居然想着出个和硕额驸呢?

腊梅这边担忧,乾隆那里则是皱眉怒喝,“和卓氏,今日公主出宫,遇到你的侄子,无端遭调戏,可有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容妃进宫的年龄,真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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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百步穿杨

容妃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

跪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砖,恨不得掐死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侄子。你姑姑我从二十七岁进宫,这么多年,从贵人熬到妃子,头发都熬白了,不知道陪了多少小心进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个王八羔子。现在倒好,不说给我帮忙,反而稍不留神,就添乱,不想活了是吧?

好,那谁也别埋怨谁,一起等着乾隆皇帝抄家灭门吧。

心中再气,嘴里也只得诚惶诚恐求情。乾隆发了一通火,知道再闹也于事无补。好在儿子们懂事,及时护住妹妹,才没有传出去不该传的话来。但是,还是下旨,说十公主年纪大了,容妃身边有二十二阿哥,忙不过来,叫十公主搬到公主所去,命教养嬷嬷们好好照顾。

这种事,本是后宫事务,巴巴地下了圣旨盖了玉玺,反而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乾隆想了想,还是为闺女闺誉着想,坐上龙辇,到景阳宫去找皇后,让她下册子,给公主搬家。

龙辇到了景阳宫,张月带着人出来跪下,回话说主子娘娘带着十公主去看望恭嫔娘娘了。

乾隆坐在龙辇上皱眉,“皇后去延禧宫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虽然不喜欢延禧宫这地方,乾隆还是吩咐吴书来,“摆驾延禧宫。”

不多时,恭嫔就带着满宫人,跪在宫门外相迎。乾隆皱眉,问:“皇后和十公主没在你这儿?”

恭嫔低头回话,“回万岁爷,主子娘娘刚走,说是要带着十公主到御花园逛逛。”

“哦?”乾隆点头,大概是怕十公主心情不好,带她四处走走,见见人、看看景,舒散舒散吧?

想着,就吩咐恭嫔,“你带着人先到公主所去,挑个好院子为十公主布置布置。”

恭嫔腊梅听了,磕头应下。别说腊梅在魏氏身边多年,帮着管理宫务,区区一个小院子,不在话下。更何况,她就十公主这么一个闺女,平日里跟着容妃过,很少见面,如今好容易来了个光明正大接近闺女的好机会,怎会轻易放过。送走乾隆,回到屋里,挑自己最好的摆设,通知内务府给十公主准备东西,带着人就往公主所忙去了。

乾隆赶到御花园,不见皇后人影,偶遇芳嫔,问了才知道,皇后又带着公主去慈宁花园了。乾隆冷哼一声,吩咐吴书来,“慈宁花园。”

吴书来听的心肝乱颤,领着龙辇往南,一路走一路埋怨,万岁爷喂,你有事找主子娘娘,吩咐奴才们一声不就得啦,何苦自己坐着龙辇溜腿儿呢?

这一回,乾隆终于在慈宁花园里逮着人了。远处空地上,皇后一身常服,站在银杏树下,十公主则是骑马装,端着把火枪,架在肩上,对着一丈开外的靶子射击。安全范围外,一帮奴才们拱手站着。

乾隆一看,登时急了,大老远就惊呼,“皇后,你要干什么?”

老抽这么一吼,舒倩没事,十公主吓的一哆嗦,手指一抖,一枚子弹就这么射了出去。舒倩笑笑,“好了,别紧张,把枪栓拉下来。枪收好,跟你皇阿玛见礼吧。”

十公主听了,安下心来,照皇后说的做了。舒倩也带着人行礼问安。

乾隆走到近前,沉着脸问:“皇后,这是做什么?怎么教公主打起枪来?”

舒倩一笑,摸摸十公主肩膀,“公主说吧,打完枪,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十公主看看乾隆,微微一笑,“皇阿玛,是女儿心情不好,才央求皇额娘的。您别生气了。”

看到公主撒娇,乾隆这才缓和颜色,“你心情不好,做什么不行,就是射箭也好。怎么打?,要是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十公主拉着乾隆袖子左右摇晃,“不会了,皇阿玛。皇额娘早就检查过枪了,没问题的。皇阿玛您不知道,皇额娘不仅会射袖箭,打起枪来,也是一瞄一个准呢。可有咱们满洲姑奶奶的气势啦。”

乾隆听了,也跟着好奇,“皇后也会打枪?”